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灵帝中平元年。曹操父嵩,为中常侍曹腾养子,不能审其生出本末,或云夏侯氏子也。操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世人未之奇也,唯太尉桥玄及南阳何颙异焉。玄谓操曰:“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颙见操,叹曰:“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玄谓操曰:“君未有名,可交许子将。”子将者,训之从子劭也。好人伦,多所赏识,与从兄靖俱有高名,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尝为郡功曹,府中闻之,莫不改操饰行。曹操往造劭而问之曰:“我何如人?”劭鄙其为人,不答。操乃劫之,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操大喜而去。
五年秋八月,初置西园八校尉,以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
六年,董卓之乱,以操为骁骑校尉。操变易姓名,间行东归,过中牟,为亭长所疑,执诣县。时县已被卓书,唯功曹心知是操,以世方乱,不宜拘天下雄俊,因白令释之。操至陈留,散家财,合兵得五千人。
献帝初平元年春正月,关东州郡皆起兵以讨董卓,推勃海太守袁绍为盟主。绍自号车骑将军,诸将皆板授官号。绍与河内太守王匡屯河内,冀州牧韩馥留邺,给其军粮。豫州刺史孔伷屯颍川,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邈弟广陵太守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与曹操俱屯酸枣,后将军袁术屯鲁阳,众各数万。豪杰多归心袁绍者,鲍信独谓曹操曰:“夫略不世出,能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殆天之所启乎!”
三月,董卓在雒阳,袁绍等诸军皆畏其强,莫敢先进。曹操曰:“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据旧京,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今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遂引兵西,将据成皋,张邈遣将卫兹分兵随之。进至荥阳汴水,遇卓将玄菟徐荣,与战,操兵败,为流矢所中,所乘马被创。从弟洪以马与操,操不受。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遂步从操,夜遁去。荣见操所将兵少,力战尽日,谓酸枣未易攻也,亦引兵还。
操到酸枣,诸军十馀万,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操责让之,因为谋曰:“诸君听吾计,使勃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全制其险,使袁将军率南阳之军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皆高垒深壁,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兵以义动,持疑不进,失天下望,窃为诸君耻之!”邈等不能用。操乃与司马沛国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得千馀人,还屯河内。顷之,酸枣诸军食尽,众散。刘岱与桥瑁相恶,岱杀瑁,以王肱领东郡太守。
二年春正月,关东诸将议,以朝廷幼冲,逼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刘虞,宗室贤俊,欲共立为主。曹操曰:“吾等所以举兵而远近莫不响应者,以义动故也。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非有昌邑亡国之衅,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诸君北面,我自西向。”
袁绍在河内,云中张杨往归之,与南单于於扶罗屯漳水。韩馥以豪杰多归心袁绍,忌之,阴贬节其军粮,欲使其众离散。绍客逢纪谓绍曰:“将军举大事而仰人资给,不据一州,无以自全。”绍曰:“冀州兵强,吾士饥乏,设不能办,无所容立。”纪曰:“韩馥庸才,可密要公孙瓒使取冀州,馥必骇惧,因遣辩士为陈祸福,馥必肯逊让。”绍即以书与瓒。瓒遂引兵谋袭馥,馥与战不利。绍使外甥陈留高幹及馥所亲颍川辛评、荀谌、郭图等说馥曰:“公孙瓒将燕、代之卒乘胜来南,而诸郡应之,其锋不可当。袁车骑引军东向,其意未可量也。窃为将军危之!”馥惧,曰:“然则为之奈何?”谌曰:“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临危吐决,智勇过人,又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谌曰:“袁氏一时之杰,将军资三不如之势,久处其上,彼必不为将军下也。夫冀州,天下之重资也,彼若与公孙瓒并力取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将军之旧,且为同盟,当今之计,若举冀州以让袁氏,彼必厚德将军,瓒亦不能与之争矣。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泰山也。”馥性恇怯,因然其计。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闻而谏曰:“冀州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焉!”馥从事赵浮、程涣等谓馥曰:“袁本初军无斗粮,各已离散,虽有张杨、於扶罗新附,未肯为用,不足敌也。小从事等请自以见兵拒之,旬日之间,必土崩瓦解。明将军但当开阁高枕,何忧何惧!”馥又不听,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赵忠故舍,遣子送印绶以让绍。绍遂领冀州牧,承制以广平沮授为奋武将军,使监护诸将,宠遇甚厚。魏郡审配、钜鹿田丰并以正直不得志于韩馥,绍以丰为别驾,配为治中,及南阳许攸、逢纪、颍川荀谌皆为谋主。
鲍信谓曹操曰:“袁绍为盟主,因权专利,将自生乱,是复有一卓也。若抑之,则力不能制,只以遘难。且可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操善之。会黑山、于毒、白绕、眭固等十馀万众略东郡,王肱不能御,曹操引兵入东郡,击白绕于濮阳,破之。袁绍因表操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
三年。初,荀淑有孙曰彧,少有才名,何颙见而异之,曰:“王佐才也!”及天下乱,彧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宜亟避之。”乡人多怀土不能去,彧独率宗族去依韩馥。会袁绍已夺馥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度绍终不能定大业,闻曹操有雄略,乃去绍从操。操与语,大悦,曰:“吾子房也!”以为奋武司马。
曹操军顿丘,于毒等攻东武阳。曹攻毒等本屯,毒闻之,弃武阳还。 事见《黄巾之乱》。
夏四月,青州黄巾寇兖州,刘岱与战,为所杀。曹操部将东郡陈宫谓操曰:“州今无主,而王命断绝,宫请说州中纲纪,明府寻往牧之,资之以收天下,此霸王之业也。”宫因往说别驾、治中曰:“今天下分裂而州无主。曹东郡,命世之才也,若迎以牧州,必宁生民。”鲍信等亦以为然,乃与州吏万潜等至东郡,迎操领兖州刺史。操遂进兵击黄巾于寿张东,不利。贼众精悍,操兵寡弱,操抚循激励,明设赏罚,承间设奇,昼夜会战,战辄禽获,贼遂退走。鲍信战死。
冬十二月,曹操追黄巾至济北,悉降之,得戎卒三十馀万,男女百馀万口,收其精锐者,号“青州兵”。
操辟陈留毛玠为治中从事,玠言于操曰:“今天下分崩,乘舆播荡,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操纳其言,遣使诣河内太守张杨,欲假涂西至长安,杨不听。
定陶董昭说杨曰:“袁、曹虽为一家,势不久群。曹今虽弱,然实天下之英雄也,当故结之。况今有缘,宜通其上事,并表荐之,若事有成,永为深分。”杨于是通操上事,仍表荐操。昭为操作书与李傕、郭汜等,各随轻重致殷勤。
傕、汜见操使,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非其诚实,议留操使。黄门侍郎锺繇说傕、汜曰:“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曹兖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傕、汜乃厚加报答。繇,皓之曾孙也。
四年春正月,曹操军鄄城。袁术为刘表所逼,引军屯封丘,黑山别部及匈奴於扶罗皆附之。曹操击破术军,遂围封丘,术走襄邑,又走宁陵。操追击,连破之,术走九江。
夏,曹操还军定陶。
六月,前太尉曹嵩避难在琅邪,其子操令泰山太守应劭迎之。嵩辎重百馀两,青、徐牧陶谦别将守阴平,士卒利嵩财宝,掩袭嵩于华、费间,杀之,并少子德。秋,操引兵击谦,攻拔十馀城。至彭城,大战,谦兵败,走保郯。
初,京、雒遭董卓之乱,民流移东出,多依徐土,遇操至,坑杀男女数十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操攻郯不能克,乃去,攻取虑、睢陵、夏丘,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
兴平元年春二月,陶谦告急于田楷,楷与平原相刘备救之。备自有兵数千人,谦益以丹阳兵四千,备遂去楷归谦,谦表为豫州刺史,屯小沛。曹操军食亦尽,引兵还。
曹操使司马荀彧、寿张令程昱守鄄城,复往攻陶谦,遂略地至琅邪、东海,所过残灭。还,击破刘备于郯东。谦恐,欲走归丹阳。会陈留太守张邈叛操迎吕布,操乃引军还。
初,张邈少时,好游侠,袁绍、曹操皆与之善。及绍为盟主,有骄色,邈正议责绍,绍怒,使操杀之。操不听,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今天下未定,奈何自相危也!”操之前攻陶谦,志在必死,敕家曰:“我若不还,往依孟卓。”后还见邈,垂泣相对。陈留高柔谓乡人曰:“曹将军虽据兖州,本有四方之图,未得安坐守也。而张府君恃陈留之资,将乘间为变,欲与诸君避之,何如?”众人皆以曹、张相亲,柔又年少,不然其言。柔从兄幹自河北呼柔,柔举宗从之。
吕布之舍袁绍从张杨也,过邈,临别,把手共誓。绍闻之,大恨。邈畏操终为绍杀己也,心不自安。前九江太守陈留边让尝讥议操,操闻而杀之,并其妻子。让素有才名,由是兖州士大夫皆恐惧。陈宫性刚直壮烈,内亦自疑,乃与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及邈弟超共谋叛操。宫说邈曰:“今天下分崩,雄杰并起,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盼,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受制于人,不亦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此亦纵横之一时也。”邈从之。
时操使宫将兵留屯东郡,遂以其众潜迎布为兖州牧。布至,邈乃使其党刘翊告荀彧曰:“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其军食。”众疑惑,彧知邈为乱,即勒兵设备,急召东郡太守夏侯惇于濮阳。惇来,布遂据濮阳。时操悉军攻陶谦,留守兵少,而督将、大吏多与邈、宫通谋。惇至,其夜,诛谋叛者数十人,众乃定。
豫州刺史郭贡率众数万来至城下,或言与吕布同谋,众甚惧。贡求见荀彧,彧将往,惇等曰:“君一州镇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也,今来速,计必未定,及其未定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将怒而成计。”贡见彧无惧意,谓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
是时,兖州郡县皆应布,唯鄄城、范、东阿不动。布军降者言:“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又使氾嶷取范。”吏民皆恐。程昱本东阿人,彧谓昱曰:“今举州皆叛,唯有此三城,宫等以重兵临之,非有以深结其心,三城必动。君,民之望也,宜往抚之。”昱乃归过范,说其令靳允曰:“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孝子诚不可为心。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乱者,此智者所宜详择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似能有为,然以君观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宫等以势假合,不能相君也,兵虽众,终必无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也。孰与违忠从恶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详虑之!”允流涕曰:“不敢有贰心。”时氾嶷已在县,允乃见嶷,伏兵刺杀之,归,勒兵自守。
徐众评曰:允于曹公未成君臣,母至亲也,于义应去。卫公子开方仕齐,积年不返,管仲以为不怀其亲,安能爱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允宜先救至亲。徐庶母为曹公所得,刘备遣庶归北。欲为天下者恕人子之情也,曹公亦宜遣允。
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昱至东阿,东阿令颍川枣祗已率厉吏民拒城坚守,卒完三城以待操。操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表昱为东平相,屯范。吕布攻鄄城不能下,西屯濮阳。曹操曰:“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泰山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乃进攻之。
秋八月,吕布有别屯在濮阳西,曹操夜袭破之,未及还,会布至,身自搏战,自旦至日昳,数十合,相持甚急。操募人陷阵,司马陈留典韦将应募者进当之,布弓弩乱发,矢至如雨,韦不视,谓等人曰:“虏来十步,乃白之。”等人曰:“十步矣。”又曰:“五步乃白。”等人惧,疾言:“虏至矣!”韦持戟大呼而起,所抵无不应手倒者,布众退。会日暮,操乃得引去。拜韦都尉,令常将亲兵数百人,绕大帐左右。
濮阳大姓田氏为反间,操得入城,烧其东门,示无反意。及战,军败,布骑得操而不识,问曰:“曹操何在?”操曰:“乘黄马走者是也。”布骑乃释操而追黄马者。操突火而出,至营,自力劳军,令军中促为攻具,进,复攻之,与布相守百馀日。蝗虫起,百姓大饿,布粮食亦尽,各引去。
九月,操还鄄城。布到乘氏,为其县人李进所破,东屯山阳。
冬十月,操至东阿。袁绍使人说操,欲使操遣家居邺。操新失兖州,军食尽,将许之。程昱曰:“意者将军殆临事而惧,不然,何虑之不深也?夫袁绍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之韩、彭邪!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与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成也,愿将军更虑之!”操乃止。
二年春正月,曹操败吕布于定陶。
闰四月,吕布将薛兰、李封屯钜野,曹操攻之,布救兰等,不胜而走,操遂斩兰等。操军乘氏,以陶谦已死,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荀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以其间勒兵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卫可全,其馀非己之有,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今东方皆已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困耳。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愿将军熟虑之。”操乃止。
布复从东缗与陈宫将万馀人来战,操兵皆出收麦,在者不能千人,屯营不固。屯西有大堤,其南树木幽深,操隐兵堤里,出半兵堤外。布益进,乃令轻兵挑战,既合,伏兵乃悉乘堤,步骑并追,大破之,追至其营而还。布夜走。操复攻拔定陶,分兵平诸县。布东奔刘备。
冬十月,以曹操为兖州牧。
建安元年秋八月,曹操在许,谋迎天子。众以为“山东未定,韩暹、杨奉,负功恣睢,未可卒制”。荀彧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遑远赴。今銮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怀感旧之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韩暹、杨奉,安足恤哉!若不时定,使豪桀生心,后虽为虑,亦无及矣。”操乃遣扬武中郎将曹洪将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据险拒之,洪不得进。
议郎董昭以杨奉兵马最强而少党援,作操书与奉曰:“吾与将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今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翼佐之功,超世无畴,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必须众贤,以清王轨,诚非一人所能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不备,则有阙焉。将军当为内主,吾为外援,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奉得书喜悦,语诸将军曰:“兖州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仰也。”遂共表操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
韩暹矜功专恣,董承患之,因潜召操,操乃将兵诣雒阳,既至,奏韩暹、张杨之罪。暹惧诛,单骑奔杨奉。帝以暹、杨有翼车驾之功,诏一切勿问。辛亥,以曹操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操于是诛尚书冯硕等三人,讨有罪也。封卫将军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赏有功也。赠射声校尉沮㑺为弘农太守,矜死节也。
操引董昭并坐,问曰:“今孤来此,当施何计?”昭曰:“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耳。然朝廷播越,新还旧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算其多者。”操曰:“此孤本志也。杨奉近在梁耳,闻其兵精,得无为孤累乎?”昭曰:“奉少党援,心相凭结。镇东、费亭之事,皆奉所定,宜时遣使厚遗答谢,以安其意。说‘京都无粮,欲车驾暂幸鲁阳,鲁阳近许,转运稍易,可无县乏之忧’。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比使往来,足以定计,奉何能为累!”操曰:“善!”即遣使诣奉。庚申,车驾出轘辕而东,遂迁都许。己巳,幸曹操营,以操为大将军,封武平侯。始立宗庙社稷于许。
九月,车驾之东迁也,杨奉自梁欲邀之,不及。
冬十月,曹操征奉,奉南奔袁术,遂攻其梁屯,拔之。
诏书下袁绍,责以“地广兵多,而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但擅相讨伐”。绍上书深自陈诉。戊辰,以绍为太尉,封邺侯。绍耻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挟天子以令我乎!”表辞不受。操惧,请以大将军让绍。丙戌,以操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
操以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操问彧以策谋之士,彧荐其从子蜀郡太守攸及颍川郭嘉。操征攸为尚书,与语,大悦,曰:“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与之计事,天下当何忧哉!”以为军师。
初,郭嘉往见袁绍,绍甚敬礼之,居数十日,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曰:“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吾将更举以求主,子盍去乎?”二人曰:“袁氏有恩德于天下,人多归之,且今最强,去将何之!”嘉知其不寤,不复言,遂去之。操召见,与论天下事,喜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操表嘉为司空祭酒。
操以山阳满宠为许令。操从弟洪,有宾客在许界数犯法,宠收治之,洪书报宠,宠不听。洪以白操,操召许主者,宠知将欲原客,乃速杀之。操喜曰:“当事不当尔邪!”
中平以来,天下乱离,民弃农业,诸军并起,率乏粮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馀,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袁绍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萧条。羽林监枣祗请建置屯田,曹操从之,以祗为屯田都尉,以骑都尉任峻为典农中郎将。募民屯田许下,得谷百万斛。于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积谷,仓廪皆满。故操征伐四方,无运粮之劳,遂能兼并群雄。军国之饶,起于祗而成于峻。
骠骑将军武威张济自关中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为流矢所中死。济族子建忠将军绣代领其众,屯宛。
宣威将军贾诩往归绣。
二年春正月,曹操讨张绣,军于淯水。绣举众降,袭击操军,杀操长子昂。操中流矢败走,操引军还许。
袁绍与操书,辞语骄慢。操谓荀彧、郭嘉曰:“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对曰:“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故羽虽强,终为所禽。今绍有十败,公有十胜,绍虽强,无能为也。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也。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也。桓、灵以来,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也。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也。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得策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也。绍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不为虚美,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无不周,此仁胜也。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也。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也。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也。”操笑曰:“如卿所言,孤何德以堪之!”嘉又曰:“绍方北击公孙瓒,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若绍为寇,布为之援,此深害也。”彧曰:“不先取吕布,河北未易图也。”操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绍侵扰关中,西乱羌胡,南诱蜀汉,是我独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为将奈何?”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腾最强,彼见山东方争,必各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虽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不动。侍中、尚书仆射锺繇有智谋,若属以西事,公无忧矣。”操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长安,移书腾、遂等,为陈祸福,腾、遂各遣子入侍。
袁术称帝于寿春,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以书召沛相陈珪,珪答书曰:“曹将军兴复典刑,将拨平凶慝,以为足下当戮力同心,匡翼汉室,而阴谋不轨,以身试祸,欲吾营私阿附,有死不能也。”
初,袁术畏吕布为己害,乃为子求婚,布许之。夏五月,袁术遣使者韩胤以称帝事告吕布,因求迎妇,布遣女随之。陈珪恐徐、扬合从,为难未已,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将军宜与协同策谋,共存大计。今与袁术结昏,必受不义之名,将有累卵之危矣!”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乃追还绝昏,械送韩胤,枭首许市。
陈珪欲使子登诣曹操,布固不肯,会诏以布为左将军,操复遗布手书,深加慰纳。布大喜,即遣登奉章谢恩,并答操书。登见操,因陈布勇而无谋,轻于去就,宜早图之。操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莫究其情伪。”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广陵太守。临别,操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令阴合部众以为内应。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还,布怒,拔戟斫几曰:“卿父劝吾协同曹操,绝婚公路。今吾所求无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但为卿所卖耳!”登不为动容,徐对之曰:“登见曹公言:‘养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袁术遣其大将张勋、桥蕤等与韩暹、杨奉连势,步骑数万趣下邳,七道攻布。布时有兵三千,马四百匹,惧其不敌,谓陈珪曰:“今致术军,卿之由也,为之奈何?”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师耳,谋无素定,不能相维,子登策之,比于连鸡,势不俱栖,立可离也。”布用珪策,与暹、奉书曰:“二将军亲拔大驾,而布手杀董卓,俱立功名,今奈何与袁术同为贼乎!不如相与并力破术,为国除害。”且许悉以术军资与之。暹、奉大喜,即回计从布。布进军,去勋营百步,暹、奉兵同时叫呼,并到勋营,勋等散走,布兵追击,斩其将十人首,所杀伤堕水死者殆尽。布因与暹、奉合军向寿春,水陆并进,到钟离,所过虏略,还渡淮北,留书辱术。术自将步骑五千扬兵淮上,布骑皆于水北大咍笑之而还。
秋九月,司空曹操东征袁术。术闻操来,弃军走,留其将桥蕤等于蕲阳以拒操。操击破蕤等,皆斩之。术走渡淮,时天旱岁荒,士民冻馁,术由是遂衰。操辟陈国何夔为掾,问以袁术何如,对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术无信顺之实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操曰:“为国失贤则亡,君不为术所用,亡,不亦宜乎!”操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夔常畜毒药,誓死无辱,是以终不见及。
沛国许褚,勇力绝人,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坚壁以御外寇,淮、汝、陈、梁间皆畏惮之。操徇淮、汝,褚以众归操,操曰:“此吾樊哙也!”即日拜都尉,引入宿卫,诸从褚侠客,皆以为虎士焉。
冬十一月,曹操复攻张绣,拔湖阳。
三年春正月,曹操还许。三月,将复击张绣。荀攸曰:“绣与刘表相恃为强,然绣以游军仰食于表,表不能供也,势必乖离。不如缓军以待之,可诱而致也,若急之,其势必相救。”操不从,围绣于穰。
初,袁绍每得诏书,患其有不便于己者,欲移天子自近,使说曹操以许下埤湿,雒阳残破,宜徙都鄄城以就全实。操拒之。田丰说绍曰:“徙都之计,既不克从,宜早图许,奉迎天子,动托诏书,号令海内,此算之上者。不尔,终为人所禽,虽悔无益也。”绍不从。会绍亡卒诣操,云田丰劝绍袭许,操解穰围而还,张绣率众追之。
五月,刘表遣兵救绣,屯于安众,守险以绝军后。操与荀彧书曰:“吾到安众,破绣必矣。”及到安众,操军前后受敌,操乃夜凿险伪遁,表、绣悉军来追,操纵奇兵步骑夹攻,大破之。他日,彧问操:“前策贼必破,何也?”操曰:“虏遏吾归师,而与吾死地,吾是以知胜矣。”
绣之追操也,贾诩止之曰:“不可追也,追必败。”绣不听,进兵交战,大败而还。诩登城谓绣曰:“促更追之,更战必胜。”绣谢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今已败,奈何复追?”诩曰:“兵势有变,促追之!”绣素信诩言,遂收散卒更追,合战,果以胜还。乃问诩曰:“绣以精兵追退军而公曰必败,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也?”诩曰:“此易知耳。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曹公军新退,必自断后,故知必败。曹公攻将军,既无失策,力未尽而一朝引退,必国内有故也。已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非将军敌,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绣乃服。
吕布复与袁术通。曹操欲自击布,诸将皆曰:“刘表、张绣在后,而远袭吕布,其危必也。”荀攸曰:“表、绣新破,势不敢动。布骁猛,又恃袁术,若从横淮、泗间,豪杰必应之。今乘其初叛,众心未一,往可破也。”操曰:“善!”
