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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傻左婴洞房闹喜剧 小诸葛海岛布迷阵

赤面头陀接连发出两颗念珠,直奔王英民要害。自以为凭着一己的绝技,乘着人家的不防,总可命中了。哪知英民虽然猝不及防,究竟他艺高胆大,说声“不好”时,回过脸来,将口一张,咬住了第一颗念珠,回吐出去,接着第二颗念珠正碰个着。赤面头陀的第二颗念珠却被这么激射一下,两颗念珠直跳起来,约有六七尺高,一齐落在海里去了。

闹海神蟒瞧着,觉得英民实在厉害,自己手中的一管点铁纯钢枪不知不觉地渐渐松懈下来,而王英民神威愈奋,一柄纯钩宝剑舞得如银龙绕月一般,只见白光。赤面头陀见自己的念珠没有击中英民,心里暗暗吃惊。仇九皋的钢鞭又到顶上了,急忙将剑抵御。此时赛张顺秦九飞瞧见严球已中了人家的飞叉而死,心中又惊又怒,架开朱世雄的熟铜棍,一个翻身跳到海里,来战盐七。同时陶星耀也已跃入海中,捞着飞叉,和秦九飞酣斗。陶文耀又指挥着渔户等一齐下海去战水鬼。那些水鬼没有占着胜利,只凿沉了王英民这边两三只船舶,自己那边的头领也已死在人家手里,不由勇气陡失。更兼渔户军都是熟谙水性的,又有盐七和丁义兴等相助,所以那些水鬼死的死,伤的伤,有一半真的做了水中之鬼,其余一半纷纷逃上船去。

秦九飞和陶星耀两人在海底大战,叉来刀往。两人都是精通水性,翻波掀浪,各出平生本领酣斗。斗到五十余合,秦九飞见自己的水鬼死伤大半,不能得胜,一个心慌,手中刀松了一松,左肩上早被陶星耀刺中一叉,鲜血直流。吓得他使个蛤蟆出水式,逃回自己舟上。陶星耀追出海面,跳到盗船上,舞动钢叉,一叉一个,把众少将搠翻了不少。

陶文耀将双刀指挥着渔户军杀上前来,余腾蛟的部下哪里抵得住?锐气又堕,纷纷溃退,左队已被杀得七零八落。陶文耀一船已驶近海通舟边,娇声喝道:“仇嫂努力杀敌,休要放了这恶头陀。文耀来了!”说罢,双刀一摆,前来助战。

海通本和左婴战个平手,眼见自己儿郎败退,心中已有些发急。现在见又有一位女将杀至,恐怕被她们围住不得脱身,遂吩咐战船退后,一面用全力抵住一个,战得不数合,陶文耀的双刀从他头上劈下,海通刚才把宝杵架开,左婴一棍横扫而至,击中海通的腰里,跌倒在船上。左婴向他头上又是扑的一棍,打得脑浆迸裂,到地下去和六指头陀会面了。

余腾蛟见大势已去,一声长叹,将枪一吐,使个怪蟒搅水,英民的左肩险些着他一枪。退后一步,余腾蛟即把长枪一摆,他坐的船便如箭一般地退下去了。赤面头陀见中右两队俱已失利,海通又死于非命,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也跟着退下。英民率众追杀一阵,余腾蛟所有二十四艘战船,四分五落,有的被掳,有的击沉,只剩十艘逃向孤星岛去。

英民等奏凯而回,陶星耀带来的渔户都泊在大盘岛边,和大盘岛的战船分为八字式停住。英民回到岛上,早见琼珠和老钱已在庄门前含笑相迎。众人走到里面,只见堂上已摆着数桌筵席,琼珠向英民带笑说道:“我们在此伫听好音,特地端整酒席庆功,且为陶家兄妹洗尘。”

英民笑道:“多谢琼珠妹妹的善意。”

于是众人放下兵器,分宾主坐定。左右将酸菜端将出来,英民道:“部下们和绿霞岛的渔户军都杀得辛苦了,不可不慰劳一番,以便大家快活。”

老钱道:“这个我们也预备好了。已命厨下多添人役帮忙。一共杀了十数口猪、四头水牛、鲜鱼百十尾,绍酒数十坛,以备犒军之用的。”

英民道:“甚佳!甚佳!”遂命左右出去传达自己的意旨,渔户军一律优待,让他们今夜尽欢一番。

此时英民等各人无不欢忭,因为已把纵横海上睥睨群雄的余腾蛟杀得大败而去,受了大大的重创。自己新占的大盘岛根基益厚,而英民的英名益张了。英民琼珠老钱九皋左婴坐一桌,陶家兄妹朱世雄义兴盐七坐一桌,其余六桌都是部下亲信的以及各战船上的船长。岛上人民的父老,挨次坐下,一共八桌,开怀畅饮。

席间大众举杯向英民欢贺,齐说岛主英武果敢,今将巨盗击败,从此大盘岛归于新岛主管辖,那残暴的余腾蛟不敢再来了。

英民十分㧑谦道:“幸赖诸位君子勠力同心,方得逐走余腾蛟。此后岛上事业,当再求进步,断非我王英民一手一足之力所能成就,仍望大家合作,匡予不逮。”又说,“此次大战,余腾蛟等确是劲敌,亏得陶家兄妹率领绿霞岛的渔户军前来接应,加入作战,因此得胜。论功行赏,应推陶家兄妹第一。”

陶星耀和他的妹妹文耀听了英民推崇的话,慌忙谦谢不迭。盐七说道:“闹海神蟒余腾蛟的部下,要推出洞蛟严球和赛张顺秦九飞水性,武艺高强。此次严球已中飞叉而死,秦九飞也身受重伤,余腾蛟的部下战斗力可谓尽矣。不过听说他的浑家高月娥的哥哥高云龙占据孤星岛,那里徒党较多,地势险要,高云龙尤有万夫不当之勇。余腾蛟夫妇既已逃向那边去,说不定养息几时,再要来复仇的,不可不防。”

英民道:“不错,我们不可因胜而生骄心,仍当严密防备。以后他们虽不来报复,我也要去寻着他们哩。”

陶星耀道:“我们二岛联合着防备。高云龙虽然骁勇,我等也未必惧他。”

英民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便是扩充部下的人数和实力。造船一项,我已专托了丁义兴办理了,只是一时招不到许多健儿,最是困难呢。”

盐七又道:“我们岛上壮丁很多,明天我即抽身回去,向他们传达岛主的意思,招罗他们前来可好?”

