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刚便对黄猛说道:“这四件东西可称随身四宝。第一件东西便是藏佛。佛像并不一定,什么如来观音罗汉韦驮等等,都是有的。每人身边揣着一尊佛像,有金银铸成的,有宝石雕就的,也有佩黄教的始祖宗喀巴像的。两掌只有米的大小,手中所持的念珠细小如沙,必须尽目力去看,方才可以辨别。手工的精细可知了。藏佛像的匣儿是用金银或紫铜做成的,佛像坐在匣中,放满了红花,只露出一个佛头。匣面盖着玻璃片子,可以瞧见。匣有两耳,用哈达穿了,这样可将佛像悬在自己的项下,垂在胸口,藏于怀中,可以行坐不离。因此有怀中佛的名称。第二件东西便是骏马。因为我们青海地方都产良马,最好的一日可行千里,状貌也神骏异常,各头目所骑的更属上驷之材。所以我们番人爱马如命,千金不易。有钱的人所有鞍鞯鞭镫都用赤金装饰起来的,因此番人善骑,不足为怪。第三件东西就是各人身上要佩有番刀。方才你已看过了,有些尊贵的蒙番,他们所有的番刀,宝贵异常,不肯轻易示人。比较我的更要好上数倍呢。”
黄猛听法刚提起番刀,双眼注视着法刚的腰际,十分歆羡。法刚又道:“第四件东西便是鼻烟。因为在我们那边的番人,都有鼻烟的嗜好。烟味虽不甚佳,宝贵的却在烟瓶。有古瓷的,有玉石的,有用竹木挖成的。最大的鼻烟瓶可以容得下一合米,其大可知。用鼻烟的人将烟瓶看得极其宝贵,用氆氇做成一袋,宝藏起来,行坐起卧,手不忍释。遇有再好的,他们情愿将牛羊去换来。所以烟瓶一物,也是随身四宝之一了。”
法刚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这四件东西,只有良马,此番我没有骑来,其余我都有的。番刀你已见过了,我再把藏佛和烟瓶给你看吧。”
遂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匣儿来,从玻璃中望进去,是一尊韦驮神像。又有一个鼻烟瓶,是玉的。黄猛看了,觉得这两样东西并没有什么宝贵,他所心爱的便是宝刀和名马。法刚给他看了,又从身边摸出一个匣儿,内中藏着一尊小小罗汉神像,塞满着红花,只露出着一个头。把来送与黄猛道:“这个东西我多带得一尊,就奉送给你。只是你要好好地藏着,不可亵渎神佛的。至于其他三宝,恕我不能奉赠,只得待诸异日了。”
黄猛接过藏佛,口中虽向法刚道谢,其实心里却是志不在此,最看得中的便是那柄宝刀,可惜法刚十分珍贵,不肯送给他啊。
从此师徒两人天天习练武术,约莫过了四五个月,黄猛的技艺比较以前格外进步,脱胎换骨,化腐朽为神奇,前后判若两人。因为以前侯瀛教授他武艺,都是虚表面的好看,解数没有实用。一遇能人,无不失败。现在法刚教授给他的,却都是真功夫了。
法刚见黄猛技艺大进,和自己的功夫比较,已得七八分光景。自己不欲再在黄家逗留,要紧早日回寺。所以他就把这意思告知黄家父子,预备在日内动身。黄家父子苦留不得,遂设宴和他饯行。黄猛向法刚拜谢师恩,法刚对黄猛慨然说道:“青海虽然远在塞外,和内地隔膜,但是地方广大,物产丰富。目下的荒凉正足以供后来的开拓,可惜内地人视为化外,又因梯航不易,所以前往的人很少。其实大可经营,前途希望很多的。深愿黄猛将来有机会时,可以到青海走一遭,自有不少奇迹异闻,十分有趣的。”
黄猛在平常时候屡次听法刚谈起青海的风土人情,和内地大不相同,很想将来能够跟着法刚前去一游,广广眼界。此时听了法刚的话,便道:“他日如有机会,我当到青海找寻师父的。”
