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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傅用事

汉成帝元延四年春正月,中山王兴、定陶王欣皆来朝。中山王独从傅,定陶王尽从傅、相、中尉。上怪之,以问定陶王,对曰:“令,诸侯王朝,得从其国二千石。傅、相、中尉皆国二千石,故尽从之。”上令诵《诗》,通习,能说。他日,问中山王:“独从傅,在何法令?”不能对;令诵《尚书》,又废;及赐食于前,后饱;起下,袜系解。帝由此以为不能,而贤定陶王,数称其材。是时,诸侯王唯二人于帝为至亲。定陶王祖母傅太后随王来朝,私赂遗赵皇后、昭仪及票骑将军王根。后、昭仪、根见上无子,亦欲豫自结,为长久计,皆更称定陶王,劝帝以为嗣。帝亦自美其材,为加元服而遣之。时年十七矣。

绥和元年春正月,上召丞相翟方进、御史大夫孔光、右将军廉褒、后将军朱博入禁中,议中山、定陶王谁宜为嗣者。方进、根、褒、博皆以为:“定陶王,帝弟之子。《礼》曰:‘昆弟之子,犹子也。为其后者,为之子也。’定陶王宜为嗣。”光独以为:“礼,立嗣以亲。以《尚书·盘庚》殷之及王为比,兄终弟及。中山王,先帝之子,帝亲弟,宜为嗣。”上以“中山王不材;又礼,兄弟不得相入庙”,不从光议。二月癸丑,诏立定陶王欣为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益中山国三万户,以慰其意。使执金吾任宏守大鸿胪,持节征定陶王。定陶王谢曰:“臣材质不足以假充太子之宫。臣愿且得留国邸,旦夕奉问起居,俟有圣嗣,归国守藩。”书奏,天子报“闻”。戊午,孔光以议不合意,左迁廷尉,何武为御史大夫。

秋八月,中山孝王兴薨。

冬十月,上以太子既奉大宗后,不得顾私亲。十一月,立楚孝王孙景为定陶王,以奉恭王后。初,太子之幼也,王祖母傅太后躬自养视。及为太子,诏傅太后与太子母丁姬自居定陶国邸,不得相见。顷之,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帝曰:“太子承正统,当共养陛下,不得复顾私亲。”王太后曰:“太子小而傅太后抱养之,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于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子家,丁姬以不养太子,独不得。

二年三月丙戌,帝崩于未央宫。

夏四月丙午,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宫。

有诏问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当何居?”丞相孔光素闻傅太后为人刚暴,长于权谋,自帝在襁褓,而养长教道至于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后与政事,不欲与帝旦夕相近,即议以为:“定陶太后宜改筑宫。”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宫。”上从武言。北宫有紫房复道通未央宫,傅太后果从复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称尊号,贵宠其亲属,使上不得由直道行。高昌侯董宏希指,上书言:“秦庄襄王,母本夏氏,而为华阳夫人所子,及即位后,俱称太后。宜立定陶共王后为帝太后。”事下有司,大司马王莽,左将军、关内侯、领尚书事师丹劾奏宏:“知皇太后至尊之号,天下一统,而称引亡秦以为比谕,诖误圣朝,非所宜言,大不道!”上新立,谦让,纳用莽、丹言,免宏为庶人。傅太后大怒,要上,欲必称尊号。上乃白太皇太后,令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五月丙戌,立皇后傅氏,傅太后从弟晏之子也。诏曰:“《春秋》,母以子贵。宜尊定陶太后曰恭皇太后、丁姬曰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长信宫、中宫。”追尊傅父为崇祖侯,丁父为褒德侯;封舅丁明为阳安侯,舅子满为平周侯,皇后父晏为孔乡侯,皇太后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城侯。

傅太后从弟右将军喜,好学问,有志行,众庶归望于喜。初,上之官爵外亲也,喜独执谦称疾。傅太后始与政事,数谏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辅政。庚午,赐喜黄金百斤,上右将军印绶,以光禄大夫养病。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皆上书言:“喜行义修洁,忠诚忧国,内辅之臣也。今以寝病一旦遣归,众庶失望,皆曰:‘傅氏贤子,以论议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为国恨之。忠臣,社稷之卫。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百万之众,不如一贤,故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喜立于朝,陛下之光辉,傅氏之废兴也。”上亦自重之,故寻复进用焉。

九月庚申,地震,自京师到北边郡国三十馀处,坏城郭,凡压杀四百馀人。上以灾异问待诏李寻,对曰:“夫日者,众阳之长,人君之表也。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暗昧无光。间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夺失色,邪气珥、蜺数作。小臣不知内事,窃以日视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唯陛下执乾刚之德,强志守度,毋听女谒、邪臣之态,诸保阿、乳母甘言悲辞之托,断而勿听。勉强大谊,绝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诚皇天之禁也!臣闻月者,众阴之长,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间者月数为变,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仗矣。唯陛下亲求贤士,无强所恶,以崇社稷,尊强本朝!臣闻五行以水为本,水为准平。王道公正修明,则百川理,落脉通;偏党失纲,则涌溢为败。今汝、颍漂涌,与雨水并为民害,此《诗》所谓‘百川沸腾’,咎在皇甫卿士之属。唯陛下少抑外亲大臣。臣闻地道柔静,阴之常义也。间者关东地数震,宜务崇阳抑阴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闭绝私路,拔进英隽,退不任职,以强本朝!夫本强则精神折冲;本弱则招殃致凶,为邪谋所陵。闻往者淮南王作谋之时,其所难者独有汲黯,以为公孙弘等不足言也。弘,汉之名相,于今无比,而尚见轻,何况无弘之属乎!故曰朝廷无人,则为贼乱所轻,其道自然也。”