英民道:“很好,明天请你就去。我们正要积极扩充。”

左婴独自饮了两杯酒,撕着一只鸡腿大嚼。听他们只是讲着防御的计划,有些不耐烦,便立起来说道:“今天我们是庆功宴,应该狂欢一番,大家快快喝酒,不要多讲别的话。至于防备的事,以后再谈。高云龙那厮来时,我第一个先要请他吃一棍,看他有多大本领。以前你们说余腾蛟怎样猛,但在我的眼里,瞧他不过如此而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狗盗,何足惧哉?”

英民拍着手道:“仇嫂这几句话说得最是痛快。余腾蛟已为我败,区区高云龙何足多虑?他日将这些狗盗一齐扑灭,更在海岛练成劲旅,回去恢复大明江山,不亦快哉?今夜我等各宜尽欢。”说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家听了这话,果然都痛饮起来。琼珠提着酒壶,又向各人敬酒,直喝到二更过后,方才散席。

次日英民和陶星耀等又到海滨去检阅部伍,在海面上操练。大盘岛的健儿以赤色旗帜为标记,绿霞岛的渔户军以青色的旗帜为标记,一声令下,各船都纷纷驶开,做战斗之状。忽聚忽散,忽进忽退,海波中但见青红二色的旗帜,飘飘扬扬,往来倏忽,十分好看。许多岛民也走拢来旁观,齐齐称赞新岛主的部伍严明。操练多时,方才散开,各归原处休息。

英民看了,甚是喜欢,留着陶星耀在大盘岛上助理一切,遂由陶文耀率领渔户军回归绿霞岛。从此约定两岛间每日各有一船来往,递送消息。又赶紧各在海滨建设烽火台一所,若遇紧急,举火为号,互相援助。陶文耀和琼珠左婴握别,喜滋滋地开船而去。盐七也坐着一舟,到自己的岛上去招罗人来入伍。英民又在前后添设营寨,防备得十分周密。

一天午后,英民正和陶星耀仇九皋在室中议事,忽然老钱走进室来,三人遂招呼他坐下。老钱坐了,便对英民开口说道:“近来所遇的事,恍如梦幻,幸喜是个好梦,才使老朽安心。想起以前我们父女俩在碧云村捕鱼为生,安享太平日子。后来在海上得遇大官人,荣幸得很。又有段人龙那厮对小女妄生野心,水乐洞的一遭,幸有大官人救出吾女,水阁欢饮之夜,你们二人便订下婚约,老朽心中大为快慰。不料以后大官人辞别至九华山去,我们村里便遭海盗行劫,吾女也被余腾蛟抢去。老朽思念成疾,自以为我们父女没有团聚的日子了。现在且喜大官人等冒险把吾女救出陷阱,又将海盗击退,占得这个岛子。霸基始创,将来前途进展,莫可限量。但是老朽年事已老,两鬓斑白,向平之愿,意欲早日了之。故乘这个时候,愿意你们二人早日成婚,减却老朽一桩心事,不知大官人意下如何?”

英民听了老钱的话,遂答道:“承蒙长者美意,可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想再缓些吧。”

老钱道:“大官人又是这种说话来了。大家已在婚嫁之年,还要缓到几时?你们虽然不妨暂缓,可是缓到何年何月呢?不要使老朽急煞了么?”

九皋在旁听了二人的说话,忍不住向英民说道:“王老弟不是我喜欢插嘴,以老弟的年龄而论,也应早赋合卺之诗了。况且老弟和琼珠姑娘的遇合,非常之奇,非常之巧,英雄佳人,天生一对佳偶。现在经过了很大的危险,且喜依旧团聚在一处,乘此凯旋之后,正好成婚。婚后不是一样可以做事么?若说要等到国事平定之后再说,这也未始不是一句好听的话。不过照目前情形而论,也非最短期间所能成功。真合着钱老丈说的,等到何年何月去呢?丈夫处世,当因时达权,老弟就依了钱老丈的说话,即日把这事成就了吧。看我和左婴也不是早早成婚的么?”

陶星耀也嚷起来道:“仇兄之言不错。我也赞成岛主早日和琼珠姑娘结婚,让我们大家喝杯喜酒,热闹热闹。”

英民见他们如此说法,老钱又是十分渴望,自己心里本来未始不欲和琼珠早谐鱼水之欢,只因要事纷繁,无暇及此,现在只好答允了。遂对老钱说道:“既承老丈谆嘱,仇陶二兄雅意,我就遵命了。”

九皋和星耀立刻拍掌起来,老钱掀髯笑道:“美哉,美哉!我已看过历本,便乘本月望日可以结缡。这天是一个成日,又逢月圆,大吉大利。”

九皋也笑道:“大吉大利,明年还要生个大胖儿子,大家吃红蛋哩。”

英民笑道:“我也没有吃到你的红蛋,却想先吃我的?论理应该先吃九皋兄的红蛋的。”

英民正说着,忽见外面跳进一个人来,说道:“什么红蛋不红蛋的?红蛋在哪里?我也要吃的。”

大家看时,正是左婴。英民又带着笑道:“仇嫂,我方在说要吃九皋兄的红蛋,不知仇嫂可肯早日赏赐。”

左婴听了,不由脸上一红,别转脸说道:“这个我却不知,你向九皋讨取便了。”

九皋接着向左婴说道:“别谈红蛋不红蛋,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左婴回过脸来道:“快说快说,什么好消息?”