冬十月,操屠彭城。广陵太守陈登率郡兵为操先驱,进至下邳。布自将屡与操战,皆大败,还保城,不敢出。操遗布书,为陈祸福,布惧,欲降。陈宫曰:“曹操远来,势不能久,将军若以步骑出屯于外,宫将馀众闭守于内,若向将军,宫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则将军救于外。不过旬月,操军食尽,击之,可破也。”布然之,欲使宫与高顺守城,自将骑断操粮道。布妻谓布曰:“宫、顺素不和,将军一出,宫、顺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将军当于何自立乎?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犹舍而归我。今将军厚公台不过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军远出,若一旦有变,妾岂得复为将军妻哉!”布乃止。潜遣其官属许汜、王楷求救于袁术。术曰:“布不与我女,理自当败,何为复来?”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为自败耳。布破,明上亦破也。”术乃严兵为布作声援。布恐术为女不至,故不遣救兵,以绵缠女身缚著马上,夜自送女出,与操守兵相触,格射不得过,复还城。
河内太守张杨素与布善,欲救之,不能,乃出兵东市,遥为之势。十一月,杨将杨丑杀杨以应操,别将眭固复杀丑,将其众北合袁绍。杨性仁和,无威刑,下人谋反发觉,对之涕泣,辄原不问,故及于难。
操掘堑围下邳,积久,士卒疲敝,欲还。荀攸、郭嘉曰:“吕布勇而无谋,今屡战皆北,锐气衰矣。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急攻之,布可拔也。”乃引沂、泗灌城,月馀,布益困迫,临城谓操军士曰:“卿曹无相困,我当自首于明公。”陈宫曰:“逆贼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岂可得全也?”
布将侯成亡其名马,已而复得之,诸将合礼以贺成,成分酒肉先入献布,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酝酿,为欲因酒共谋布邪!”成忿惧。十二月癸酉,成与诸将宋宪、魏续等共执陈宫、高顺,率其众降。布与麾下登白门楼,兵围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
布见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操曰:“何以言之?”布曰:“明公之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若令布将骑,明公将步,天下不足定也。”顾谓刘备曰:“玄德,卿为坐上客,我为降虏,绳缚我急,独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缚虎不得不急。”乃命缓布缚。刘备曰:“不可。明公不见吕布事丁建阳、董太师乎!”操颔之。布目备曰:“大耳儿,最叵信!”
操谓陈宫曰:“公台平生自谓智有馀,今竟何如?”宫指布曰:“是子不用宫言,以至于此,若其见从,亦未必为禽也。”操曰:“奈卿老母何?”宫曰:“宫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老母存否,在明公,不在宫也。”操曰:“奈卿妻子何?”宫曰:“宫闻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妻子存否,在明公,不在宫也。”操未复言。宫请就刑,遂出,不顾,操为之泣涕,并布、顺皆缢杀之,传首许市。操召陈宫之母,养之终其身,嫁宫女,抚视其家,皆厚于初。
前尚书令陈纪、纪子群在布军中,操皆礼而用之。张辽将其众降,拜中郎将。臧霸自亡匿,操募索得之,使霸招吴敦、尹礼、孙观等,皆诣操降。操乃分琅邪、东海为城阳、利城、昌虑郡,悉以霸等为守、相。
初,操在兖州,以徐翕、毛晖为将,及兖州乱,翕、晖皆叛。兖州既定,翕、晖亡命投霸。操语刘备,令霸送二首,霸谓备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为此也。霸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违命,然王霸之君,可以义告,愿将军为之辞。”备以霸言白操,操叹息谓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愿也。”皆以翕、晖为郡守。陈登以功加伏波将军。
四年春三月,眭固屯射犬。夏四月,曹操进军临河,使将军史涣、曹仁渡河击之。仁,操从弟也。固自将兵北诣袁绍求救,与涣、仁遇于犬城,涣、仁击斩之。操遂济河,围射犬,射犬降,操还军敖仓。
袁术既称帝,淫侈滋甚,媵御数百,无不兼罗纨,厌梁肉,自下饥困,莫之收恤。既而资实空尽,不能自立,乃烧宫室,奔其部曲陈简、雷薄于灊山,复为简等所拒,遂大穷,士卒散走,忧懑不知所为。乃遣使归帝号于从兄绍曰:“禄去汉室久矣,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拥有四州,人户百万,谨归大命,君其兴之!”袁谭自青州迎术,欲从下邳北过。曹操遣刘备及将军清河朱灵邀之,术不得过,复走寿春。六月,至江亭,坐箦床而叹曰:“袁术乃至是乎!”因愤慨结病,欧血死。术从弟胤畏曹操,不敢居寿春,率其部曲奉术柩及妻子奔庐江太守刘勋于皖城。故广陵太守徐璆得传国玺,献之。
袁绍既克公孙瓒,心益骄,贡御稀简。主簿耿包密白绍,宜应天人,称尊号。绍以包白事示军府,僚属皆言包妖妄,宜诛,绍不得已,杀包以自解。
绍简精兵十万、骑万匹,欲以攻许。沮授谏曰:“近讨公孙瓒,师出历年,百姓疲敝,仓库无积,未可动也。宜务农息民,先遣使献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修器械,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图、审配曰:“以明公之神武,引河朔之强众,以伐曹操,易如覆手,何必乃尔!”授曰:“夫救乱诛暴,谓之义兵。恃众凭强,谓之骄兵。义者无敌,骄者先灭。曹操奉天子以令天下,今举师南向,于义则违。且庙胜之策,不在强弱。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瓒坐而受攻者也。今弃万安之术而兴无名之师,窃为公惧之!”图、配曰:“武王伐纣,不为不义,况兵加曹操,而云无名!且以公今日之强,将士思奋,不及时以定大业,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灭也。监军之计在于持牢,而非见时知几之变也。”绍纳图言。图等因是谮授曰:“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寖盛,何以制之?夫臣与主同者亡,此黄石之所忌也。且御众于外,不宜知内。”绍乃分授所统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骑都尉清河崔琰谏曰:“天子在许,民望助顺,不可攻也!”绍不从。
许下诸将闻绍将攻许,皆惧。曹操曰:“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吾奉也。”孔融谓荀彧曰:“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士也为之谋,审配、逢纪忠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将也,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数人者,势不相容,必生内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禽也。”
秋八月,操进军黎阳,使臧霸等将精兵入青州以扞东方,留于禁屯河上。九月,操还许,分兵守官渡。
袁绍遣人招张绣,并与贾诩书结好。绣欲许之,诩于绣坐上显谓绍使曰:“归谢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绣惊惧曰:“何至于此!”窃谓诩曰:“若此,当何归?”诩曰:“不如从曹公。”绣曰:“袁强曹弱,又先与曹为仇,从之如何?”诩曰:“此乃所以宜从也。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从一也;绍强盛,我以少众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曹公众弱,其得我必喜,其宜从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从三也。愿将军无疑!”冬十一月,绣率众降曹操,操执绣手,与欢宴,为子均取绣女,拜扬武将军,表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
关中诸将以袁、曹方争,皆中立顾望。凉州牧韦端使从事天水杨阜诣许,阜还,关右诸将问:“袁、曹胜败孰在?”阜曰:“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
曹操使治书侍御史河东卫觊镇抚关中。时四方大有还民,关中诸将多引为部曲。觊书与荀彧曰:“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馀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而归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一旦变动,必有后忧。夫盐,国之大宝也,乱来放散,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归民,以供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民闻之,必日夜竞还。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强本弱敌之利也。”彧以白操,操从之。始遣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治弘农。关中由是服从。
袁绍使人求助于刘表,表许之而竟不至,亦不援曹操。从事中郎南阳韩嵩、别驾零陵刘先说表曰:“今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将择所宜从。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贤俊多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移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今之胜计,莫若举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蒯越亦劝之。表狐疑不断,乃遣嵩诣许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嵩曰:“圣达节,次守节。嵩,守节者也。夫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质,唯将军所命,虽赴汤蹈火,死无辞也。以嵩观之,曹公必得志于天下。将军能上顺天子,下归曹公,使嵩可也。如其犹豫,嵩至京师,天子假嵩一职,不获辞命,则成天子之臣,将军之故吏耳。在君为君,则嵩守天子之命,义不得复为将军死也。惟加重思,无为负嵩!”表以为惮使,强之。至许,诏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还,盛称朝廷、曹公之德,劝表遣子入侍。表大怒,以为怀贰,大会寮属,陈兵,持节,将斩之。数曰:“韩嵩敢怀贰邪!”众皆恐,欲令嵩谢。嵩不为动容,徐谓表曰:“将军负嵩,嵩不负将军!”具陈前言。表妻蔡氏谏曰:“韩嵩,楚国之望也,且其言直,诛之无辞。”表犹怒,考杀从行者,知无他意,乃弗诛而囚之。
十二月,曹操复屯官渡。操遣刘备邀袁术,备遂杀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守下邳,行太守事。
五年春正月,曹操自讨刘备,备奔青州,归袁绍。曹操还军官渡,绍乃议攻许。田丰曰:“曹操既破刘备,则许下非复空虚。且操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也,今不如以久持之。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简其精锐,分为奇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今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绍不从。丰强谏忤绍,绍以为沮众,械系之。于是移檄州郡,数操罪恶。
二月,进军黎阳。沮授临行,会其宗族,散资财以与之曰:“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操士马不敌,君何惧焉?”授曰:“以曹操之明略,又挟天子以为资,我虽克伯珪,众实疲敝,而主骄将忲,军之破败,在此举矣。扬雄有言‘六国蚩蚩,为嬴弱姬’,其今之谓乎!”
振威将军程昱以七百兵守鄄城。曹操欲益昱兵二千,昱不肯,曰:“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见昱少兵,必轻易,不来攻。若益昱兵,过则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两损其势,愿公无疑。”绍闻昱兵少,果不往。操谓贾诩曰:“程昱之胆,过于贲、育矣!”
袁绍遣其将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沮授曰:“良性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绍不听。夏四月,曹操北救刘延。荀攸曰:“今兵少不敌,必分其势乃可。公到延津,若将渡兵向其后者,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马,掩其不备,颜良可禽也。”操从之。绍闻兵渡,即分兵西邀之。操乃引军兼行趣白马,未至十馀里,良大惊,来逆战。操使张辽、关羽先登击之。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而还,绍军莫能当者。遂解白马之围,徙其民,循河而西。绍渡河追之,沮授谏曰:“胜负变化,不可不详。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获,还迎不晚,设其有难,众弗可还。”绍弗从。授临济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乎!”遂以疾辞。绍不许而意恨之,复省其所部,并属郭图。
绍军至延津南,操勒兵驻营南阪下,使登垒望之,曰:“可五六百骑。”有顷,复白:“骑稍多,步兵不可胜数。”操曰:“勿复白。”令骑解鞍放马。是时,白马辎重就道。诸将以为敌骑多,不如还保营。荀攸曰:“此所以饵敌,如何去之?”操顾攸而笑。绍骑将文丑与刘备将五六千骑前后至。诸将复白:“可上马。”操曰:“未也。”有顷,骑至稍多,或分趣辎重。操曰:“可矣。”乃皆上马。时骑不满六百,遂纵兵击,大破之,斩丑。丑与颜良,皆绍名将也,再战,悉禽之,绍军夺气。操还军官渡。
秋七月,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操应袁绍,绍遣刘备将兵助辟,郡县多应之。绍遣使拜阳安都尉李通为征南将军,刘表亦阴招之,通皆拒焉。或劝通从绍,通按剑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绍虽强盛,终为之虏耳。吾以死不贰。”即斩绍使,送印绶诣操。
袁绍军阳武,沮授说绍曰:“北兵虽众而劲果不及南,南军谷少而资储不如北。南幸于急战,北利在缓师,宜徐持久,旷以日月。”绍不从。八月,绍进营稍前,依沙塠为屯,东西数十里,操亦分营与相当。
九月,曹操出兵与袁绍战,不胜,复还,坚壁。绍为高橹,起土山,射营中,营中皆蒙楯而行。操乃为霹雳车,发石以击绍楼,皆破。绍复为地道攻操,操辄于内为长堑以拒之。操众少粮尽,士卒疲乏,百姓困于征赋,多叛归绍者。操患之,与荀彧书,议欲还许,以致绍师。彧报曰:“绍悉众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且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今谷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为先退则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操从之,乃坚壁持之。
操见运者,抚之曰:“却十五日为汝破绍,不复劳汝矣。”绍运谷车数千乘至官渡。荀攸言于操曰:“绍运车旦暮至,其将韩猛锐而轻敌,击,可破也!”操曰:“谁可使者?”攸曰:“徐晃可。”乃遣偏将军河东徐晃与史涣邀击猛,破走之,烧其辎重。
冬十月,绍复遣车运谷,使其将淳于琼等将兵万馀人送之,宿绍营北四十里。沮授说绍:“可遣蒋奇别为支军于表,以绝曹操之钞。”绍不从。许攸曰:“曹操兵少而悉师拒我,许下馀守,势必空弱,若分遣轻军,星行掩袭,许可拔也。许拔,则奉迎天子以讨操,操成禽矣。如其未溃,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绍不从,曰:“吾要当先取操。”会攸家犯法,审配收系之,攸怒,遂奔操。
操闻攸来,跣出迎之,抚掌笑曰:“子卿远来,吾事济矣!”既入坐,谓操曰:“袁氏军盛,何以待之?今有几粮乎?”操曰:“尚可支一岁。”攸曰:“无是,更言之。”又曰:“可支半岁。”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耶?何言之不实也!”操曰:“向言戏之耳,其实可一月,为之奈何?”攸曰:“公孤军独守,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此危急之日也。袁氏辎重万馀乘,在故市、乌巢,屯军无严备,若以轻兵袭之,不意而至,燔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自败也。”操大喜,乃留曹洪、荀攸守营,自将步骑五千人,皆用袁军旗帜,衔枚缚马口,夜从间道出,人抱束薪,所历道有问者,语之曰:“袁公恐曹操钞略后军,遣兵以益备。”闻者信以为然,皆自若。既至,围屯,大放火,营中惊乱。会明,琼等望见操兵少,出陈门外,操急击之,琼退保营,操遂攻之。
绍闻操击琼,谓其子谭曰:“就操破琼,吾拔其营,彼固无所归矣!”乃使其将高览、张郃等攻操营。郃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琼等,琼等破,则事去矣,请先往救之。”郭图固请攻操营。郃曰:“曹公营固,攻之必不拔。若琼等见禽,吾属尽为虏矣。”绍但遣轻骑救琼,而以重兵攻操营,不能下。
绍骑至乌巢,操左右或言:“贼骑稍近,请分兵拒之。”操怒曰:“贼在背后,乃白!”士卒皆殊死战,遂大破之,斩琼等,尽燔其粮谷,杀士卒千馀人,皆取其鼻,牛马割唇舌,以示绍军,绍军将士皆恟惧。郭图惭其计之失,复谮张郃于绍曰:“郃快军败。”郃忿惧,遂与高览焚攻具,诣操营降。曹洪疑不敢受,荀攸曰:“郃计画不用,怒而来奔,君有何疑!”乃受之。
于是绍军惊扰,大溃。绍及谭等幅巾乘马,与八百骑渡河。操追之不及,尽收其辎重、图书、珍宝。馀众降者,操尽坑之,前后所杀七万馀人。
沮授不及绍渡,为操军所执,乃大呼曰:“授不降也,为所执耳!”操与之有旧,迎谓曰:“分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禽也!”授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知力俱困,宜其见禽。”操曰:“本初无谋,不相用计,今丧乱未定,方当与君图之。”授曰:“叔父、母弟,县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操叹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寻谋归袁氏,操乃杀之。
操收绍书中,得许下及军中人书,皆焚之,曰:“当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况众人乎!”冀州城邑多降于操。袁绍走至黎阳北岸,入其将军蒋义渠营,把其手曰:“孤以首领相付矣!”义渠避帐而处之,使宣号令。众闻绍在,稍复归之。
或谓田丰曰:“君必见重矣。”丰曰:“公貌宽而内忌,不亮吾忠,而吾数以至言迕之,若胜而喜,犹能赦我,今战败而恚,内忌将发,吾不望生。”绍军士皆拊膺泣曰:“向令田丰在此,必不至于败。”绍谓逢纪曰:“冀州诸人闻吾军败,皆当念吾,惟田别驾前谏止吾,与众不同,吾亦惭之。”纪曰:“丰闻将军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绍于是谓僚属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遂杀之。初,曹操闻丰不从戎,喜曰:“绍必败矣。”及绍奔遁,复曰:“向使绍用其别驾计,尚未可知也。”
审配二子为操所禽,绍将孟岱言于绍曰:“配在位专政,族大兵强,且二子在南,必怀反计。”郭图、辛评亦以为然。绍遂以岱为监军,代配守邺。护军逢纪素与配不睦,绍以问之,纪曰:“配天性烈直,每慕古人之节,必不以二子在南为不义也。愿公勿疑。”绍曰:“君不恶之邪?”纪曰:“先所争者,私情也;今所陈者,国事也。”绍曰:“善!”乃不废配,配由是更与纪亲。冀州城邑叛绍者,绍稍复击定之。
绍为人宽雅,有局度,喜怒不形于色,而性矜愎自高,短于从善,故至于败。
六年春三月,曹操就谷于安民,以袁绍新破,欲以其间击刘表。荀彧曰:“绍既新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欲远师江、汉,若绍收其馀烬,乘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操乃止。
夏四月,操扬兵河上,击袁绍仓亭军,破之。
秋九月,操还许。
七年春正月,操进军官渡。
袁绍自军败,惭愤发病,呕血,夏五月,薨。
初,绍有三子,谭、熙、尚。绍后妻刘氏爱尚,数称于绍,绍欲以为后而未显言之。乃以谭继兄后,出为青州刺史。沮授谏曰:“世称万人逐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谭长子,当为嗣,而斥使居外,祸其始此矣。”绍曰:“吾欲令诸子各据一州,以视其能。”于是以中子熙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为并州刺史。
逢纪、审配素为谭所疾,辛评、郭图皆附于谭,而与配、纪有隙。及绍薨,众以谭长,欲立之。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害,遂矫绍遗命,奉尚为嗣。谭至,不得立,自称车骑将军,屯黎阳。尚少与之兵,而使逢纪随之。谭求益兵,审配等又议不与。谭怒,杀逢纪。
秋九月,曹操渡河攻谭。谭告急于尚,尚留审配等守邺,自将助谭,与操相拒。连战,谭、尚数败,退而固守。尚遣所置河东太守郭援,与高幹、匈奴南单于共攻河东,发使与关中诸将马腾等连兵,腾等阴许之。
曹操使司隶校尉锺繇围南单于于平阳,未拔而救至。繇使新丰令冯翊张既说马腾,为言利害,腾疑未决。傅幹说腾曰:“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暴乱,法明政治,上下用命,可谓顺道矣。袁氏恃其强大,背弃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可谓逆德矣。今将军既事有道,不尽其力,阴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于是腾惧。幹因曰:“智者转祸为福。今曹公与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合攻河东,曹公虽有万全之计,不能禁河东之不危也。将军诚能引兵讨援,内外击之,其势必举。是将军一举,断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将军,将军功名无与比矣。”腾乃遣子超将兵万馀人与繇会。
初,诸将以郭援众盛,欲释平阳去。锺繇曰:“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仇,纵吾欲归,其得至乎!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也。”援至,果径前渡汾,众止之,不从。济水未半,繇击,大破之,南单于遂降。
八年春二月,曹操攻黎阳,与袁谭、袁尚战于城下,谭、尚败走,还邺。
夏四月,操追至邺,收其麦。诸将欲乘胜遂攻之,郭嘉曰:“袁绍爱此二子,莫适立也。今权力相侔,各有党与,急之则相保,缓之则争心生。不如南向荆州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操曰:“善!”五月,操还许,留其将贾信屯黎阳。谭谓尚曰:“我铠甲不精,故前为曹操所败。今操军退,人怀归志,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可令大溃,此策不可失也。”尚疑之,既不益兵,又不易甲。谭大怒,郭图、辛评因谓谭曰:“使先公出将军为兄后者,皆审配之谋也。”谭遂引兵攻尚,战于门外。谭败,引兵还南皮。
别驾北海王脩,率吏民自青州往救谭,谭欲更还攻尚,脩曰:“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曰‘我必胜’,其可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彼谗人离间骨肉以求一朝之利,愿塞耳勿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谭不从。
秋八月,袁尚自将攻袁谭,大破之,谭奔平原,婴城固守。尚围之急,谭遣辛评弟毗诣曹操请救。辛毗至西平见曹操,致谭意,群下多以为刘表强,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荀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绍以宽厚得众心,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今兄弟遘恶,其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操从之。
后数日,操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敝。辛毗望操色,知有变,以语郭嘉。嘉白操,操谓毗曰:“谭必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天下可定于己也。今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今往攻邺,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还救,即谭踵其后。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敝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天以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仲虺有言:‘取乱侮亡。’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修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于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矣。”操曰:“善!”乃许谭平。