冬十月癸酉,以师丹为大司空。丹见上多所匡改成帝之政,乃上书言:“古者,谅暗不言,听于冢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前大行尸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亲属,赫然皆贵宠,封舅为阳安侯,皇后尊号未定,豫封父为孔乡侯。出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诏书比下,变动政事,卒暴无渐。臣纵不能明陈大义,复曾不能牢让爵位,相随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过。闻者郡国多地动水出,流杀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举错失中,号令不定,法度失理,阴阳溷浊之应也。臣伏惟人情无子,年虽六七十,犹博取而广求。孝成皇帝深见天命,烛知至德,以壮年克己,立陛下为嗣。先帝暴弃天下,而陛下继体,四海安宁,百姓不惧,此先帝圣德,当合天人之功也。臣闻‘天威不违颜咫尺’,愿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观群下之从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肺附何患不富贵,不宜仓卒若是,其不久长矣。”丹书数十上,多切直之言。

傅太后从弟子迁在左右,尤倾邪,上恶之,免官,遣归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复留迁。丞相光与大司空丹奏言:“诏书前后相反,天下疑惑,无所取信。臣请归迁故郡,以销奸党。”卒不得遣,复为侍中。其逼于傅太后,皆此类也。

哀帝建平元年正月丁酉,光禄大夫傅喜为大司马,封高武侯。

秋九月,郎中令冷褒、黄门郎段犹等复奏言:“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皆不宜复引定陶藩国之名,以冠大号;车马、衣服宜皆称皇之意,置吏二千石以下,各供厥职;又宜为共皇立庙京师。”上复下其议,群下多顺指,言“母以子贵,宜立尊号以厚孝道”。唯丞相光、大司马喜、大司空丹以为不可。丹曰:“圣王制礼,取法于天地。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乱也。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为号者,母从子,妻从夫之义也。欲立官置吏,车服与太皇太后并,非所以明‘尊无二上’之义也。定陶共皇号谥已前定,义不得复改。《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为人后者为之子,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明尊本祖而重正统也。孝成皇帝圣恩深远,故为共王立后,奉承祭祀,令共皇长为一国太祖,万世不毁,恩义已备。陛下既继体先帝,持重大宗,承宗庙、天地、社稷之祀,义不可复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庙。今欲立庙于京师,而使臣下祭之,是无主也。又,亲尽当毁,空去一国太祖不堕之祀,而就无主当毁不正之礼,非所以尊厚共皇也!”丹由是浸不合上意。

会有上书言:“古者以龟、贝为货,今以钱易之,民以故贫,宜可改币。”上以问丹,丹对言可改。章下有司议,皆以为“行钱以来久,卒难变易”。丹老人,忘其前语,复从公卿议。又丹使吏书奏,吏私写其草。丁、傅子弟闻之,使人上书告“丹上封事,行道人遍持其书”。上以问将军、中朝臣,皆对曰:“忠臣不显谏。大臣奏事,不宜漏泄,宜下廷尉治。”事下廷尉,劾丹大不敬。事未决,给事中、博士申咸、炔钦上书言:“丹经、行无比,自近世大臣能若丹者少。发愤懑,奏封事,不及深思远虑,使主簿书,漏泄之过不在丹,以此贬黜,恐不厌众心。”上贬咸、钦秩各二等,遂策免丹曰:“朕惟君位尊任重,怀谖迷国,进退违命,反覆异言,甚为君耻之!以君尝托傅位,未忍考于理,其上大司空、高乐侯印绶,罢归!”

尚书令唐林上疏曰:“窃见免大司空丹策书,泰深痛切。君子作文,为贤者讳。丹,经为世儒宗,德为国黄耇,亲傅圣躬,位在三公,所坐者微,海内未见其大过。事既以往,免爵太重。京师识者咸以为宜复丹爵邑,使奉朝请。唯陛下裁览众心,有以尉复师傅之臣!”上从林言,下诏赐丹爵关内侯。

二年,丁、傅宗族骄奢,皆嫉傅喜之恭俭。又,傅太后欲求称尊号,与成帝母齐尊。喜与孔光、师丹共执以为不可。上重违大臣正议,又内迫傅太后,依违者连岁。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师丹以感动喜,喜终不顺。朱博与孔乡侯傅晏连结,共谋成尊号事,数燕见,奏封事,毁短喜及孔光。丁丑,上遂策免喜,以侯就第。

夏四月,傅太后又自诏丞相、御史大夫曰:“高武侯喜附下罔上,与故大司空丹同心背畔,放命圮族,不宜奉朝请,其遣就国!”

丞相孔光自先帝时议继嗣,有持异之隙,又重忤傅太后指,由是傅氏在位者与朱博为表里,共毁谮光。乙亥,策免光为庶人。以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封阳乡侯。

朱博既为丞相,上遂用其议,下诏曰:“定陶共皇之号,不宜复称定陶。尊共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称永信宫;共皇后曰帝太后,称中安宫;为共皇立寝庙于京师,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于是四太后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傅太后既尊后,尤骄,与太皇太后语,至谓之“妪”。时丁、傅以一二年间暴兴尤盛,为公卿列侯者甚众。然帝不甚假以权,势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丞相博、御史大夫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号之议,而为关内侯师丹所劾奏,免为庶人。时天下衰粗,委政于丹,丹不深惟褒广尊号之义,而妄称说,抑贬尊号,亏损孝道,不忠莫大焉!陛下仁圣,昭然定尊号,宏以忠孝复封高昌侯。丹恶逆暴著,虽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请免为庶人。”奏可。