九皋道:“英民弟将与琼珠姑娘成婚了。”

左婴大喜道:“真的么?”

九皋道:“谁来骗你?钱老丈已择定本月十五日为吉期。”

左婴屈指数着道:“今天初九,只有相隔六天了。很好,很好。怪不得你们说什么吃红蛋?我要去报信给琼珠妹妹哩。”说毕,回身跳出去了。

九皋笑道:“伊总是这样傻气的,人家见伊真要好笑。”

英民道:“仇嫂一片天真,你却说伊傻气,未免冤枉啊。”

老钱却又说道:“大媒请谁呢?”

英民指着仇陶二人道:“就请二位效劳一下如何?”

九皋、星耀都道:“好的,我们做起大媒老爷来了。喜酒要多喝数杯的。”

英民道:“这个当然,小弟端整美酒奉敬便了。”

老钱见英民业已同意,便笑嘻嘻地回身出去,想法布置洞房。这时左婴已跑去告诉琼珠,琼珠又喜又羞,被左婴调侃了许多话,羞不自胜。消息传将出去,大家知道岛主将和琼珠姑娘结亲,各人预备吃喜酒了。

英民主张一切简单,所以就将琼珠现在住的房间作为青庐,托老钱略事粉饰,顿时便觉气象一新。陶星耀也回去接他妹妹文耀前来贺喜。岛民公推代表致送礼物。

六天的光阴眨眨眼早已过去,已至十五日的吉期了。这天英民早上起身,换了一身新衣服,预备做新郎。琼珠也躲在房里,妆饰新娘。陶氏兄妹已从绿霞岛来喝喜酒。门外悬了彩绸,一班鼓乐大吹大擂,十分热闹。岛民代表都来道贺。仇九皋等一干人也换了衣服,大家向英民和老钱拜贺。礼堂即设在寨中大堂上,一切均如仪节。到了吉时,一对新人参拜天地。著者要省写许多繁文缛礼,就此一笔过去。

晚上大设筵席,众人开怀大喝喜酒,部下们也有酒肉犒赏。又有一队岛民,扮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人物,手里高举着五色的灯笼,打着鼓,吹着笛,簇拥着前来道贺。即在堂上五花八门地跳舞,且舞且唱,煞是好看。英民和琼珠也出来并坐着观看,且命厨下另备筵席,这一队跳舞的岛民,众人跳了一会儿,方始散开。自有人去招待他们入席,英民琼珠也归洞房,有团圆夜饭。

老钱高高兴兴地陪着众人喝酒,左婴和陶文耀以及其他几个妇女合坐一桌,左婴一杯一杯地喝酒,喝得有些醉意了,只是不停。九皋星耀丁义兴盐七等在散席后,大家拥入洞房,来看一对新人,说说笑笑,诙谐百出。大家说三日无大小,我等不妨闹房共兴。于是九皋星耀斟着酒,要请新郎新娘喝个交杯。英民被缠不过,便先喝了。琼珠勉强喝了一下,十分腼腆,坐在床边,只是低着头,尽人相看,尽人说笑,脱不了一种新嫁娘的娇羞态度。

九皋道:“英民贤弟和琼珠嫂嫂海上邂逅,良缘天成,经过许多艰险,方有今日。从此花好月圆,珠香玉笑。英民贤弟可在温柔乡中尝尝甜蜜滋味了。”说得众人大笑起来。

英民却说道:“国事未定,中原多难,温柔之乐,岂宜久享?等到海盗扑灭,雄师练成时,当和诸君子扬帆北上,与胡虏一战,方快吾心呢。”

英民正说着这话,房中稍觉静默。忽见彩绸的门帘一掀,跳进一个人来。头上套着红风兜,身穿一件黑布袍子,是老钱平时穿着的。眼睛上戴着一副玳瑁眼镜,颔下一部花白胡须,跳跳纵纵地走到新郎新妇面前。众人不由呆住,很稀奇这个老人从哪里来的。正在细察之时,那老人已开口说道:“今天是王英民和钱琼珠的吉日良辰,老夫月下老人是也。特地驾云而来,讨吃一杯喜酒。众位闪开,待我先向新人道贺。”说毕,即敛衽为礼,又作揖不迭。

众人一听声音,方知这位怪老人是左婴乔装的,颔下胡须也是假装上去的。这时陶文耀和众女伴已在背后嘻嘻哈哈地笑着走来,洞房中顿时又充满着快乐的空气。原来左婴当散席之后,已喝得七分的酒,闻说众人都去闹新房了,遂也要去闹一下子。陶文耀在旁,首先赞成。由文耀想出玩笑的方法,教左婴扮着月下老人前去。左婴本来有些傻气,况当醉后,不论什么都做得出来,便去背地里取了老钱脱下的衣服,穿扮好了,把红风兜罩没有头发,使人难以看出破绽,遂一齐走到新房里来,开始闹一出喜剧。

当下左婴见文耀等都已走入,声势更壮,便走到床边,握着琼珠的手说道:“琼珠妹妹,今天你该谢谢月下老人了。”

琼珠仍是俯首不答,伊知道是左婴向伊开玩笑,不过自己正做新娘,不便说什么话。左婴握了伊的手,拖到英民身边,要他们二人学岛民的跳舞。二人哪里肯依从?左婴闹着不歇,众人和仇九皋反作壁上观,不说什么话。因为都知道左婴是不好惹的,何况又在醉后呢。

左婴见二人不从,回过身去又拉着文耀的手说道:“月下婆婆,他们不肯跳舞,有何惩罚?”