冬十月,操至黎阳。尚闻操渡河,乃释平原还邺。尚将吕旷、高翔畔归曹操,谭复阴刻将军印以假旷、翔。操知谭诈,乃为子整娉谭女以安之,而引军还。
九年春正月,曹操济河,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
二月,袁尚复攻袁谭于平原,留其将审配、苏由守邺。曹操进军至洹水,苏由欲为内应,谋泄,出奔操。操进至邺,为土山、地道以攻之。尚武安长尹楷屯毛城,以通上党粮道。夏四月,操留曹洪攻邺,自将击楷,破之而还。又击尚将沮鹄于邯郸,拔之。
易阳令韩范、涉长梁岐皆举县降。徐晃言于操曰:“二袁未破,诸城未下者倾耳而听,宜旌赏二县以示诸城。”操从之,范、岐皆赐爵关内侯。
五月,操毁土山、地道,凿堑围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配望见,笑之,不出争利。操一夜浚之,广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城中饿死者过半。
秋七月,尚将兵万馀人还救邺。尚兵既至,诸将皆以为“此归师,人自为战,不如避之”。操曰:“尚从大道来,当避之;若循西山来者,此成禽耳。”尚果循西山来,东至阳平亭,去邺十七里,临滏水为营。夜,举火以示城中,城中亦举火相应。配出兵城北,欲与尚对决围。操逆击之,败还,尚亦破走,依曲漳为营,操遂围之。未合,尚惧,遣使求降。操不听,围之益急。尚夜遁,保祁山,操复进围之。尚将马延、张 等,临阵降,众大溃,尚奔中山。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审配令士卒曰:“坚守死战!操军疲矣,幽州方至,何忧无主!”操出行围,配伏弩射之,几中。配兄子荣为东门校尉,八月戊寅,荣夜开门内操兵。配拒战城中,操兵生获之。
初,袁绍与操共起兵,绍问操曰:“若事不辑,则方面何所可据?”操曰:“足下意以为何如?”绍曰:“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面以争天下,庶可以济乎!”操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九月,诏以操领冀州牧。操让还兖州。
初,袁尚遣从事安平牵招至上党督军粮,未还,尚走中山,招说高幹以并州迎尚,并力观变,幹不从。冬十月,高幹以并州降,操复以幹为并州刺史。
曹操之围邺也,袁谭复背之,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攻袁尚于中山,尚败,走故安,从袁熙。谭悉收其众,还屯龙凑。操与谭书,责以负约,与之绝婚,女还,然后进讨。十二月,操军其门,谭拔平原,走保南皮,临清河而屯。操入平原,略定诸县。
十年春正月,曹操攻南皮,袁谭出战,士卒多死。操欲缓之,议郎曹纯曰:“今县师深入,难以持久,若进不能克,退必丧威。”乃自执桴鼓以率攻者,遂克之。谭出走,追斩之。李孚自称冀州主簿,求见操曰:“今城中强弱相陵,人心扰乱,以为宜令新降为内所识信者宣传明教。”操即使孚往入城,告谕吏民,使各安故业,不得相侵,城中乃安。操于是斩郭图等及其妻子。
袁谭使王脩运粮于乐安,闻谭急,将所领兵往赴之,至高密,闻谭死,下马号哭曰:“无君焉归!”遂诣曹操,乞收葬谭尸,操许之,复使脩还乐安,督军粮。谭所部诸城皆服,唯乐安太守管统不下。操命脩取统首,脩以统亡国忠臣,解其缚,使诣操,操悦而赦之。辟脩为司空掾。
郭嘉说操多辟青、冀、幽、并名士以为掾属,使人心归附,操从之。官渡之战,袁绍使陈琳为檄书,数操罪恶,连及家世,极其丑诋。及袁氏败,琳归操,操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谢罪,操释之,使与陈留阮瑀俱管记室。先是渔阳王松据涿郡,郡人刘放说松以地归操,操辟放参司空军事。
袁熙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与尚俱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而盟,令曰:“敢违者斩!”众莫敢仰视,各以次歃。别驾代郡韩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为也。”一坐为珩失色。触曰:“夫举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厉事君。”乃舍之。触等遂降曹操,皆封为列侯。
冬十月,高幹复以并州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关口。操遣其将乐进、李典击之。河内张晟,众万馀人,寇崤、渑间,弘农张琰起兵以应之。河东太守王邑被征,郡掾卫固及中郎将范先等诣司隶校尉锺繇,请留之。繇不许。固等外以请邑为名,而内实与高幹通谋。曹操谓荀彧曰:“关西诸将,外服内贰,张晟寇乱殽、渑,南通刘表,固等因之,将为深害。当今河东,天下之要地也,君为我举贤才以镇之。”彧曰:“西平太守京兆杜畿,勇足以当难,智足以应变。”操乃以畿为河东太守。
会白骑攻东垣,高幹入濩泽。畿将数十骑,赴坚壁而守之,吏民多举城助畿者,比数十日,得四千馀人。固等与高幹、张晟共攻畿,不下,略诸县,无所得。曹操使议郎张既西征关中诸将马腾等,皆引兵会击晟等,破之,斩固、琰等首,其馀党与皆赦之。
十一年春正月,曹操自将击高幹,留其世子丕守邺,使别驾从事崔琰傅之。操围壶关,三月,壶关降。高幹自入匈奴求救,单于不受。幹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王琰斩之,并州悉平。
是岁,乌桓乘天下乱,略有汉民十馀万户,袁绍皆立其酋豪为单于,以家人子为己女妻焉。辽西乌桓蹋顿尤强,为绍所厚,故尚兄弟归之,数入塞为寇,欲助尚复故地。曹操将击之,凿平虏渠、泉州渠以通运。
十二年春二月,曹操自淳于还邺。丁酉,操奏封大功臣二十馀人,皆为列侯。因表万岁亭侯荀彧功状,三月,增封彧千户。又欲授以三公,彧使荀攸深自陈让,至于十数,乃止。
曹操将击乌桓。诸将皆曰:“袁尚亡虏耳,夷狄贪而无亲,岂能为尚用?今深入征之,刘备必说刘表以袭许,万一为变,事不可悔。”郭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桓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以生蹋顿之心,成觊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操从之。行至易,郭嘉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
初,袁绍数遣使召田畴于无终,又即授将军印,使安辑所统,畴皆拒之。及曹操定冀州,河间邢颙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馀年,海内鼎沸,百姓流离。今闻曹公法令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还乡里。畴曰:“邢颙,天民之先觉者也。”操以颙为冀州从事。畴忿乌桓多杀其本郡冠盖,意欲讨之而力未能。操遣使辟畴,畴戒其门下趣治严。门人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屈;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畴笑曰:“此非君所识也。”遂随使者到军,拜为蓨令,随军次无终。
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操患之,以问田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可不战而禽也。”操曰:“善!”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夏暑,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虏候骑见之,诚以为大军去也。
操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堑山堙谷,五百馀里,经白檀,历平冈,涉鲜卑庭,东指柳城。未至二百里,虏乃知之。尚、熙与蹋顿及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将数万骑逆军。八月,操登白狼山,卒与虏遇,众甚盛。操车重在后,被甲者少,左右皆惧。操登高,望虏阵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先锋,虏众大崩,斩蹋顿及名王已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辽东单于速仆丸与尚、熙奔辽东太守公孙康,其众尚有数千骑。或劝操遂击之,操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
九月,操引兵自柳城还。公孙康欲取尚、熙以为功,乃先置精勇于厩中,然后请尚、熙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遂斩尚、熙,并速仆丸首送之。诸将或问操:“公还而康斩尚、熙,何也?”操曰:“彼素畏尚、熙,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操枭尚首,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牵招独设祭悲哭,操义之,举为茂才。时天寒且旱,二百里无水,军又乏食,杀马数千匹以为粮,凿地入三十馀丈方得水。既还,科问前谏者,众莫知其故,人人皆惧。操皆厚赏之,曰:“孤前行,乘危以徼幸,虽得之,天所佐也,顾不可以为常。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
十三年春正月,曹操还邺。夏六月癸巳,以曹操为丞相。秋七月,曹操南击刘表。八月,表病卒,遂以琮为嗣。九月,操军至新野,琮遂举州降,以节迎操。 事见《刘备据蜀》。
刘琮将王威说琮曰:“曹操闻将军既降,刘备已走,必懈弛无备,轻行单进。若给威奇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获操,即威震四海,非徒保守今日而已。”琮不纳。
曹操进军江陵,以刘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并蒯越等,侯者凡十五人。释韩嵩之囚,待以交友之礼,使条品州人优劣,皆擢而用之。以嵩为大鸿胪,蒯越为光禄勋,刘先为尚书,邓羲为侍中。
荆州大将南阳文聘别屯在外,琮之降也,呼聘,欲与俱。聘曰:“聘不能全州,当待罪而已!”操济汉,聘乃诣操。操曰:“来何迟邪?”聘曰:“先日不能辅弼刘荆州以奉国家,荆州虽没,常愿据守汉川,保全土境,生不负于孤弱,死无愧于地下,而计不在己,以至于此,实怀悲惭,无颜早见耳!”遂歔欷流涕。操为之怆然,字谓之曰:“仲业,卿真忠臣也。”厚礼待之,使统本兵,为江夏太守。
冬十二月,益州牧刘璋闻曹操克荆州,遣别驾张松致敬于操。松为人短小放荡,然识达精果。操时已定荆州,走刘备,不复存录松。主簿杨脩白操辟松,操不纳,松以此怨,归,劝刘璋绝操,与刘备相结,璋从之。
习凿齿论曰:昔齐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而弃之于俯仰之顷,岂不惜乎!
十五年春,操下令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冬十二月己亥,操下令曰:“孤始举孝廉,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世人之所凡愚,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誉,故在济南,除残去秽,平心选举。以是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乡里。时年纪尚少,乃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为二十年规,待天下清乃出仕耳。然不能得如意,征为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使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难,兴举义兵。后领兖州,破降黄巾三十万众。又讨击袁术,使穷沮而死。摧破袁绍,枭其二子。复定刘表,遂平天下。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逊之志,每用耿耿。故为诸君陈道此言,皆肝鬲之要也。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何者?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然封兼四县,食户三万,何德堪之?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可得而辞。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少减孤之责也!”
十六年春正月,以曹操世子丕为五官中郎将,置官属,为丞相副。
十七年春正月,曹操还邺。诏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冬十月,董昭言于曹操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今明公耻有惭德,乐保名节;然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乃与列侯诸将议,以丞相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荀彧以为:“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悦。及击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操军向濡须,彧以疾留寿春,饮药而卒。彧行义修整而有智谋,好推贤进士,故时人皆惜之。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足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岂非以其辅佐齐桓,大济生民乎?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可得而济也。汉末大乱,群生涂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济也。然则荀彧舍魏武将谁事哉?齐桓之时,周室虽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荡覆,尺土一民,皆非汉有。荀彧佐魏武而兴之,举贤用能,训卒厉兵,决机发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为强,化乱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岂在管仲之后乎!管仲不死子纠而荀彧死汉室,其仁复居管仲之先矣!而杜牧乃以为:“彧之劝魏武取兖州则比之高、光,官渡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于汉代,譬之教盗穴墙发匮而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臣以为孔子称“文胜质则史”,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则比魏武于高、光、楚、汉者,史氏之文也,岂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贬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为帝,则彧为佐命元功,与萧何同赏矣;彧不利此而利于杀身以邀名,岂人情乎!
十八年夏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为魏公,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又加九锡: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衮冕之服,赤舄副焉;轩县之乐,六佾之舞;朱户以居;纳陛以登;虎贲之士三百人;鈇、钺各一;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秬鬯一卣,珪、瓒副焉。
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庙。
冬十一月,魏初置尚书、侍中、六卿。以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弈、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锺繇为大理,王脩为大司农,袁涣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陈群为御史中丞。
十九年春三月,诏魏公操位在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
二十一年夏五月,进魏公操爵为王。秋八月,魏以大理锺繇为相国。
二十二年夏四月,诏魏王操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
六月,魏以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冬十月,命魏王操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魏以五官中郎将丕为太子。
二十四年秋七月,诏以魏王操夫人为王后。
冬十二月,魏王操表孙权为票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权遣校尉梁寓入贡,又遣朱光等归,上书称臣于操,称说天命。操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侍中陈群等皆曰:“汉祚已终,非适今日。殿下功德巍巍,群生注望,故孙权在远称臣。此天人之应,异气齐声,殿下宜正大位,复何疑哉!”操曰:“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臣光曰:教化,国家之急务也,而俗吏慢之;风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夫惟明智君子,深识长虑,然后知其为益之大而收功之远也。光武遭汉中衰,群雄糜沸,奋起布衣,绍恢前绪,征伐四方,日不暇给,乃能敦尚经术,宾延儒雅,开广学校,修明礼乐,武功既成,文德亦洽。继以孝明、孝章,遹追先志,临雍拜老,横经问道,自公卿、大夫至于郡县之吏,咸选用经明行修之人,虎贲卫士皆习《孝经》,匈奴子弟亦游太学,是以教立于上,俗成于下。其忠厚清修之士,岂唯取重于搢绅,亦见慕于众庶;愚鄙污秽之人,岂唯不容于朝廷,亦见弃于乡里。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及孝和以降,贵戚擅权,嬖倖用事,赏罚无章,贿赂公行,贤愚浑殽,是非颠倒,可谓乱矣。然犹绵绵不至于亡者,上则有公卿、大夫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李膺之徒面引廷争,用公义以扶其危,下则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许邵之流,立私论以救其败,是以政治虽浊而风俗不衰,至有触冒斧钺,僵仆于前,而忠义奋发,继起于后,随踵就戮,视死如归。夫岂特数子之贤哉?亦光武、明、章之遗化也。当是之时,苟有明君作而振之,则汉氏之祚犹未可量也。不幸承陵夷颓敝之馀,重以桓、灵之昏虐,保养奸回,过于骨肉,殄灭忠良,甚于寇仇,积多士之愤,蓄四海之怒。于是何进召戎,董卓乘衅,袁绍之徒从而构难,遂使乘舆播越,宗庙丘墟,王室荡覆,烝民涂炭,大命陨绝,不可复救。然州郡拥兵专地者,虽互相吞噬,犹未尝不以尊汉为辞。以魏武之暴戾强伉,加有大功于天下,其蓄无君之心久矣,乃至没身不敢废汉而自立,岂其志之不欲哉?犹畏名义而自抑也。由是观之,教化安可慢,风俗安可忽哉!
魏文帝黄初元年春正月,武王至洛阳;庚子,薨。王知人善察,难眩以伪。识拔奇才,不拘微贱,随能任使,皆获其用。与敌对陈,意思安闲,如不欲战然;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豪不与。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对之流涕,然终无所赦。雅性节俭,不好华丽。故能芟刈群雄,几平海内。
是时太子在邺,军中骚动。群僚欲秘不发丧,谏议大夫贾逵以为事不可秘,乃发丧。或言宜易诸城守,悉用谯、沛人。魏郡太守广陵徐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人怀效节,何必专任谯、沛,以沮宿卫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击鼓,相引去,众人以为宜禁止之,不从者讨之。贾逵曰:“不可。”为作长檄,令所在给其禀食。鄢陵侯彰从长安来赴,问逵先王玺绶所在,逵正色曰:“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凶问至邺,太子号哭不已,中庶子司马孚谏曰:“君王晏驾,天下恃殿下为命。当上为宗庙,下为万国,奈何效匹夫孝也!”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时群臣初闻王薨,相聚哭,无复行列。孚厉声于朝曰:“今君王违世,天下震动,当早拜嗣君,以镇万国,而但哭耶!”乃罢群臣,备禁卫,治丧事。群臣以为太子即位,当须诏命。尚书陈矫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惧。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远近之望。且又爱子在侧,彼此生变,则社稷危矣。”即具官备礼,一日皆办。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王位,大赦。汉帝寻遣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太子丞相印绶,魏王玺绂,领冀州牧。于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二月丁卯,葬武王于高陵。
秋七月,左中郎将李伏、太史丞许芝表言:“魏当代汉,见于图纬,其事众甚。”群臣因上表劝王顺天人之望。王不许。
冬十月乙卯,汉帝告祠高庙,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诏册,禅位于魏。王三上书辞让,乃为坛于繁阳,辛未,升坛受玺绶,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岳渎,改元,大赦。
十一月癸酉,奉汉帝为山阳公,行汉正朔,用天子礼乐。封公四子为列侯。追尊太王曰太皇帝;武王曰武皇帝,庙号太祖;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汉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群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国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
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毗曰:“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帝善而从之。时群臣并颂魏德,多抑损前朝,散骑常侍卫臻独明禅授之义,称扬汉美,帝数目臻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
魏明帝青龙二年春三月庚寅,山阳公卒,帝素服发丧。秋八月,孝献皇帝葬于禅陵。
东汉灵帝中平元年(184)。曹操的父亲曹嵩,是中常侍曹腾的养子,无法确定他的祖先家世,有人说曹嵩是夏侯家的儿子。曹操自小为人机警,善于谋策,有权术,并且爱行侠义之事,为人仗义,放荡不拘,不整修自己的操行,不大接受传统礼教的约束。世人并没有认为他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只有太尉桥玄和南阳人何颙发现他有异于常人之处。桥玄告诉曹操说:“天下将要大乱,若不是有经邦救世之才的人是不能拯救天下的。能够平息乱世的,恐怕就是你呀!”何颙见到曹操后,感叹道:“汉家王朝将要覆亡,能够重新安定天下的,必是此人。”桥玄对曹操说:“你现在还没有什么名气,可以去交结许子将。”许子将,就是许训的侄子许劭。许劭善于待人接物,多能鉴别好坏善恶,与他的堂兄许靖都有很高的知名度,两人喜欢在一起共同品评乡里人物,根据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每月还会重新排列一次高下顺序,所以汝南人将此称为“月旦评”。许劭曾当过郡府的功曹,府中人听说后,无不改变自己的德操,修饰自己的行为。曹操前往拜访许劭并问他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许劭看不起他的为人,不加回答。曹操便威胁他,许劭说:“你是太平之世的能臣,混乱之世的奸雄。”曹操听后大喜而去。
五年(188)秋季八月,汉开始设立西园八校尉,以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
六年(189)发生董卓之乱,董卓任命曹操为骁骑校尉。曹操改换姓名,微行东归陈留,路过中牟县时,被当地亭长所怀疑,抓到县衙。当时,中牟县令已接到董卓文书,只有功曹心里知道他是曹操,功曹认为天下正值大乱,不应拘捕天下雄才俊士,于是请县令释放曹操。曹操回到陈留后,便散卖家财,召集到五千兵士。
汉献帝初平元年(190)春季正月,函谷关以东各州郡都起兵讨伐董卓,共同推举勃海郡太守袁绍为盟主。袁绍自称车骑将军,各路将领都由袁绍授予官职。袁绍与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内,冀州州牧韩馥屯留邺城,负责供给军粮。豫州刺史孙伷屯军颍川,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张邈的弟弟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国相鲍信与曹操一起屯驻酸枣,后将军袁术驻军鲁阳,各地均有兵士数万。天下英雄都归心于袁绍,只有鲍信对曹操说:“现在谋略高明,能拨乱反正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这种人,即使现在强大,最后也定会灭亡。你大概是上天选中的吧!”