谏大夫杨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庙之重,称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圣策深远,恩德至厚。惟念先帝之意,岂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东宫哉!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数更忧伤,敕令亲属引领以避丁、傅,行道之人为之陨涕,况于陛下时登高远望,独不惭于延陵乎!”帝深感其言,复封成都侯商中子邑为成都侯。

六月庚申,帝太后丁氏崩。诏归葬定陶共皇之园。

秋七月,傅太后怨傅喜不已,使孔乡侯晏风丞相朱博令奏免喜侯。博与御史大夫赵玄议之,玄言:“事已前决,得无不宜?”博曰:“已许孔乡侯矣。匹夫相要,尚相得死,何况至尊!博唯有死耳!”玄即许可。博恶独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氾乡侯何武前亦坐过免就国,事与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无益于治,虽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当也,皆请免为庶人。”上知傅太后素常怨喜,疑博、玄承指,即召玄诣尚书问状,玄辞服。有诏:“左将军彭宣与中朝者杂问。”宣等奏劾“博、玄、晏皆不道,不敬,请召诣廷尉诏狱”。上减玄死罪三等,削晏户四分之一,假谒者节召丞相诣廷尉。博自杀,国除。

冬十月,上欲令丁、傅处爪牙官,以光禄勋丁望为左将军。

四年春正月,上欲封傅太后从父弟侍中、光禄大夫商,尚书仆射平陵郑崇谏曰:“孝成皇帝封亲舅五侯,天为赤黄,昼昏,日中有黑气。孔乡侯,皇后父,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缘。今无故欲复封商,坏乱制度,逆天人之心,非傅氏之福也。臣愿以身命当国咎。”崇因持诏书案起。傅太后大怒,曰:“何有为天子乃反为一臣所颛制邪!”二月癸卯,上遂下诏封商为汝昌侯。夏六月,尊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

元寿元年春正月辛丑朔,诏将军、中二千石举明习兵法者各一人,因就拜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票骑将军。

是日,日有食之。上诏公卿大夫悉心陈过失;又令举贤良、方正、能直言者各一人。前凉州刺史杜邺以方正对策曰:“臣闻阳尊阴卑,天之道也。是以男虽贱,各为其家阳;女虽贵,犹为其国阴。故礼明三从之义,虽有文母之德,必系于子。昔郑伯随姜氏之欲,终有叔段篡国之祸;周襄王内迫惠后之难,而遭居郑之危。汉兴,吕太后权私亲属,几危社稷。窃见陛下约俭正身,欲与天下更始,然嘉瑞未应,而日食、地震。案《春秋》灾异,以指象为言语。日食,明阳为阴所临。坤以法地,为土,为母,以安静为德。震,不阴之效也。占象甚明,臣敢不直言其事。昔曾子问从令之义,孔子曰:‘是何言与!’善闵子骞守礼不苟从亲,所行无非理者,故无可间也。今诸外家昆弟,无贤不肖,并侍帷幄,布在列位,或典兵卫,或将军屯,宠意并于一家,积贵之势,世所希见、所希闻也。至乃并置大司马、将军之官。皇甫虽盛,三桓虽隆,鲁为作三军,无以甚此。当拜之日,晻然日食。不在前后,临事而发者,明陛下谦逊无专,承指非一,所言辄听,所欲辄随,有罪恶者不坐辜罚,无功能者毕受官爵。流渐积猥,过在于是,欲令昭昭以觉圣朝。昔诗人所刺,《春秋》所讥,指象如此,殆不在他。由后视前,忿邑非之;逮身所行,不自镜见,则以为可,计之过者。愿陛下加致精诚,思承始初,事稽诸古,以厌下心,则黎庶群生无不说喜。上帝百神收还威怒,祯祥福禄,何嫌不报!”

丁巳,皇太太后傅氏崩,合葬渭陵,称孝元傅皇后。

二年六月戊午,帝崩于未央宫。大司马王莽白太皇太后,以定陶共王太后与孔乡侯晏同心合谋,背恩忘本,专恣不轨,徙孝哀皇后退就桂宫,傅氏、丁氏皆免官爵归故郡,傅晏将妻子徙合浦。独下诏褒扬傅喜曰:“高武侯喜姿性端悫,论议忠直。虽与故定陶太后有属,终不顺指从邪,介然守节,以故斥逐就国。《传》不云乎:‘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其还喜长安,位特进,奉朝请。”喜虽外见褒赏,孤立忧惧,后复遣就国,以寿终。莽又贬傅太后号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号曰丁姬。

平帝元始五年,莽奏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冢高与元帝山齐,怀帝太后、皇太后玺绶以葬。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徙共王母归定陶,葬共王冢次。”太后以为既已之事,不须复发。莽固争之,太后诏因故棺改葬之。莽奏:“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宫,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请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钱帛,遣子弟及诸生、四夷凡十馀万人,操持作具,助将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周棘其处,以为世戒云。

丁傅用事

汉成帝元延四年(前9)春季正月,中山王刘兴、定陶王刘欣都来京城朝觐。中山王的随从只有太傅一人,而定陶王的太傅、国相、中尉都随同来到了京城。成帝觉得奇怪,就以此事去问定陶王,定陶王回答说:“根据国家的法令,诸侯王来京朝觐,可以带上他国中二千石以上的官吏。太傅、国相、中尉都是二千石的官员,所以我把他们全都带来了。”成帝让定陶王背诵《诗经》,定陶王对《诗经》精通熟悉,而且能加以解说。过了不久,成帝又问中山王:“你来京朝觐,只带了太傅一人做随从,是根据什么法令?”中山王不能回答;成帝让他背诵《尚书》,他又支支吾吾;成帝又在殿前赐给中山王宴席,他最后吃饱;站起下殿的时候,连袜子的系带都松解了。成帝由此认为中山王无能,而觉得定陶王很贤能,多次称赞他的才华。在这时,所有分封的诸侯王中,只有这两个人是成帝最近的亲属。定陶王的祖母傅太后当时也随同定陶王一同来京朝觐,她就私下里贿赂赵皇后、昭仪和骠骑将军王根。赵皇后、昭仪、王根见皇上没有儿子,也想预先结交她,以便为自己做长远的打算。他们都更相称颂定陶王,劝导成帝立定陶王为皇位继承人。成帝也很赞美定陶王的才华,为他举行了加冠礼而将他送回他的封国。当时,定陶王已经十七岁了。

