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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碧海茫茫清言霏玉
柔情渺渺噩梦惊心

这一天天气温和,春风骀荡,海面上波平若镜,一些儿风浪也没有。远望青山隐隐,好像美人临镜梳头,风鬟雾鬓,清丽可喜。点点海鸥随着风帆上下回翔,可爱的阳光照在海面上,好似耀着万道金蛇。此时秦佩玉和他的表妹罗秋痕坐着一只小艇,在海上泛游,佩玉荡着桨,秋痕唱着歌,歌道:

春山含笑兮,

美人多情。

美人多情兮,

灿烂如天上之明星。

花为容而月为貌兮,

玉洁冰清。

我心如烈火之焚兮,

愿与美人共此生。

情网笼罩余身兮,

如醉人之中酲。

予怀渺渺兮,

安得一聆美人之莺声?

歌名《我思美人》,是日本诗人石川大郎作的。佩玉习过日文,他从报纸上翻译下来,教给秋痕唱的。秋痕常喜唱这歌,莺声流利。佩玉听了,真像歌中末一句,“得聆美人莺声”,艳福不浅。

秋痕歌罢,剪水双瞳注视着佩玉,脉脉无语。

佩玉道:“石川大郎是个青年诗人,他作这首《我思美人》歌,其中有一段情史。”

秋痕道:“你可能讲给我听么?”

荡着桨,小艇只顾向前行去,说道:“石川大郎现在已作古了,我从日本小说杂志上看见的。原来大郎已有妻子了,后来在一个诗社里认识一个女友文子,诗才清高,容貌美丽。石川大郎很是佩服。二人常常唱酬,渐渐相熟。文子性情温淑,尤其是像一块磁石,吸引得大郎紧紧贴伏。可是大郎已是使君有妇,怎能再向人家青年女郎发生恋爱呢?所以大郎心里充满着忐忑狐疑,不知怎样办起。起初想一挥慧剑斩断情丝,然而文子吐的情丝已织成了一个柔密的情网,把石川大郎笼罩住了,再也挣扎不脱。只要大郎有几天和伊不见面,伊就要下书问罪。大郎看见了信,好似接到哀的美敦书,不知不觉又做南人不叛了。久而久之,两人已由精神上的恋爱发生肉体上的情爱。这样大郎和文子的关系终不能摆脱了。文子也知道大郎是个有家室的男子,自己不应该和他接近,尤其不能和他发生恋爱。但是恋爱这样事情十分神秘,文子心里虽如此想,然而事实上却反走近。春蚕吐丝,作茧自缚,这真可怜极了。”

佩玉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把桨微微荡着。秋痕将掺掺玉手抿着樱唇,只是不响。海风一阵阵吹来,觉得很是凉爽。

佩玉又道:“文子知道已陷于三角恋爱之境,将来绝无良好结果,又听得石川大郎夫妇间感情本来很好的,现在加入第三者,大郎的心里又怎么样?自己本是一个好女子,何必自己走入这条不可解结的路程?越想越怨,抑郁无可告语,竟恹恹成疾起来。后来跟着舅母去海滨养病,大郎怀想不已,就作出这首诗来,刊在《光明报》上。文子见了,更触起伊的愁绪,又偷空回来一次,和大郎会晤在一家旅馆以后,病愈加重。文子死在海滨,大郎接到噩耗,越觉对不起文子,心中悲哀都寄托在诗调里。直到老时,这一幕悲剧终深深地刻在他的脑膜上,哪里忘掉?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佩玉说到这时不说了,打着桨向前行去。秋痕道:“情场即是恨场,往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陷溺其中,不能自拔。石川大郎和文子是诗人,也勘不透这关头。明知无益,未免有情,把他们的自制力消失去了,到底结成不欢之果。”

佩玉叹道:“秋妹你不要这样说,一个人身入其境,自己做不动主的。谁有慧剑能斩断这一缕柔密的情缘?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所以我说恋爱是一件神秘的事情,造化小儿颠倒众生,这又何说?在日本又有一个名小说家有岛武郎,他竟恋爱上一个有夫之妇的波多野秋子。后来两人为了此事,双双情死。中日两国报纸争相传载,震动一时。波多野秋子和伊的丈夫爱情淡漠,遂致和有岛武郎由文字上而发生恋爱。后来两人觉得他们都有不是的地方,断不能融于现代的社会,有岛武郎更觉对不起伊的丈夫春房氏,两人心里说不出的痛苦。天地虽大,难容此身,不得不出于一死,以求心安。岂非也是可怜虫么?”

秋痕道:“不错,即如我国稗史上所载男女恋爱的事,哪一件不是可泣可歌的呢?我前天晚上读了一篇《小青传》,不觉泪湿襟袖。红颜薄命,我们女子比较男子更觉可怜,是不是?”