三月,董卓屯兵雒阳,袁绍等各路将领都害怕董卓的强悍,谁也不敢先行进攻。曹操说:“我们发动义兵诛杀暴乱之徒,大军已经聚集,各位还有什么迟疑的!过去假使董卓倚借王室权威,固守雒阳,向东征讨天下,虽然他凶残无道,仍足以成为我们的忧患,而今董卓焚烧宫室,劫走天子,全国震动,不知所措,这是上天灭亡董卓的好时机,一战就可使天下安定。”于是率军西行,准备占据成皋,张邈派部将卫兹分兵随曹操一同前进。曹军前进到荥阳汴水,遇到董卓的部将玄菟人徐荣,双方交战,曹军兵败,曹操被流矢射中,所乘战马受伤。曹操的堂弟曹洪把自己的坐骑给曹操,曹操不接受。曹洪说:“天下可以没有曹洪,但不能没有您!”于是徒步跟从曹操,乘黑夜逃走。徐荣见曹操虽然兵少,但仍奋战一整天,认为酸枣不容易攻下,也带兵撤回。
曹操退回到酸枣,见到各路大军十馀万人,每天只是饮酒聚会,没人图谋进取,曹操责备大家,并为他们谋划说:“各位如果能够听从我的计策,请袁绍将军率领河内的军队进逼孟津,在酸枣的其他各将据守成皋,占据敖仓,封锁轘辕、太谷二关,完全控制雒阳外围险要之地,请袁术将军率南阳之军进军丹水县和析县,直入武关,借以威震三辅之地。各军都修筑高大坚固的营垒,不要与董卓军队交战,增设疑兵,向天下表明敌我形势,以正义之师讨伐叛逆,胜负可立刻决定。现在联军以正义为名行动,却迟疑不进,使天下人失望,我替大家感到羞耻!”张邈等不能采纳此建议。曹操就与司马沛国人夏侯惇等前往扬州,招募兵士一千多人,回来屯驻河内。不久,酸枣各军粮草用尽,全部星散。刘岱与桥瑁相互仇视,刘岱杀掉桥瑁,让王肱兼任东郡太守。
二年(191)春季正月,关东诸将商议,认为献帝幼弱,又被董卓控制,远在长安,关塞相隔,不知是否生存,幽州州牧刘虞,是皇族中的英才,准备共同拥立他为皇帝。曹操说:“我们之所以起兵而远近没有不响应的,是因为我们秉持大义而行动的缘故。现在皇上幼弱,被奸臣控制,并没有像西汉昌邑王刘贺那样亡国的过失,一旦改换天子,天下将会有谁能安然接受呢!各位若面向北方遵奉刘虞,我自己则西向戴奉现在的皇上。”
袁绍屯驻在河内,云中人张杨前往归附他,与南单于於扶罗屯兵漳水。韩馥因见天下豪杰大多归附袁绍,十分忌妒袁绍,暗中减损粮草供应,想使袁绍的部众因饥饿而离散。袁绍的谋士逢纪对袁绍说:“将军倡举大事却依靠他人来提供粮草,如果不自己占据一州作为根据地,终不能保全自己。”袁绍说:“冀州兵马强壮,我们的军士饥乏不堪,如果一战不能成功,就无处立足了。”逢纪说:“韩馥是个庸才,可以秘密联络公孙瓒,让他攻取冀州,韩馥必会惊慌恐惧,我们乘机派能辩之人前去陈述祸福,韩馥一定会同意将州牧之位推让给您。”袁绍于是当即写信给公孙瓒。公孙瓒遂带兵谋袭韩馥,韩馥与公孙瓒交战,失败。袁绍派外甥陈留人高幹以及韩馥的亲近之人颍川人辛评、荀谌、郭图等人劝说韩馥:“公孙瓒率领燕、代的战士,乘胜南下,而各郡纷纷响应,军锋锐不可当。车骑将军袁绍带兵东进,他的意图不可预料。我们替将军担心!”韩馥恐惧,说:“这样的话,我将怎么办?”荀谌说:“您自己估量在宽厚待人、为天下英雄所归附方面,比袁绍如何?”韩馥说:“不如。”荀谌又说:“在危机时施定奇策,智勇过人方面,比袁绍如何?”韩馥说:“不如。”荀谌再问:“在数世布恩德于天下,使天下家家受惠方面,又比袁绍如何?”韩馥说:“不如。”荀谌说:“袁绍是一世豪杰,将军你却三方面都不如他,长久位居其上,他必不肯甘心屈于将军之下。冀州是天下财货丰富之地,袁绍若与公孙瓒合力攻取,您的危亡立刻就会到来。袁绍是将军的旧友,并且曾有同盟誓约,现在的办法是,如果将冀州推让给袁绍,他必定会感激将军的厚德,而公孙瓒也无力与他争夺冀州了。这样将军既有让贤的美名,且自身也会安如泰山。”韩馥生性怯懦,于是同意了建议。韩馥的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听说后劝谏韩馥说:“冀州有武装战士百万,粮草可以支撑十年。而袁绍是一支孤单穷途的客军,只能仰仗我们的鼻息,就像怀抱中的婴儿,只要断绝他的奶水,立即就可饿死他,为什么要将冀州让给他!”韩馥说:“我是袁家的旧属,并且才能不如袁绍,估量自己的才德而让贤,这是古人所珍贵的,各位为何单单要反对呢?”韩馥的从事赵浮、程涣等人对韩馥说:“袁绍军中没有一点粮草,部众已各自离散,虽然有张杨、於扶罗新近归附,但也不肯听他调遣,不足以为敌。我们请求以自己现有的军队去抵挡他,十天之内,袁绍的军队必定土崩瓦解。将军只管开门高卧,有什么忧虑和害怕的!”韩馥仍不采纳,于是让出职位,迁出居住在中常侍赵忠的旧宅,派儿子把州牧的印绶送让给袁绍。袁绍于是兼领冀州州牧,按照旧例任命广平人沮授为奋武将军,让他统领诸将,宠爱信任至为优厚。魏郡人审配、钜鹿人田丰都因正直而不为韩馥重用,袁绍任命田丰为别驾,审配为治中,南阳人许攸、逢纪,颍川人荀谌都为主要谋士。
鲍信对曹操说:“袁绍身为联军盟主,以权专取私利,将会使天下发生大乱,是又一个董卓。如果压制他,我们又没有能力,只会徒然树敌。我们可以暂时图划黄河之南,以等待其变化。”曹操认为他分析得对。当时正好黑山、于毒、白绕、眭固等部十馀万人进攻东郡,王肱不能抵御,曹操带兵攻入东郡,在濮阳攻击白绕,大败白绕部众。袁绍于是表奏朝廷,荐举曹操为东郡太守,郡府设在东武阳。
三年(192)。当初,荀淑有个孙子叫荀彧,年少时便有才华名望,何颙见到他后大为惊异,说:“真是辅佐君王的人才!”及至后来天下大乱,荀彧对家乡父老说:“颍川是四面受敌之地,应马上逃离此地。”乡人大多眷恋故土不肯离开,荀彧便独自率领他的家族去依附韩馥。正好碰上袁绍已夺取了韩馥的官位,袁绍以上宾之礼对待荀彧。荀彧估量袁绍最终不能完成大业,听说曹操有雄才大略,于是就脱离袁绍投靠曹操。曹操同荀彧交谈,十分高兴,说:“你真是我的张良!”任命荀彧为奋武司马。
曹操驻军顿丘,于毒等进攻东武阳。曹操攻击于毒的大本营,于毒听说后,放弃进攻武阳而撤回。 事见《黄巾之乱》。
夏季四月,青州黄巾军侵犯兖州,刘岱与之交战,被黄巾军杀害。曹操的部将东郡人陈宫对曹操说:“现在兖州无人掌管,与朝廷失联,天子的诏令断绝,我请求前往劝说兖州府中的主要官吏,由您前去担任州牧,以此作为资本收取天下,这是成就霸王的大功业。”陈宫于是前往劝说兖州府中的别驾、治中,说:“现在天下四分五裂,而州政无人主持。曹操是经邦济世的英才,如果迎接他作为州牧,定可使人民得以安宁。”鲍信等人也都认同他的说法,于是就与州府官员万潜等人到东郡,迎接曹操兼领兖州刺史。曹操于是率军进攻黄巾军,在寿张东交战,失利。黄巾军骁勇精悍,曹操的军队人少力微,曹操稳定军心,安抚激励将士,严明赏罚制度,不断巧设奇兵,昼夜不停地作战,每战都有斩获,黄巾军于是退出兖州。鲍信在交战中战死。
冬季十二月,曹操追击黄巾军到济北,全部招降他们,得到战士三十馀万,男女眷属一百多万,收编其中精锐的兵士,称为“青州兵”。
曹操延聘陈留人毛玠为治中从事,毛玠建议曹操说:“现在天下分崩离析,皇上流离颠沛,百姓无法生产,饥寒流亡,国库没有一年的存粮,百姓不能安心,这种局面难以持久。凡是奉行仁义的军队必定会胜利,拥有丰富的资财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我们应该戴奉天子以号令割据的叛臣,努力加强耕植以积蓄军粮,这样,就能成就霸王之业。”曹操采纳了毛玠的建议,派使节晋见河内太守张杨,想借道西往长安,张杨不答应。
定陶人董昭劝张杨说:“袁绍、曹操虽同为一家,但势必不会长久合作。曹操现在虽力量微弱,但他确为天下的英雄,应当与他结交。何况现在有很好的机会,应该允许他的使者通过,并上表荐举,如果事情成功,就可长久地保持深厚的情谊。”张杨于是同意了曹操使者的请求,并上表推荐曹操。董昭替曹操写信给李傕、郭汜等人,根据各自地位的轻重分别加以殷勤致意。
李傕、郭汜见到曹操的使者,认为关东诸将都想自己拥立天子,现在曹操虽有奉效皇命的表示,但并非是诚心实意,商议扣留曹操的使者。黄门侍郎锺繇劝李傕、郭汜说:“现在群雄并起,他们都称是接受皇命而割据一方,只有曹操派人表示效忠王室,如果朝廷先拒绝他的归诚,恐怕会阻止其他人的效法举动。”李傕、郭汜于是对曹操厚加报答。锺繇是锺皓的曾孙。
四年(193)春季正月,曹操屯军鄄城。袁术为刘表所逼迫,带军屯驻封丘,黑山义军分部及匈奴於扶罗都归附袁术。曹操攻破袁术的军队,包围了封丘,袁术逃到襄邑,又退到宁陵。曹操乘胜追击,接连打败袁术,袁术败退到九江。
夏季,曹操将军队撤回到定陶。
六月,前任太尉曹嵩避难琅邪,他的儿子曹操命令泰山太守应劭去迎接他。曹嵩携带了一百多辆车的物资,青州、徐州的州牧陶谦有一位部将驻守阴平,他手下的士兵贪图曹嵩的财宝,在华县、费县之间的交界处袭击曹嵩,杀死了曹嵩及其幼子曹德。秋季,曹操带兵进攻陶谦,攻下了十馀座城池。攻到彭城,双方大战,陶谦兵败,退守郯县。
当初,京县、雒阳遭受董卓之乱,百姓流徙东迁,大多投奔徐州,此次遇上曹操到来,男女数十万人被坑杀于泗水,致使泗水堵塞不流。曹操进攻郯县不能攻下,只好撤离,转而攻下取虑、睢陵、夏丘,所至之处,人都屠杀干净,连鸡犬也全被杀完,城市村落再也见不到行人。
兴平元年(194)春季二月,陶谦向田楷求救,田楷与平原国相刘备前往救援。刘备自己带有兵士数千人,陶谦又增拨丹阳兵四千人给刘备,刘备于是脱离田楷而归附陶谦,陶谦表荐刘备为豫州刺史,屯驻于小沛。此时,曹操军粮用尽,带兵撤回。
曹操派司马荀彧、寿张县令程昱留守鄄城,再次率军前往攻击陶谦,于是沿途攻掠,一直打到琅邪、东海,所经之处,破坏毁灭殆尽。部队回撤时,又在郯县东击败刘备。陶谦十分恐惧,准备逃回丹阳。正好陈留太守张邈反叛曹操迎纳吕布,曹操只好带兵撤回。
当初,张邈年少时,好侠仗义,袁绍、曹操同他关系很好。等到袁绍被推为联军盟主,露出了骄傲的本色,张邈义正词严地指责袁绍,袁绍恼怒,让曹操去杀掉他。曹操不同意,说:“张邈是我们的亲密朋友,纵有不对之处也应宽容他。现在天下尚未安定,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曹操前去进攻陶谦时,决心死战,他告诉家人说:“我此次若不能回来,你们就前去投靠张邈。”后战罢归来与张邈相会时,相对垂泪。陈留人高柔对同乡说:“曹将军现在虽占据了兖州,可他内心有图谋天下之志向,绝不会满足于坐守兖州。而张邈凭借他有陈留的资本,将会乘机生变,我准备同各位避开此地,怎么样?”众人都认为曹操、张邈相互亲爱,高柔年纪又轻,并不认同他的话。正好高柔的堂兄高幹从河北召唤高柔,高柔就带领全族人前往高幹处。
吕布离开袁绍归从张杨,路过陈留拜访张邈,临别时一同握手盟誓。袁绍听说后,大为痛恨。张邈害怕曹操最终会替袁绍杀掉自己,恐惧不安。前任九江太守陈留人边让曾经讥讽曹操,曹操听说后,杀掉了他及其妻子儿女。边让向来有高才名望,因此兖州的士大夫都感到恐惧。陈宫为人性情刚直壮烈,心中也怀疑自己会步边让的后尘,于是就与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及张邈的弟弟张超共同图谋反叛曹操。陈宫劝张邈说:“现在天下分崩离析,群雄并起,您以千里之地的兵众,位于四方必争之地,抚剑左右顾盼,完全可以成为人中的豪杰,但却反受到他人的控制,难道不感到羞耻吗!现在兖州军队东征,城内空虚,吕布为当世壮士,善战空前,如果暂时迎纳他,共同管理兖州,观察天下的形势,等待时事发生变化,这也是您纵横天下的大好时机。”张邈听从了他的建议。
当时曹操命陈宫带兵屯留东郡,陈宫于是率军秘密地迎接吕布为兖州州牧。吕布到后,张邈就派他的亲信刘翊告诉荀彧说:“吕将军前来援助曹使君攻击陶谦,应该马上供应他的军粮。”众人都对此感到疑惑不解,荀彧判断张邈将要叛乱,马上动员军队设防,紧急召回屯驻在濮阳的东郡太守夏侯惇。夏侯惇来到鄄城后,吕布就乘虚占据了濮阳。当时曹操出动了全部的军队去进攻陶谦,留守鄄城的兵力很少,并且留下的将领和高级官吏大多都参与了张邈、陈宫的阴谋。夏侯惇到后,当夜就诛杀了谋叛的数十人,众人方才安定下来。
豫州刺史郭贡率领兵士数万人来到鄄城城下,有人谣传郭贡与吕布为同谋,众人十分恐惧。郭贡请求会见荀彧,荀彧准备前往,夏侯惇等人说:“您是一州的镇主,此去必定十分危险,千万不能去。”荀彧说:“郭贡与张邈等人,平常并无很深的情谊,现在急速赶来,决心肯定没有定下来,在他决心还没有下定之前劝说他,即使他不为我们效力,也可以使他保持中立。如果首先怀疑他,他会愤怒而下定决心跟从张邈。”郭贡见荀彧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认为鄄城并不容易攻取,于是带兵离去。
当时兖州各郡县都响应吕布,只有鄄城、范县、东阿坚守没有动摇。吕布军中归降的人讲:“陈宫准备亲自带兵攻取东阿,又派氾嶷去攻取范县。”官民都惊恐不安。程昱本是东阿人,荀彧对程昱说:“现在全州都反叛了,只有这三个城尚未背叛曹公,陈宫等人以重兵进攻,如果我们不能紧密地团结民心,三城必定会发生动摇。您是家乡人民所敬仰的人,在人民中声望很高,应前往东阿去安抚他们。”程昱于是离开鄄城返回东阿,途中经过范县时,劝说范县县令靳允道:“听说吕布已经扣留了您的母亲、弟弟、妻子、儿女,作为孝子,心情不可能不沉重。现在天下大乱,英雄并起,一定会有济世之人能平息天下的混乱,这是聪明人应该仔细对比选择的。遇上明主就会兴旺,遇上庸主就会灭亡。陈宫背叛曹公,迎接吕布,百馀城尽皆响应,好像能有所作为,然而根据您的观察,吕布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吕布为人粗暴,缺少亲爱之心,刚愎而无礼,只不过是个勇猛的匹夫罢了。陈宫等人因相互利用而暂时联合在一起,不可能长久地拥奉吕布,他们兵马虽多,但最终定会一事无成。曹公的智谋策略不是每代都能有的,大概是上天所赋予的。您一定要坚守范县,我则固守东阿,这样,像田单那样的功劳就可以建立了。两者相较,这难道不是胜过了违背忠义,归从恶徒而使母子均亡吗?希望您仔细地考虑!”靳允流着泪说:“不敢有背叛之心。”当时氾嶷已经进入范县境内,靳允于是会见氾嶷,设下伏兵刺杀了氾嶷,回到县城后,布置军队自加固守。
徐众评论说:靳允对于曹操,尚未有君臣关系,而母亲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从道义上讲,靳允应该离开曹操才对。春秋时,卫国的公子开方在齐国做官,多年都不回卫国看望父母,管仲认为像公子开方这样不惦念自己父母的人,怎么会亲爱君主呢?所以寻找忠臣一定要到孝子之家去。靳允应该先救自己的母亲。徐庶的母亲被曹操扣留,刘备便送遣徐庶去投曹操。想要统治天下的人,应该体谅作为人子的心情,曹操也应该送靳允回去。
程昱又派别部骑兵断绝仓亭津,陈宫到后,不能渡河。程昱到东阿,东阿县令颍川人枣祗已率领官民据城坚守,终于修好了三道城墙的防御工事等候曹操回来。曹操回来后,握着程昱的手说:“若不是你尽力,我就无处可归了。”曹操表奏程昱为东平国相,屯驻范县。吕布进攻鄄城不能攻下,于是西撤屯兵濮阳。曹操说:“吕布一天之间占据一州,却不能据占东平,切断亢父、泰山间的道路,利用险要邀击我,反而退驻濮阳,我知道他没有多大作为。”于是向吕布发动进攻。
秋季八月,吕布有一支部队屯驻在濮阳西,曹操半夜发动袭击打败了他们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撤回,遇上吕布带军赶到,吕布亲自上阵作战,从白天一直激战到黄昏,双方交战数十回合,两军相持不下,战况非常激烈。曹操招募壮士冲锋陷阵,司马陈留人典韦带领应募者前进抵挡吕布,吕布军中弓弩齐发,箭如雨落,典韦连看都不看,对左右说:“敌军前进到离我十步时再告诉我。”左右说:“十步了。”典韦又说:“五步时再告诉我。”左右恐惧,大声喊道:“敌人到跟前了!”典韦手持铁戟大呼而起,所有到跟前的敌人无不应手而倒,吕布的军队后退。当时正好天色已晚,曹操才得以率众脱离战场。曹操提升典韦为都尉,让他日常统领亲信卫士数百人,环卫自己的大帐。
濮阳大姓田氏替曹操作内应,使曹操得以攻入濮阳城,曹操下令烧掉东门,表明绝无返回之意。及至交战,曹军战败,吕布的一名骑兵抓住了曹操,但不认识他就是曹操,问他:“曹操在什么地方?”曹操说:“骑黄马逃走的那个人就是曹操。”吕布骑兵于是放掉了曹操而去追骑黄马的人。曹操从大火中突围出来,回到军营,亲自慰劳军士,下令军中加紧制造攻城战具,随即进军,再次进攻濮阳城,与吕布相持了一百多天。这个秋天,蝗虫大作,百姓饥馑,吕布的军粮也用尽,双方各自撤退。
九月,曹操回到鄄城。吕布到乘氏,被乘氏县人李进击败,向东移师屯驻山阳。
冬季十月,曹操到东阿。袁绍派人劝说曹操,想让曹操将家眷送到邺城居住。曹操刚刚失去兖州,军粮用尽,准备答应袁绍。程昱说:“或许将军大概是面临大事而感到畏惧吧,不然,为何会如此考虑不周?袁绍有吞并天下之心,但他的智谋不够,将军你自认为能屈居于他之下吗?将军以自己龙虎般的威力,岂可步韩信、彭越的后尘!现在兖州虽已残破,但仍有三城,部下战士不下万人,凭借将军的神武,加上荀彧与我们合力效命,霸王之业可以完成,请将军重新考虑!”曹操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二年(195)春季正月,曹操在定陶打败吕布。
闰四月,吕布的部将薛兰、李封屯驻钜野,曹操攻击他们,吕布亲往援救薛兰等人,战败逃走,曹操于是斩杀了薛兰等人。曹操屯兵乘氏,认为陶谦已经死去,准备乘胜攻取徐州,回来再平定吕布。荀彧对他说:“以前高祖刘邦确保关中,光武帝刘秀据守河内,都巩固自己的基地以控制天下,出击完全可以胜敌,退却完全可以固守,所以虽然有时陷入困窘和失败,但最终还是完成了大业。将军原本是以兖州作为自己的基地起兵的,平息山东的灾难,百姓没有谁不诚心悦服的。况且黄河、济水是天下的要地,现在虽已残坏,但仍是很容易自守的,这也是将军的关中、河内,不可不将这里首先平定。现在,我们已经打败了李封、薛兰,如果分兵向东攻击陈宫,陈宫必定不敢有西进的念头,乘此机会,动员兵士抢收熟麦,节约粮草,积蓄谷物,一战就可以打败吕布了。打败了吕布,然后结盟南方扬州的许繇,共同讨伐袁术,以此控制淮河、泗水。如果放弃吕布而东讨徐州,后方留兵太多则前方兵力不够用,后方留兵太少则百姓均需要守卫城池,不能生产,吕布乘机侵略,民心就会更加动摇,到时我们只有鄄城、范县和卫地可以保全,其馀的地方都不会为我们所拥有,这也就等于没有兖州。如果徐州不能平定,将军当在何处安身呢?况且陶谦虽然死了,徐州也并不是很容易就可攻取的。那里的人会借鉴往年失败的教训,必会因恐惧而结为友好,相互呼应援助。现在东方徐州方面的人已经收割完麦子,必定会坚壁清野以等待将军,攻城不能拔取,抢掠没有收获,不出十天,则十万大军就会不战而陷入困境。上次我们讨伐徐州,惩罚施行太重,徐州的子弟想到父兄的耻恨,必定会人人固守,没有投降的念头,即使能够攻破徐州,也不能收服其心。任何事情本来就有舍此取彼的抉择,可以取大而舍小,可以求安全而舍危险,权衡时势,就不怕自己的根本不稳固。现在三方面都对我们不利,希望将军仔细地考虑。”曹操于是打消了进攻徐州的念头。
吕布再次从东缗出发,与陈宫一同率领一万多人前来进攻,曹操的军队全都外出收割麦子去了,留守的士兵不足千人,屯驻的营寨不坚固。屯营西边有一大堤,堤南树木幽深,曹操在大堤后面埋下伏兵,又把一半的兵力陈列在堤外。吕布加紧前进,于是命令轻装部队挑战,交战开始后,埋伏在堤内的曹军全部登上大堤,步兵、骑兵联合并进,大败吕布,一直追到吕布的营寨才退回。吕布连夜退走。曹操再次攻取了定陶,分兵平定各县。吕布向东投奔刘备。
冬季十月,朝廷任命曹操为兖州州牧。
建安元年(196)秋季八月,曹操驻军许县,策划迎接汉献帝刘协。他的部众们认为“山东尚未平定,韩暹、杨奉自恃有护驾大功而狂妄凶暴,不能立即制服”。荀彧说:“以前晋文公重耳将周襄王迎纳送回京师,而各国诸侯像影子跟从身子一样奉从重耳,汉高祖为义帝穿上白色的孝服发丧,结果天下人心归附。自从当今天子流落荒野,将军首先倡举义兵,只是因为山东发生变乱,无暇远行迎驾。现在圣驾回都,东京雒阳荒芜,天下义士都有保存皇帝的想法,万民都深怀感念旧主的哀心。如果借此时机,迎奉主上以顺从人心,这才是顺应时势的举动;然后再用大公无私的态度悦服天下,这才是最正确的策略;弘扬大义以招徕人才,这才是最高的德行。四周虽有叛逆,但能有什么作为呢?韩暹、杨奉之辈,哪里值得挂齿!如果不及时做出决定,一旦其他的英雄豪杰产生奉迎天子的念头,以后虽费尽心机,也来不及了。”曹操于是派扬武中郎将曹洪带兵西行奉迎天子,董承等人凭据险要地势阻挡,曹洪无法前进。
议郎董昭认为杨奉兵马最为强壮,并且缺少同伙援助,以曹操的名义写信给杨奉说:“我与将军二人相互倾慕,故与你推心置腹。现在,将军在艰难之中救出圣驾,返回旧都雒阳,辅佐的功勋,盖世无比,这是何等的建树!而今,各地凶顽扰乱国土,全国不能安宁,天子的安危,至为重要,一切需靠大臣辅佐,必须所有的贤臣一起努力,清除帝王道路上的障碍,这绝不是一人能办到的,心腹与四肢,相互依赖,缺少一样,便不齐全。将军应在朝廷做主,我则作为外援,现在我有粮草,将军有兵马,有无互通,完全可以相互辅济,生死相约,祸福共享。”杨奉收到信后,十分喜悦,对其他将领说:“曹操的各路大军已近在许县了,有兵有粮,朝廷正可依靠他们。”于是共同表奏曹操为镇东将军,袭承其父曹嵩费亭侯的爵位。
韩暹恃功专横,董承厌恨,于是秘召曹操,曹操带兵抵达雒阳,到达后,表奏韩暹、张杨的罪行。韩暹害怕被杀,单骑投奔杨奉。皇帝认为韩暹、杨奉有保驾之功,下诏一切不追究。辛亥(十八日),命曹操为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曹操于是诛杀了尚书冯硕等三人,处罚他们的罪行。封卫将军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奖赏他们的功劳。追赠射声校尉沮㑺为弘农太守,褒扬他为国死难。
曹操延请董昭与自己并肩而坐,询问说:“现在我已到雒阳,当施行什么办法?”董昭说:“将军兴起义兵,诛灭暴乱,入朝拜见天子,辅佐王室,这是春秋五霸的功业。但现在留居雒阳的各路将领,都有不同的想法,未必服从。您现在留在朝廷,形势对您不利,唯一的办法是将皇帝迁驾许县。然而,皇上在外流离,刚刚返回雒阳,远近之人都举踵翘望,希望天下很快得以安定,现在如再次迁驾,不符合民心。只有干非同一般的事情,才能有非同寻常的功业,希望将军从最大利益方面去考虑。”曹操说:“这是我本来的愿望。只是杨奉近驻在梁县,听说他的军队精锐,会不会成为我行动的妨碍呢?”董昭说:“杨奉缺少党羽外援,所以诚心与您交结。你被封镇东将军、费亭侯之事,都是杨奉的主意,应该尽快派遣使者,赠送丰厚的礼物去答谢他,安抚其心。告诉他‘京师没有食粮,想暂时请皇上前往鲁阳,鲁阳靠近许县,运输交通稍稍方便一些,可以免除物货匮乏之忧’。杨奉为人勇猛而少谋,定不会怀疑,在使节往来之间,足以定下大计,杨奉又怎么能阻挠您呢!”曹操说:“说得对!”于是派遣使者晋见杨奉。庚申(二十七日),献帝的车驾从轘辕驶出东行,于是迁都许县。己巳(九月初七),天子亲临曹操大营,任命曹操为大将军,封爵武平侯。开始在许县修建皇家宗庙及天地神祇祭坛。
九月,正当皇驾东迁时,杨奉从梁县准备劫持皇上,但已来不及了。
冬季十月,曹操征讨杨奉,杨奉向南投奔袁术,曹操于是攻击杨奉在梁县的营地,将其攻占。
天子下诏书给袁绍,谴责他“虽占地广大,拥兵很多,却专门结党营私,从没有听说发动过勤王之师,只会讨伐他人”。袁绍上书表示深深自责。戊辰日,皇帝下诏任命袁绍为太尉,封邺侯。袁绍耻于位列曹操之下,愤怒地说:“曹操几次都要死了,是我救了他,现在竟挟持天子来命令我!”上书拒绝接受封赐。曹操恐惧不安,请求将大将军的职位让给袁绍。丙戌,任命曹操为司空,代行车骑将军的职事。
曹操任命荀彧为侍中,代理尚书令。曹操请荀彧推荐谋士,荀彧推荐他的侄子蜀郡太守荀攸及颍川郭嘉。曹操提拔荀攸为尚书,同他交谈后十分高兴,说:“荀攸不是普通的人,我能够与他商讨大事,天下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把荀攸作为自己的军师。
当初,郭嘉前往晋见袁绍,袁绍非常礼敬他,住了几十天后,郭嘉对袁绍的谋臣辛评、郭图说:“聪明人慎重地选择主人,这样才能保全自己而建立功业。袁绍只是想仿效周公礼贤下士,而不知道用人的关键,对于复杂的事情不能抓住重点,喜用谋略而优柔寡断,如果同这样的人拯救天下的大难,建立霸王的功业,难啊!我将另求明主,你们为何不也离去?”二人说:“袁氏家族对天下有恩德,人们多来归附他,而且现今力量最强,离开他还能去投奔谁呢!”郭嘉知道他们不会醒悟,不再多言,于是离开了袁绍。曹操召见郭嘉,与他讨论天下大事,高兴地说:“能使我完成大业的,定是此人!”郭嘉从曹操那里出来后,也高兴地说:“真是我的明主!”曹操上书推举郭嘉为司空祭酒。
曹操任命山阳人满宠为许县县令。曹操的堂弟曹洪有个宾客在许县境内多次犯法,满宠逮捕并惩治宾客,曹洪写信给满宠求情,满宠拒绝请求。曹洪将此事告诉给曹操,曹操召见满宠,满宠知道曹操想让他释放宾客,于是赶紧将宾客杀掉。曹操高兴地说:“一个负责任的官吏,难道不应该这样做吗!”
