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忧乐天下

苏东坡关心民瘼，处处为老百姓着想。尤其是遇到像水灾、旱灾和瘟疫这一类的自然灾害，苏东坡更是利用自己所掌握的医学知识，积极有效地防控瘟疫。据史料记载，在旧中国历史上，经常是十年一大疫，三年一小疫。当时，由于医疗水平落后，瘟疫等流行病时常威胁着老百姓的生命安全。苏东坡曾有多次在地方做官的经历，所以他始终把防治瘟疫作为一项重要的民生任务来对待。东坡喜爱医术，经常搜集一些民间秘方，自己研制药材，无偿送给患病的百姓服用，保存到今天的《覆盆子帖》，就是苏东坡为感谢好友帮忙采集中药覆盆子而写的一封感谢信函。东坡做官以后，比如在陕西凤翔、山东密州时均曾遇到瘟疫，他就把自己珍藏的一些重要药方公布出来，让当地患病的穷苦百姓及时得到医治，有效地防止了瘟疫的蔓延。在民间和史书上，至今还流传着他成功防治瘟疫、救百姓于水火的事迹。

元丰三年（1080年），苏东坡贬谪黄州（今湖北省黄冈市）。元丰五年，他的眉山同乡、一代名医巢谷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到黄州看望他。一次闲聊，苏东坡听说巢谷有一个家传秘方，叫“圣散子”。“圣散子方”主要由芍药、柴胡、白术、藿香、半夏等几十味中草药组成。这些药材都很常见，价格非常便宜，但是却能够治疗瘟疫。据东坡介绍说，只要服下该药，则“百疾不生，真济世卫家之宝也”。东坡央求巢谷把这个秘方传授给他，以备不时之需。巢谷面露难色，因为祖训要求，秘方不得传于外姓人。后来，禁不住东坡再三请求，巢谷勉强答应传授秘方，不过他要求苏东坡必须立下誓言，秘方绝不外传。苏东坡面对着滚滚的长江水发誓：如将秘方泄露，将葬身鱼腹。一年之后，黄州和邻近州郡突然暴发瘟疫，很多老百姓感染了疾病，苏东坡忧心如焚，他也顾不上当初向巢谷许下的承诺，当即拿出秘方“圣散子”，熬制汤药，免费送给穷苦的百姓。为了使更多的病人得到救治，苏东坡还把这个药方传授给了好友庞安时。庞安时是湖北黄州名医，和后来湖北籍的李时珍等四人并称为“鄂东四大名医”。在九百多年前，发生在黄州的这场人与瘟疫的斗争中，苏东坡怀着一颗博爱仁慈之心，舍小义，存大义，不惜违背誓言，献出秘方。也正是由于东坡的这种无私的大爱，才挽救了成千上万的黄州百姓。东坡后来在《苏沈良方》一书中，写有《圣散子叙》篇，详细讲述了这件“背信弃义”献秘方的事件：

其方不知所从出，而故人巢君谷，世宝之，以治此疾，百不失一，既得之。谪居黄州，连岁大疫，所全活者不可胜数。巢甚秘之，此方指松江水为誓盟，不得传人。予窃隘之，以传蕲水庞君安时。庞以医闻于世，又善著书，故以授之，且使巢君名与此方同不朽也。

后来，庞安时还把这个秘方收入到他的专著《伤寒总病论》一书中，秘方公之于世，受益最多的当然就是黎民百姓了。

元祐四年（1089年）三月，五十四岁的苏东坡出任杭州知州。东坡刚到任就遇到了杭州历史上少有的灾情，先是水灾、旱灾，接着又是风灾，大灾过后，往往就开始流行瘟疫。元祐五年（1090年）春初，杭州开始流行疫病，当时官方和民间都没有任何防治措施，一时间大街小巷挤满了求医问药的穷苦百姓。当时有些不良药商就囤积居奇，趁机抬高药价，大发昧心之财。苏东坡立即取出好友巢谷传授的秘方“圣散子”，令人当街支起大锅，熬制汤药，救治穷苦百姓。同时，他还邀请好友、黄州名医庞安时来杭州主持医务，很快疫情便得到控制。后来东坡在《圣散子叙》一文中，记述了这次防治瘟疫的经过：

圣散子主疾，功效非一。去年春，杭州之病，得此药全活者不可胜数。

瘟疫虽然已被胜利祛除，但苏东坡考虑到这种赈济只能起到临时的作用。因为杭州是一座大都市，南北水陆交通要道，要想杭州长治久安，必须设立一家官办药局，由政府出钱支持，这样才具有可延续性。但是开办医院可不是小事，首先面临的困难就是需要大量的资金，究竟怎么解决？面对困难，苏东坡经过一番思考后，他和下属商量决定通过募捐的方式来筹集资金。他首先拨出官银两千缗，然后又以身作则，捐出自己多年积蓄的黄金五十两。同时张贴告示，号召杭州城里的富商大户捐款。在苏东坡的呼吁号召下，参加捐款的人越来越多，不久一座崭新的官办药局就在杭州城中心的众安桥落成了，东坡还给这个药局命名为“安乐坊”。据说“安乐坊”就是现代医院的雏形，“安乐坊”的设立，使杭州的那些老迈贫困且残疾无助的穷苦百姓得到了医疗保障。