法刚道:“很好,我希望你能够如此。将来你可到柴达木石门寺来找我。柴达木是青海有名的地方,而石门寺是柴达木第一著名的寺院。内中喇嘛多至数千,但是只要你提起我的名字,他们都知道的。”
黄猛诺诺答应,黄克夫早把他自己允许捐助的一万两银子预备好了,点交给法刚。因为其时尚没有银行钱庄可以汇到,况且青海远在关外,更没有金钱来往,所以法刚也不到别处去了,就护送这笔款子回去。
隔了两天,法刚就要动身。黄克夫代他雇得一舟,把几箱银子运入船中,载着法刚而去。好在法刚本领高强,途中登山涉水,虽有许多困难和危险,他自能安渡,不用旁人代他多虑了。
黄猛自从法刚去后,依旧朝夕练习。众少年投拜他门下的更多。这样过了两三年,黄克夫忽然患病逝世,遗留下来的财产正是不少。黄猛哪里有这种心思去盘算阿堵之物?好在黄克夫在世的时候,本来已有一个族中的穷亲戚,名唤惟一,跟着黄克夫过日子的,黄克夫便教他帮助管账。惟一善于逢迎,很得黄克夫的信任。其实暗中已被他刮削了不少钱去了。等到黄克夫故世后,惟一当然帮着黄猛料理丧事,办得井井有条,一些儿不用黄猛费心,所以黄猛便把账目全权托他掌管。
在黄猛的家中人口很少,因为他是个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他的母亲周氏早已先死,黄克夫因为内中无人,所以纳了一个小星曹氏,是温州地方的小家碧玉,十分妖娆。年纪很轻,到黄家来也有好多年,和克夫感情很好。对待黄猛也是很亲近的。克夫本来想要把伊扶正,但是自己忽然病倒了,自知不起,在弥留的时候,叮嘱黄猛说:“你的庶母年纪尚轻,做了寡妇。你须要看为父的面上,好好待伊。不可恃强欺侮,免得伊抑郁不欢。但是伊若然不守妇道,有失节的时候,你也不要轻恕伊,以致败坏我家门风。”黄猛含泪应允。
所以克夫死后,黄猛把曹氏待得如自己的生母一般。可是曹氏水性杨花,不知贞节为何物。年纪方轻,姿色未衰,一旦空闺独守,形单影只,这未亡人的生活,教伊如何忍受呢?黄猛又一天到晚不是打拳便是弄棒,对于女色避之若浼,一些儿不懂风流的事。曹氏背地里常说他的心肠恐怕是铁石做的,异乎寻常,与众不同。所以在一宅之内,除掉奴仆们,和伊最接近的便是惟一了。
惟一外貌虽然诚实,然而胸中却很有城府。以为黄猛对于账目是门外汉,可以欺骗,从此不难靠着一把算盘嘀嘀嗒嗒地逐渐把他家的钱财算到自己囊中去。但是他年纪虽有三十多岁,尚是鳏夫。眼瞧着如花如玉的曹氏,心中不能无动,很想染指。凑巧曹氏也很有意于他,两人眉来眼去,很容易燃烧起来。更加黄猛以君子之心待人,疏于防范。所以隔得不多时候,两下里竟如愿以偿。惟一时常趁无人的当儿,或是夜间,便偷偷摸摸地溜到曹氏房中去作幽会,又把曹氏贴身的一个婢女双喜也玷污了,好使伊不至泄露风声。其他虽有两个女仆知道了这事,也是不敢多事,肯在黄猛面前吐露一句半句的。因为黄猛性烈如火,疾恶如仇,倘然给他知道了,一定要闹出大祸殃的。谁敢多嘴多舌?所以黄猛好似蒙在鼓中,一般丝毫没有知道。
可是他见曹氏在他父亲终七以后,渐渐谈笑如常,没有悲哀之色,也觉得这种人是不可靠的。想伊未闻诗书之训、柏舟之誓、黄鹄之吟,自难责备伊了。这样过了半年,黄猛很想出外走走,要把家事托付给惟一。惟一听得黄猛要到外边走走,一口答应他担任掌管家务,并且怂恿他早日动身。黄猛因为天气尚热,要等秋凉后出门。
恰巧这几天村中忽然有二三家人家失窃,村人遂谣言来了飞行大盗,要抢村中富户。遂有个人告知黄猛,意思请他出来捕盗。惟一便对黄猛说道:“侄儿有这样大的本领,若有盗贼前来,不是有眼无珠么?”
