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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玉兰离开宁山县国立小学到达梨溪不久,高昌庆又从省城到宁山县出差。他又买了鲜花,喊了辆黄包车来到国立小学校门口,学校已经放学了,校门口冷冷清清的,车一停下,他就捧着鲜花,朝守在校门口的校工走去。

“高先生,你又来了。”校工早已把他认熟了,主动说道。

“拜托你通报一声陈老师,我来找她。”高昌庆说。

“高先生,陈老师已经不在学校了。”校工说。

“去哪了?你别骗我?”高昌庆一听急了说,自己三番五次碰壁遭拒,校工都看见,莫非是哄骗自己。

“高先生,我骗你干吗,陈老师真的不在学校了。”校工认真地郑重其事地说。

“那她到哪儿去了?”高昌庆又问。他心里有些紧张,生怕从此见不到陈玉兰了。

“到哪去了我不知道。”校工隔会儿悄悄说:“只是听说到北平读书去了,你不相信可以找学校其他人问。”

“北平什么学校?”高昌庆有点刨根问底的口气。

“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校工说:“恐怕你找校长也没用。”

“为什么?”高昌庆狐疑地问。

“听陈老师的同事讲,她走得很神秘。都没有让家里人和同事送她,就一个人悄悄走了。”校工仍然是低声告诉他。

走得神秘就意味着谁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打听不到她的消息。相好的钟武已经被通缉了,她不可能去找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去北平读书去了,他也不敢去陈家问,一去肯定被那个陈南堂乱轰出门。

喜欢的人突然失踪,没了下落,谁都会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没把你当回事,哪怕你脸皮再厚,厚到厚颜无耻,人家也不屑一顾。高昌庆此刻只有用憨笑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强颜欢笑。

“过后就没有音讯了?”高昌庆最后问。

“没有了。”校工摇头说:“高先生,我见你来找过她很多次,也是熟人了,我才给你说了这么多。”

高昌庆把捧在手里的鲜花往校工怀里一放,这次没扔到地上。转身登上黄包车,闷闷不乐,大失所望地离开了。校工惊愕地捧过鲜花,心想给老婆送去,也许会逗得她高兴一阵子。就关了校门,转身往里走,边走还对捧在手里的花笑了,说了声:“傻瓜。”

陈玉兰的突然离去,意味着自己这几年的追求完全地失败了,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缥缈虚无了。甚至可能从此再也碰不见遇不到了。陈玉兰是他心中女神。第一次是在她办理新生入学的时候碰见的,她的美貌和窈窕的身材就弄得他神魂颠倒、朝思暮想。从此他挖空心思,开始了追求,他屡战屡败。什么手段方法都试过了,还是不能奏效。从最早的传递纸条,到写情书;到手抄普希金、泰戈尔的爱情诗句;从突然袭击,到假装偶遇;从邀约看电影,到请喝咖啡吃饭;都遭到婉言谢绝,不屑一顾。那时候,他认为她还小,不谙情爱,自己毕业后,眼见她渐渐长大,愈加妩媚动人,撩得他一天到晚如同心急火燎一般。她还是依旧那么淡然处之,亭亭玉立不理会他。高昌庆感觉不可思议,居然弄不到手,使他绝望透顶。

论高昌庆的家境,父亲是省政府主管税务的官员,又是省议会议员,家财万贯,祖上也是在清朝做官。是众人仰慕的省城为数不多大户人家。偏偏他自己不争气。终日好玩,贪恋女色,留级一年,勉强混到毕业。与他在一起混过的女生一年至少两三个,除了吃喝玩乐,上过床的都有三五个。那些女生个个相貌出众,但他总觉得这些与他上过床的女子不是肤浅就是过于放荡,没有一个使他感觉像陈玉兰那样矜持和神秘。他每次与那些女子狂热发泄后,总感觉索然无味,总觉得他能窥视到的女人太过一般了。他想要征服和探究的是像陈玉兰那种感觉高贵和天生丽质,而又神秘莫测的女人。虽然陈玉兰出身不算高贵,只能算小家碧玉。但她天生就有一种高贵女人的品位和气质,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这就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现在人去楼空,杳无音信。他那颗还满怀希望的心,彻底崩溃了,兴致勃勃的情绪立刻败坏到了极点。