文耀穿着一身淡绿绸衣,云鬓花颜,妆饰得和新嫁娘不相上下,遂带笑说道:“老人,你可请新郎向新娘唤一声妹妹,又请新娘向新郎唤一声哥哥,那就好了,不必跳舞了。”

左婴果然把二人拉拢了,要他们这样称呼。英民被逼不过,便呼了一声妹妹,大家拍起手来,只是琼珠却不肯开口。左婴道:“今天一定要教新娘开开金口,如若不开口,我月下老人要闹一个不歇的。”

文耀又在背后说道:“琼珠妹妹,你就唤一声吧,横竖你们总是这样称呼的,免得月下老人动怒。”

左婴听了大声说道:“不要恼怒了我,出去取了三截棍,打一个落花流水。”

琼珠被二人嬲着,没奈何只得轻启樱唇,向英民唤了一声哥哥。左婴拍手笑道:“好听,好听。再叫一声。”

琼珠哪里肯依,英民忍不住带笑说道:“月下老人,我们业已依了你的说话,不该再闹了啊。我要请仇兄出来,也要你向他唤一声哥哥的。”说罢视九皋而笑。

左婴只是装作不闻,仍旧大闹而特闹。实在因伊已喝醉了,不顾一切,闹出这种喜剧。此时九皋恐伊再要闹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向左婴说道:“好了好了,闹得已是足够,让他们早早安睡吧。月下老人,你既然作美于先,不要不作美于后啊。”说毕,遂将双手拖着左婴一扭一拽地走出洞房去。众人见了大笑不止,也即一齐散开,各自安寝。

英民趁势把房门关了,回转身来向琼珠一笑说道:“妹妹,今天辛苦了。你看左婴闹得好不有趣。”

琼珠背着银灯,坐在桌边,低着头不答。琼珠本来天生佳丽,今日装饰了新娘,更见娇艳了。英民知道伊有些害羞,心中觉得伊更是可爱。他们俩在碧云村订婚之后,经过了一场绝大的危险,今日方得咏关雎之诗,鸳鸯之梦。所以千般恩爱,万种温存,这一夜的旖旎风光,香艳情节,在下一支拙坍笔也描摹不出了。

次日英民和琼珠出来,向众人答谢。大家讲起昨夜洞房中闹的喜剧,无不解颐,左婴也觉得好笑。英民又设酒席,大家快乐一天。老钱做了丈人,眼看一对佳儿佳妇,老颜生花,自觉非常愉快,从此丢开心事,天天饮酒为乐了。

过了几天,盐七又到他的岛上去,招罗了十数个少年回来,连前共有四五十人。英民要考试他们的武术,便择定了日期在岛中操场上点阅。届时英民带着琼珠以及九皋左婴陶氏兄妹朱世雄丁义兴与盐七等众人,都到演武厅上坐定,聚集新来的健儿,逐一试阅。教他们射箭舞刀,各献本领,直到下午方才完毕。其中有两人都有极好的武艺,英民等最为赏识,一个身上七尺,猿臂蜂腰,使一对短戟的姓崔名源,别号小温侯。一个短髭绕颊面有青痣者,善使一对虎头钩,姓萧名天红,别号青面蛟。崔源又擅飞檐走壁之术,萧天红却很精通水性的。英民得了这二人,十分欢喜。便教二人率领新来的众健儿,编为两个小队,由二人统率。加添战船八艘,加紧操练。二人感知遇之恩,益发黾勉从事。风声传出去,时时有人奔来归附英民,所以实力也见得一天一天地浓厚。陶文耀回到绿霞岛,也把渔户军切实训练。好在军实自有大盘岛接济的。文耀又招募得数十名强健的年轻女子,天天教她们习武,意欲练成一队娘子军,为异日之中。英民得知后很是赞成。

做书的一支笔不能写两处事,当王英民海岛练军之时,高云龙余腾蛟辈也在孤星岛积极布防,不遗余力。初集书中著者要紧描写大盘岛龙争虎斗的事,所以对于孤星岛只略表几句,没有详述。现在大盘岛已入英民之手,将来和孤星岛遥遥对峙,海上鏖兵正有许多事情,且乘这当儿先来交代一个清楚,那黑胡子高云龙和余腾蛟本领也在伯仲之间,善舞一对金鞭,使动时锐不可当。只是他还有一种绝技,怀中常藏五支追魂夺命毒药连珠镖,打出去首尾衔接。百发百中,打在人家身上,不消十二个时辰,便会毒气攻心而死。水底功夫也很好的,占着这个孤星岛,养精蓄锐,积草屯粮,岛上出产十分丰富,无须剽掠。所以他每年不过出去做一两趟买卖,没有像余腾蛟出发得勤,而他的名气也没有余腾蛟那样大了。

在他岛上的部下健儿足有一千数百人,战船也很多,可是平常篮子打鱼的,运到汕头等处去卖,人们还不知道他们是海盗呢。他部下有五个骁勇的头领,一个姓毕名振海,使一对鹅翎刺,精通水性。一个姓陈名光国,使一柄大刀,力敌万夫。一个姓方名新,使一柄九齿钉耙。一个姓陶名云,善使一对雌雄剑。一个姓荣名烈,身材矮小,不过三尺长,使一对鸳鸯锤,轻身功夫甚好,别号飞来燕。高云龙最是爱他,说他比较梁山上的时迁、白胜本领高出十倍。这五个人在孤星岛上有五虎之名,高云龙有了他们,如虎生翼,其势更不可侮。