自汉灵帝中平年间以来,天下大乱,百姓无法耕种,各路兵马纷纷崛起,但几乎都缺乏粮秣,从无一年的储蓄,饥饿时就外出抢劫,吃饱后则将多馀的丢掉,四分五裂,到处流窜,没有受到攻击就自行瓦解的,比比皆是。袁绍占驻在黄河以北,士兵以桑葚为食,袁术在长江、淮河之间,士兵只有拣吃田螺,百姓相互残杀煮食,城市乡村萧条不堪。羽林监枣祗建议实行屯田,曹操听从了他的建议,任枣祗为屯田都尉,任骑都尉任峻为典农中郎将。招募百姓在许县附近屯田,收获谷物一百万斛。于是,所有州郡都按例设置田官,全部获得丰收,所有粮仓都装满了粮食。所以,曹操四处征讨时,免除了转运粮秣的烦劳,于是能兼并各地的豪雄。军队和国家能如此富饶,首创于枣祗,完成于任峻。
骠骑将军武威人张济由关中带兵进入荆州,攻击穰城,被流箭射中身亡。张济的族侄建忠将军张绣接管其部众,屯驻宛城。
宣威将军贾诩前往归附张绣。
二年(197)春季正月,曹操讨伐张绣,驻军在淯水。张绣带领部众投降曹操,后张绣偷袭曹操的军队,杀死了曹操的长子曹昂。曹操被流箭射中,战败逃走,带军退回许县。
袁绍写信给曹操,言辞十分傲慢。曹操对荀彧、郭嘉说:“我现在打算攻击袁绍这个不义之人,但力量不如他,怎么办?”二人回答说“刘邦和项羽之间力量悬殊,这是您所知道的。汉高祖只是靠智谋战胜项羽,所以项羽力量虽强,但最终还是被打败。现在袁绍有十项失败的因素,您则有十项胜利的因素,袁绍虽然强大,但并没有什么作为。袁绍喜欢摆排场,礼仪烦琐,您待人接物出于自然,这是在处世之道上胜过他。袁绍起兵叛逆,您以尊奉天子之名而率治天下,这是在节义上取胜。自桓帝、灵帝以来,政令失于松弛,袁绍用松弛的政令来补救松弛,所以一盘散沙,您用严厉的手段加以纠正,使上下都知道法制,这是在治理方法上取胜。袁绍外表宽厚而内心猜忌,用人而又疑人,所信任的只是自己的亲戚子弟,您外表平易简朴,心怀睿智,用人而不猜疑,唯才是用,不问关系亲疏远近,这是在胸襟气度上取胜。袁绍多谋而迟疑不决,不能抓住时机,您制定方案后就马上实行,应变措施很多,这是在智谋上取胜。袁绍通过高谈阔论、谦恭揖让来沽名钓誉,喜欢说大话而无实学之士大多归附他,您以至诚之心待人,从不虚情假意,那些忠诚正直、有远见、有实学的人都愿意为您效力,这是在品德方面取胜。袁绍看到他人饥寒,同情体恤的表情流露于外,但对于他没有见到的大事,却考虑不到,您有时忽略眼前的小事,至于大事,全国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关注到,施加在人们身上的恩惠,都超过了人们的企望,虽然是自己见不到的事情,您也都能考虑得很周全,这是在施行仁政方面取胜。袁绍属下的官员争权夺利,谗言陷害,您御下有方,谗言媚语无法通行,这是在英明智慧方面取胜。袁绍不明是非好坏,您对于正直之士待之以礼,对于奸邪之人绳之以法,这是在秉公执法方面取胜。袁绍喜欢虚张声势,不知道用兵的关键所在,您善于以少胜多,用兵如神,部下信任,敌人害怕,这是在军事才干上取胜。”曹操笑着说:“如果像你们分析的那样,我有何德担当得起!”郭嘉又说:“袁绍正在北面攻击公孙瓒,我们可以乘他远征的时机,向东攻取吕布。如果袁绍侵犯我们,吕布替他声援,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祸害。”荀彧说:“如不首先打垮吕布,我们就不容易图取黄河以北的袁绍。”曹操说:“很对,但我担心的是,恐怕袁绍侵犯关中,向西联合羌胡,南结蜀汉,那时我只有以兖州、豫州来抵抗天下六分之五的地方,这该怎么办呢?”荀彧说:“关中的豪帅有十几个,不能统一,其中只有韩遂、马腾最为强大,他们见到山东正在争战,必定会拥兵自保。现在如果我们用恩德去安抚他们,派使者同他们建立友好关系,虽不能保证长久安定,但只要等到您安定了山东,就完全不会有什么变故。侍中、尚书仆射锺繇有智谋,如果将西部的事务交付给他,您就没有什么忧虑了。”曹操于是推荐锺繇以侍中的身份代理司隶校尉,持节督领关中各路军队,特准可以不受法令制度的约束,全权管理。锺繇到长安后,分别写信给马腾、韩遂等人,向他们陈述祸福利害,马腾、韩遂等都派自己的儿子到朝廷任职,充当人质。
袁术在寿春称帝,设置公卿百官,并在郊外祭祀天地。袁术写信征召沛国相陈珪,陈珪写信回答说:“曹操重振朝廷典章刑制,势将扫平各地凶邪之徒,我原认为你定会同心协力,辅佐汉王室,却不料你图谋不轨,以身试祸,想让我谋求私利而依附于你,宁死也不能相从。”
当初,袁术害怕吕布成为自己的敌人,于是就替自己的儿子向吕布的女儿求婚,吕布答应了他。夏季五月,袁术派使者韩胤将自己称帝的事告诉吕布,并顺便为自己的儿子迎娶吕布的女儿,吕布让女儿随韩胤去寿春。陈珪深恐吕布与袁术联合而给自己带来祸乱,就前去劝说吕布:“曹操奉迎天子,辅佐国政,将军应该与他同心合力,共商大计。现在你与袁术联姻,必定会招致不义的恶名,将会有如累卵的危险了!”吕布也怨恨袁术当初排斥自己,这时,吕布的女儿已经上路,吕布派人追回女儿,拒绝了婚事,将韩胤带上刑具,送往许县,韩胤在街市上被斩首。
陈珪准备派儿子陈登前去晋见曹操,吕布坚决不同意,刚好遇上皇帝下诏任吕布为左将军,曹操又送给吕布亲笔私信,对吕布深加慰勉。吕布大喜,马上派陈登带上谢恩奏章,和答复曹操的信件前往许县。陈登见到曹操,陈述吕布有勇无谋,反复无常,应该早日对他下手。曹操说:“吕布狼子野心,实在很难长久纵养,除你外没人能够洞察他的虚伪。”随即将陈珪的官秩升至中二千石,任命陈登为广陵太守。临别时,曹操握着陈登的手说:“东方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命他偷偷地招集部众,作为内应。
最初,吕布想通过陈登向朝廷请求徐州州牧一职,事情不成,陈登回来后,吕布大怒,拔出铁戟砍击桌案说:“你们父子劝我协助曹操,与袁术断绝婚姻。现在我想要的没得到,而你们父子全都显官加禄,我被你们出卖了!”陈登不动声色,慢慢地回答说:“我见到曹操,告诉他:‘养吕将军就好像养虎,应当用肉喂饱他,如果吃不饱肉,就会吃人。’曹公说:‘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应该像养苍鹰,只有饥饿时才能任用,如果让他吃饱了,就会飞走。’他就是这样讲的。”吕布的怒意这才消掉。
袁术派他的大将张勋、桥蕤等与韩暹、杨奉联合在一起,步兵、骑兵共几万人奔向下邳,分兵七路进攻吕布。吕布当时只有三千兵士,四百匹战马,害怕不能抵挡,对陈珪说:“今天招致来袁术的军队,都是你的缘故,该怎么办?”陈珪说:“韩暹、杨奉与袁术,只不过是仓促联合起来的军队,并没有事先商定好谋策,不能维持长期团结,我的儿子陈登再从中去策动,他们就好像站在一起的公鸡,不能同时蹲在一个木架上,马上就可以离散。”吕布采用陈珪的计策,写信给韩暹、杨奉说:“二位将军亲自救护圣驾,而我则亲手杀死董卓,都建立了功名,为什么现在你们却与袁术同为叛贼呢!不如我们同心协力攻破袁术,替国家除害。”并许诺把战后所得袁术的粮草物资全部给他们。韩暹、杨奉大喜,立即反过来听从吕布。吕布向前进军,距张勋大营仅有百步,韩暹、杨奉的兵士同时呼叫,一起攻到张勋大营,张勋等人溃散逃走,吕布的军队追击,斩杀袁术的将领十人,其馀的或被杀死,或落水淹死。吕布乘机与韩暹、杨奉联军进军寿春,水陆并进,抵达钟离,沿途所经之处抢劫一空,然后回师北渡淮河,留下一封污辱的信给袁术。袁术亲自带领步骑五千人在淮河南岸扬兵示威,吕布的骑兵都在北岸大声嗤笑袁术,然后撤退。
秋季九月,司空曹操东征袁术。袁术听说曹操带兵前来,立即弃下军队逃走,留下部将桥蕤等人在蕲阳抵抗曹操。曹操击破桥蕤等人,全部斩杀了他们。袁术败走渡过淮河,当时天旱年荒,军队百姓挨冻受饿,袁术从此衰败。曹操延聘陈国人何夔为属官,问他袁术怎样,何夔说:“只有顺应潮流才能得到上天帮助,只有信用卓著才能得到百姓帮助。袁术没有信誉,又不顺应潮流,却盼望上天和人民帮助他,怎么能得到!”曹操说:“国家如果失去贤能的人才就会灭亡,你没能受到袁术重用,他的灭亡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曹操性情严厉,身边的佐官、属员常常受到杖击,何夔经常暗藏毒药,宁死也不愿受到侮辱,所以杖刑始终没有加用在他的身上。
沛国人许褚勇力过人,聚集了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加固城墙堡垒抵御外来的侵犯,淮河、汝水、陈国、梁国一带都畏惧他。曹操进军到淮河、汝水,许褚带领部众归附曹操,曹操说:“这就是我的樊哙!”当天就任命他为都尉,让他作自己的侍卫,那些追随许褚的侠客,都成为虎贲武士。
冬季十一月,曹操再次进攻张绣,攻取了湖阳。
三年(198)春季正月,曹操班师许县。三月,带兵再度攻击张绣。荀攸说:“张绣与刘表相互依靠,力量强大,但张绣以客军的身份靠刘表供给粮草,刘表无力长久提供,最终定会离散。我们不如暂缓用兵以等待变化,采用招诱的手段吸引张绣,若是逼得太紧,他们势必相互救援。”曹操不听,将张绣围困在穰城。
当初,袁绍每接到诏书,对其中一些不利于自己的措施很觉烦恼,准备将皇帝迁移到自己的近处,派使者劝说曹操,认为许县地低潮湿,雒阳残破不堪,最好将都城迁到鄄城,以靠近富裕的地区。曹操拒绝了袁绍的建议。袁绍的谋士田丰劝袁绍说:“迁都的计划,既然不能实现,应及早图谋许县,奉迎天子,然后才能借用皇帝的诏书,号令天下,这是最上等的计策。不然,最终会被他人擒获,后悔也没有用。”袁绍不听。正好袁绍的逃兵投奔曹操,告诉曹操田丰劝袁绍偷袭许县一事,曹操解除了穰城的包围撤回许县,张绣带兵追击曹操。
五月,刘表派兵救援张绣,屯兵于安众,守住险地以切断曹操军队的后路。曹操写信给荀彧说:“我到达安众后,一定能击破张绣。”等到了安众,曹操的军队前后受敌,曹操于是乘夜开凿险道,假装逃走,刘表、张绣带领全部的军队前来追赶,曹操派步兵和骑兵两面夹攻,大败刘表及张绣联军。之后某日,荀彧寻问曹操道:“您事先就估料到贼兵必败,凭借什么?”曹操说:“敌人阻挡我军班师,是把我们置于死地,我因此知道定可获胜。”
张绣在追击曹操时,贾诩阻止他说:“不可追击,追击曹操军队必会失败。”张绣不听从贾诩的建议,进兵交战,果然大败而回。贾诩登上城墙对张绣说:“赶紧再度追击,再次交战必会胜利。”张绣道歉说:“没听您的话,以致落得如此地步,现已战败,为何还要再去追击?”贾诩说:“战争形势发生了变化,赶快追击!”张绣向来听从贾诩的话,于是收集残兵,再次追击,交战之后,果然取胜而回。张绣于是问贾诩道:“我以精兵追击退敌,而您说必败,后又以败兵进攻取胜的敌人,而您又说必胜,结果完全如您所讲的那样,这是为什么呢?”贾诩说:“这很好理解。将军虽善于用兵,但并不是曹操的对手。曹操的军队刚退走,曹操定会亲自断后,所以知道你必败。曹操进攻将军,既没有战败,也没有把力量用尽,却突然撤退,定是许县发生了变故。他已经打败了将军,必定会轻装急进,留下其他的将领断后,其他将领虽然勇猛,但都不是将军的对手,所以你虽用败兵交战,也定能取得胜利。”张绣于是深感佩服。
吕布再次与袁术联合。曹操准备亲自进攻吕布,各位将领都反对说:“刘表、张绣在我们背后,而我们去远征吕布,必会很危险。”荀攸说:“刘表、张绣刚刚战败,势必不敢有所举动。吕布骁勇,又仗恃袁术,如果让他纵横于淮河、泗水之间,英雄豪杰必定会响应他。现在乘他刚刚反叛朝廷,军心尚未统一,前往征讨,定可击破。”曹操说:“说得对!”
冬季十月,曹操屠杀彭城全城。广陵太守陈登率领郡兵充当曹操的先锋,进攻到下邳。吕布亲自带兵多次与曹操交战,每次都大败,退守城池,不敢出战。曹操给吕布写信,向他分析祸福利害,吕布恐惧,准备投降。陈宫说:“曹操远道而来,势不能长久,将军如果以步骑大军屯驻城外,我率其馀兵众屯守在城内,如果曹操向将军进攻,我带兵进攻他的背后,曹操如果攻城,将军就在城外加以援救。不到一个月,曹操的军队粮草用尽,到时反击他,就可破敌。”吕布认为很对,准备让陈宫同高顺守城,自己带兵切断曹军粮道。吕布的妻子对吕布说:“陈宫、高顺向来不和,将军一旦出城,陈宫、高顺定不会同心协力共同守城,如有差错,将军还有立足之地吗?况且曹操对待陈宫,犹如自己的亲生幼子,陈宫尚且背叛曹操归顺我们。现在将军没有像曹操那样厚待陈宫,而准备将全城委交给他,托妻寄子,孤军远出,如果一旦发生变故,我岂能再为将军之妻!”吕布于是取消了计划。吕布秘密地派遣部属许汜、王楷去向袁术求救。袁术说:“吕布不将女儿嫁与我的儿子,理应失败,为什么还来找我?”许汜、王楷说:“明主如果现在不援救吕布,是自取败亡。吕布败亡,明主也会失败。”袁术于是动员军队,严加戒备,作为吕布的声援。吕布担心袁术因为自己不送去女儿,所以不派救兵,于是用锦缎裹上女儿的身子,缚在马上,乘夜晚亲自送女儿出城,但遇到了曹操守兵,因曹兵发箭不能通过,只好再回城内。
河内太守张杨一向与吕布关系很好,准备援救吕布,但力量不足,于是发兵进驻东市,遥作声势。十一月,张杨的部将杨丑杀死张杨以响应曹操,张杨的别将眭固又杀掉杨丑,带领部众投附袁绍。张杨性情宽和,缺少威严,部下有人叛变而被发觉,张杨只是对着他们流泪,予以原谅,不加追问,所以最终被害。
曹操挖掘壕沟包围下邳,时间长了,士兵疲惫,准备撤退。荀攸、郭嘉说:“吕布勇猛而无谋,现在屡战皆败,锐气已经衰落了。全军的斗志要看主将的情况,主将已无锐气则全军就没有斗志,陈宫虽有智谋,但反应迟钝。现在乘吕布的锐气还没有恢复,陈宫的谋略尚未决定,加紧进攻他们,就可以消灭吕布。”曹操于是引沂水、泗水灌城,一个多月后,吕布更加困窘,登城对曹操的军士讲:“你们不必如此困迫我,我定会向明公投降自首。”陈宫说:“曹操只是逆贼,算什么明公!今天若投降了他,就好像用鸡蛋去敲石头,岂能保全自己?”
吕布的部将侯成丢失了一匹名马,不久又找到了,诸将合送一份礼物以祝贺侯成,侯成设宴招待诸将,先呈献一份酒肉给吕布,吕布愤怒地说:“我明令禁酒而你们却酿酒,难道是想用饮酒来谋害我吗?”侯成愤恨而又恐惧。十二月癸酉(二十四日),侯成与宋宪、魏续等人共同捉住陈宫、高顺,率领他们的部众投降曹操。吕布与部下登上白门楼,曹军围城,进攻得更加猛烈,吕布命令亲兵砍下自己的首级献给曹操,亲兵不忍心这样做,吕布于是下楼投降。
吕布见到曹操说:“从今以后,天下就可以平定了。”曹操说:“为什么这样讲?”吕布说:“您所担心的只不过是我吕布一人,现在我已经降服了。如果让我带领骑兵,您带领步兵,天下就十分容易平定了。”吕布又回过头来对刘备说:“玄德,你是座上客,我是阶下囚,绳索将我捆得太紧,你为什么连一句解救的话都不讲呢!”曹操笑着说:“捆绑老虎,不可不紧。”于是命给吕布松绑。刘备阻止说:“千万不可。您难道没有见到吕布事奉丁原、董卓的结局吗!”曹操对刘备点头称是。吕布瞪着刘备说:“大耳朵的家伙,最不能信赖!”