当初听说钟武与陈玉兰好上了,他气急败坏地找到钟武进行了羞辱和威胁。他也下意识认为陈玉兰仅仅是报钟武的恩情而失去理智。他相信钟武无论什么条件,都差到了不可能最终走到一起,谈婚论嫁的地步。陈玉兰的罗曼蒂克式小资情调会逐步烟消云散。钟武当兵走了,高昌庆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又开始了紧追不舍的攻势,依然还是获取不了陈玉兰的芳心。现在彻底消逝了,他更感到恼恨。

高昌庆回到省城没有先回家和回到财政厅交差,而是径直往浪琴街奔去。

父亲已经催过他几次婚事,也见过几个姑娘,都是门当户对,前不久又给他介绍了牛师长的女儿牛莉。父亲见他对婚事不上心,总是告诫他,正室无论如何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喜欢年轻漂亮的还可以要一二房姨太太。除了母亲之外,父亲就有三房姨太太,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风骚,整天围着父亲转,母亲早已吃斋念佛,每日数着一大串念珠过清宁的日子。

浪琴街是省城夜晚最热闹的街道,灯红酒绿。浪琴街的每一栋楼处处灯笼高挂,夜晚院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每一个院内的姑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旗袍加身,格外显出婀娜的身材和妩媚的体态。省城的高官和富人都喜欢往这一条街跑,寻找乐趣和消遣郁闷,打发时光。

高昌庆走进去的是乐怡坊。院门口的老鸨是个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涂了一脸的胭脂,逢人便笑。

“高先生来啰,是找小玲的吧,还是换个口味?”老鸨边引路边问他。

高昌庆没有理他,直接奔上二楼,跑到小玲的房间,推开门,见小玲正坐在桌前嗑着瓜子。他不由分说抱起她就丢在床上,脱光了她的衣服,又脱光自己的衣裤,压到她的身上,两个人赤身裸体,一阵猛烈地发泄他心中的失望和愤怒。

小玲才十六七岁,乡下人身材娇小,身体柔软。她被高昌庆突然的举动吓惊了。他虽然来玩过多次,还觉得他行为得体,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如此猛烈,吓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十分惊诧。

“高先生,你轻点,你把我周身都弄痛了。”小玲说:“你心急火燎,猴急马跳的干啥?缓着点,高先生。”

门外老鸨见门大开,看见两个人不顾羞耻的在扭动,赶紧拉门关上说:“高先生,小玲年纪小。你还是悠着点啊,人家小玲害羞呢。”临走又说了句:“小玲把高先生伺候好,高先生是个大主顾啊。”她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这才离开。

高昌庆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他发泄完毕,抱着小玲柔软的身体,对着她那还抹着口红的嘴一阵狂吻,吻得小玲气都快出不来了。他又用手抓住她那才发育成熟的乳房一阵乱揉乱抓,过后才瘫倒床上,一会就打起了呼噜来了。

小兰坐在他的身边,瞧着这个狂躁的男人,虽然到这儿来的男人都是为了在自己身体上寻乐消遣,但像他这样无所顾忌,直截了当的男人,还是少见。那些男人虽然也是想在自己身上发泄,但总还要遮遮掩掩。而他也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让她感觉伤心极了。她用双手交叉捂住胸口,胸口已经被抓出伤痕,她还不知道自己还要伺候他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他醒过来还要糟蹋自己几次,她暗暗地忧伤起来。

