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融改变社会

6.1 长治久安：金融何以减少犯罪？

前面几章讲到了金融的解释和逻辑，也讲到了金融对人的解放。而由人组成的社会是各种关系的集合，人的各种权益有了新的可靠保障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呢？现在，我们来探讨一下金融如何减少犯罪，促进社会和谐。你可能觉得奇怪，金融市场怎么能减少犯罪呢？

如果把我在耶鲁大学读博士的4年也算进来，我一共在耶鲁工作了22年。多年以来，总有一些关于耶鲁校园周围发生抢劫的报道。尽管这些年治安已经改善了很多，犯罪率在下降，但偶尔还是会发生抢劫案。两年前，一位叫斯密的年轻人在傍晚时分拦路抢劫。被抓获后，他供认说：“我有一份工作，但要到月底才发工资。可是，我这个月18号就没有钱了，还有12天怎么过呢？跟朋友借钱借不到，又没有银行愿意给我贷款，我靠什么活下去呢？只好去抢了！”

从这个故事中你可以看到，斯密未必想违法抢劫，只是到月中青黄不接，他没钱过日子了，被逼得无路可走。而金融本来可以给斯密这样的人提供类似“过桥贷款”这样的支持的，因为他在12天后会有月工资，只是现在没钱。所谓“过桥贷款”就是给他一些钱，让他度过未来12天这个“桥”，也就是让他把未来的部分收入转移到今天花。好处是让他不必去抢劫，可以继续做好人！

领薪日贷款的故事

实际上，在美国有专门针对斯密这种“青黄不接”状况的贷款业务，叫作“领薪日贷款”（payday loans），只是美国50个州中有15个州立法禁止，很多社区也自己立规禁止这种贷款业务。

领薪日贷款大致是这样运作的：假设斯密在18号没钱了，还有12天才能领到月薪，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带上近几个月的工资单、个人支票和最近的银行账户单，到“领薪日贷款”公司，写上350美元的个人支票，把签名日写成月底的领薪日，然后他就能借走300美元。

由于中间要付50美元费用，如果把这个算作利息成本，那么，每年的利息就要超过400%！这就成了绝对的“高利贷”了！正因如此，再加上这看起来似乎是乘人之危，压榨借款人，所以，美国的许多州和社区就禁止了这种贷款业务！

所以，在美国的许多地方，若遇到像斯密这样的情况，很多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去偷盗或者干脆抢银行。

那么，斯密抢劫背后的逻辑到底有多普遍呢？是不是能得到大样本数据的支持呢？芝加哥大学的茂斯教授对加利福尼亚州的1300个社区做了系统研究，因为这些社区有的允许“领薪日贷款”业务，有的是严格禁止的。结果她发现，在1996年后的7年里，一旦碰到自然灾害冲击，两类社区个人破产率都会增加，抢劫偷盗案发率、酗酒发生率、夫妻吵架率、救护车呼叫率等指标也都会上升。但是，在允许“领薪日贷款”等高利贷业务的社区里，情况显然要好很多，抢劫、偷盗、夫妻吵架情况的增加程度要少很多，那里的社会秩序更加稳定！

她的研究表明，金融能帮助老百姓摊平突发冲击带来的影响，让短暂的收入短缺不致造成“无米下锅”的情况。所以，金融工具使这些“斯密”可以继续做遵纪守法的好人，而不是被迫走上犯罪的道路！

高利贷带来的好处

在美国，毕竟大多数州还是允许“领薪日贷款”等高利贷机构合法经营的，所以，金融降低生存压力的好处在大多数地方还是能够享受到的。根据一个研究机构统计，一年有4000多万美国人使用“领薪日贷款”，占全美国人口15%，每年“领薪日贷款”总额超过400亿美元。这些使用“领薪日贷款”的美国人，平均一年会借8次左右！他们对高利贷的依赖可想而知。

通过这些数字，你可以想象一下，假如没有“领薪日贷款”帮忙，这4000多万美国人中，有多少会被逼上抢劫、偷盗之路呢？所以，立法者可以出于好心去禁止高利贷，但是倒霉的是老百姓，因为那会导致很多人走投无路，继而走向犯罪。

从1985年到2002年，美国有个很有名的参议员叫菲利普·格拉姆，他出生在佐治亚州，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残疾了，没收入，母亲靠同时做两份工作才勉强做到既能照顾残疾丈夫，又能抚养三个孩子。但是，由于家境艰难，收入风险太高，没有正规银行愿意给他的母亲贷款买房子。最后，为了让一家人住上自己的房子，他母亲唯一的选择就是借高利贷买房。

所以，就有了格拉姆参议员的名言：“如果次级贷款早就被禁止，如果高利贷机构早就被禁止，那么，我母亲就不可能在我们兄妹三个都很小的时候买到自己的家！有了高利贷，我母亲至少可以让我们住自己的家！”

如果监管者为了自己的方便而禁止民间金融发展、禁止高利贷，那么，千千万万个低收入家庭就永远买不上房子，受害的是中低收入的老百姓，而且社会也无法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