高云龙的浑家汪氏,本是厦门的富孀,被高云龙诱惑失身,倾家相从。可是高云龙虽然生得连鬓的黄胡,相貌不扬,可是他非常喜爱女色,每夜须妇女侍寝。得了汪氏以后,哪里满足他的兽欲,后房姬妾多逾金钗之数,个个生得妖冶轻盈,都是他留心拣选下来,或有向妓院中购下的,或有用武力劫夺而来的。其间唯有第三个姬妾,他最是宠爱,最为倚重。因伊不但姿容曼妙,又擅武术。姓杨名小玉,是粤边海盗杨虬的女儿,高云龙千方百计骗得来的。杨小玉因他武艺高明,也就跟了他。不过因伊脾气生得不好,又自负有了本领,在粥粥群雌之间,大有唯我独尊之概。高云龙也忌惮伊三分,不过没有像他妹夫余腾蛟见他的妹妹这样畏惧罢了。高云龙除姬妾以外,所有的侍女都用着年纪轻的姑娘,没有一个不被他奸污的。因此汪氏愠于群小,反不能得丈夫的欢心,又气又悔,竟成疯痴之疾。高云龙因伊疯了,特地在岛后造了三间小屋,教人把伊看守着,不啻幽禁狱囚,过那可怜的永巷生活。

至于高云龙所居的紫云洞,地势既然险要,风景又是清丽。洞中的地方非常曲折,高云龙建筑着许多间数的精舍,最后一进有花木泉石之胜,一间间都住着他的爱姬宠妾。中间一座水月厅,前有清泉,月光映在潭内,清澈可鉴,故有此称。厅上陈设着云母之屏、琉璃之灯、紫檀之桌、珊瑚之树。四周壁上都嵌着从西洋购来的大玻璃镜,置身其中,好如千门万户,五光十色,使人扑朔迷离,目不暇接。高云龙有时高兴,聚集了许多姬妾娇婢,在厅上饮酒作乐。所以他虽做一个海盗,而他的生活奢侈,和帝王仿佛。余腾蛟却没有他这样的荒淫作乐了。

紫云洞口有三个洞门,都有他的党羽严密防守。岛前岛后都有一道要隘,岛前有陈光国把守,岛后有方新驻防。毕振海和陶云管领战船,驻守船坞。荣烈常在身边侍卫,因此孤星岛和大盘岛情形又不同了。

当高月娥从大盘岛上逃回岛上时,见了伊哥哥哭诉大盘岛被王英民夺去的事情,高云龙凑巧在前数天海洋间掳来一个西洋女子,金发纤眼,纤腰秀项,别自有一种丰韵,媚人欲醉。且又能唱西方的歌曲。高云龙得了伊,朝朝欢娱,夜夜歌舞,那女子名雪梨,本是荷兰国的歌妓,所以颠倒得高云龙如醉如迷,不得自持了。高云龙闻知大盘岛的警耗,换了平日时候,早已暴跳如雷,悉起岛上健儿,去助他的妹子夺回了。怎奈他一则被雪梨迷昏了心,无暇顾及外事;二则他还不知道王英民怎样的厉害,以为也不过尔尔,所以趁余腾蛟不在岛上的时候,偷袭得手,余腾蛟不久回来,必要夺还的。所以他请高月娥住在洞中稍待,一面派出一艘海船,到浙省海边去探寻余腾蛟的行迹,不料余腾蛟等又败回来了。

余腾蛟在那天海上一战,被王英民杀得七零八落,出世以来第一次遭着这样的重创,只得率领败残之众,逃奔孤星岛,再图复仇之计。到得孤星岛边,有毕振海和陶云迎住,将余腾蛟带来的十艘战船泊在坞边。一面整备部下,留心防备敌人追击,派出小船前去海上窥探。一面由毕振海陪着余腾蛟赤面头陀以及受伤的秦九飞,一同上岸来到紫云洞,拜见高云龙。

余腾蛟一见高云龙,便将自己失败的情形,详细奉告,要请他出来帮忙。高云龙听了,方才知道王英民果然是一位海上英雄,未可轻视。遂请余腾蛟等三人住下,稍缓数天,再行动手。无论如何,必代妹夫复仇雪耻。余腾蛟又和他的妻子高月娥见面,高月娥听说伊的丈夫又吃了败仗,又气又恨,向余腾蛟哭诉前情。余腾蛟安慰伊道:“以前因我小视敌人之故,致遭失败,现在只要有令兄一臂之助,务必将大盘岛夺回,王英民杀死。否则也无颜再生人世了。”

但是余腾蛟夫妇在孤星岛上住了数天,每日静候高云龙下令出发,以复前仇。而高云龙沉湎酒色,只是按兵不动。余腾蛟无可如何,只好耐心等候。一边派人前去大盘岛探听消息,知道王英民正在布防,声势甚盛,心中好不焦躁。

有一天,他和赤面头陀驾着一舟,到附近海面上去打鱼,赤面头陀心中也是急于复仇,背地里怨高云龙不该荒唐酒色,无意出兵,反使英民等得以扩充军备,加增势力,所谓养痈遗患,不智已甚。

余腾蛟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我是无权无力,寄人篱下,无能为力了。只是我总要把大盘岛想法恢复,再缓几天,倘然他再不出兵,我也要冒险前往,暗中袭取了。好在秦九飞的伤口也已平复,我只要向他借取一小队战船,作为己助,谅他总不能拒绝我的。”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北面驶来一艘帆船,吃水很重。赤面头陀一眼瞧见了,便对余腾蛟说道:“那船上油水很好,我们何不去劫取他来?”

余腾蛟点点头,便和赤面头陀依旧装着捕鱼的神气,声色不动。等到帆船渐渐近时,二人便吩咐自己的坐船迎上前去,个个拔出宝剑,飞身一跃,已到帆船之上。那帆船是由镇海开到广州去的,上面载着十数个客人,其间也有几个富商,带了不少货物。起初见前面有一空船,也不注意,忽地瞧见跳上一个彪形大汉和一赤面头陀来,手中都握着三尺龙泉,一齐大吃一惊,知道遇见海盗了。

余腾蛟大喝一声:“你们这些狗男女,快快献出钱财,牙崩半个不字,一刀一个,不留性命!”