小玲家在乡村,家徒四壁,母亲患有疾病,常年卧床不起。两个弟弟尚且年幼,只靠父亲一人耕作。穷到常年挨饿。她是听人说城里打工能挣钱养家,才被人介绍到“乐怡坊”来。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这“乐怡坊”是干什么的,见老鸨给她换了身新的旗袍,瞅着她年轻貌美的身材,就告诉她只要伺候好客人,就能挣钱带回家去。第一个晚上老鸨说介绍个人来给她开苞,她问啥叫开苞,老鸨告诉她就是让男人来给她做第一次,她当时听了好害怕。结果老鸨带来的男人一脸凶气,五大三粗,胸口还长着体毛,她当时吓得在屋里围着桌子东躲西闪,还是老鸨帮着那男人抓住她,脱光衣裳,按在床上,直到那男人抓住她的手,压得她不能动弹,老鸨才关门出去。她喊叫,哭泣都无济于事,当晚她被男人折腾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那男人又来了,又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后来老鸨告诉她,那男人是三爷,是这一带的黑老大,是专门找新来的人。老鸨告诉她这人得罪不起,得罪了小心哪天命丢了还不知道为啥。小玲听了后只暗求他别再来了,自己已经禁不住这种死去活来的痛苦折磨。但一想到要挣钱养家,又只能忍受痛苦,绝望地忍受肉体被摧残,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潸然泪下。

小玲开始还以为是别人介绍的工作,根本就不知道是别人骗她卖到了这种地方。她现在后悔不应听别人的花言巧语,但已经是身不由己。挣不了钱不说,如果想要离开,那卖身契上欠的钱谁还。她只能听天由命,天生的这种贱命。走不掉,逃不了。她看见过那些想跑而没有跑掉的姐妹,抓回来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伤还未好,还得强颜装笑迎客。为了能挣几个回家钱,她只能忍受这见不到天日的生活,总幻想有一天客人能为自己赎身,离开这种肮脏透顶的地方。

富人可以任意糟蹋人,穷人敢吗?小玲看着酣然大睡的高昌庆,怨恨突然冒了出来。她真想用果盘的水果刀猛刺这丑陋的身躯,刺得他鲜血淋淋,但又不敢,又害怕。她一挪动身体就把高昌庆惊了,醒了的高昌庆伸手抱住她,翻身压到她的身上。她只好闭上眼睛,四肢无力地软绵地躺着由他折腾。她知道男人的这狂躁的冲动发泄不是一次两次就过去,她只好任他摆布和糟蹋,身体不断地颤抖和抽搐起来。小玲只知道自己的命运和生活,也许就该如此,只能是逆来顺受,反抗遭来的只是一顿毒打,所以只有眼里噙满了泪花。

高家大院里高敬之正在为儿子高昌庆谋划着操办喜事,牛师长的夫人此时正在高昌庆的母亲议论商订婚姻举办的时间,需要置办的物件。牛师长的夫人为把女儿嫁给高家也列出了一长串的嫁妆陪嫁。他们两家都在做最后的交易,高昌庆溜回屋的时候,被高敬之发现喝住他,要他按照父母的要求不能再拖了,按时完婚。

“昌庆,牛师长那闺女哪点不好,把婚事办了你也就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高敬之训示他说。

“知道了,爸,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走了。”高昌庆心灰意冷地说。陈玉兰消逝的余怒在他心中还未完全消退。

“你走吧。”高敬之说。

高家与刘家联姻,高敬之考虑了很久。虽然刘师长粗人一个,女儿相貌一般,但他毕竟手握兵权,称霸一方。自己虽是政府要员,但政府近几年一直动荡不安,加之高昌庆年轻气盛,不谙世事。虽替他在财政厅谋了份差事,若有军界的丈人庇护,自然放心多了。所以考虑了很久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高昌庆的婚事十分热闹,政府要员基本都上门恭贺,花轿落地,半条街都点燃鞭炮。婚后,高昌庆夫妇搬到高家另一处宅院单独居住。妻子牛莉只带了个随身丫头小兰随住。婚后一段时间,高昌庆逐渐忘了陈玉兰,把精力转到了牛莉身上。牛莉人长得一般,体态偏瘦,脾气却十分刁钻,反复无常。短时间就把高昌庆治得服服帖帖,除了上班,高昌庆都被她弄得在床上缠绵,精力不济。偶尔高昌庆还是会忆起渐渐淡忘的陈玉兰那漂浮不定而又难以捉摸的身影。