后来，苏东坡所创办的“安乐坊”模式引起了朝廷的重视，宋徽宗执政时期，还参照这种模式，在各地设立官办药局，并把“安乐坊”的名字更名为“安济坊”，专为穷苦百姓免费治病。

元符元年（1098年），六十三岁的苏东坡再次被贬至海南儋州。九百多年前的儋州还是一块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当时地偏民穷，自然环境恶劣，缺衣少食，所以当地百姓为填饱肚子是无所不食。东坡在给苏辙的一首诗中写道：

土人顿顿食薯芋，

荐以薰鼠烧蝙蝠。

旧闻蜜唧尝呕吐，

稍近虾蟆缘习俗。

——苏轼《闻子由瘦儋耳至难得肉食》

儋州当地百姓什么都敢吃。他们薰鼠肉烧烤蝙蝠，甚至吃“蜜唧”，就是吃活着的小耗子，甚至还生吃蛤蟆。这样的饮食习惯自然非常容易生病，而当地又缺医少药，人一旦生了病，按当地的习俗，他们不去求医，而是让巫医杀耕牛祈祷。可想而知，在这种大环境下，瘴疠和疟疾等流行性疾病时时威胁着当地人的生命安全。为了改变这种生存面貌，苏东坡就开始整理研究各种药方，并亲自到山上采药，仔细考订药的种类，寻找出针对治疗当地疫病的药材。

苏东坡认为，儋州瘴疠瘟疫横行的根本不是自然环境，而是在于人的思想。如果不改变愚昧落后的生活方式，一次瘟疫被击退，那么第二次就会很快卷土重来。于是苏东坡就采取了三项措施：

一是写下《劝农诗》。劝诫百姓重视农业，不要再宰杀耕牛。

二是开挖水井。他看到当地百姓吃的水都是积攒下来的雨水，很不卫生，就亲自带领乡民挖了一口井，让大家吃上干净的井水。

三是开坛讲学。让中原文化在南疆生根发芽，促进海南文明发展，也培养出了海南历史上第一个举人姜唐佐。

苏东坡在儋州期间，还注意发掘记录当地的文化遗存。如海南昌化有古庙峻灵王庙，东坡去拜谒考察，并撰写《峻灵王庙碑》一文，峻灵王庙也因这篇美文而声名远扬，至今香火繁盛。昌化境内也有治平寺一座，苏东坡触景生情，思念家乡，想念安葬在眉山治平寺附近祖茔里的亲人，并留下《自昌化双溪馆下步寻溪源，至治平寺，二首》，其中第二首写道：

每见田园辄自招，

倦飞不拟控扶摇。

共疑杨恽非锄豆，

谁信刘章解立苗。

老去尚贪彭泽米。

梦归时到锦江桥。

宦游莫作无家客，

举族长悬似细腰。

沧海何曾断地脉。苏东坡晚年在偏远的海南岛儋州谪居了三年，他身体力行，事必躬亲，为当地驱除瘟疫、普及文教等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清人戴肇辰所著《琼台纪事录》一书就由衷地称赞他：

宋苏文忠公之谪儋耳，讲学明道，教化日兴，琼州人文之盛，实自公启之。

元符三年正月，宋徽宗登基，大赦天下。苏东坡也被特赦从儋州移送到廉州（今广西合浦）安置。东坡来到合浦后，看到当地的居民直接从护城河打水饮用，担心老百姓感染疾病，就自掏腰包，请人挖了一口水井，当地百姓把这口井称为东坡井。苏东坡在合浦仅仅待了两个多月，但是他留下的这口水井却滋润了当地百姓近千年，至今井水依然清冽甘甜。

万家忧乐在心头。苏东坡体恤民情、关注民生，他平生的最高理想就是希望天下治平。虽然在政治上郁郁不得志，屡遭贬谪，但是他却把每一处谪居之地都当作自己的故乡，利用所掌握的医学知识，为当地百姓驱除疫病，带来新生。回望数千年的中华民族文明史，就是一部炎黄子孙与瘟疫等自然灾害作斗争的抗争史。瘟疫固然可怕，每次都会带走很多无辜的生命，但智慧的华夏儿女却总能够找到办法，击退瘟疫，走向新生。 hawOyBlxVae+c7XhRy2vxMyAbgABNxS1IyWtwYgrY2uqjPlBnfrIfuIFJGfRwOZ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