众人有些吓得跪地哀求,有两个胆子大些的,还想反抗,早被余腾蛟挥动宝剑,砍倒了三个人,将他们的尸首都抛下海去。于是众人无可如何,都将财物交出。余腾蛟等便运回自己船上,临走时见有一个白面书生,正襟危坐,不发一言,亦无惊慌之色。余腾蛟遂走至他身边,喝道:“你这书呆子,见了我们还不跪倒,坐着做什么?为何不献财帛?”

那书生冷笑一声道:“我是一个穷措大,有何奉献?你们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余腾蛟听了这话,便把宝剑一扬道:“你倒这般倔强!料尔区区书生,有何能力?杀了你也是无用,不如带你回去,到我们岛上去做个书记吧。”说罢遂不由分说,将那书生拎小鸡一般拎将起来,夹在胁下,回身跳到船上。吩咐他坐在一边,立即开船回去。那帆船遇了海盗,劫去货物,杀伤人民,也知闽浙海面近来不甚平安,也只好自认晦气,驶向前去了。

余腾蛟和赤面头陀回到孤星岛,把抢劫来的钱财货物吩咐部下运上岸去,又把那书生也押解着,一齐来到紫云洞。余邝二人先至忠义堂上,见了高云龙,告诉自己出去捕鱼,打劫财物的事,要将财物献奉与高云龙。谁知高云龙并不稀罕这些东西,遂对余腾蛟说道:“老弟现在几天手中想必拮据,今日二位劫来的钱财,不如分给与大盘岛的小弟兄吧,我这里差幸粮饷充足,无须此物。”

余腾蛟听说高云龙不要,来得正好。自己的部下本也要想法接济些了,遂留下了一些金钱,即托赤面头陀代表自己前去摊分与他部下使用。赤面头陀奉令而去,余腾蛟又向高云龙说道:“我知道老哥手下缺乏擅长笔墨之人,今天行劫凑巧遇见一个书生,所以特地掳得来,老哥不妨试试他,可能有用?”

高云龙点点头,余腾蛟遂命部下将那书生押上前来。高云龙瞧见余腾蛟的一个亲随,握着一柄鬼头刀,推着一个白面书生,走到面前。那书生戴着秀才巾,身穿一件敝旧的布袍,面色很是白皙,见了高云龙,十分镇静。余腾蛟在旁喝道:“书呆子,在岛主面前,还不跪下?可要性命么?”

那书生冷笑一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要杀便杀,不必多言。我乃大丈夫,岂肯向盗贼下拜的么?”

高云龙听了勃然变色,喝令推出斩首,我这里容不得傲慢的腐儒。那握刀的亲随答应一声,拖着书生便走。书生仰天长叹道:“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惜我的满腹经纶,不送命于满奴之手,为国尽忠,却死在狗盗刀下。”

高云龙听了,又命将他推回来,问道:“你既说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强项如此,我就把你杀了。你却嘴里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

书生道:“我不是怕死,只可惜我学的一肚皮学问,就此付诸东流罢了。”

余腾蛟道:“你口口声声说有学问,究竟有什么学问?你这学问饥了不能当饭吃,寒了不能当衣穿,现在又不能救你的性命,还要夸口什么学问?真是书呆子了。”

书生白瞪着两眼,冷笑一声道:“丹穴之凤,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彼藩篱之鷃,岂能与之量天地之高哉?你们只知道椎埋剽劫,终身干那海盗生涯,哪里知道我小诸葛有管乐之志、良平之谋呢?”

高云龙听了这话,面上立刻和缓,便问道:“你姓甚名谁?口出大言,我倒要领教领教你的良平之谋。不要小视我们是海盗,须知绿林之中多英雄好汉。你既然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泗上长亭皇觉寺僧,可以做到开国之主的啊。”

书生点头道:“你这说话也不错。我姓俞名金城,余杭人氏。少时折节读书,未青一衿。以后我因伯父在桂林故世,遂乘海船奔丧。中途遇着飓风覆舟,被一法国商船把我救起。船上有一法国的工程师雷福特,专治机械之学,把我带到法国,从他读习法文,研究机械的学术。数年之后,他有事至日本,遂顺道送我归国。但是我虽学习得这种学问,可惜我国人都不注意。在乡闲居年余,无事可做。适逢满洲兵大举南下,举人张煌言等奉表请鲁王监国。鲁王便遣兵部尚书张国维督师江上,和满洲兵对抗。遂有一个乡友介绍我至张国维幕中办事。那时张国维正克复富阳于潜举处,连战钱塘江上,声势甚盛。我就献计,以为清兵势大,小胜不足为喜,不如在江中添设一种水底防御工程,使兵不能渡江而下,这样可以久守,徐图恢复。无如张国维贪功急进,不肯听我的话,我很觉心灰。后来满洲兵果然大举攻来,统兵的将帅便是征南大将军贝勒博洛。此人足智多谋,是满人中间佼佼者流。张国维和王之仁方国安辈,联络进战,谁知都遭失败。张国维赴水而死,我从乱军中逃至宁波,在民间避匿了一个多月,始逢有一艘商船开至广州,我想投奔桂王那边去效力,不想行至半途,竟被你等劫掠。天实为之,奈之何哉!”

高云龙听了俞金城一番的说话,便道:“你既然自说小诸葛足智多谋,又从外国人学得机械之术,当然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可惜你的才具没有用出来,鲁王既不能用,桂王也未可必。你有了才具,走到哪里去试试呢?”

俞金城长叹一声。高云龙又道:“你别瞧我们做海盗的成不了大事,我很想联合海上同志,乘此时机,干些大事业呢。你不如就这里运筹决算,做一位军师,将来富贵共享。不知你意下如何?”