佩玉道:“女子的性情大概悱恻缠绵,若是恋爱上一个男子,伊就把一颗心牢牢系住了这人了。虽然苦楚备尝,伊总是甘心忍受。而且情绪抑郁,没有可以告诉的人,因此促短伊的年寿,消灭伊的幸福。古语说‘痴心女子负心汉’,足见两刺戳人比较,女子总是情深一些。但是男子们有真心恋爱的也很多,钟情的朋友大都讷讷然不会说什么话,一切横逆之来,也能瞑目忍受。天荒地老,此情不灭。若那些自命风流的儇薄少年,多情是多情了,可惜不专。他喜欢用着甜言蜜语,在女子面前做功夫,献出百般殷勤,有些小才的,便写情书啊,作无题诗啊,把那对方的人捧之九天之上,一般女子自然很容易上他的钩饵,而用出伊的真爱来。不知道他何尝有真的爱情?弃旧怜新,玩弄女子罢了。所以初入情场的女子不可不谨慎。自由恋爱,自由结婚,果然是女子解放后的新生活,然而社会的黑暗,一般素丝未染的女子,往往不容易看得出,以致一失足成千古恨,给小说家、新闻记者等许多资料。佛说孽缘,就是这种了。”

秋痕听了,面上露出深思的样子。佩玉又道:“像我们俩的爱情,可算心心相印,和好无间了。这几年来我和秋妹相处,觉得秋妹完全用诚挚的爱来待我,而我也不知不觉一步步地恋爱着秋妹。且喜我们学术不相上下,性情也很投契,只有家庭方面尚不能爽爽快快地通过,未始不是遗憾。我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尤愿我和秋妹的姻缘到底能够成功,达到我们理想中的婚后快乐。秋妹,你也这样想么?”

秋痕不觉向他微微一笑,点点头,似乎默许的样子。佩玉停了桨,挨近身去,想和伊接吻。忽听背后一声吆喝,回头一看,见有一只小船,扯足风帆,箭也似的追来。船头立着一个不相识的男子,厉声喝道:“秦佩玉,怎么带了你家表妹来到这里讲情话?”

佩玉面上一红,也就答道:“你是什么人?口里胡言乱语,敢来干涉人家的自由?”

男子哈哈笑道:“我便是你的情敌。我一心要罗秋痕女士和我结婚,无论如何,必要达到目的,所以不许你和伊亲近,你可知道?”

这时船已接近,佩玉听那男子口中说出这些尴尬的话,勃然大怒,也道:“你这人敢是疯了么?秋痕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此信口诬蔑,难道没有法律么?”

那男子道:“什么法律不法律?我不懂。”随即把手一扬。

佩玉见他手中举着一支勃朗宁手枪,心知遇着匪徒了,生恐秋痕受伤,把身体掩护着伊。忽听风声狂吼,水花斗溅,船后有一片黑云飞奔而来,一霎时日色无光,漫漫大海,四下阴沉,怒浪汹涌,奔鲸骇蚪。浪头作白线,接向小艇打来。佩玉说声不好,觉得小艇已被浪头卷起,好似腾云一般,重又堕下,海水已到艇内。佩玉明知无幸,把秋痕紧紧抱住。又有一浪打来,小艇立翻。佩玉被怒涛所卷,一阵昏瞀,醒来时忽觉秋痕已不在怀中,心中大痛。幸他尚能泅泳,和海浪抵抗。不多时,风静浪平,恐怖时期已过,漂流到一个孤岛上。坐在沙滩边,海水鼓动,时时冲荡到滩上。

其时天色已黑,繁星满天,一轮明月慢慢从云中姗姗而出,月光映射海波,白沫泡泡,发出银光。回望岛上黑森森的都是树影,暗想我那可爱的秋痕大约被浪头卷去,葬身鱼腹之中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古语真是不错。我们海滨打桨,情话依依,蓦地来了个不相识的冤家,横加无礼,甚至要拿手枪来向我拼命。忽地又起了风浪,以致演成惨剧,好一个如花如玉、多情多义的秋痕妹妹,不料先我而死,我还有什么趣味再生在人间呢?不由放声痛哭。

后见海浪里有一件东西浮在波面,顺流而来,已到滩边停住。佩玉过去,见是一死尸,抱上来细细一看,不是秋痕还有谁来?见伊肚腹胀得很高,玉容惨白,双目似闭非闭,一头云发早已披散,淋淋漓漓地沾满着水。可怜在一点钟以前的秋痕还是好好的一个美人,现在香销玉碎,魂兮何归?只落得陈尸在恋人眼前。多情的佩玉觉得肝肠崩裂,三魂六魄早已跟秋痕一同去了。

忽又见海面上有一叶扁舟驶向岛边而来,暗想:莫非这不相识的冤家追踪而来么?难道他偏能避去这大风浪么?现在秋痕已是死了,他来也没有用啊。

少停舟已傍岸,却见有一个少女风姿清丽,走上岸来。佩玉大为错愕。少女趋前瞧着秋痕的尸身,微微叹了口气,又走过来,似乎要安慰佩玉的样子。但此时佩玉心中如割,不愿再和他人应对,所以别转身去。再一回头,少女已不见了,秋痕的遗尸也不见了。黑云又如雾起,把月亮掩没。海水澎湃的声音,惝恍如梦。一想秋痕已去世了,我在这孤岛上如何是好?不如和伊一块儿去了吧。随向右边一块大石上一头撞去。

砰的一声,微微睁开眼睛,却不见了大海,不见了孤岛,自己正坐在桐秋馆里。桌上一盏电灯绿滟滟地发着光,摊着的一本《海神》诗集,才看得几页,原来是梦。窗外一阵风响,桐叶上淅沥有声,正在秋雨潇潇。佩玉立起身来,摩挲睡眼,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vk/PjHiYgegs/PUeRJDOwDjFF/M+6UpsIAVpWIIidNso+zHzgqbied28lg/9g0n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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