曹操对陈宫说:“你平生自认为智谋有馀,现在怎么样?”陈宫指着吕布说:“是这小子不采纳我的建议,以至于落到这种地步,若他听从我的话,也未必被俘。”曹操说:“你如何安顿你的老母亲?”陈宫说:“我听说,用孝道来治理天下的人不伤害别人的父母,我母亲是否能生存,在于您而不在于我。”曹操说:“你怎样安排你的妻子儿女?”陈宫说:“我听说在天下推行仁政的人,不灭绝别人香火,妻子儿女能否生存,也在于您而不在于我。”曹操不再说话。陈宫请求就刑,于是毫不回头地走出了门,曹操为他流下了眼泪,然后将陈宫与吕布、高顺一起绞死,并将他们的首级送到许县示众。曹操招来陈宫的母亲,奉养终身,送陈宫的女儿出嫁,抚养他的家属,比从前更加优厚。
前尚书令陈纪与他的儿子陈群都在吕布军中,曹操以礼厚待,并任用他们。张辽率众归降曹操,被任命为中郎将。臧霸独自亡匿,曹操悬赏捉拿到他,让他招降吴敦、尹礼、孙观等人,他们都到曹操营中归降。曹操于是将琅邪、东海二郡分为城阳、利城、昌虑三郡,将臧霸等人全都任命为郡守和封国相。
当初,曹操在兖州任刺史时,以徐翕、毛晖为大将,等至兖州变乱,徐翕、毛晖全都反叛。兖州平定后,徐翕、毛晖逃命投奔臧霸。曹操传话给刘备,让臧霸将二人的首级送来,臧霸对刘备说:“我之所以能自立于世,就是因为不干这种出卖他人的事。我受曹公不杀之恩,不敢违抗命令,但是能建立霸王之业的君主,是可以用大义说服的,希望将军替我劝说曹操。”刘备将臧霸的话告诉给曹操,曹操叹息一声,对臧霸说:“这是古人的行为,而你能这样做,正是我所希望的。”将徐翕、毛晖都任命为郡守。陈登因立有大功,加封为伏波将军。
四年(199)春季三月,眭固屯驻在射犬。夏季四月,曹操进军到黄河岸边,派遣将军史涣、曹仁渡过黄河去进攻眭固。曹仁,是曹操的堂弟。眭固亲自带领部队北上晋见袁绍,向袁绍请求援救,与史涣、曹仁在犬城相遇,史涣、曹仁攻击眭固并斩杀了他。曹操于是渡过黄河,包围了射犬,射犬最终投降,曹操回师敖仓。
袁术既已称帝,比以前更加荒淫奢侈,姬妾有数百人,她们全都身穿绫罗,饱食酒肉,而袁术的部下饥饿困苦,他却毫不怜恤。不久储存耗尽,不能维持下去,于是烧掉宫室,投奔驻屯在灊山的部将陈简、雷薄,又被陈简等人拒纳,因此陷入绝境,兵士溃散逃走,袁术忧愁烦闷,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派人将皇帝的尊号归让给堂兄袁绍,说:“禄命已脱离汉室很久了,袁家应接受天命,成为君王,符祥吉瑞已很明显。现在你拥有四州,人口户数百万,谨将天命归献给你,请你复兴大业!”袁绍的长子袁谭从青州前来迎接袁术,准备从下邳北郊经过。曹操派刘备与将军清河人朱灵截留他,袁术不能通过,只好再回寿春。六月,袁术抵达江亭,坐在竹席床上叹息说:“我袁术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因气愤感慨而生病,最终吐血而死。袁术的堂弟袁胤畏惧曹操,不敢居留在寿春,于是率领部众,带着袁术的棺柩及妻子儿女,投奔在皖城的庐江太守刘勋。前任广陵太守徐璆得到传国御玺,呈献给朝廷。
袁绍击败了公孙瓒,内心更加骄傲,给朝廷的上贡次数和数量更少。主簿耿包秘密建议袁绍,应该顺应天意和人心,自己称帝。袁绍将耿包的建议告诉给军府中的官员,袁绍的幕僚属下都说耿包怪异荒诞,应当斩杀,袁绍不得已,杀掉耿包以解脱自己。
袁绍动员精兵十万,战马万匹,准备进攻许县。沮授劝阻说:“最近讨伐公孙瓒,出兵数年,百姓疲惫,仓库没有积存,不可轻举妄动。应当加强农耕,使民休息,先派使者向天子呈献消灭公孙瓒的捷报。如果曹操不让使节进入京师,就表奏皇上说曹操阻隔我们效忠天子。然后再进兵屯驻黎阳,逐渐侵食河南,增修舟船,修缮武器,分派精兵抄袭他的边境,让他们不得安宁,我们获得安逸,这样,我们就可坐而平定天下。”郭图、审配说:“以明公的英明威武,统率河朔之地的强大兵众讨伐曹操,易如反掌,何必要这样麻烦!”沮授说:“拯救灾难,铲除暴徒,才能称作义兵。凭借人多兵强,叫作骄兵。义兵无敌,骄兵先亡。曹操事奉天子以统御天下,现在我们兴师南下,违背道义。并且胜败的关键在于谋略,不在于力量的强弱。曹操的法令能彻底执行,兵士训练严格,并不是像公孙瓒那样坐以待毙之人。现在我们抛弃万全之策,而出无名之师,我替明公深感恐惧!”郭图、审配说:“周武王讨伐商纣王,不能称为无义,何况我们此举的目的就是要消灭曹操,怎么能说出师无名!并且以明公现今的强大,将士渴望奋勇斗敌,如果不乘此机会奠定大业,那就正如人们所讲的‘上天赐予你的恩惠,如果不接受,那将反过来遭受灾难’,这就是越国之所以称霸,吴国之所以灭亡的原因。监军沮授的计略长处在于稳重,但不知道随机应变。”袁绍采纳了郭图、审配的意见。郭图等乘机谗陷沮授说:“沮授总管内外,威震三军,如果他的声威逐渐增强,还有什么办法能控制他呢?臣子与君主的权威一样,就会灭亡,这正是黄石公所禁忌的情况。并且统兵在外的人,不适宜了解内政。”袁绍于是将沮授所统领的军队分为三部掌管,让沮授、郭图、淳于琼各自领率一军。骑兵都尉清河人崔琰劝阻说:“皇帝在许县,民心倾向天子,不可进攻!”袁绍不听从。
许县诸位将领听说袁绍准备进攻许县,都感恐惧。曹操说:“我了解袁绍的为人,他野心大而智能低,外表矜严而内心怯懦,猜忌多疑而缺少威信,军队虽多但编制不清,将领骄横而政令不能统一,土地虽广,粮食虽多,正好可以奉献给我们。”孔融对荀彧说:“袁绍土地广大、军队强盛;田丰、许攸等谋士替他出谋划策,审配、逢纪也都忠心地为他料理政事;颜良、文丑亦是统兵的勇将。大概很难战胜他们吧!”荀彧说:“袁绍的士兵虽多但法令不严,田丰刚直而犯上,许攸贪婪而无克制,审配专横而无谋,逢纪果决而自以为是。这几个人势必不能相容,定会发生内乱。颜良、文丑只不过是一介勇夫,一次交战,便可擒获。”
秋季八月,曹操进军黎阳,命臧霸等率精兵去青州保卫东部边境,留于禁驻扎黄河沿岸。九月,曹操回许县,分兵屯守官渡。
袁绍派人招纳张绣,并写信给贾诩结为友好。张绣准备答应袁绍,贾诩在张绣的筵席上大声对袁绍的使者说:“你回去替我们辞谢袁绍,兄弟之间尚且不能包容,又怎么能包容天下的英雄豪杰呢!”张绣惊惧交加地说:“何必如此!”张绣悄悄地对贾诩说:“这样,我们应当归依谁呢?”贾诩说:“不如依附曹操。”张绣说:“袁绍强,曹操弱,我们先前又与曹操结仇,怎么归从他?”贾诩说:“这就是应当投靠曹操的缘故。曹操尊奉天子以号令天下,这是应依靠他的第一个原因;袁绍强盛,我们如以少的军队投靠他,他定不把我们看重,曹操人少力弱,他能得到我们定会高兴,这是应投靠曹操的第二个原因;有称霸天下大志的人,本会抛弃私怨以向天下表明自己的品德,这是应归依曹操的第三个原因。希望将军不要迟疑!”冬季十一月,张绣率众投降曹操,曹操握着张绣的手,与他一起欢宴,给自己的儿子曹均娶了张绣的女儿,任命张绣为扬武将军,推举贾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
关中地区的诸将因为袁绍、曹操正在争战,都中立观望。凉州州牧韦端派从事天水人杨阜前往许县,杨阜返回后,关右诸将询问他:“袁绍和曹操谁败谁胜?”杨阜说:“袁绍宽容而少决断,喜欢用计却不果决;没有决断便没有威望,不果决便处于被动,现在虽然强大,但最终不能完成大业。曹操有雄才大略,决定了就不会犹豫,法令统一而兵士精良,能任用非亲信之人,而他所任用的人,又都能尽忠职守,定能完成大事。”
曹操派治书侍御史河东人卫觊镇守宣抚关中。当时,各地都有难民回乡,关中诸将大多收容他们作为部属。卫觊写信给荀彧说:“关中为肥沃之地,突然遭受荒乱,百姓逃到荆州的有十多万户。最近听说家乡安宁,都盼望回归本土,可是回来的人无法生活,各路将领竞相招募他们作为自己的部属,郡县政府既贫且弱,无力抗争,各路军队逐渐强盛,一旦发生变故,必定后患无穷。食盐,是国家重大的财富,天下大乱后,放散无度,应像以前那样设置官吏监管专卖,用卖盐所得增买犁牛,若有返回的难民,就将其供给他们,勤加耕种,广积粮粟,以使关中丰物殖财,远方难民听说后,定会不分昼夜地竞相回乡。再派司隶校尉留守主治关中,这样各路将领的力量就会日益削弱,官府和百姓则日益强盛,这是使根本强大、使敌人削弱的最好办法。”荀彧将卫觊的建议报告给曹操,曹操接纳了这个建议。于是始派谒者仆射任监盐官,将司隶校尉的官署设在弘农。关中从此归服朝廷。
袁绍派人向刘表求援,刘表答应了袁绍,但最终不派兵来援助,亦不援助曹操。从事中郎南阳人韩嵩、别驾零陵人刘先劝刘表说:“现在袁绍、曹操两雄僵持不下,天下的重心就系于将军的身上了。您若想有所作为,可以乘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时起兵;如果没有这个意思,就应当选择归从的对象。您怎么能拥兵十万而坐观成败呢,人家向你求援而不去相助,见到贤能的人而不肯归属,这样双方的怨恨必会集中在将军您一人的身上,恐怕您也无法保持中立了。曹操善于用兵,贤能之士大多归附他,看形势定能击败袁绍,然后再移师南下长江、汉水流域,恐怕将军您是无法抵挡的。现在最好的办法,不如把荆州归附曹操,曹操定会厚待将军,您就可以永享福禄,还可以传给后世,这是万全的策略。”蒯越也规劝刘表。刘表迟疑而不能决断,于是派韩嵩前往许县,刘表对韩嵩说:“现在还不知道天下为谁平定,而曹操拥奉天子,定都许县,请你为我去观察一下许县的形势。”韩嵩说:“圣人通达权变,次一等的人坚守操节,我韩嵩就是守节的人。君臣之间的名分一旦确定,就应誓死遵守。我作为将军的部属,承蒙将军委我以重任,我只听从将军的命令,赴汤蹈火,虽死不辞。据我的观察,曹操定可统一天下。如果将军能在上尊奉天子,在下归附曹操,那么是可以派我出使的。如果将军犹豫不定,我到京师后,假使天子授予我官职,而又不准我辞职,则我就成为天子的臣属,将军的旧属了。既留在君王身边就应效忠君王,那么我就会谨守天子之命,在道义上就不再为将军誓死效力了。希望将军仔细考虑,不要让我辜负了将军!”刘表错以为韩嵩仅是不敢出使,强行让他出使。韩嵩到许县后,天子下诏任命韩嵩为侍中、零陵太守。等到韩嵩返回襄阳,盛赞朝廷、曹操的恩德,劝刘表将儿子送到朝廷。刘表大怒,认为韩嵩怀有二心,便召集文武官吏,陈列兵士,手持节杖,准备诛杀韩嵩。刘表斥责韩嵩道:“你竟敢怀有二心!”众人都感到恐惧,劝韩嵩谢罪。韩嵩不动声色,慢慢地对刘表说:“是将军辜负了我,我并没有辜负将军!”于是将出发前他对刘表说的话全部陈述了一遍。刘表的妻子蔡氏劝阻刘表说:“韩嵩是楚地的名望之士,并且他言语耿直,没有理由杀掉他。”刘表依然很恼怒,拷打刑杀韩嵩的随从官吏,知道韩嵩并无背叛之意,于是免除了他的死罪而将他囚禁起来。
十二月,曹操再次屯驻官渡。曹操派刘备截击北逃的袁术,刘备于是斩杀了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驻守下邳,代行郡守职事。
五年(200)春季正月,曹操亲自征讨刘备,刘备逃奔青州,投归袁绍。曹操回师官渡,袁绍于是商议进攻许县。田丰说:“曹操既已击破刘备,则许县不再空虚。且曹操善于用兵,变化无穷,兵众虽少,不可轻视,现在我们不如按兵不动,等候进机。将军据有山川的险固,拥有四州的人力,对外结纳英雄,在内推广农耕、加强备战,然后选拔精锐,组成突击部队,寻找敌人的空虚,不断出击,骚扰河南,敌人救右边,我们就进攻其左边,敌人救左边,我们就进攻其右边,使敌人疲于奔命,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我们没有劳累而敌方已经疲困,不到三年,我们就可以坐等胜利。现在放弃制胜的策略,而通过一场决战来决定胜负,如果不如己愿,则后悔都来不及。”袁绍不听从。田丰竭力劝谏而触犯了袁绍,袁绍认为他扰乱军心,给他戴上刑具,囚禁了他。于是向各州郡传发檄文,宣布曹操罪状。
二月,袁绍进军黎阳。临行时,沮授召集族人,将自己的家财散发给他们,并对他们说:“若事情成功,则不愁威望不增加;如果事情失败,则自身难保,悲哀呀!”弟弟沮宗说:“曹操兵马不强,你害怕什么?”沮授说:“凭曹操的贤明和谋略,又挟持天子作为资本,我们虽然打败了公孙瓒,但部队实在是疲惫不堪,并且我们主上骄傲、将领奢侈,我军的破败,就在此次战役。扬雄曾讲‘六国纷扰,为秦削周’,正是讲的今天这样的情景呀!”
振威将军程昱,率七百人守卫鄄城。曹操想增拨给程昱两千兵士,程昱不肯,他说:“袁绍拥有十万兵众,自己以为所向无敌,现在见到我的兵少,一定瞧不起,不会来进攻。如果给我增加兵士,袁绍经过此地,就不能不来进攻,如来进攻,定会攻陷鄄城,你我双方都白白地受到损失,望您不必担心。”袁绍听说程昱士兵很少,果然不去进攻。曹操对贾诩说:“程昱的胆量,超过了孟贲、夏育呀!”
袁绍派部将颜良进攻在白马的东郡太守刘延。沮授说:“颜良性急狭隘,虽骁勇,但不能独当一面。”袁绍不听。夏季四月,曹操北上救援刘延。荀攸说:“现在我们兵力太少,不是袁绍的对手,必须分散敌人的攻势才行。您到了延津,做出北渡黄河、抄袭袁绍后路的样子,袁绍定会分兵西应,然后您再用轻装部队袭击白马,趁其不备,定可擒获颜良。”曹操采纳了他的建议。袁绍听说曹操带兵北渡黄河,立即分兵向西截击曹操。曹操于是率军兼程赶到白马,距离白马十多里时,颜良大惊,带兵前来迎战。曹操派张辽、关羽先去攻击颜良。关羽见到颜良旌旗伞盖,跃马直入万军之中刺杀颜良,砍下他的首级而回,袁绍军中没人能阻挡得住。于是解除了白马之围,曹操又迁徙白马的百姓,沿着黄河向西而去。袁绍渡过黄河追击曹操,沮授劝谏说:“战斗的胜负变化不可不仔细地思量。现在应当留守延津,分兵前往官渡,如能夺取官渡,再回来迎接大军为时不晚,如果大军南下遇到困难,众人全无退路。”袁绍不听从。沮授在渡河前叹息道:“上面的人狂妄自大,下面的人只求贪功,悠悠黄河,我还能不能北渡而归!”于是称病辞行。袁绍不答应,并对他有恨意,再次减省他的部队,合并给郭图管属。
袁绍的军队前进到延津南面,曹操带兵驻扎在南阪,派人登高眺望袁军,士兵回报说:“袁军大约有五六百骑兵。”过了一会儿,士兵又报告说:“骑兵稍稍增多,步兵不可胜数。”曹操说:“不必再报告了。”下令骑兵解下马鞍,放马休息。这时,从白马来的辎重车辆已经上路。诸将认为敌人太多,不如退守大营。荀攸说:“我们正在诱敌进攻,怎能退走?”曹操回头对荀攸微笑。袁绍的骑将文丑与刘备率五六千骑兵先后抵至。曹操的将领们一再对曹操说:“可以上马。”曹操说:“时候未到。”过了不久,袁绍的骑兵逐渐增多,有的直赴从白马来的辎重车辆。曹操说:“可以上马了。”于是,曹军全部上马。这时骑兵不满六百,曹操于是催兵猛击袁军,大败袁军,斩杀了文丑。颜良与文丑是袁绍手下的名将,仅两次交战,就全部被斩杀,袁绍的部队士气大落。曹操回师官渡。
秋季七月,汝南黄巾军首领刘辟等反叛曹操响应袁绍,袁绍派刘备带兵援助刘辟,各郡县纷纷起兵响应。袁绍派人任命阳安都尉李通为征南将军,刘表也秘密派人招纳李通,李通全都拒绝。有人劝李通归从袁绍,李通手抚佩剑,厉声斥责他们说:“曹操贤明睿智,定可平定天下,袁绍虽然强盛,最终会成为曹操的俘虏。我宁死也不会对曹操心怀二心。”随即斩杀了袁绍的使者,把袁绍授给他的官印呈送给曹操。
袁绍屯驻在阳武,沮授劝袁绍说:“我们的士兵数量虽多,但战斗力不如曹军强劲;曹军粮草短缺,军用物资储蓄不如我们。曹军希望尽快作战,我们的优势在于拖延战事,应当作长久打算,拖延时间。”袁绍不听。八月,袁绍将战营稍推至前,紧靠沙堆筑营,东西连绵数十里,曹操也把部队分开驻扎,与之抗衡。
九月,曹操派兵与袁绍交战,不能取胜,便收兵坚守营垒。袁绍在营中建立望楼,堆起土山,向曹营射箭,曹营中的官兵全都以盾遮挡才敢行走。曹操于是制造霹雳车,发射大石攻击袁绍的望楼,将望楼全部摧毁。袁绍又挖掘地道攻击曹操,曹操则马上在营内挖长长的横沟来阻挡。曹操兵少粮尽,士卒疲惫困乏,百姓也困累于繁役重税,大多反叛而归附袁绍。曹操为此十分担忧,写信给荀彧,商议准备退还许县,引诱袁绍的军队深入。荀彧回信说:“袁绍的军队全都聚于官渡,准备与您一决胜败。您以至为弱小的兵众抗拒袁绍至为强大的敌人,如果不能克制敌人,定会被他战胜,此时正是成败关键的时刻。况且袁绍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式的英雄,能够招聚人才却不会使用。凭您的英明威武,再辅以用天子的名义讨伐不臣,何事不能成功!现在粮草虽少,但还没有到楚汉在荥阳、成皋对峙期间的那种程度。当时刘邦、项羽之所以谁都不首先撤退,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谁先撤退谁就处于劣势。您现在仅以袁绍十分之一的军队,划地坚守,扼住了袁绍的咽喉而使他不能前进,已有半年的时间了,情势已到了最坏的时候,定会出现变化。这正是施用奇兵的时候,千万不可放弃。”曹操听从了荀彧的劝告,于是坚守营垒,与袁绍相持。
曹操遇见运粮的兵士,安抚他们说:“再过十五天,我为你们击破袁绍,就不再烦劳你们了。”袁绍运输粮草的数千辆马车抵至官渡。荀攸对曹操说:“袁绍的运粮车队随即就到,押运官韩猛勇敢而轻敌,一击可破!”曹操说:“可以派谁去承担此任?”荀攸说:“徐晃可以。”于是派偏将军河东人徐晃同史涣去截击韩猛,韩猛大败而逃,放火烧掉了所运辎重。
冬季十月,袁绍再派车队运粮,派部将淳于琼等人带领一万多人护送,停留在袁绍大营以北四十里的地方。沮授建议袁绍:“可派蒋奇另率一支军队在淳于琼外围巡卫,以严防曹操的抄袭。”袁绍不听从。许攸说:“曹操兵少,将全部的军队抵抗我军,许县的留守一定很空虚,如果我们分派轻装部队,星夜兼行偷袭,许县就可以攻取。攻取了许县,我们就可以奉迎天子以讨伐曹操,曹操就成了我们手中的俘虏了。如果他尚未溃败,也可以使他疲于首尾奔命,击败他也是必然的。”袁绍拒绝说:“我要首先擒取曹操。”正好许攸的家人犯法,审配捕收了他的家人,许攸大怒,于是投奔曹操。
曹操听说许攸到来,光着脚急忙出来迎接他,鼓掌笑道:“许攸远来,我的大事成功了!”二人入座后,许攸对曹操说:“袁军强盛,你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你还有多少存粮?”曹操说:“还可以支持一年。”许攸说:“不是这样,请重说一次。”曹操又说:“可以维持半年。”许攸说:“足下难道不想击败袁绍吗?为什么不讲实话!”曹操说:“刚才是在开玩笑,其实只可以支撑一个月,怎么办?”许攸说:“您孤军独自困守在此,外无救援,并且粮草已尽,正是危急之时。袁绍粮草万辆,屯在故市、乌巢,屯守的军队不严密,如果以轻装精兵去偷袭,出其不意地赶到那里,放火烧掉囤积的粮草,不过三天,袁绍便会不战自败。”曹操大喜,于是留下曹洪、荀攸守护大营,亲自带领五千步兵、骑兵,都改用袁军的旗帜,士兵嘴里叼着小木棍,再把马嘴用绳子绑住,乘夜从小道出发,每人抱上一束木柴,沿途遇上查问的,就回答他们说:“袁公恐怕曹操抄袭我们的后勤部队,派兵前往加强戒备。”查问的人深信不疑,一切如常。曹军既到了故市、乌巢,立即包围屯营,大肆纵火,袁军粮营惊乱不堪。天已渐亮,淳于琼等人看见曹操兵力较少,出营列阵,曹操立即进攻,淳于琼退守营寨,曹操于是猛攻粮营。
袁绍听说曹操袭击淳于琼,便对儿子袁谭说:“即使曹操击破了淳于琼,我若攻取他的大营,他也就无处可归了!”于是派部将高览、张郃等进攻曹营。张郃说:“曹操的精兵都前去进攻淳于琼,定会击败淳于琼等人,淳于琼他们若被击破,则大势已去,请先去救助他们。”郭图坚持请求进攻曹营。张郃说:“曹操的大营十分坚固,进攻大营肯定不能攻破。如果淳于琼等人被擒获,我们全都会成为曹操的俘虏了。”袁绍只是派遣轻骑去援救淳于琼,而以重兵进攻曹操的大营,果然不能攻克。