就在这一年高昌庆与陈玉兰失之交臂,却与牛莉完婚,被省财政厅任命为厅长沈立仁的助理,仕途似乎又上了层楼。

高昌庆压根本就没料到陈玉兰与钟武在那偏僻的地方开始过上了他们从未想过的生活。一个在乡村学堂当上了孩子王、启蒙老师,一个从学生到军人,再到铁匠的人生转变。

吴老汉这些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背着手笑呵呵地往村里走的次数比往常多了,搞铁匠铺和办学堂是他短短几十年人生中干的两件漂亮的事。每当他看到远处的铁匠铺的烟囱升起黑烟,传来有节奏的“铛铛”的打铁声,他心中感到一阵阵的喜悦。每当他路过学堂,总要在门口探头朝里边瞅瞅,听听娃儿们整齐的读书声传出来,有时瞅见陈玉兰带着娃儿们在操场做体操,看见娃儿们笨拙的姿势和不协调的动作,又逗得他乐不可支的笑起来。娃儿们咋这么笨啊,他其实明白这些长期野惯了娃儿才进学堂学这些规矩的东西已经不简单了。

其实这段时间碰到村里男人和女人都告诉他:进了学堂,才读了几天书,娃儿们都变乖了,有礼貌了,也肯招呼人了。这些话听得越多他打心底越高兴,毕竟这学堂是主持修建,是他掌的墨弹的线。娃儿们能读书写字,懂礼貌,他感叹万分。几辈人都目不识丁,大字不认得一个惭愧啊。每当碰见放学的儿童,都朝他点头敬礼,高喊:“吴伯伯好!”或者“吴爷爷好!”时,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梨溪变了,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钟武和陈玉兰给梨溪带了新的风气,新的习俗。娃儿们有礼貌村里的大人们也变得渐渐有礼数了,说话也开始客气多了。

而家里女儿吴小秀整天从学堂回来,总是嘟着嘴丧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有人欺负你啦?”吴老汉不解地问。

“谁敢欺负我。”吴小秀反问。

“没人欺负你回家还不高兴。”吴老汉说。

“我不想去读书了。”吴小秀说。

“为啥?”吴老汉问。

“学校里我最大,那些娃儿背后都笑我,说我是大学生了。”吴小秀说。

“大又怎样?你是人家陈老师亲自点名要你去读的书。小秀啊,咱吴家两代都是文盲,不识字。听说咱吴家高祖祖上可是个读书人,学问好得很呀。你现在有个机会,可不能不去呀。”吴老汉语重心长地说。

“小秀,女孩子读什么书。往后还不是要嫁人,读了有啥用。你白天不去割猪草,猪都饿得叫唤,啃猪圈了。”吴李氏在一旁说。

“妇道人家,懂个屁。”吴老汉朝婆娘吼道,脸变沉了说:“上不上学由小秀去找陈老师。你不想她上学割猪草喂猪,以后嫁了人还是割一辈子猪草喂猪,没出息的主意。”

“妈,我以后放学就割草去,保证猪有吃的。”吴小秀见爸妈为自己争执急忙说:“爸,读书的事我会找姐说,她不同意我还是去读,她说不读我才不读。”

“这就对了。小秀,陈老师他们是有大主见的人,你要跟人家好好学。”吴老汉说:“学点礼貌回来,要叫爸妈好。”