黄猛也冷笑道:“我也最好他们前来光顾,管教他们来时有门,去时无路,识得黄某的厉害。”
黄猛说过这话也不放在心上,一天晚上,天气稍觉凉爽,他上床早睡。睡至二更过后,忽然听得屋瓦上咯噔一声,使他不觉惊醒。暗想,莫非真的有那话儿来了么?一骨碌爬起身来,向枕边取了一柄晶莹犀利的匕首,轻轻将后窗推开,跳上屋去。只见后边屋上有一条小小黑影,很快地蹿了过去。他遂举起匕首,连蹿带跳地追去,黑影已不见了。自思好不奇怪,对面来了如何本领高大之人,怎么会得一刹那间不见影踪呢?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屋脊背后瓦楞里呜呜地叫了两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自己家中豢养着的那只大黑猫。不禁哑然失笑,啐道:“这不是活见鬼么?我道是来了什么飞行大盗,谁知是这个东西。我上了畜生的当了。”
此时一阵阵凉风吹来,胸襟清爽。抬头见天上繁星如沙,天河已在当头。刚要想走回去,那猫却向他呜呜地叫了两声,跑到东面屋上去了。黄猛跟着瞧去,见东边天井里的墙上映着灯光,有一棵木樨树,树枝伸到檐边的,正是他庶母曹氏的卧室。心中暗想,此刻伊难道还没有睡眠么?在那里做什么呢?又隐隐听得那边有一二笑语之声,他忍不住轻轻跑到那边,跳在木樨树上,向下观察。那里因为夏天,曹氏房中的窗都开着,伊以为这个天井是独的,没有人可以走来窥破他们的秘密,所以很放心地开着。黄猛因此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原来曹氏正和惟一在室中幽会,一种淫声浪态触入黄猛的眼帘,不由气怒交加,要想立刻奔进去,将这一对奸夫淫妇处死。
却听曹氏对惟一说道:“你怕黄猛么?”
惟一道:“是的,别人我都不怕,唯有黄猛是不好惹的。我与你的事情若然泄露一二给他知道了,他一定不肯甘休的。那么大祸临头,非同小可。所以我和你虽然时时寻欢作乐,却是心中总有些害怕,不能畅快。因此我想和你一同远走高飞,做天长地久之计。好在我已积得些钱财了。”
又听曹氏说道:“好人,你虽舍得走,我却舍不得走。黄家有这样多的财产,我若一走,便宜了这小子了。”
惟一又道:“事无两全,我看还是走的好。”
曹氏咬着牙齿说道:“不走不走,我不走。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可想么?”
惟一道:“你有什么方法想呢?”
曹氏声音说得稍低道:“后天是七夕,我们可以预备些酒肴,请这小子喝酒。我藏有一包毒药,是那死鬼的东西,现在可以孝敬他的儿子。把来放在酒里,请这小子喝了,把他毒死,灭了我们的后患,向外面人只说黄猛得着暴病而死,当然可以遮掩过去的。”
惟一道:“这样是很好的,不过你若把毒药放在酒中时,我们是要陪他喝的。那么我们岂不也要中毒么?”
曹氏道:“这个你不必多虑。我已想到稳妥的方法,可以预备两把酒壶,一把红滴子放下毒药,请他吃,绿滴子的不放药,仍旧是好酒,我们只要心里暗暗记好,便不致有误的。”
惟一在伊颊上吻了一下,很得意地笑道:“妙计妙计,你不愧是聪明的女子,所以想得出这妙计。将来黄猛死了,我与你平平安安,永远做一对恩爱夫妻。还有那个双喜,可以当她做个小妾,好不好?”
曹氏立刻将他拧了一把,狠狠地说道:“你这人好不可恶,还想双喜么?你不知道此刻我们要利用伊,所以我让你有时和伊乐一会儿,将来大事成功,我们无所畏忌,也用不着伊了。你要伊做小妾么?我断乎不肯答应,把伊立刻嫁去,看你还有什么法儿想呢。”
惟一说道:“不敢不敢,我也不过说说罢了,请你不要认真。”
这时黄猛在树上完全听个明白,一想他们既然要设计害他,不如故留他们的性命,待到后日,看他们怎样对我?到那时再把他们结果性命,好使他们死而无怨。
想定主意,飞身一跃,回到屋上。一些儿声息也没有,跑回自己的卧室,要想重睡,心中充满着一腔怒气。暗想我父亲在世的日子,何等爱惜名誉?却不料娶得庶母,遗下隐忧。曹氏究竟是这种无知无识的女子,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自然守不来什么节的,还有那个狼心狗肺的惟一,他不想自己衣食无有,全赖着我父亲的照顾,他以致有今日的日子。不想报答,反而引诱曹氏,堕落伊的节操,真是罪不容诛,断不能轻恕他的。
他这样地想着,直至天明没有合眼。便一骨碌起身下床,早餐过后,见了惟一和曹氏的面,只作不知。二人自以为安排妙计,稳取荆州,也没料到昨夜他们的说话尽被黄猛听了去了。黄猛仍去场上练武,做他的工作。
饭后曹氏对黄猛说道:“明天晚上正是七夕,我预备些可口的肴馔,请你喝酒,好不好?惟一叔叔久在我家帮忙,顺便请请他,你想好不好?”