绥和元年(前8)春季正月,成帝将丞相翟方进、御史大夫孔光、右将军廉褒、后将军朱博召入宫中,商议中山王和定陶王谁更适合立为太子的事情。翟方进、王根、廉褒、朱博都以为:“定陶王是皇上亲弟弟的儿子,《周礼》中说:‘兄弟的儿子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以弟弟的儿子作为兄长的后人,那么他就是兄长的儿子了。’定陶王应该立为太子。”只有孔光认为:“按礼制,立太子应以亲近关系为标准。以《尚书·盘庚》篇中商王朝的王位继承为参照,应该兄终弟及。中山王是先帝的儿子,皇上的亲弟弟,应该立为太子。”成帝以为“中山王没有才能;又根据礼制,兄弟不能同时列入太庙中”,不听从孔光的意见。二月癸丑(初九)这一天,成帝下诏书立定陶王刘欣为皇太子,分封中山王的舅舅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增加中山国食邑三万户,以表示对他的安慰。派遣执金吾任宏代理大鸿胪的官职,带上皇帝的符节去征召定陶王。定陶王辞谢说:“我的才能和品德都不足以暂时居住在太子的宫中。我希望能暂住在定陶国的邸舍,每天早晚能侍奉皇上的起居,等到有了更贤能的太子,我就返回封国,守卫边境。”定陶王的上书奏到后,成帝回答已经知道了。戊午(十四日),孔光因为议事不合成帝的旨意,被贬官为廷尉,何武做了御史大夫。

秋季八月,中山孝王刘兴去世。

冬季十月,成帝以为,太子既然已经成了国家的继承人,就不能再顾念自己的私亲。十一月,立楚孝王的孙子刘景为定陶王,以此来优待恭王的后代。起初,在太子年幼的时候,太子的祖母傅太后亲自抚养、看视他。等到他做了太子,成帝下诏说傅太后和太子的母亲丁姬应该居住在定陶国的邸舍,不能与太子相见。不久,王太后想让傅太后、丁姬每十天到太子家探视一次,成帝说:“太子继承国家的大统,就应当供养皇太后陛下,不能再顾念私亲。”王太后说:“太子年幼的时候,傅太后抚养了他,现在她到太子的家中,只不过是作为一个乳母的恩情罢了,不会有什么妨碍。”于是成帝下令,傅太后可以到太子家中,丁姬因为没有养护太子,只有她未能获得允许。

二年(前7)三月丙戌(十八日),汉成帝在未央宫中驾崩。

夏季四月丙午(初八),太子即位为皇帝,上皇太后尊号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下令傅太后、丁姬可以每隔十天去一次未央宫。

朝廷下诏询问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应该居住在何处为好?”丞相孔光素来就听说傅太后为人刚愎暴戾,很善于玩弄权谋,从皇帝还在襁褓之中,就把他抚养长大,教育成人,皇帝的即位,她又出了力。孔光心里害怕傅太后参预政事,不想让她跟皇帝日夜接近,当即就提议认为:“定陶太后的居处应该改筑新的宫殿。”大司空何武说:“可以居住在北宫。”汉哀帝听从了何武的意见。北宫有紫房和庭阁相连的道路通向未央宫。傅太后果然就通过这条路早晚前往哀帝住所,向哀帝要求称尊号,提拔、宠信她的亲属,使哀帝不能够按正常途径办事。高昌侯董宏迎合哀帝的旨意,上书说:“秦庄襄王的母亲本来是夏氏,而庄襄王被华阳夫人认作儿子,庄襄王即位以后,夏氏、华阳夫人都称为太后。应该立定陶共王后为帝太后。”哀帝就把这件事下达到主管部门讨论,大司马王莽,左将军、关内侯、领尚书事师丹上奏弹劾董宏说:“应该知道皇太后是最尊贵的名号,现在天下一统,而征引亡秦的事迹来做比喻,牵累贻误当朝,这属于不该说的话,大逆不道!”哀帝刚刚即位不久,很谦让,就采纳了王莽、师丹的意见,将董宏罢免为平民。傅太后大怒,要挟哀帝,务必要想称尊号。哀帝于是把这件事告知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同意让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五月丙戌(十九日),哀帝立傅氏为皇后,傅氏是傅太后的堂弟傅晏的女儿。哀帝下诏书说:“《春秋》的大义,母亲因儿子而尊贵,应该尊定陶太后为恭皇太后,丁姬为恭皇后,并且为她们各自设置左右詹事官,她们的食邑分别与长信宫太后、中宫皇后相等。”又追尊傅太后的父亲为崇祖侯,丁姬的父亲为褒德侯;封皇帝的舅舅丁明为阳安侯,舅舅的儿子丁满为平周侯。皇后的父亲傅晏为孔乡侯,又封皇太后赵飞燕的弟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城侯。