“爸,我知道了。”吴小秀说完笑了。

吴小秀拿了把弯刀背个背篓出门去了。

除了读书的事吴小秀还有许多烦心事,自己已经十五六岁,发育得出奇地快,胸脯一天天变大,两个乳房已经长得高挺坚硬,走路都是一抖一颤,她感觉自己时不时地春心萌动,有一种东西在内心蠢蠢欲动,按捺不住的冲动。村上的人都说自己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特别是那几个稍稍比自己大的已经嫁了人的冯嫂和李嫂,一碰到她就钻在一块,就要悄悄告诉她一些男女之间的隐秘的私房事,刚开始她还一脸涨得通红,害羞极了。后来听多了,也就只听听而已,习以为常。反正女人嫁了男人就是做这些人之常情的、七情六欲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已经有人来家提过亲了,而且是好几拨,都是想自家娃儿能娶上像小秀这样的媳妇。每次来吴老汉都是回绝了。说自家的女儿还小,还得等几年。嫁人,嫁谁呢?她问过自己,村上的男人除了吴家几兄弟,她一个都看不顺眼,除了歪瓜裂枣的外,要么就是头脑简单,反应迟钝。村里就这么大,年轻人就这么多,她谁都认识,还没有一个入得了她的法眼。但自从钟武到了梨溪,不仅使她眼前一亮,而且每次见面和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但是钟武哥和玉兰姐已经结婚了,所以她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沮丧和郁郁寡欢的感觉。

吴小秀吃过晚饭到天黑以后,她跑到陈玉兰的住处,看见她还伏案工作。便悄悄地立在房外窗前,看她埋头写字不想惊扰她。

陈玉兰确实很忙,比她在宁山国立小学教书忙了很多。那时只是备课、上课、课后批改作业。可是在梨溪除了自己带来几套小学课本外,学生没有印刷的课本,全凭她不分白天黑夜的用小楷字抄写课文,而且还要笔画工整。一篇课文要抄写几十篇,然后再用针线装帧,都主要靠自己完成,偶尔钟武有空帮她抄写一些。语文如此,算数课文也是如此。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周而复始的工作,每当她看到梨溪过去一字不识的孩子们在自己的启蒙教育下,能识字、能算数、能唱歌的时候,她从这些贫苦的儿童脸上看见他们的笑容和欢乐的样子,她又不再感到劳累了。

陈玉兰放下笔,伸展一下双肢,抬头看窗外立着个人影,就问了声:“谁呀?”

“姐,是我。”吴小秀应了声。

“是小秀啊,进来。”陈玉兰和颜悦色地说:“这么晚了,还朝我这儿跑?”

“姐吃饭了吗?”吴小秀进屋问。

“还没呢,饭在锅里温着,等钟武哥回来一块吃”陈玉兰说:“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姐,我不想上学了。”吴小秀说。

“为啥?”陈玉兰惊诧地问。

“人家那么小,我这么大了,他们都在背地嘲笑我是大学生呢。”吴小秀埋下头说。

“傻瓜,人再大都该读书。”陈玉兰一听笑了说:“小秀,书是越读越有用,不管是大人小孩,读的书越多,懂得的道理就越多。”

“姐,我是个女人,迟早要嫁人,读了就没用。你没见我们梨溪的女人,嫁了男人就是下地干活,生娃儿,洗衣做饭么。”吴小秀说。

“你想嫁人了,有对象么?”陈玉兰问她。

“想嫁,没对象。”吴小秀直截了当说。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陈玉兰又认真地问。

“我想……我想找个钟武哥那样的人。”吴小秀终于说出了口。说完满脸涨得通红。

“哎,小秀。钟武哥那样的人是好,但命苦啊。”陈玉兰感叹地说。

“姐,那里你怎么还喜欢上钟武哥?如果我跟姐一样,他苦也好,跟着受罪也好,我都爱他。”吴小秀说。

“小秀,你太小了,懂什么爱。我和你钟武哥的事。说起来话长,往后你懂事了,长大了,姐慢慢告诉你。你现在就答应姐一定要来读书,好吗?”陈玉兰看着她说。

“姐,我答应你。”吴小秀说。

“过几天我忙得差不多了,晚上还要给你哥他们开夜校呢。”陈玉兰说。

“姐,那我回去告诉我哥,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小秀,没事的时候过来陪姐说说话。”