袁绍的增援骑兵到达乌巢,曹操的左右有人说:“敌骑已逐渐接近,请求分兵阻击他们。”曹操大怒说:“等敌人到了背后再告诉我!”曹操的士卒都拼死以战,于是大败袁军,斩杀了淳于琼等人,全部烧掉了袁绍的军粮,杀死袁军士卒一千多人,将他们的鼻子全都割下,并割下牛马的嘴唇和舌头,以此向袁军示威,袁军都极为惊恐。郭图因计策失败十分惭愧,于是在袁绍面前再次谗陷张郃说:“张郃听说我军失败十分高兴。”张郃既感愤慨,又很恐惧,于是与高览一起放火焚烧了攻营器械,前往曹营投降。曹洪狐疑而不敢接纳,荀攸说:“张郃的计策未被采用,一怒之下来投奔我们,你有什么怀疑的!”于是曹洪接纳了他们。
于是袁军惊恐混乱不已,纷纷溃散。袁绍和袁谭等人用布巾包住头发,骑着快马,与八百骑兵北渡黄河。曹操追赶不及,缴收了袁军的全部辎重、图书和金银财宝。袁军残部投降的,曹操全部坑杀,前后共杀了七万多人。
沮授来不及随袁绍渡河,被曹军抓获,于是大叫:“沮授不是投降,而是被擒!”曹操与沮授有旧交情,亲自迎接他说:“你我所处的地方不同,故被隔绝,不料今天捉住了你!”沮授说:“袁绍谋划不当,自取失败。我的才智与能力均无法施展,理应被擒。”曹操说:“袁绍没有谋略,不采用你的计策,现在国家大乱尚未平定,正当与你共同图谋天下。”沮授说:“我的叔父和弟弟,生命掌握在袁绍的手中,若能承蒙您的厚待,尽快杀死我才是我的福气。”曹操叹息说:“我若能早些得到你,天下就不值得担忧了。”于是释放并厚待沮授。沮授图谋逃归袁绍,曹操于是杀了他。
曹操在查缴袁绍的往来书信时,发现有许县的官吏及自己军中将领写给袁绍的书信,曹操将这些信全部烧毁,说:“面对袁绍的强盛,我自己尚且不能保全,更何况其他的人呢!”冀州属下的城邑大多归降曹操。袁绍逃到黎阳的黄河北岸,进到他的部将蒋义渠的营中,握住他的手说:“我把我的人头交给你了!”蒋义渠赶紧离开虎帐让位于袁绍,并请袁绍发布号令。战败的残兵听说了袁绍的行踪,又逐渐归集。
有人对田丰说:“今后你一定会受到重用。”田丰说:“袁绍外貌宽厚而内心猜忌,他不会体谅我的一片忠心,而我多次以直言冒犯他,如果他这次取胜,心中高兴,尚有赦免我的可能,而今他战败,心中恚恨,心中的忌恨必将发泄出来,我并不奢望生存。”袁绍的军士都捶胸流泪说:“如果让田丰留在军中,必定不会这样失败。”袁绍对逢纪说:“冀州的人听说我军战败,都会同情我,只有田丰从前劝阻我,与其他的人不同,我也为此而羞惭。”逢纪说:“田丰听到将军败退的消息,拍手大笑,庆幸他的预言实现了。”袁绍于是对他的僚属说:“我没有采用田丰的建议,果然遭到他的耻笑。”于是下令杀死了田丰。当初,曹操听说田丰没有随军出征,高兴地说:“袁绍必败。”等到袁绍战败溃逃,又说:“如果袁绍使用田丰的计策,胜负结局是很难预料的。”
审配的两个儿子被曹操擒获,袁绍的部将孟岱对袁绍说:“审配身居要位,专断权政,家族盛大,军队强悍,而且他的两个儿子又在曹操手中,一定会怀有反叛之心。”郭图、辛评也认同。袁绍于是以孟岱为监军,取代审配镇守邺城。护军逢纪向来与审配不合,袁绍征询他的意见,逢纪说:“审配生性刚烈正直,每每思慕古人的操节,定不会因两个儿子落入曹操手中而不忠不义。望您不必猜疑。”袁绍说:“你不是很厌恶他吗?”逢纪说:“我先前与他的争执,是私人之间的事情;而今天所陈述的是国家大事。”袁绍说:“很对!”于是没有罢免审配,审配因此与逢纪亲善友好。冀州域内一些反叛了的城邑,袁绍稍加进攻便平复了。
袁绍为人宽厚而有气度,喜怒之情不形于色,但性情刚愎自用,不善于接纳正确的意见,故终至失败。
六年(201)春季三月,曹操将军队移往谷产丰富的安民,认为袁绍刚刚大败,准备乘此机会进攻刘表。荀彧说:“袁绍刚刚战败,军心涣散,应乘其困窘之时立即平定他;如果南征遥远的长江、汉水,倘若袁绍收集残馀力量,乘虚从背后袭击,您的大事就完了。”曹操于是没有进攻刘表。
夏季四月,曹操在黄河沿岸展示军威,攻击袁绍驻防在仓亭的部队,并打败他们。
秋季九月,曹操返回许县。
七年(202)春季正月,曹操进兵官渡。
袁绍自从大军战败后,因羞惭悲愤而发病,吐血不止,夏季五月,袁绍死去。
当初,袁绍有三个儿子:袁谭、袁熙、袁尚。袁绍的后妻刘氏喜爱袁尚,多次在袁绍面前称赞袁尚,袁绍打算让袁尚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但未宣布。于是就将长子袁谭过继给自己已死去的哥哥为嗣,让他离开邺城,去担任青州刺史。沮授劝谏说:“世人常说一万个人追逐野兔,若有一个人先捉住了,其他想得到兔子的人即使贪心也应全部停止下来,这是因为所有权已经确定了。袁谭作为长子,理应成为继承人,而今却把他逐出,让他居在外地,祸患将从此开始了。”袁绍说:“我打算让三个儿子各自镇守一州,以此考察他们的能力。”于是任命二儿子袁熙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为并州刺史。
逢纪、审配一向为袁谭所忌恨,辛评、郭图都依附袁谭而与审配、逢纪有仇隙。等到袁绍死后,众人因为袁谭是长子,准备拥立他。审配等人担心袁谭被拥立后而受到辛评等人的陷害,于是假传袁绍的遗命,奉立袁尚为袁绍的继任。袁谭来后,不能被拥立,便自称车骑将军,屯军黎阳。袁尚分配给他很少一部分军队,却派逢纪跟随他。袁谭请求增加兵力,审配等人商议后予以拒绝。袁谭大怒,斩杀了逢纪。
秋季九月,曹操渡过黄河进攻袁谭。袁谭向袁尚告急,请求援救,袁尚留下审配等人留守邺城,自己率领军队去援救袁谭,与曹操对抗。接连几次交战,袁谭、袁尚多次战败,只得退守营地。袁尚派遣他所任命的河东太守郭援,与高幹、匈奴南单于共同攻击河东,并派遣使者去与关中将领马腾等人结盟联合,马腾等人暗中答应。
曹操派司隶校尉锺繇在平阳包围南单于,未等攻克郭援就率援军赶到。锺繇派新丰县令冯翊人张既前去劝说马腾,向他分析利害关系,马腾迟疑不决。马腾的部将傅幹对马腾说:“古人有句话:‘顺应大道的人昌盛,违背大德的人灭亡。’曹操尊奉天子,诛灭暴乱,法纪严明而政治昌明,上下齐心协力,可以称得上是顺应大道了。袁氏仗恃着他们的强大,背弃帝王的命令,驱使外族侵凌中原,可称得上是违背大德了。现在,既然将军尊奉朝廷,却不尽心尽力,暗中心怀二意,想坐观成败,我担心一旦成败已定,问罪的诏书颁下,将军就会首先被杀头了。”马腾于是十分恐惧。傅幹接着说:“聪明的人能化祸为福。现在曹操与袁氏相持不下,而高幹、郭援合攻河东,曹操虽有万全之策,也不能挽救河东的危机。将军若能带兵讨伐郭援,内外夹击,势必取胜。这样将军一战而砍断袁氏的佐臂,解除曹操一方的危急,曹操必定感激厚待将军,将军就可以得到无可比拟的功名。”马腾于是派他的儿子马超率领一万多人前去与锺繇会合。
当初,各位将领认为郭援的军队强盛,准备放弃平阳而离去。锺繇说:“袁氏的力量仍然强盛,郭援的军队到来后,关中诸将与他暗中勾结,之所以他们没有完全反叛,只不过是因为顾忌我的威名而已。如果我们放弃平阳而撤离,那正好显示了我们的软弱,我们所到之处的百姓,也会把我们看作敌寇,即使我们打算回去,又怎能回得去呢?这正是未战而先自败。况且郭援性情刚愎好胜,定会轻视我军,若他们准备渡过汾水扎营,我们就趁他们渡河时发动进攻,定可大胜。”郭援到达后,果然径直上前渡汾河,众部下劝阻他,不加理会。渡河尚没到一半,锺繇发起攻击,大败郭援,南单于也投降了。
八年(203)春季二月,曹操进攻黎阳,与袁谭、袁尚交战于黎阳城下,袁谭、袁尚战败逃回邺城。
夏季四月,曹操追击到邺城,收割了那里的小麦。曹军的将领们准备乘胜进攻邺城,郭嘉说:“袁绍溺爱他的这两个儿子,不知该立谁为继承人。现在他们二人的权力相等,又各有党羽,我们如果进攻太急,他们就会互相保护,如果延缓进攻,他们的争斗之心就会产生。不如暂且向南图谋荆州,以等待他们变乱,变乱后再去进攻,就可以一举平定他们。”曹操说:“对!”五月,曹操返回许县,留下部将贾信屯守黎阳。袁谭对袁尚说:“我们的铠甲不够精良,所以上次被曹操打败。现在曹军撤退,人心思归,我们应在他们尚未渡过黄河之前,发兵袭击他们,可使曹军崩溃,这种良机不可丧失。”袁尚疑心袁谭,既不增拨军队给袁谭,又不更新铠甲。袁谭大怒,郭图、辛评乘机对袁谭说:“让你的先父将你过继出去,全是审配的主意。”袁谭于是带兵进攻袁尚,交战于邺城门外。袁谭战败,带兵撤回南皮。
青州别驾北海人王脩率领官民从青州前往援救袁谭,袁谭打算重新返回进攻袁尚,王脩说:“兄弟就好像一个人的左右手,如果有人将要决斗,却先砍断自己的右手,说‘我一定会取胜’,这能行吗?如果一个人抛弃自己的兄弟而不亲善,天下又有谁去亲善他呢!那些小人挑拨他人骨肉之间相互仇恨,以此来求得自己眼前的利益,希望将军塞住耳朵,不要听从。若你能诛杀掉几个奸佞小人,恢复兄弟间的友好和睦,用以号召四方,就可以横行天下了。”袁谭不予听从。
秋季八月,袁尚亲自带兵进攻袁谭,大败袁谭的军队,袁谭逃奔到平原,据城固守。袁尚围攻十分猛烈,袁谭派辛评的弟弟辛毗到曹操那儿去求救。辛毗到西平晋见曹操,向他转达了袁谭的意思,曹操的部下都认为刘表强大,应当首先平定他,而袁谭、袁尚尚不足为虑。荀攸说:“天下正值纷乱相争时,而刘表却坐守于长江、汉水之间,他并没有吞并四方的大志是很清楚的。袁氏兄弟据有四州地盘,拥有数十万的军队,袁绍以宽厚待人而深得人心,如果他的两个儿子团结和睦,坚守已有的基业,则天下的战乱是不可能平息的。现在他们兄弟交恶,势必不能两全,若他们之中有一人吞并了对方,力量便会集中,力量一旦集中了,我们就很难图取,若能趁他们内乱之时攻取他们,天下就可以平定了,此种机会千万不可丧失。”曹操听从了荀攸的意见。
过了几天,曹操又想首先平定荆州,让袁谭、袁尚互相疲弊。辛毗观察曹操的神色,知道曹操改变了主意,便告诉了郭嘉。郭嘉又报告给曹操,曹操对辛毗说:“袁谭是否一定可信?袁尚是否定可攻克?”辛毗回答说:“明公不应问是否可信和有诈,应当讨论形势如何。袁家本是兄弟内斗,并不管他人是否乘机利用,只管自己能否平定天下。从向明公求救这件事上,这点是可以清楚看出的。袁尚见袁谭穷困而没有继续攻取,这是因为他自己也力量枯竭。军队在外战败,谋臣在内被诛杀,兄弟翻脸为仇,政权分裂为二,连年征伐,盔甲不能解除而生出虱子,再加上旱灾、蝗灾,饥馑一同降临。灾难发自上天,民事困于民间,百姓无论智愚,都知道袁尚会土崩瓦解,这正是上天灭亡袁尚的大好时机。您现在去进攻邺城,袁尚不回军相救,则邺城便不能自守;袁尚若回军相救,则袁谭就在后面追击。以明公的神威来对付穷途末路的敌人,进攻如此疲敝的贼寇,无异于劲风吹落秋天的树叶。上天将袁尚赏赐给明公,明公不去拿取而去征伐荆州,荆州富强安乐,并无可乘之弊。仲虺说:‘敌人有乱则夺取,敌人将亡则侵侮。’而今,袁谭、袁尚不寻求向外发展,而在内部相互倾轧,可以说是内乱了。居民没有食物,行人没有粮食,可以说是将要灭亡了。百姓朝不保夕,生命难保,而你不去救抚他们,却准备等到以后。以后若河北丰收,袁氏兄弟又醒悟到将会灭亡,他们痛改前非,勤修德政,那时你便丧失了用兵的良机了。现在趁袁谭向你请救而去救抚他,再也没有比这能获取更大的利益了。而且,四方的敌人,没有比袁氏更为强大的,黄河之北若能平定,则你的军队就会更加强盛,天下也会大为震动。”曹操说:“对!”这才答应援助袁谭。
冬季十月,曹操进军到黎阳。袁尚听说曹操渡过黄河,于是解除了对平原的包围而返回邺城。袁尚的部将吕旷、高翔背叛了他,投奔曹操,袁谭却又暗中刻制将军之印送给吕旷和高翔。曹操知道袁谭并非真心归降,于是便为自己的儿子曹整聘娶袁谭的女儿,以此安抚袁谭,而自己则带军返回许县。
九年(204)春季正月,曹操渡过黄河,阻塞淇水,使其流入白沟中,以作为运输军粮的通道。
二月,袁尚再次进攻固守在平原的袁谭,留下他的部将审配、苏由驻守邺城。曹操进军到洹水,苏由打算替曹操作内应,计谋泄露,逃出投奔曹操。曹操进军到邺城,修筑土山、地道以攻击邺城。袁尚属下的武安县长尹楷屯守毛城,保护通往上党的运粮通道。夏季四月,曹操留下曹洪继续进攻邺城,自己率军进攻尹楷,大败尹楷后才返回。不久又进攻屯守在邯郸的袁尚部将沮鹄,攻陷了邯郸。
易阳县令韩范、涉县县长梁岐都率领全县军民投降曹操。徐晃建议曹操说:“袁氏二兄弟尚未被击败,那些还没有被攻下的城县十分关注我们如何对待韩范、梁岐,我们应当重赏他们二人,以此昭示其他城县。”曹操采纳了他的建议,韩范、梁岐都被赐封为关内侯。
五月,曹操毁掉土山、地道,挖掘深沟包围邺城,周长四十里,开始时命令将壕沟挖得浅一些,显示好像可以越过。审配在城上见到后,大笑不止,也不派兵出城破坏。曹操在一夜之间拓深壕沟,宽深都为二丈,把漳水引入漫灌邺城,城中饿死的人超过半数。
秋季七月,袁尚率领士兵万馀人回救邺城。袁尚的军队到达后,曹操的将领们都认为“袁军为归师,人人势将殊死作战,不如避开他们”。曹操说:“袁尚若从大道前来,理当避开他;如果他们沿西山而来,必定会成为我们的俘虏。”袁尚果然沿西山而来,向东抵达阳平亭,距离邺城七十里,傍依滏水扎下营寨。夜里,燃起烽火通知城内,城中也燃起烽火相应。审配从城的北门出兵,打算与袁尚夹击围军。曹操迎面攻击审配,审配战败撤回城内,袁尚也被击破退走,傍依曲漳扎下营寨,曹操于是包围袁尚。尚未完全围住时,袁尚畏惧,派使者向曹操请求投降。曹操不答应,加紧部署包围。袁尚趁夜逃走,退守祁山,曹操又进军包围。袁尚的部将马延、张顗等人临阵投降,袁军大败溃散,袁尚逃奔中山。曹操全部缴收了袁尚的辎重,得到袁尚的印玺、符节和斧钺及衣服用具,将其向邺城展示,城中军士崩溃气馁。审配命令士卒说:“我们仍应坚守死战!曹操的军队已筋疲力尽了,幽州的援军正在途中,何必担心没有主将?”曹操出营巡视阵地,审配埋伏强弩射击,差点射中曹操。审配哥哥的儿子审荣为东门校尉,八月戊寅(初二),审荣在夜里打开城门,迎接曹兵进城。审配在城中抵抗,曹兵生擒了他。
当初,袁绍与曹操共同兴兵讨伐董卓,袁绍问曹操说:“若是大事不能成功,什么地方可以据守?”曹操说:“你的意思如何?”袁绍说:“我南据黄河,北靠燕、代之地,容收戎狄兵士,南下争夺天下,大概可以成功吧!”曹操说:“我任用天下的智士,用正确的方法统御他们,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九月,皇帝下诏任命曹操兼任冀州州牧。曹操接受此职后辞掉兖州州牧的职务。
当初,袁尚派从事安平人牵招到上党督运军粮,还没返回,袁尚已败逃到中山,牵招劝高幹以并州兵力迎接袁尚,合力以观局势变化,高幹不从。冬季十月,高幹献出并州投降曹操,曹操仍旧任命高幹为并州刺史。
曹操正在围攻邺城的时候,袁谭再次背叛他,攻取了甘陵、安平、勃海、河间等地。袁谭攻击袁尚据守的中山,袁尚败逃到故安,投奔袁熙。袁谭全部接收了袁尚的军队,回师屯守龙凑。曹操写信给袁谭,指责他背负誓约,并与他断绝了儿女婚姻,曹操把袁谭的女儿送回后,便进兵征讨袁谭。十二月,曹操的军队进抵其门,袁谭攻下了平原,退守南皮,傍依清河扎营。曹操进入平原,夺取了附近各县。
十年(205)春季正月,曹操率军进攻南皮,袁谭出兵迎战,曹军战死较多。曹操打算减缓攻势,议郎曹纯说:“现在我们孤军深入,难以维持长久,如果进军而不能攻克敌城,一旦撤退,定会大大丧失威力。”曹操于是亲自擂动战鼓命部下猛攻,最终攻克了南皮。袁谭弃城逃跑,曹军追赶并杀死了袁谭。李孚自称为冀州主簿,求见曹操说:“现在南皮城内强弱之间相互欺凌,人心混乱不安,应该任命那些为城中百姓所信服的新近归降之人,宣传朝廷的政策。”曹操即派李孚进城向吏民宣说政策,让他们各自安守故业,不准相互侵犯,城中这才逐渐安定下来。曹操于是杀掉了郭图等人及他们的妻子儿女。
袁谭派王脩去乐安督运粮食,王脩中途听说袁谭危急,便带兵前往赴援,至高密时,得知袁谭已死,下马大哭说:“没有君主,我往哪里去呢!”于是前往晋见曹操,请求收葬袁谭的尸体,曹操答应了他,继续让王脩前去乐安督运军粮。袁谭管属的各城全都归降,只有乐安太守管统坚守城池。曹操命王脩砍下管统的人头,王脩认为管统是亡国忠臣,便解开他身上的捆绳,让他去晋见曹操,曹操很高兴,赦免了管统。延聘王脩为司空掾。
郭嘉建议曹操应多任命一些青州、冀州、幽州、并州的名士作为掾属,使人心归附,曹操采纳了他的建议。官渡之战时,袁绍让陈琳撰写讨曹檄文,陈琳在檄文中大量列举了曹操的罪恶,并牵及曹操的家世,尽可能地丑化诋毁。等到袁氏战败,陈琳归降曹操,曹操说:“你当初替袁绍撰写檄文,尽可以罗列我的罪状,为什么却要牵扯到我的祖先呢?”陈琳承认罪责并道歉,曹操宽赦了他,并让他与陈留人阮瑀一起掌管文书档案。先前,渔阳人王松占据涿郡,涿郡人刘放劝王松将涿郡归献给曹操,曹操延聘刘放为参司空军事。
袁熙遭受到他的部将焦触、张南的攻击,与袁尚一起逃奔到辽西乌桓。焦触自称幽州刺史,胁迫各郡太守、各县县令背叛袁熙归降曹操,招聚数万人马,杀白马盟誓,下令说:“若敢违抗命令,一律斩首!”众人都吓得不敢抬头看他,依次歃血盟誓。别驾代郡人韩珩说:“我承受袁氏父子的厚恩,现在他们败亡,既无智慧拯救他们,又无勇气死节,在大义上已有欠缺了;如果再去侍奉曹操,这是我不能去做的。”在场的人都替韩珩惊恐失色。焦触说:“发动大事,当建立大义,事情能否成功,不在于一个人,我们应成全韩珩的志愿,以激励人们忠于自己的君主。”于是放掉了韩珩。焦触等人于是投降了曹操,都被封为列侯。
冬季十月,高幹再次率并州反叛曹操,捉了上党太守,兴兵扼守壶关口。曹操派部将乐进、李典攻击高幹。河内人张晟率部众万馀人侵略崤山、渑池之间的地区,弘农人张琰起兵响应。河东太守王邑被上调中央,郡掾卫固与中郎将范先等去拜见司隶校尉锺繇,请求让王邑继续留任。锺繇不同意。卫固等表面上是请求挽留王邑,实际上暗中与高幹通谋。曹操对荀彧说:“关西的将领们,在表面上归附我们,内心却怀有二志,张晟侵扰崤山、渑池一带,向南又勾结刘表,卫固等人也乘机作乱,将会成为我们的大祸害。而今,河东是天下的关键之地,请你为我物色一位贤能之人去镇守那里。”荀彧说:“西平太守京兆人杜畿,勇气足以抗拒任何灾难,智慧足以应付任何变故。”曹操于是任命杜畿为河东太守。
正在这时,有一股号称白骑的武装力量攻击东桓,高幹也率军进驻濩泽。杜畿率数十名骑兵,前往河东坚壁固守,当地吏民大多全城帮助杜畿,仅过了数十天,杜畿就招集到了四千多人。卫固等人与高幹、张晟共同攻击杜畿,不能攻克,抢劫附近各县,又毫无收获。曹操派议郎张既西去征调关中将领马腾等人,马腾等都率军会合,进攻张晟等人,大败其军,斩掉了卫固、张琰等人的首级,其他馀党全部赦免。
十一年(206)春季正月,曹操亲自率军攻击高幹,命长子曹丕驻守邺城,派别驾从事崔琰辅佐他。曹操围攻壶关,三月,壶关投降。高幹亲自前往匈奴求救,匈奴的单于拒绝他的请求。高幹独自率几名骑兵逃亡,准备南去投奔荆州的刘表,上洛都尉王琰杀死了他,并州于是全部平定。
这一年,乌桓趁天下大乱,抢夺了汉人十馀万户,袁绍将乌桓各部落的酋长都封为单于,物色了一些平民家的姑娘,作为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辽西郡乌桓酋长蹋顿的势力尤为强盛,为袁绍厚待,所以袁尚兄弟投奔他,蹋顿也多次侵入塞内掳掠,准备帮助袁尚收复故地。曹操打算攻击蹋顿,开凿平虏渠、泉州渠,以便运输军粮。
十二年(207)春季二月,曹操从淳于返回邺城。丁酉(初五),曹操上奏大封功臣二十多人,都被封为列侯。乘此表奏万岁亭侯荀彧的功劳,三月,增封荀彧食邑千户。又准备授予荀彧三公,荀彧派苟攸恳切辞让,共达十几次,曹操才打消此念头。