傅太后的堂弟右将军傅喜,爱好钻研学问,具有高雅的志趣和品德,人们都归附于他的威望。起初,哀帝给自己的外亲加官进爵的时候,唯有傅喜谦逊称病不接受。傅太后刚开始参预政事,傅喜屡次谏止她,因此傅太后不想让傅喜辅佐政事。庚午(初四),赐给傅喜黄金一百斤,让傅喜上交右将军的印章和绶带,以光禄大夫的职衔回家养病。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都上书说:“傅喜行事仁义、品德高尚廉洁,忠诚忧国,可以做内朝的辅弼大臣。现在因为他养病而一旦将其遣送回家,使得众人失望,都说:‘傅氏中贤能的君子,因为议论与定陶太后不相合,所以被黜退。’官府的官吏们没有不为国家遗憾的。忠臣是国家的卫士,鲁国因季友而兴衰,楚国因子玉的生死影响国势的轻重,魏国因公子无忌而强大御侮,项羽因范增而存亡。百万的军队不如一位贤人,所以秦国用千金来离间廉颇与赵王之间的关系,汉高祖散尽万金以使项羽疏远亚父。傅喜能担当朝廷大任,这是陛下的光辉,也是决定傅氏的废止和兴盛的关键。”哀帝也很看重他,所以很快重新提拔任用他。

九月庚申(二十五日),发生了地震,受灾地区从京城直到北部边境的郡国三十多处,城郭遭到损坏,被压死的人总共有四百多人。哀帝因灾异发生而询问待诏李寻,李寻回答说:“太阳,是各种阳气的尊长,君主的象征。如果君主不修善治道,那么太阳就会失去它的常态,变得暗淡无光。前些日子太阳尤其没有精气,光明被掩盖剥夺,而失去了色泽,邪恶霓虹之气数度出现。小臣我不懂得宫中的事情,私下里以太阳来比照陛下,您的志行较以前要衰退多了。希望陛下能执守为君刚毅的品德,增强意志坚守法度,不要听从女人的进谒、邪臣的摆布。那些保育之官、乳母们的甜言蜜语和悲凄的言辞请托,也绝对不要听从,要努力地遵循国家大义,杜绝小不忍的事情发生。实在到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赏赐一些财物给他们,千万不能私自授予官位,这确实是上天的禁忌啊!我听说,月亮是各种阴气的主宰,是皇妃、皇后、大臣和诸侯们的象征。前些日子月亮几度变化,这是母后参预政事扰乱朝纲的表现,使得阴阳二气都受到损伤,对两者都没有好处。外戚大臣不能参知朝政,我相信天文之象,依照这种情况,近亲大臣已不足以依赖了。陛下只有亲自寻求贤能之士,不要勉强任用那些邪恶的人,以便尊崇社稷,使本朝地位加强!我听说五行中以水为本,水是公平的尺度。如果治世之道公正美好,那么百川就会理顺,水的脉络就会通畅;如果治世之道偏私,失去治国的纲纪,那么河流就会汹涌决堤造成危害。现在汝水、颍水漂涨涌荡,再加上雨水连绵,一起给人民造成了危害,这就是《诗经》中所说的‘百川沸腾’,祸根在于周室女宠之族皇甫卿士一类的事情了。希望陛下能逐渐抑制外戚大臣。我听说地的本性是温柔、娴静的,这是阴的常理。前些日子关东屡次发生地震,应该努力发扬阳刚、抑制阴柔,以挽救因此发生的错误。坚守自己的志行,建立威信,闭绝私自请托之路,提拔擢用英才,屏退不称职的官员,以使我朝强大起来!人的根基坚强了就会精神振奋,百害不侵;本质薄弱了就会招来祸乱和凶事,被那些有邪恶企图的人所侵凌。听说以前淮南王阴谋叛乱的时候,他觉得难以对付的人只有汲黯,认为公孙弘等人是不在话下的。公孙弘是汉朝的名相,现在还没有人能跟他相比,而当时却还被淮南王看轻,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公孙弘这样的人呢?所以说,朝廷中没有能人,就会被盗贼、叛乱的人所看轻,这是自然的道理。”

冬季十月癸酉(初九),任命师丹为大司空。师丹见哀帝在许多地方都改变了成帝时的政策,就上书说:“古时候,帝王居丧时,不发表言论,政事听从于冢宰;三年不改变父亲推行的治国政策。现在逝去的皇帝尸柩还停在堂屋里,陛下就对我等大臣及您的亲属加官晋爵,让我们赫然成了贵戚宠臣,又封您的舅舅为阳安侯,皇后的尊号还没确定,就预先封她的父亲为孔乡侯。罢黜了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人,诏书接连不断地下达,政事变动,仓促剧烈而没有循序渐进。我既不能公开表明大义,又不能坚决辞让爵位,相随大家凭空接受封侯,增加陛下的过失。听说不久前各郡国多次发生地震,洪水横溢,淹死人民,日月失去了光泽,五星失去了运行规则,这些都是举措失当,国家号令不定,法令尺度失去常理,阴阳浑浊不清的反映。我想,按人之常情,如果自己没有儿子,即使年纪到了六、七十岁,还要多方去求取。孝成皇帝深深地洞知天命,以明耀的智慧照知陛下,在壮年时就克制自己,立陛下为太子。先帝突然抛弃了天下,而陛下继承国家大统,国内安宁,老百姓没有担忧,这就是先帝的圣贤品德,应该是与天人感应成就的功业相符。我听说‘即使贵为天子也要时刻保持戒惧之心’,愿陛下仔细地想想先帝之所以让您继位的本意,而且身体力行地克制自己的私欲,以便看到群臣们随后得到驯化。天下是陛下的家,自己的至亲好友还担心不能富贵吗?只是不应该如此匆忙,这样的话,他们的富贵是不会长久的。”师丹几十次上书,大多是切中时弊、坦直的言论。