“一定,再见。”吴小秀这才把她教的文明礼貌用语第一次用上了。

陈玉兰调过头冲她一笑,又继续埋头进行她的课文抄写工作了。

深夜,钟武回来了,一身的疲倦和劳累,陈玉兰赶紧把还有一点余温的饭菜端了出来,就是盆玉米粥和水煮青菜,她还带了些钱,想给钟武改善下伙食,可找不到地方买呀。

“咋这么晚才回来?”吃饭的时候陈玉兰问他。

“今天拎来的破农具多,做完了不影响村里人明天的农活。”钟武说。

“往后你再多带几个徒弟,忙的时候帮帮你。”陈玉兰心疼丈夫说。

“我也这么想。小运都熟练了,技术也好了,再多教一两个好应急。”钟武边吃边说。

“小秀刚才来过。”陈玉兰说。

“她来干啥?”钟武问。

“她说她要找一个你这样的男人才嫁。”陈玉兰望着丈夫笑吟吟地故意说。

“小秀小,一天到晚只知道胡思乱想。你别理会她,长大一点就好了。”钟武又说:“女大十八变嘛,以后想的和现在想的就不一样了吧。你难道不是想法也变了吗?”

“钟武,我告诉你,跟你事我这一生中谈的第一次恋爱。”陈玉兰说。

“学校那么多人追你,你难道没动过心?”钟武也笑了说。

“没有,就是没有。鬼使神差,我都不知道怎么会看上了你。”陈玉兰说。

“后悔了?”钟武问。

“不后悔,命呗。”陈玉兰说。

陈玉兰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是感恩,是怜悯,是同情?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人就是这样,有了好感,有了感觉,就割舍不开。就变成了命运相连的东西,这种东西还真的说不清道不明白。

睡在床上,陈玉兰把头枕在丈夫的手腕上,侧过头瞧着他那变得深沉不苟言笑模糊的脸,心情不免又多愁善感起来。

“玉兰。”钟武伸出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日子这么苦,每天粗茶淡饭,你不难受吗?”

“还好,有你在。我还带了些钱放着呢,改天托人去磨盘捎些好吃的回来,改善一下伙食。”陈玉兰说。

“不用,钱留着,以后应急用。我找吴大婶给你孵一些小鸡,下了蛋生活不就改善了吗?”钟武说。

“好啊,喂到哪个地方呢?操场喂鸡好脏啊。”陈玉兰问。

“这后面的荒地荒坡不是可以用来喂鸡吗,那地方有虫子、有嫩草,还不用我们去管它。”钟武说:“我们家原先也养过鸡,挺好养的。”

“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喂多少只?”陈玉兰又问。

“十只?二十只?一窝孵化多少只就喂多少只。母鸡下蛋,公鸡杀了吃。”钟武笑了一下说:“这样你就不馋了。”

“你太聪明了。”陈玉兰高兴得钻进丈夫的怀里依偎着渐渐入睡了。

果然没过多久,吴小秀就同母亲一道提了笼有二十多只小鸡崽到学堂来了,陈玉兰一见惊喜万分但又为难,束手无策。

“吴大婶,这么小,好乖啊,能喂活长大吗?”陈玉兰问。

“咋喂不活,都满地找食吃了。待会小秀到后边帮你搭个鸡窝,你早上放出去,晚上洒几把粮食它们就自己跑回来了。”吴李氏告诉她说。

“就这么简单?”陈玉兰怀疑地又问。

“就是。这小鸡崽在后边跑,到处觅食,又不生病。我帮你弄鸡窝,以后我教你喂鸡,我就成了你的老师啰。”吴小秀说:“妈,你回去,我帮姐弄好了才回来。”