黄猛心中明白,便点点头说道:“很好,不过又要有劳庶母了。”
曹氏笑笑。到得次日晚上,曹氏早忙了半天,把酒肴一齐预备好,设席后厅,请黄猛和惟一畅饮。黄猛和惟一对坐着,曹氏坐在下首陪着,使女双喜站立在一边伺候。桌上先放着四个碟子,曹氏指着一盆卤鸭,对黄猛说道:“这个鸭子因为你喜欢吃,所以我特地预备的,你可以多用些。”
黄猛点点头,却不举筷,因他恐怕肴里面也有毒的。后见曹氏先吃了一块,他遂放心跟着吃了。惟一也吃了一块,啧啧称赞道:“滋味大佳。”
曹氏回头对双喜说道:“壶中的酒大约已烫热了,你可去好好儿地取来。”
双喜答应一声而去,不多时托着一只小盘走来,盘中放着两把酒壶。黄猛瞧得分明,果然那两把酒壶的滴子是一红一绿的。双喜就把红滴子的酒壶放在黄猛一边,绿滴子的酒壶放在惟一的一边。黄猛心中暗暗又好笑又好气。曹氏便提起红滴子的酒壶,代黄猛斟着一满杯的酒,带笑说道:“这酒是上等的好酒,请你尝尝看,味道好不好?”又把绿滴子的酒壶代惟一斟了一杯,也说道:“叔叔在我家执掌庶务,十分辛苦,今晚也痛饮数杯吧。”
惟一谢了,趁手也代曹氏斟了一杯。曹氏立即端起酒杯,向二人说道:“请请。”
黄猛把他面前的酒杯双手端起,却不送到他自己口边去,反送到惟一的面前,也照样说道:“这酒是上等的好酒,请你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这样倒使惟一尴尬了,喝又不好,不喝又不好,但他还没想到他们的秘密计划业已泄露,以为黄猛万万不会知道的。就将双手拱拱,说道:“不要客气,请侄儿自己快喝,我这里也有酒,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黄猛又说道:“叔叔在我家里掌庶务十分辛劳,今晚也痛饮数杯吧。我因为肚子痛,不能喝酒,有负庶母的美意,所以请你喝了吧。这酒是庶母代我斟着的,十分名贵,请你千万不要客气。”说罢,硬逼着惟一要喝。
二人瞧着这情景,大大惊异,惟一知道黄猛的酒中已有毒药,教他怎样肯领情呢?就把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很快地端起来,喝下肚去,说道:“我这里也有。”
黄猛道:“无论如何今晚你必要喝这杯酒。我是敬你的,你怎么不喝?”
惟一被逼不过,只得接过酒杯,却不就喝,放在桌上,露出为难的情形,和曹氏面面相觑。黄猛瞧着他们的形景,忍不住向惟一大声说道:“你怎么不喝?难道这酒里有毒药么?”
二人听了黄猛的说话,究竟贼人心虚,都觉得手足失措。黄猛见惟一拼着不喝,歘地立起身来,走至惟一身边,将他一把揪住,一手举起那酒杯,要硬灌到他嘴里去。惟一一定不肯答应。黄猛脸色一变,双眉怒竖,向二人喝道:“你们今晚请我吃酒,究竟怀的什么意思,快快直说。你们这一双狗男女,胆敢包藏祸心,要想用计毒死我么?为什么不肯喝我的酒?嗯,我知道你们已在我的酒里潜置了毒药,所以不肯喝我的酒了。红滴子酒壶里有毒,绿滴子酒壶里没有毒,是不是?天诱其衷,你们的诡计已被我说破了,我怎肯轻恕你们呢?”