俞金城沉吟不语,没有回答。余腾蛟在旁说道:“你听明白,这是岛主的好意。若不允诺,你就不识好歹了。我即把你一刀两段。”

俞金城瞧了余腾蛟一眼,便对高云龙说道:“也罢,我枉自耽搁了半世,没有知音。现在既已落在你们手里,岛主果有诚意用我,我自当竭我所能,为岛主效力。”

高云龙听了大喜,遂命左右退去,请他坐了重谈。高云龙向俞金城说道:“现在我们正有一个劲敌,姓王名英民,把我妹夫余腾蛟的大盘岛夺去。”说着,指着余腾蛟说道:“这就是大盘岛的故主闹海神蟒余腾蛟,他现在同我住在一起,总想前去复仇。叵耐那王英民智勇双全,整顿部下,把大盘岛严密守住。我这里虽然兵多将广,可是尚虞不能获胜。军师有何妙计?”

俞金城道:“明日即请岛主点阅这里的部伍及战船,待我看了,再行定见。我必要排一个阵势,可以消灭敌人。”

余腾蛟和高云龙点点头,说道:“很好,明日正须检阅一下哩。”

三人谈话间,荣烈走入,高云龙便代他们介绍后,即命荣烈出去传达命令,明日早晨岛上部伍一齐各入战船,在海滨等候点阅,不得有误。荣烈应诺而去,高云龙又请余腾蛟引导俞金城去拣选一间上等客舍居住,待遇优渥,他自己要紧入内去寻欢作乐了。

次日黎明,高云龙特地起了一个早,邀着余腾蛟请小诸葛一同到海滨去检阅部伍。俞金城随着高余二人,走出紫云洞,早听得铙鼓之声,飞来燕荣烈率着二十名侍卫,排列在洞口迎保,个个都是熊罴之士,一齐荷着明晃晃的大砍刀,十分威风。左右牵过三匹马来,高云龙和余腾蛟先自超登,俞金城也随着坐了。侍卫们前呼后拥地一路开道,来到海滨。高处有一座点将台,台上设有三个座位,高云龙等下了马,拾级而登。高云龙自己先向正中椅子里一坐,余腾蛟跟手下向左边椅子上坐了,又请俞金城同坐。俞金城谦让再三,方才在右边椅子里侧着身子坐下。

这时旭日初升,阳光照射在海面上,和那深蓝色的海波相映,粼粼然灿灿然,好似天工特为织成错彩镂金的奇观。雪一般白的海鸥正自一群群地飞翔着,早晨的海景好看极了。高云龙等坐定以后,便听一声炮响,船坞中云也似的拥出许多战船来。舳舻相接,旌旗飘荡,追波逐浪地来到海中。分为三队,第一队当先一只大舟上,立着一个头领,手中横着鹅翎铜刺,正是毕振海。第二队当先一艘船上也立着一个头领,腰悬双剑,颔下一部虬髯,正是陶云。第三队当先船上也立定一个头领,倒提一柄泼风大刀,正是陈光国。三队战船在海上回环而驶,徐徐到得海滨,一齐泊定。大呼孤星岛万岁,声震山海。接着又是一声炮响,船坞里又驶出十艘战船,箭一般地追来。分为左右两小队,左边船上立着赛张顺秦九飞,手横一对双刀。右边船头赤面头陀,叉手立着,很是威风,也到海滨泊住。高云龙便命荣烈前去各船上传达命令,只听号炮又响,许多战船在海面上分开驶行,两边做战斗之状。

高云龙看了,对俞金城说道:“俞先生你瞧我们孤星岛的健儿能否一战?”又指着后面的十艘船道:“这就是我妹夫余腾蛟的部下,他所有的大盘岛已被姓王的小子占去。不日我总须要代他前去复仇。”

俞金城说道:“岛主今日我见了岛上的战船和诸健儿,才知都是精锐,大堪一用了。某虽不才,愿教他们练就一个阵势,将来和大盘岛决战,包管杀得他们只船不返。”

高云龙喜道:“全赖俞先生调度之。”一边又命荣烈前去晓谕各船,自即日起,悉听俞先生指挥,朝朝练习阵式。众船在海面上操演了一番,又是一声炮响,鱼贯一般驶入船坞里去。高云龙余腾蛟遂陪着俞金城回去。

俞金城见了孤星岛的军容,也知道高云龙等非寻常强盗可比,部下儿郎都是海国健儿,假使能够善用之,赳赳武夫,悉属干城之材。方今中原大乱,胡虏遍地,却不道海外有此精锐呢。

次日,高云龙便请余腾蛟荣烈伴着俞金城前往海边练兵。俞金城是个新来的文弱书生,有意要显些自己胸中的才学,遂特地教他们操练一个迷阵。怎么唤作迷阵呢?原来他把孤星岛的战船,照旧分着三个纵队,三纵队之中又分出六个小队来。那三个纵队的旗帜,第一队是用红色。属于第一队的二小队,旗帜虽也用红色,而用蓝边。第二队用蓝色,附属的二小队,用蓝旗镶红边。第三队用黄色,附属的二小队用黄旗镶蓝边。又将余腾蛟的部下分为左右二横队,作为战时游击之用。左横队旗帜用红色黄边,右横队旗色用黄地镶蓝边。这样队伍虽分得多,而旗的颜色只用红蓝黄三色,却已变得五花八门,足以迷乱敌人目光,使敌人不知道有多少战船,而自己却可认识。又在作战的时候,按得阵势进退。进可以包围敌人,以获全胜,退亦可以自守,使敌人不敢进逼。这个名唤迷阵,其中包含着八阵图的形势,变化无穷,是俞金城参考了古时兵书创造出来的,本拟用之于陆,现在用在海面上,更见精妙。这样天天操练,务使部伍对于各种阵势变换,以及进退响应,都能有条不紊。