陈玉兰有了这一群鸡仔,听见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唤,看它们满地啄食,心情仿佛好了许多,感觉生活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虽然有了希望改善往后的生活,但陈玉兰还是免不了忧心,对父母撒了谎。一旦父母知道,她不是去北平读书而是与钟武私奔,会怎么样。尽管父亲对钟武评判不错,但毕竟涉及终身婚姻大事,父母会同意吗?还有钟武一直隐藏在心中的秘密,虽然她不愿意去深究怕戳痛他的内心,但又不得不时常为他忧虑而终日郁郁寡欢。

钟武好像也看出了她这种闷闷不乐地心情,看到她有时惊慌失措地样子。他也感到心痛至极,她这些惶恐、惊吓,前景渺茫的感觉都是因为自己给造成和带来的。他无法改变这处境的现状,只能安慰她,使她渐渐平息下来,融入梨溪现实的生活中,习惯它。

“钟武,梨溪这种平静环境生活能维持多久?”有一天陈玉兰突然给丈夫提出了这个问题说:“外面近百年都是兵荒马乱的,可能还不止上百年。我们这儿这么风平浪静,我有时在想,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结束了,我们怎么办?”

“多久?”钟武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愣住了,他隔了会说:“十年,二十年,我也说不准。吴大伯他们家两代人,算上祖辈三、四代人,都是过的这种平静生活,也许我们这代人没有问题。我们这儿可能是太偏僻,也可能是地方太小了,地图上都找不到,查不出来,所以还没有人来你争我抢,才有这种暂时的平静安宁的生活。”

“如果我们这代人不遇到兵荒马乱就好了。”陈玉兰若有所思地说:“往后我们有了孩子,送到外公外婆那里去。”

“为什么要送到外公外婆那里?这儿多好,把他们接过来就行了。”钟武说。

“我是说这儿太平静了,太闭塞了。而且这种平静和安宁说不定哪天就打破了,没有了。”陈玉兰还是满是忧虑地说。

“遇到了也没有关系。”钟武安慰她说:“人总要活下去,不管碰到什么事,人还是能活下去,玉兰,你现在事情多,娃儿大人都还盼着你教他们学文化,你别多去猜想,更不要悲观失望。过去我悲观过、失望过、迷惑过,是你帮我醒悟过来。玉兰,以后再遇到难熬的时候,我们都一块挨过去,迈过去,好吗?”

钟武虽然口头上在安慰妻子,但心里还总是担心。中国恐怕不是近百年的混乱,虽然有过昌盛繁荣的年代,但更多的是灾难,特别是近百年。辛亥革命推翻了帝制,中国的老百姓依然是水深火热,多灾多难。享乐,腐化毕竟是那么小的一部分权贵。但中国的老百姓还是一代又一代的顽强地挣扎着活了下来,继续活下去。自己不就是在走投无路时闯入了梨溪,又活了下来么?他只能这么去安慰妻子,使她宽下心来。

陈玉兰抬头望着丈夫,眼眶中又是泪花闪闪。

黑夜里,钟武和陈玉兰经常都各自在编织这世外桃源的往后日子怎么过。钟武在想,往后不打铁了,就种些地,养几条猪,闲时间到大渡河边去垂钓,钓上肥美的河鱼,再建造一幢院子。再没事了,就学陶渊明,吟几首诗,画几幅图。有雍容尔雅的妻子陪伴,该多好啊。而陈玉兰则想一直作教师,再生三五个儿女,屋前屋后都种植些花草,打扮成花园一样。带着儿女没事就在花园里嬉闹,一有空就举家到大渡河畔野炊。

他俩往往还会为这种各自规划争执,因为双方的想法都太美好了。 Lgw0Ocprj2uzWmCrbLhrFYtOkdhs5UadDlqm09n9m78hSL1wv/9h68783P1DLHg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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