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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任人欺侮

眼下萧姨娘被宁夫人点完,有些戚戚然,便悄悄去瞄宁不羡。

这位二姑娘泫然若泣,一脸哀苦地望着上首二人。萧姨娘不由得在心中啐了口,没用的下贱东西,机会摆在眼前了都不知道争取!

秦朗是毅国公之子,家大业大,未来除开宁云裳,必然还会再纳几房姬妾。宁不羡作为妾室虽不如正头妻子,却是实打实的进了国公府,再加上又与正头夫人是亲姊妹,自不是寻常妾室可比。但凡将来上点心,死了夫人,扶正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国公府女主人,也未可知。

不过,她算计这些自然不是为了宁不羡好,而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云棠着想。

他们家云棠虽不是从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可却是这宁府唯一的男丁!这偌大家业不给他继承,给谁继承?

可惜的是,萧姨娘虽然心气高,可在育儿一事上,却是个大糊涂蛋。

打小,云棠要星星,萧姨娘不敢给月亮,如此数年,在宁云裳名动京城之时,云棠也如愿以偿地成了京中大名鼎鼎的小王八蛋。

宁恒一动气,便要恨铁不成钢地拿筋条猛抽云棠,边抽边骂:“这家业我就是由得你大姐送去国公府,也不能便宜了你这小畜生!”

久而久之,云棠起了怨,成日在母亲耳边吹风,将来宁恒百年之后若是真便宜了宁云裳,那么,本就看他们不顺眼的宁夫人,将来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母子。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断了宁云裳的继承可能,他们母子未来的前程才有保障。

萧姨娘深以为然。

她自以为宠溺独苗天经地义,她的宝贝儿子云棠自然也不会有错。那么有错的就只能是宁云裳了。

一个女子,不在屋子里学女德女红,成天想着在外同男儿家厮混,是为下贱。

而没娘教养,又粗鄙浅陋的宁不羡,合该是下下贱。

亲妹偷情丈夫、无妻而先有妾,光这两条便能将宁云裳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上辈子,萧姨娘的确做到了。

因此一事,宁云裳辞了官职早早出宫嫁与秦朗,同宁不羡在那后宅中相斗了一辈子。

宁不羡记得,宁云裳恨她婚前同秦朗偷情,害得宁云裳仕途路断、姻缘蒙尘,对她疾言厉色,在府中不断克扣她的吃穿用度,让她日常为乞食忧劳,而她也一剂虎狼之药,断了云裳所有做母亲的可能。

两相争斗,两败俱伤,而真正的仇人却犹在隔岸观火,得其渔利。

萧姨娘不紧不慢,正按照宁不羡的记忆,又一次搬出了上辈子那套说辞:“不羡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随她长姐一并嫁过去。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如同古之圣贤唐尧将二女娥皇、女英共同许配给虞舜,也是美谈。”

“哦?美谈?”宁夫人淡淡一笑,“妹妹是觉得不羡配同云裳相提并论,还是咱们郎君和秦郎君想要造反,敢自比古之帝王?”

萧姨娘听完面色一变,她自知失言,连连告罪:“妾身失言,郎君、夫人莫怪。”

宁不羡上辈子不喜欢宁夫人,是因为这老姑婆张嘴就要把她沉塘,平日里又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心内十分不喜。而今,她却觉得,夫人真是嘴上官司的高手。

既然宁夫人已经明着表达不喜了,她自然不介意再烧一把火。

宁不羡猛地起身,大声道:“姨娘说得哪里话!不羡再怎么样,也是尚书之女,懂得礼义廉耻!嫁人为妾,是辱没门楣!与姐夫私通,是恬不知耻!若非要如此,不羡宁愿一死!”

说完,她便一头奔着梁柱——边上站着的萧姨娘而去。

萧姨娘嘴皮子斗惯了,哪见过这等市井姿态,身形一滞。

上首的宁恒怕这节骨眼上真见了血,忙喊:“都还愣着做什么?快拦!”

萧姨娘呆滞间下意识伸手——

“砰!”

宁不羡精准地撞在她的腕骨处,如愿听到了一声伴随着清脆骨折声音的惨叫。

“你……”骨头被无故撞断的萧姨娘疼得眼冒金星,刚想发难,就见眼前那丫头眼白一翻,原地软倒了下去,气得她嘶嘶抽着冷气,想骂人都无处下嘴。

远处的宁恒皱着眉,盯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宁不羡:“二姑娘怎样了?”

夫人随侍的医女蹲下身来查看了一番:“回老爷,二姑娘无碍,就是惊吓过度,昏过去了。”

宁不羡只是晕过去了,萧姨娘却是被她撞断了手,痛得人都快站不稳了,被医女和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搀着下去包扎正骨。

围观了一出不成体统的闹剧,宁恒这才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二姑娘的清白,到底还在不在?”