傅太后的堂弟傅迁在哀帝的身边做官,尤其倾轧邪恶,哀帝非常讨厌他,罢免了他的官职,要把他遣送回老家。傅太后知道后大怒,哀帝不得已,只好又把傅迁留了下来。丞相孔光和大司空师丹上奏说:“皇上的诏书内容前后相反,使天下人都感到疑惑,没有可以取信的地方。我们请求将傅迁遣送回家,以此消除奸党。”但最终还是不能遣归,又让傅迁做了侍中。哀帝被傅太后逼迫的例子,大多都像这样。

汉哀帝建平元年(前6)正月丁酉(初四),晋升光禄大夫傅喜为大司马,封为高武侯。

秋季九月,郎中令冷褒、黄门郎段犹等人再次上奏说:“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都不应该再引用定陶藩国的名号来放在称号之前;她们所使用的车马、衣服应该都与皇太后、皇后的身份相适应,要为她们设置二千石以下的官吏,各自供守他们的职责;还应该在京师为共皇设立庙堂。”哀帝又把他们的这些建议交给群臣们讨论,群臣们大多数都顺从哀帝的旨意,说“母以子贵,应该建立尊号以便敦厚孝道”。只有丞相孔光、大司马傅喜、大司空师丹认为不能这样做。师丹说:“古代的圣王制定礼制的时候,是撷取天地的法则为凭据的。确立上尊下卑的原则,是使天地的尊卑地位得以确定,不能混乱。现在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为称号,正是母亲顺从儿子,妻子顺从丈夫的大义所在。想要设置官吏,让她们使用的车马、衣服制度跟太皇太后相同,不是明扬‘尊无二上’大义的做法。定陶共皇的谥号在以前已经确定,按道理不能再更改。《礼记》说‘父亲做士,儿子为天子,在儿子祭祀父亲的时候,要用天子的礼节,但他的神像上穿的服饰应是士的服饰’。做儿子的没有给父亲加封爵位的道理,这是为了尊重父母。作为他人的继承者,也就是他人的儿子,所以要为所继承的人穿三年斩衰孝服,而把自己亲生父母的服丧时间减少,这是为了表明尊重自己的本祖而重视国家的正统。孝成皇帝的圣恩深厚广远,所以为共皇立后,供奉他的祭祀,让共皇长久成为一国的太祖,万世不受毁灭,这种恩情和大义已经完备。陛下既然已经继承了先帝的大位,持守一国的大宗,承奉着宗庙、天地、社稷的祭祀,按礼义已不能再奉祀定陶共皇,前往共皇的庙寺祭祀。现在陛下又想在京师为共皇立庙,让臣下去祭祀他,这是没有君主的表现。而且,按礼义承祀帝位的亲情已尽,共皇的庙就要毁去。让共皇空自抛弃一国太祖、享有永不坠灭的祭祀地位,而去屈就一种祭祀无主、亲属疏远就要毁去的不正当的礼仪,不是尊崇厚待共皇的做法。”师丹从此渐渐地不合皇帝的心意。

恰巧有人上书说:“古代的时候,用龟甲和贝壳当作货币,现在用钱代替它,老百姓因此而贫困,应该改变币制。”哀帝用这件事问师丹,师丹回答说可以改。哀帝又把奏章下达到主管部门议论,官员们都以为“推行钱币以来已经很久了,很难突然改变”。师丹已是老人,忘却了他以前说过的话,又听从了公卿们的意见。又有一次,师丹让属吏抄写奏章,属吏私自抄写了一份草稿。丁家、傅家的子弟们听到这件事,就派人上书告发“师丹上奏的密封奏章,过路人都拿有那份文稿”。哀帝以此事询问将军以及内朝的大臣们的看法,他们都回答说:“忠臣不应显露自己的劝谏。大臣上奏议事,不应该泄露到外面,应该把他交给廷尉问治。”此事交付廷尉审理,廷尉弹劾师丹犯有大不敬之罪。在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给事中、博士申咸、炔钦上书说:“师丹的经学、品行没人赶得上,自近世以来能像师丹这样的大臣很少。抒发自己心中的愤懑,呈递密封奏章,还来不及深思远虑,让主簿书写,泄露的过错不在师丹,因为这件事贬黜他,恐怕难以服众人之心。”哀帝贬谪了申咸、炔钦的秩位各二等,于是发布策书罢免师丹说:“朕只盼你地位尊崇,责任重大,而你却心怀欺诈,迷乱误国,举止进退,违背上命,言论反复无常,很是为你感到羞耻!只因为你曾经做过我的太傅,所以我不忍心让你经受法律的考问,应马上交还大司空、高乐侯的印信和绶带,罢官免爵回家。”

尚书令唐林上琉说:“我私下见到罢免大司空师丹的策书,深感痛切。君子写作文章,要替贤能的人隐讳过失。师丹的经学为现世学者们的宗师,品德是国中的泰斗,又亲自做过皇上的师傅,处在三公的地位,所犯的错误很轻微,天下的人们都没有见到他有什么大的过失。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罢免他爵位的处罚太重。京城中的有识之士都认为应该为师丹恢复爵位和封邑,使他有奉朝请的资格。只希望陛下理解众人之心,做出合理裁决,以便抚慰和报答当过师傅的大臣。”哀帝听从唐林的建议,下诏书封赐师丹关内侯的爵位。

二年(前5),丁氏、傅氏的宗族们骄横奢侈,都嫉恨傅喜的谦恭、节俭。再者,傅太后想求取尊号,与汉成帝的母亲同样尊贵。傅喜和孔光、师丹共执一辞,认为不能这样做。哀帝难以违背大臣们的正直意见,又在内部受到傅太后的逼迫,就这样在依从还是违背的问题上过了一年。傅太后大怒,哀帝不得已,先免去了师丹的官爵以便让傅喜有所感触而动摇,但傅喜始终不顺服。朱博和孔乡侯傅晏互相勾结,共同谋划促成傅太后称尊号的大事,多次在平常接见时,上奏密封奏章,诋毁傅喜和孔光。丁丑(二十日),哀帝于是下策书罢免了傅喜,令其以侯爵的身份返回府第。

夏季四月,傅太后又亲自对丞相、御史大夫下诏书说:“高武侯傅喜附和众人,欺骗皇上,跟原大司空师丹同心背叛,搁置皇上的命令,毁坏自己的宗族,不宜享有奉朝请的待遇,应该将他遣归他的封邑!”