二人听黄猛的说话,句句说到他们的心里,知道自己的计谋业已被他识破,但不知怎样泄露的,心中一齐大惊。曹氏先向黄猛跪倒,苦苦哀求道:“我们实在不该欺骗少爷,自取其咎。现在觉悟自己的不是了,望少爷宽恕我们吧。”
黄猛冷笑一声道:“哼,有这样轻易的事么?你们存心害我,被我识破了秘密,就可以几句话了事么?我若然没有先知,今晚喝了你们安排的酒,不是白白给你们害死了么?”
此时惟一也跪倒在地,向他求告道:“这是嫂嫂的主见,我是附和的,实在我并不要害你,千万请你饶恕了我吧。”
黄猛见他们这样无耻,更是大怒,将桌子一拍,对惟一说道:“你赖得干净,这是你们二人一同想法的。你们都是寡廉鲜耻的狗男女,我也老实说了吧,前夜你们在房中做的事、说的话,都被我听得了。所以今晚没有上你们的当。”说到这里,掉转脸指着曹氏骂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待你何等恩爱?他逝世以后,我也待你十分敬重。却不料你不能洁身守节,保全我父亲的名誉,竟和这狗贼做出无耻的事。你自己想想,还对得起我的父亲么?不但如此,还要用计把我害死,丧尽天良,真是一个淫恶凶狠的女子。我父亲临终的时候,曾叮嘱过我说,如若你有失节辱身的事,教我一定不能饶你的。所以我今晚把你们的秘密索性揭破了,万万不能放你们过去。”
说到这里,又对惟一斥责道:“你这贼子,忘恩负义,丧天害理。全不思我父亲在世怎样把你一手照顾。你不该奸淫他的妻子,毒害他的后裔。你这个人还有灵心么?今日被我宣布你们的罪状,你们还有何说?”
此时黄猛怒颜数说,声色俱厉。惟一和曹氏跪在地上,汗流浃背,一齐惊得呆了。曹氏只向黄猛磕头求饶,双喜立在一边,也吓得如木偶一般,动弹不得。
黄猛一边说,一边提起那把红滴子酒壶,对二人说道:“你们只要情愿把这一壶酒喝下肚去,我就饶你。”
曹氏又向黄猛说道:“大少爷,你饶我是妇女之辈,一时意志不坚,被人引诱而失身了。现在我真心懊悔,情愿终身守节,忏悔前过了。”说罢低倒头呜呜咽咽地哭着。
黄猛把酒壶向桌上一摆,陡地一翻衣襟,掣出一柄明晃晃的牛耳尖刀来,对二人说道:“你们这一对狗男女,天诛地灭,天地也不容你们。我岂肯轻易饶恕?今晚便是你们的末日,把你们一刀两段,送上鬼门关去,也使我黄猛出了这口气。罪状昭著,休得多言。”
说罢,将尖刀霍地向惟一颈上一挥,早把惟一的头颅割了下来。曹氏吓得将双手掩着脸,倒在地上,只喊救命。刚才喊得一二声,黄猛早奔过去,一脚踏住,撕开伊的衣襟,当胸一刀,把曹氏的心鲜血淋漓地挖了出来,掷于地上,说道:“看看你的心黑不黑。”跟着又是一刀,把曹氏的头也割了下来。
双喜在旁瞧着,浑身只是发抖,倒在地上,好似瘫了一般。黄猛走过去说道:“你这淫婢,我也饶你不得。”手起一刀,把双喜结果了性命。
回转身来,又将曹氏和惟一的头颅连着系在一起,抛在一旁。连杀三人,心中觉得爽快了许多,遂将灯挑亮,独自坐在桌子旁,把绿滴子酒壶里的酒,斟着痛饮。一边喝一边思量,早定了主见。把死尸踢开一边,吹灭了灯,回到房里去睡。这一幕流血的活剧,一时竟无人知道。
次日天明,黄猛起身,有几个女仆早见了后厅的死尸,一齐大惊大喊起来。黄猛喝住她们,不许声张。他将早饭吃罢,便提着曹氏和惟一两颗人头以及一柄红滴子的酒壶,跑出大门来。村人们见了,不知怎么一回事,莫不惊骇。黄猛并不向人说话,大家见了这情景,也不敢拦住他查问。于是他一口气跑出村子,径奔天台县而来,要向县衙自首。
欲知黄猛可能免罪与否,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