“回老爷,二姑娘当时急为自保,把那冰镇梅子悉数浇到了秦郎君的身上,如今正请了大夫给秦郎君看……看……”管家神色尴尬,没再说下去,同作为男人的宁恒却已了然。

一整盆的冰块下去,那秦朗怕是一年半载都恢复不了原样。

他咳嗽一声,摆了摆手,示意管家不必再报。

说完,他扭头向宁夫人:“夫人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方才,宁夫人就在一旁冷眼瞧着,那二姑娘向梁柱时,不知怎么就顺脚拐了点弯,一头朝着萧氏而去。“晕倒”被人用铺板抬走后,那铺板上的手指还动了一动。

她心下有了看法,于是便道:“此事涉及毅国公府,秦郎君这一病,京中的风言风语自然是少不了了,与其任由旁人捕风捉耳,不如认个糊涂账,就说是这秦郎君醉酒,无意间闯了妻妹闺房,妻妹刚烈保全了清白,郎君清醒也意识到了错误,好在两厢无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话虽这么多说,但恐怕经此一遭,这二丫头想要寻个清白人家嫁做正妻,怕是不容易了。”宁恒叹了口气。

他倒不是真关心这个不怎么熟稔的女儿的婚事。只是前朝有过先例,皇后出身落魄,母家的姐姐卖给一介小官为妾,结果后来妹妹做了皇后,母家一并飞黄腾达,那小官和他正妻都不敢将自家妾室与皇后的姻亲关系拿出来宣扬,唯恐遭人非议。

将来云裳若是有朝一日在后宫平步青云,不羡若是嫁人为妾,传出去未免不雅。

“这还不容易?”宁夫人宽慰他,“眼下老三即将操办及笄礼,便借着这个由头将这适龄的儿郎也一并叫老二同去相看一番,我瞧老二不是个愚笨姑娘,她明白该如何行事。”

宁恒沉默片刻,颔首。

大俞虽风气较前朝开放不少,允许女子从业、改嫁,但对于女子清名,终归还是看重的。

失了名声的宁不羡即便有脸站上堂前选郎君,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要她。届时,她若自请入庄子上终身休养,宁夫人和宁恒就都不必去做明面上苛待庶女的恶人,既不辱没家风,也能全了她的好名声。

这是对于宁不羡来说最好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

一个时辰后,宁府寒水轩。

老旧的门板被人拍得嘎吱直响,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寿终正寝。

“二姑娘醒来没有?出了此等事情,夫人怜惜姑娘,便送来这册子,请二姑娘好生看看,细细斟酌。”传话的婢子十分不客气,料想也是觉得,这二姑娘本就不受重视,如今又失了清名,真如同草芥一般任人欺侮了。

宁不羡此刻正坐在用扇子慢慢地扇着一只小巧的泥炉,炉火上架着两颗圆鼓鼓的青梨。听到门响,她了然一笑,却并不起身。

听里面许久没回音,那婢子烦了,便将手中的册子往门跟一丢,径自回去回话了。

不多时,门开了,宁不羡的婢女阿水骂骂咧咧地拎着一角册子从外头进来:“东西送来了,不亲自交到主子手上,往墙角一扔就走?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过分,看姑娘失势,如今竟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

“失势?”宁不羡头都没抬,用帕子捡了烤好的梨,“我何时在这府中有势过?”

听她这般自嘲,阿水嗔道:“姑娘!”

“好了,不生气了,过来吃梨。”她特意烤了两个梨子,她一个,阿水一个。

阿水有些受宠若惊:“二姑娘?”

宁不羡知道,阿水定是以为她中邪了。

上辈子,阿水随她一并嫁入国公府,与她同甘共苦,她却对人家不好。

因着常年被人看不起,在国公府又被主母宁云裳针对,她脾气很坏,稍有不慎,就对阿水非打即骂。可即便如此,那日东窗事发时,拼死替她阻拦仆役,最终死于乱棍下的却是阿水。

阿水死时,眼睛睁圆了望向她的位置,似乎是在担心她能不能逃掉。

一时感慨,她笑骂了一句:“贱骨头!还不吃是等着我亲自喂给你?”

阿水讷讷地接了梨,一口咬下去:“呀!这烤梨比蒸的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

大夏天吃这烫梨子,给阿水吃出了一身的汗,她拿帕子擦了擦,回头便见宁不羡在翻那本册子。

“姑娘,夫人送来的是什么啊?”

“京中未娶郎君的花名册。”

阿水眼睛一亮:“夫人果然宅心仁厚,这是怜惜小姐,想赶紧帮小姐觅个好郎君,早日洗清污名!”

“非也非也,这是希望我清醒识趣些,早早自请入庄子静心休养,好全了自己和家里的名声。”

“啊?”阿水一愣,“那您真去吗?”

“当然。”她点头笑道。

阿水放下梨核,苦了脸:“那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我留在这里,也是要么挨打,要么被发卖了,不如陪着姑娘吃斋念佛去。”

“傻丫头。”宁不羡想起上辈子血泊中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感慨自己上辈子真是被秦朗这猪油给蒙了心,才会对身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视而不见,她定了定神,“你去着人回禀夫人,就说不羡自惭形秽愿意去庄子上,只是三妹幼弱,还未见她出阁,怕心有惦念,想全了这点念想之后再走。”

阿水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

“你放心。”宁不羡缓声,“这一次……咱们必然不会落到那个下场。” fBSvDStJPGyXSLL07pmFHfKIxCmVpr+T3FjjvBaJDDJI5mZBlbALJOH2Vp2A+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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