丞相孔光从先帝时讨论立太子的问题,就因持有异议而与傅太后和哀帝有嫌隙,又多次违逆傅太后的旨意,因此,傅氏家族中有官位的人跟朱博内外勾结,共同诋毁和诬陷孔光。乙亥(十九日),皇帝下策书罢免孔光为平民。任命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加封阳乡侯。

朱博做了丞相之后,皇帝于是就采纳他的建议,下诏书说:“定陶共皇的名号,不应再称定陶。尊共皇太后的称号为帝太太后,称永信宫;共皇后为帝太后,称中安宫;为共皇在京师中建立寝庙,仿效宣帝的父亲悼皇考的制度。”于是,四个太后都各自设置少府、太仆,品秩都是中二千石。傅太后尊显之后,就更加骄横,与太皇太后讲话,甚至称她为“老太太”。当时,丁氏、傅氏家族在一二年间突然发迹的人尤其多,做公卿列侯的人也很多。但是,哀帝不把权力过多地交给他们,他们的势力就比不上王氏在成帝的时候。

丞相朱博、御史大夫赵玄上奏说:“前高昌侯董宏最先提出为皇太后、定陶共皇建立尊号的建议,而被关内侯师丹所弹劾,被罢免为平民。当时天下正为先帝守丧,皇上还服重孝不能亲政,政事委托给师丹,师丹不仅不深思褒扬尊号的道理,却妄自宣称自己的主张,压抑和贬斥尊号,亏损国家提倡的孝道,没有比这更不忠的了!陛下仁慈圣明,公开下诏确定了尊号,董宏因忠孝又被封为高昌侯。师丹邪恶背逆,暴露无遗,尽管蒙受了皇上的赦令,也不应该再有爵位和封邑,请罢免他为平民。”哀帝批准了他们的奏章。

谏大夫杨宣呈递密封奏章说:“孝成皇帝深深地思虑宗庙的祭祀的重要性,称赞陛下有高尚的品德,而让您继承皇位,圣明的决策深沉长远,对陛下的恩德也最为深厚。追想先帝的本意,难道不是想让陛下代他而立,奉承东宫之位侍奉太后吗!太皇太后年纪已七十岁,屡屡遭受忧伤,甚至下令让自己的亲属引退,以避开丁、傅两家人,路上的行人没有不为她伤心落泪的,更何况陛下您经常登高远望,看到延陵心中就不惭愧吗?”哀帝被他的言论深深感动,又加封成都侯王商的二儿子王邑为成都侯。

六月庚申(初五),帝太后丁氏去世。皇帝下诏归葬定陶共皇的陵园中。

秋季七月,傅太后怨恨傅喜不已,就派遣孔乡侯傅晏暗示丞相朱博让他上奏罢免傅喜的侯爵。朱博与御史大夫赵玄讨论这件事,赵玄说:“这件事以前已有决断,恐怕有些不合适吧?”朱博说:“我已经答应孔乡侯了。即使是普通百姓定下信约,还要拼死去做,更何况是皇太后呢?我只有以死相报了!”赵玄于是答应了朱博。朱博不愿独自上奏斥退傅喜,就借用前大司空氾乡侯何武也曾经因为过失而被免官遣归其封国,这件事与傅喜很相似,就同时上奏说:“傅喜、何武过去在位的时候,都对治理国家没什么益处,虽然现在已罢免了他们的职务,斥退回家,但保留了他们的爵位和封邑,也是不恰当的,请将他们都罢免为平民。”哀帝知道傅太后一向怨恨傅喜,怀疑朱博、赵玄是秉承太后的旨意,就把赵玄召到尚书台,查问情况,赵玄承认了事实。哀帝下诏:“左将军彭宣和中朝官员共同审问此事。”彭宣等人上奏弹劾“朱博、赵玄、傅晏都犯了‘不道’‘不敬’之罪,请召他们到廷尉,关入牢狱查究”。哀帝减免赵玄死罪三等,削去了傅晏的食邑户数四分之一,让谒者执持朝廷符节去征召丞相到廷尉。朱博自杀,他的封国也被废除。

冬季十月,哀帝想让丁氏、傅氏家族中的人担任倚为爪牙的重要官职,任命光禄勋丁望为左将军。

四年(前3)春季正月,哀帝想封傅太后的堂弟侍中、光禄大夫傅商为侯,尚书仆射平陵人郑崇进谏说:“孝成皇帝分封亲舅舅五人为侯爵,天色因此变成了赤黄色,白天昏暗,太阳里面出现黑气。孔乡侯,是皇后的父亲;高武侯是因三公之位加封,还有根据。现在无故又想封傅商,破坏紊乱国家的制度,背逆上天和国人的心意,这不是傅氏家族的福分。我愿用我的生命来抵上天对国家的谴责。”郑崇趁势拿起诏书抚案而起。傅太后大怒,说:“哪里有做天子的反倒被一个臣子控制的呢!”二月癸卯(二十八日),哀帝于是下诏封傅商为汝昌侯。夏季六月,又尊崇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