余腾蛟每天伴着俞金城在海上操演,在旁瞧了,十分欢喜,抚着俞金城的肩膀道:“俞先生,现在辛苦了你。他日夺得大盘岛,当重酬你的功劳。”

俞金城带笑说道:“全赖诸位努力,方能成功。驽骀之才不足用的。”

余腾蛟道:“俞先生何必如此客气呢?我闻以前西楚霸王项羽有拔山扛鼎之勇,七十二战,战无不胜。在他手下有一位谋士,姓范名增,胸有奇计。项羽称为亚父。现在俞先生可谓亚父第二了。”

俞金城听了余腾蛟的说话,不觉暗暗吐了一口唾沫。自思汉高祖尝说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范增虽有奇计,项羽何尝能听从?虽则起先七十二战,战无不胜,然而垓下一战,走死乌江。盖世英雄,末路如此,范增也生了背疽而死。你将范增来譬方我,称我亚父第二,这个口彩却很不好呢。但是面子上只好强颜为笑,答道:“承蒙过奖,愧不敢当。”

余腾蛟又知俞金城擅机械之学,便乘间对高云龙说道:“现在俞金城正在练习布阵,不日可以纯熟,预备出攻。便王英民那厮本领既高,诡计又多,说不定他或要冒险到这里来行刺,不可不防。紫云洞虽然设备严密,可是疏忽之处尚多,不如即请俞先生布置一下。他曾从法人研究机械学,当有绝妙的机关。布置好了,王英民若来时,包管他不能生还了。”

高云龙听了很以为然,即请俞金城前来,要他在洞中设置秘密机关,使外边人不能入内。俞金城当然应允,便请高云龙拨工匠十六名,给他调遣。第一日先在紫云洞四围相视形势,第二日便开始动工。俞金城果然不辞劳瘁,一边操练迷阵,一边布置机关,积极从事,以博高余二人的欢心。过了七八天,洞中的机关已布置得一半竣事,俞金城先引高余二人一处处去观察。在要隘地方都有机关,夜间安排好了,任何人都难飞越,真可高枕无忧。在紫云洞口三个门里都已安排就绪,正中一门,在门内夜间铺下绝细的铜丝数道,来人只要一踹着铜丝,便有五头猛犬在地下蹿将出来,那些狗是木制的,腹中藏有机关,蹿出来时,便会向来人张口喷出数支毒矢。五头狗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凑巧把人家围住,任你来人有高大的本领,一时也难躲避那些毒矢的。左边门里安置两大把阔斧,人家进去,踹着机捩,左右手两斧齐下,可以断送性命。右边门里在顶上安置一大铁罩,可以将来人罩住。罩上都有铁刺,会得渐渐收拢来,把罩在里面的人活活刺死,无路逃生。又在水月厅的后面布下天罗地网,以防有刺客前来。可以诱到那里,使入罗网。紫云洞后山石峻险,且多曲折,外人不易走入,俞金城也安下一种机关,来人须按着十字式走路,走错一步,便跌入陷坑之中。坑中都藏着毒蛇,人若失足堕下,即被啮死。其他机巧一时还未设置,高云龙和余腾蛟看了,都稀奇不置、大设筵席款待俞金城。部下也知道新来的军师确有教学,无不佩服。

高云龙很得意地对余腾蛟说道:“我们有了俞先生,王英民那厮不足畏惧了。”余腾蛟也很快慰,一心盼望将迷阵练习得十分纯熟,便可催高云龙出兵了。

这一天晚上,高云龙忽又高兴起来,在水月厅上设下三桌酒席,与余腾蛟等同乐。自己和余腾蛟俞金城以及姬妾杨小玉雪梨同坐一桌,赤面头陀秦九飞荣烈等坐一桌,毕振海陈光国方新陶云等坐一桌。各人举杯畅饮,齐向高云龙庆贺得人。水月厅上点起琉璃明灯,照得四壁明镜光辉,人影散乱。天空一轮明月,照映在潭水中,流水清滟。

饮至半酣,高云龙有些醉意,便要雪梨跳舞助兴,为俞金城侑觞。雪梨横波一笑,便退到后面去易装。不多时,只听得厅后音乐悠扬,嘹亮动听。云母屏后先闪出四个雏鬟,手中持着杏黄色的六角灯,高高持起,分四点角立定。接着六个少女吹着笛,打着鼓,弹着提琴,敲着小锣,一齐奏着西洋的歌曲,立在云母屏边。大家一眼不瞬地伸长着脖子观望,又见四个少女簇拥着雪梨,都裸着上身,胸前双峰高耸,胯下横云一抹,有粉红的轻纱掩蔽住。赤着双跗,裸着双腿,左一颠右一跳地一路舞将出来。雪梨更是妖娆,桃窝微晕,皓腕如雪,走到厅中,翩翩跹跹地且舞且歌。手如回雪,身如转波,真是翩若惊鸿,婉如游龙。加着曼妙的音乐,令人见了,目眙神往,充满着肉感。雪梨的舞态真好,忽而作天魔舞,忽而作白鹅舞,忽而作落花舞,忽而作回风舞,玉体软得如饧糖一般。高云龙一边喝酒,一边瞧着他的爱姬曼舞,摸着胡子,很是得意扬扬。杨小玉在旁看着,十分妒忌,心内酸溜溜地带有醋意。

赤面头陀瞧得正是出神时,忽觉腹中一阵奇痛,急欲到厕中去拉屎,遂打个招呼,走出水月厅来。无意中看见潭中月影清冷,却有两个人影倒映着,连忙抬头一看,果见对面屋上立着两个黑影,在那里偷瞧。急忙高声喊道:“不好了!快捉奸细!”言犹未毕,只见两条影子如飞鸟般跳将下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ugI8YGc+jHfgcSNCT+uE8OE8VHUVremovLNVWefhyHsakk+AN/JmNcnZ8jq2B+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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