元寿元年(前2)春季正月辛丑,这天是初一,哀帝下诏书命令将军、中二千石官员各自推举一名明习兵法的人,接着又拜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这一天,发生了日食。哀帝下诏让公卿大夫们尽心地指出政事的过失;又下令推举贤良、方正、能直言进谏者各一名。前凉州刺史杜邺以方正身份对答策问说:“我听说阳为尊贵,阴为卑贱,这是上天的法度。所以,男人虽然身份低贱,也各自为他们家庭的阳主;女人即使高贵,也是其国家的阴附。所以礼制中明确规定‘三从’的大义,即使有周文王之母的德行,也要依从于儿子。从前郑伯随顺姜氏的欲望,最终导致了叔段篡国的大祸;周襄王在宫内被惠后引起的国难所逼迫而遭受居留郑国的危机;汉朝建立的时候,吕太后将大权私自授予她的亲属,几乎使国家覆亡。我私下见陛下勤俭节约、修正自身,想跟天下百姓从头开始,但是美好的征兆却没有回应,反而发生日食、地震。考察《春秋》中记载的灾异现象,以它具有特定含义的征兆来代替上天说话。日食,表明是阳气被阴气所侵凌。坤是用来效法大地的,代表土,代表母,以安宁、娴静为美德。地震,就是地不遵循阴的品德的效验。占卜的卦象已非常明了,我哪里敢不直言这件事呢?从前曾子询问如何听从父命的道理,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呀?’而非常赞赏闵子骞遵循礼制不随便顺从亲属,自己的行为没有不符合礼义的,所以没有可让他人离间亲属关系的口实。现在各个外戚家族的兄弟们,不论是贤能的,还是无能的,全部侍奉在陛下的周围,布列在各个官位上。有的人手握兵权,掌管宿卫的军队,有的人统帅屯田的兵士,宠幸之意集中于一家,渐渐地形成了尊贵的势力。这是世间很少看到、也很少听到的事情。甚至同时设置大司马、将军的官职。古时皇甫虽然强盛,三桓在鲁国兴隆,鲁国虽设置三军,也比不上当今这种局面。当要封拜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日食。不在这件事之前,也不在这件事之后,就在此事将实行的时候发生,这说明陛下您过于谦逊而不能专断,承受别人的意旨不是一桩,所说的话就听从,他人所想的就给,有罪恶的人不能治罪处罚,没有功绩和才能的人都得到了官爵。这类弊端越积越多,陛下的过失正在于此,我想让这种过失昭然若揭,来使圣明的天子警觉。从前诗人所刺喻的,《春秋》中所讥讽的,正是这类现象,大概不会指别的。从后世看前代,会愤慨忧郁地批评它,等到了自身做事时,又不引以为明镜自鉴,就认为可以推行,这是在谋略上的过失。希望陛下更加致力于诚实恭敬,想想继承大统开始时的情形,办事都查考古代的经验教训,以便让天下的人心都得到满足,那么黎民百姓们就再也没有不欢喜的了。上帝和众神们就会收回震怒,到那时,祯祥福禄,有什么可以怀疑它不来到的呢。”

丁巳(十七日),皇太太后傅氏驾崩,与她的丈夫合葬在渭陵,称为孝元傅皇后。

二年(前1)六月戊午(二十六日),哀帝在未央宫驾崩。大司马王莽禀告太皇太后,因为定陶共王太后跟孔乡侯傅晏同心合谋,背恩忘本,恣意专权,图谋不轨,把孝哀皇后迁出正宫,退居桂宫。傅氏、丁氏家族的人都免去官爵,遣回从前居住的郡邑,傅晏带领妻子儿女迁徙合浦。唯独下诏书褒扬傅喜说:“高武侯傅喜,天性端正诚实,持论议事忠正坦直,虽然与原定陶太后有亲属关系,始终不顺从她的指令而去做坏事,耿直而持守气节,所以才被斥逐回到封国。经传中不是说吗:‘天气寒冷后才会晓得松柏最后凋落。’应该让傅喜回到长安,给予特进的职位,享有奉朝请的资格。”傅喜虽然表面上受到褒扬和奖赏,但因孤立无援,心中忧虑惧怕,后来又被遣回封国,以寿终而死。王莽又贬降傅太后的位号为定陶共王母,贬丁太后为丁姬。

汉平帝元始五年(5),王莽上奏章说:“共王母、丁姬从前不遵守臣妾的本分,她们的墓冢与元帝的皇陵一样高,而且又挟有帝太后、皇太后的印玺和绶带下葬。请挖掘共王母、丁姬的墓冢,取出她们的印玺和绶带。将共王母改葬到定陶,葬到共王墓冢的旁边。”太皇太后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去挖掘她们的墓冢。王莽坚持力争,太后便下诏书说使用原来的棺材改葬。王莽又上奏说:“共王母及丁姬的棺材都是帝后使用的名贵的梓木棺材,还穿着珠玉制成的殓服,这不是一个藩国的姬妾所能享受的礼服。请改用木制棺材来代替,撤去珠玉殓服,将丁姬按姬妾的顺序改葬。”这道奏章得到批准。当时在位的公卿们都仰承王莽的旨意,交纳金钱布帛,派遣子弟以及学生和四方少数民族,共十馀万人,带上了各种工具,帮助将作大臣掘平了共王母、丁姬原来的墓冢,又在墓冢周围布满了荆棘,以此来作为世人的鉴戒。 ybZ2K/R1qPrLyTGFL/0Xo0Jm+636LrCqYqBe4Fz1MqV+ZZ7xa1XHM3Hqh0Izde8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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