曹操准备进攻乌桓。诸将都说:“袁尚只不过是一个在逃的俘虏,乌桓族贪婪,又无仁爱之心,岂能为袁尚所利用?如今若孤军深入讨伐,刘备定会劝刘表袭击许县,万一有什么变化,将无法反悔。”郭嘉说:“明公虽然威震天下,但乌桓必依恃他们远在塞外,不加戒备,乘他们没有戒备,突然袭击他们,定可立即攻克。而且袁绍对当地百姓以及外族都有恩德,而袁尚兄弟还活着。现在四州的百姓,只是因为畏惧我们的威力,才不得不归服我们,我们的恩德还没有施加到他们身土,如果我们放弃乌桓而去南征刘表,袁尚利用乌桓的资助,招集旧臣,乌桓的军队一旦出动,汉族及外族的百姓便都会响应,这样便会使蹋顿动心,激起他的非分妄想,恐怕青州、冀州就再也不会为我们所有了。刘表仅是一个坐谈高论的人物,自己也明白他的才能不足以驾驭刘备,重用刘备则担心不能控制,轻用刘备则刘备又不会听他指使,即使我们抽空兵力去远征乌桓,也不须担心。”曹操采纳了他的建议。曹军推进到易县,郭嘉说:“用兵贵在行动迅速。现在我们从千里之外的地方去袭击敌人,辎重太多,很难谋取到好处;而且乌桓得到消息后,也定会加强戒备。不如留下辎重,轻装急进,出其不意地袭击他们。”
当初,袁绍多次派使者到无终县去征聘田畴,又派人授给他将军的大印,让他安抚招集原有的部众,每次都被田畴拒绝了。等到曹操平定了冀州,河间人邢颙对田畴说:“自黄巾军起事以来,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全国就像滚水在鼎中沸腾一样,动荡不定,百姓流离失所。现在听说曹操法令严明。人民对于战乱已经厌恶很久了,乱到了极点就会平静,请让我先到曹操那儿去试探一下。”于是邢颙便整理行装,返回家乡。田畴说:“邢颙是先知先觉的人。”曹操任命邢颙为冀州从事。田畴愤恨乌桓杀掉很多本郡官吏,心有讨伐乌桓之意,但力量不足。曹操派使者征聘田畴,田畴告诉门人赶紧替他整理行装。门人说:“先前袁绍仰慕您,五次礼聘,您都不肯屈尊就驾;现在曹操的使者一到,好像唯恐来不及,为什么?”田畴笑着说:“这并不是你们能知道的。”于是随同使者来到曹操军中,曹操任命他为蓨县令,随军驻扎在无终。
当时正值夏天,大雨不止,而沿海一带地势低下,积水无法疏通,乌桓也沿边把守要地,大军无法前进。曹操为此深感忧虑,便请教田畴。田畴说:“这条道路在秋夏两季常有积水,即使浅的地方也不能通车马,而深的地方又不能载舟船,这是长久无法解决的难题。原北平郡的治所设在平冈,人们前往平冈的道路,是从卢龙出发,再前往柳城,但自从建武年间以来,这条道路毁陷断绝,至今已有二百年,但仍有小道可以行走。现在乌桓以为无终是我们大军的必经之路,认为我军不能前进而定会撤退,因此松懈了戒备。我们如果假装沮丧,宣称回师,从卢龙口越过白檀险地,再进入到乌桓后方空虚之地,路近而又方便,趁其不备而袭击他们,这样不需战斗便可擒获蹋顿。”曹操说:“好极了!”于是率军回撤,并在积水的路旁树立木牌说:“现在是盛夏酷暑,道路不通,暂且等到秋冬,再次进军出击。”乌桓探骑见到木牌,真的以为曹操的大军已经离去。
曹操命田畴带领他的部众为向导,登上徐无山,沿路填谷凿山开道,行程五百馀里,经白檀、平冈,穿越鲜卑庭,向东直奔柳城。距柳城二百里时,乌桓才发觉。袁尚、袁熙与蹋顿及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带领几万骑兵迎击曹军。八月,曹操登上白狼山,突然与乌桓军队相遇,乌桓军力非常强盛。曹军的辎重均在后方,身穿铠甲的兵士很少,军中无人不恐惧。曹操登上高处,看见乌桓军阵容不整,于是发兵进攻,派张辽为先锋,乌桓军队大败,斩杀了蹋顿及其他有名番王、部将,胡人、汉人投降的有二十多万人。辽东单于速仆丸与袁尚、袁熙投奔辽东太守公孙康,残军仍有数千骑兵。有人劝曹操乘胜追击,曹操说:“我只等公孙康斩下袁尚、袁熙的人头,用不着烦劳我军。”
九月,曹操带兵从柳城返回。公孙康准备杀死袁尚、袁熙作为功劳,于是事先布置精兵,埋伏在马厩中,然后请袁尚、袁熙进来,未等他们入座,公孙康便叱令伏兵捉拿他们,斩下袁尚、袁熙的人头,连同速仆丸的首级送给曹操。将领中有人询问曹操:“您率军回后公孙康为什么会斩杀袁尚、袁熙?”曹操说:“公孙康向来畏惧袁尚、袁熙,我们若急于进攻,则他们就会合力抵抗;放松进攻则他们便会自相残杀,形势便是这样的。”曹操悬挂袁尚的首级示众,下令三军:“有敢痛哭袁尚者,斩首!”牵招却独自设置祭灵悲哭,曹操认为他很有义气,荐举他为茂才。此时天气寒冷,又逢天旱,方圆二百里内无水,军中又缺乏粮草,于是杀掉几千匹马作为军粮,挖地深至三十多丈才得到饮水。大军返回后,曹操下令查问当初劝阻讨伐乌桓的人,大家都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人人都很恐惧。曹操对所有规劝者均加重赏,说:“我征讨乌桓,十分危险,全靠侥幸,虽然取胜,实为上天的保佑,但不能认为这是正常的。各位的劝谏,才是万全之计,所以奖赏你们,希望以后你们不要害怕进谏。”
十三年(208)春季正月,曹操返回邺城。夏季六月癸巳(初九),任命曹操为丞相。秋季七月,曹操南下攻击刘表。八月,刘表死去,刘表的部属拥戴刘琮为继承人。九月,曹操的大军进抵新野,刘琮以荆州投降曹操,送去朝廷颁发的符节迎接曹操。 事见《刘备据蜀》。
刘琮的部将王威向刘琮建议说:“曹操听说将军已经投降,刘备已经逃走,必定松懈无所戒备,只率前锋部队,轻装急进。如果你能拨给我精兵数千,在险要之处突袭他们,就可以擒获曹操。擒住了曹操便可威震四海,那就不仅仅是保住今天这个局面。”刘琮不加采纳。
曹操进军到江陵,任命刘琮为青州刺史,封为列侯,加上蒯越等人,被封侯者共十五人。解除了韩嵩的囚禁,以朋友之礼相待,并请他评价荆州人士的优劣,对他们全加提升任用。任命韩嵩为大鸿胪,蒯越为光禄勋,刘先为尚书,邓羲为侍中。
荆州大将南阳人文聘驻扎在外,刘琮投降曹操时,征召文聘,打算同他一起归降。文聘说:“我不能保全荆州,应当在此戴罪!”曹操渡过汉水,文聘才拜谒曹操。曹操说:“你为何来得这样迟?”文聘说:“以前我不能辅佐刘表事奉国家,刘表虽死,我总希望能据守汉水,保全整个荆州,这样,我活着的时候就不会辜负幼主刘琮,死后也不会愧心于埋在地下的故主刘表,但形势所迫,身不由己,以至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实在是悲哀羞愧,没有脸面早来相见!”说完后深深哀叹,泪流满面。曹操也替他深感悲怆,叫着文聘的表字说:“仲业,你真是忠臣。”以厚礼对待文聘,让他仍统率原来的部队,任命他为江夏太守。
冬季十二月,益州州牧刘璋得知曹操攻克荆州,派别驾张松前去向曹操祝贺致敬。张松身材短小、行为放荡,但聪达精明。曹操此时已平定荆州,赶走刘备,不再存有录用张松之意。主簿杨脩建议曹操延聘张松,曹操不加采纳,张松因此而怨恨曹操,回去后劝刘璋与曹操断绝关系,与刘备结好,刘璋听从了他的意见。
东晋学者习凿齿评论说:从前齐桓公因一次自负其功,而立即遭到九国背叛;曹操仅一次自傲其功而使天下分裂为三。勤勤恳恳几十年积累下的成果,全都毁弃在低头抬头的片刻间,岂不可惜!
十五年(210)春季,曹操下令说:“从前,孟公绰可以胜任晋国赵、魏两大家族的元老,但却不可胜任滕、薛两个小国的大夫。如果一定坚持廉洁之士才可以任用,那么齐桓公怎么能称霸天下呢?各位请帮助我在出身卑微的人中发掘贤才,只要是人才就加以举荐,我一定任用。”
冬季十二月己亥,曹操下令说:“我当初被举为孝廉,自知本不是隐居深山的知名之士,恐怕被世人看作凡夫愚子,想推广教化以树立名誉,所以在济南时,铲除贪官,清除污秽,公平地选拔人才。因此受到豪门强族的痛恨,深恐招致毁家之祸,故称病辞职回乡。当时我年纪尚轻,于是在谯县以东五十里处修建学舍,打算秋夏读书,冬春打猎,预期二十年,等天下太平再出来做官。但不能如我所愿,被朝廷征召为典军校尉,于是改变主意,想全心全意地为国家讨伐逆贼,建立功业,使死后的墓碑上题上这样的字样‘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就是我的志愿。然而不料正赶上董卓之乱,遂兴举义兵。后来兼任兖州州牧,击破黄巾军三十万人。接着又讨伐袁术,迫使他在穷途沮丧之中死去。后又击败袁绍,斩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再又平定刘表,于是平定了天下。我现在身为宰相,已经到了人臣尊贵的极点,这已超过了我以前的愿望。假使国家没有我,不知道会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也许有人见到我力量强盛,又素不相信天命,恐怕他们会妄自猜度,以为我有篡位之意,每思至此,我都会烦躁不安。所以我特地向大家说明这些,全是我的肺腑之言。然而,如果想让我放弃我所掌管的军队,将其交还给有关机构,回到武平侯国,则绝不可能。为什么呢?因为我实在担心一旦离开军队,就会被人谋害,一方面是为自己的子孙作打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若失败,则国家便会危亡,所以我绝不会因仰慕虚名而身处实祸!然而,我的封地有四县,享有收取三万户百姓租税的权利,我有何德消受?天下尚未平静,不可以辞让官位;至于采邑封土,却可辞让。现在向朝廷交回阳夏、柘县、苦县三县二万户食邑,仅保留武平县一万户的食邑,姑且减轻他人对我的诽谤和议论,也稍稍减轻一些我所承受的压力。”
十六年(211)春季正月,任命曹操的长子曹丕为五官中郎将,设置属吏,作为丞相的助手。
十七年(212)春季正月,曹操返回邺城。皇帝下诏特别允许曹操在参拜天子时可以只称官职、不称姓名,入朝可以不趋谒,可以佩剑穿履上殿,一切遵照萧何前例。
冬季十月,董昭对曹操说:“自古以来,人臣救世,从未有像您现在这样的功业;有您今天功业的人,也不会长居臣属地位。现在您为德行有欠缺而深感羞愧,乐于保持自己的名声和操节;然而身处大臣之态势,使人因大事而怀疑自己,实在是不可不多加考虑。”于是与列侯、大将们商议,都认为丞相应进爵国公,接受天子九锡器物,以表彰其为国家所建立的特殊功勋。荀彧认为:“曹公当初原是大义起兵以匡救朝廷,安宁国家,胸怀忠诚之心,严守退让的实意;君子以德爱护他人,不应该这样做。”曹操因此很不高兴。等到征讨孙权时,曹操上书请求让荀彧到谯县慰劳军队,荀彧到谯县后,曹操又借机留下荀彧,任他为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曹军向濡须推进,荀彧因病留在寿春,服毒药而死。荀彧坚持大义,行为端正,又有智谋,喜欢荐举贤能,所以世人都很惋惜。
北宋史臣司马光说:孔子在谈到仁德时,非常重视。认为子路、冉求、公西赤等自己门下的高徒,以及楚国令尹子文、陈文子等一些诸侯的贤大夫,都不足以称得上仁,却单单称赞管仲的仁,难道不是因为他辅佐齐桓公,有大德于百姓吗?齐桓公的行为有如猪狗,管仲并不感到羞辱而去辅佐他,他的想法大概是若没有齐桓公,百姓就不可能得到匡济。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百姓生灵涂炭,若非绝世高才,不能拯救万民。那么如果荀彧舍弃了曹操又会去辅佐谁呢?齐桓公的时候,周王室虽然衰微,但还没有到建安初年东汉王权那样的地步。建安初年,天下动荡,汉王室一尺土地,一个百姓都没有。荀彧辅佐曹操而使其兴盛,荐举任用贤能,训练士卒,振奋军心,决断机要,制定策略,征伐四方,不断取胜,于是才能转弱为强,化乱为治,夺取了十分之八的天下,荀彧的功勋岂在管仲之后!管仲不为公子纠而死而荀彧为汉室死节,他的仁德又在管仲之上了!但杜牧却认为:“荀彧劝曹操攻取兖州时,将曹操比作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在官渡劝阻曹操退回许县时,又将当时比作楚汉相争,等到事成功就,又想留名于汉代,就好像是教强盗掘墙破柜,而又宣称自己与强盗不是同伙一样,难道他就不是强盗吗?”我认为孔子曾讲“文采多于朴实就会虚浮”,凡是写历史的人,在记载历史人物的言论时,必定会加以虚饰。荀彧将曹操比作汉高祖、汉光武、楚、汉的言论,当是史家的文字,怎会都是荀彧亲口所讲的呢?用这些来贬责荀彧,不能构成他的罪状。而且假使曹操当了皇帝,则荀彧就为开国元勋,与萧何处于同等地位了;荀彧不贪图此种富贵,而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获取名声,这难道符合人情吗!
十八年(213)夏季五月丙申(初十),朝廷将冀州十郡封给曹操,并封他为魏公,仍旧以丞相的身份兼任冀州州牧。又加赏九锡:大辂、戎辂各一辆,黑色雄马八匹;龙袍龙帽,再附加红色木屐;诸侯专用的音乐,六佾舞蹈;朱门住宅;纳于檐下的登殿台阶;武士三百人;鈇、钺各一个;红色弓一把,红色箭一百支,黑色弓十把,黑色箭千支;美酒一樽,附加玉圭柄勺一支。
秋季七月,魏国开始修建天地祭坛和祖先祭庙。
冬季十一月,魏国开始设置尚书、侍中、六卿。任命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弈、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锺繇为大理,王脩为大司农,袁涣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陈群为御史中丞。
十九年(214)春季三月,皇帝下诏魏公曹操地位在诸侯王之上,改发金印、红色绣佩带、远游冠。
二十一年(216)夏季五月,汉献帝晋封曹操爵位为王。秋季八月,魏国任命大理锺繇为相国。
二十二年(217)夏季四月,皇帝下诏魏王曹操设置天子旌旗,出入戒严。
六月,魏任命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冬季十月,皇帝下诏魏王曹操官帽上佩挂十二条旒穗,乘坐帝王专属金根车,驾六匹马,配置皇帝专用的五色装饰的副车。魏立五官中郎将曹丕为太子。
二十四年(219)秋季七月,皇帝下诏封魏王曹操的夫人为王后。
冬季十二月,魏王曹操上表给皇帝,推荐孙权为骠骑将军,授予符节,兼任荆州牧,封南昌侯。孙权派校尉梁寓上朝进贡,又将朱光等人送回,上书向曹操称臣,还声称天命有归。曹操将孙权的奏书公开示众,说:“这个小子是想让我蹲坐在火炉之上呀!”侍中陈群等人都说:“汉朝福命已尽,并非今天才开始。殿下功德高大,百姓注目仰望,所以在远方的孙权也向您称臣。这天人感应,众口一词,殿下应该正式登上皇位,还有什么迟疑的!”曹操说:“如果上天的旨意应在我身上,我愿作周文王。”
北宋史臣司马光说:教化,是国家紧迫的事务,而一般的官吏却对此很怠慢;风俗,是天下的重大事情,而庸碌的君王却忽视它。只有明智的君子深谋远虑,然后才知道它们对社会的好处之大、影响之远。东汉光武帝正逢汉朝中衰,群雄动乱,于是以布衣的身份,发奋起兵,继承先人的事业,讨伐四方,每天都辛勤忙碌,却仍崇尚儒家经学,用贵宾的礼仪延聘儒士,扩大设立学校,整饬清明礼乐,武功固然完成,礼乐教化也得以推广。光武帝之后的汉明帝、汉章帝,遵循祖先的遗志,亲临辟雍拜望三老,横陈经书请教大道,上至公卿、大夫,下至郡县官吏,都选用通晓经书、行为端正的人,虎贲卫士也全都学习《孝经》,匈奴的贵族子弟,也到太学学习,所以教化建立于上层社会,风俗也形成于下层社会。那些忠厚廉洁的人,不仅受到了士大夫的重视,也为广大百姓所仰慕;卑劣邪恶之徒,不仅不被朝廷看重,而且也为乡里鄙弃。自从夏、商、周三代灭亡后,风俗教化之美,从来没有像东汉那样兴盛。等到汉和帝以后,贵戚专权,受宠小人主持政事,赏罚不明,贿赂公开进行,贤能愚劣之人混淆不分,是非颠倒,可以说是混乱之至。然而东汉皇权之所以还能残延不至于灭亡,是因为上有公卿大夫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李膺等在朝廷据理力争,用公义来扶持皇权的危亡,下则有符融、郭泰、范滂、许邵等布衣平民,建立民间舆论以拯救皇权的败亡,所以虽然政治浑浊却风俗尚未糜烂,以致有人敢于英勇就义,前面的人虽受刑而死,在后面仍有忠义之士继续奋发不舍,紧随前人的脚跟接受刑戮,视死如归。难道只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特别贤能吗?这也是汉光武帝、汉明帝、汉章帝所遗留的教化影响的缘故。当时,如果有圣明的君主奋起振作,则汉王朝仍不可限量。不幸的是,东汉皇权在受到伤害而颓废之馀,再加上桓帝、灵帝的昏乱暴虐,保护宠幸奸邪超过了自己的骨肉,杀戮忠良甚于屠杀仇寇,累积众人的愤慨,蓄聚四海的怨怒。结果使得何进征召外军,董卓乘机作乱,袁绍之流也借此连兵结祸,遂致使皇帝流亡,宗庙荒废,朝廷动荡倾覆,百姓犹如身陷泥炭,天命亡灭,无法挽救。但州郡拥兵割据的豪雄,虽然相互吞噬,却都未尝不是以尊崇汉室为号召。以曹操的残暴骄横,加之对天下立有大功,他胸中早就怀有废君之心,但直至他死时仍未敢废汉自立,这难道是他不愿意吗?不过只是因为他畏惧损伤自己的名誉及道义,强行克制自己而已。由此看来,教化怎可怠慢,风俗怎可忽视啊!
魏文帝黄初元年(220)春季正月,魏王曹操抵达洛阳;庚子(二十三日),去世。曹操知人善用,很难被虚假迷惑。发现提拔奇才,不论其出身如何卑微低贱,根据他的才能加以使用,都能胜任自己的工作。在与敌作战时,心意安详,就好像不愿意作战的样子;等到抓住战机时便乘胜追击,气势旺盛。在赏赐应该受赏的功臣时,不惜千金;对于那些没有功劳却希望受赏的人,不与分毫。执法严峻急切,若有犯法,一定诛杀,有时虽对犯人流泪哭泣,但最终也不会赦免。生性节俭,不喜欢豪华富丽。所以曹操才能削平群雄,几乎平定海内。
曹操去世时,太子曹丕在邺城,军中人心骚动。臣僚们打算不公开曹操的丧讯,谏议大夫贾逵认为不可能严守秘密,于是公布了曹操的丧讯。有人建议应当撤换各郡守、县令,全部改用谯县、沛国人。魏郡太守广陵人徐宣厉声道:“现在远近归一,人人都怀有效忠之心,何必专门任用谯县、沛国人,而伤害所有忠心卫国者之心呢!”于是停止此议。青州兵擅自击鼓,将领各自率众离去,众人认为应当阻止他们,若有违抗者便加以讨伐。贾逵说:“不能这样做。”为此特别颁发了一份长篇檄文,下令青州兵所经郡县供给他们粮草。鄢陵侯曹彰从长安赶来奔丧,向贾逵询问先王的印玺在什么地方,贾逵严厉地说:“国家已有确认的继承者,先王的印玺,并不是你应该询问的。”曹操死去的噩耗传到邺城,太子曹丕大哭不止,中庶子司马孚劝道:“先王去世,天下就依靠殿下做主。你现在应当上为宗庙,下为万民着想,怎能效法小民之孝呢!”太子曹丕过了很久才停止哭泣,说:“你的话很对。”当时群臣刚听到曹操去世的消息,相聚在一起痛哭,原有行列错乱。司马孚在朝上厉声说:“现在君王去世,天下震动,应当及早拜立继位君主,以安定四方,你们只会哭吗?”于是请退群臣,安排禁卫,办理丧事。群臣认为太子即位,应有汉皇的诏令。尚书陈矫说:“魏王在外去世,天下恐惧。太子应当节哀登位,以维系远近人心。况且先王的爱子曹彰正守在灵柩旁边,若发生变故,国家就危险了。”当即召集百官,安排礼仪,在一天之内,全都办齐。第二天早晨,以王后的诏令,拜立太子曹丕继位魏王,大赦天下。汉献帝接着派遣御史大夫华歆带着诏书,授予曹丕丞相印信和魏王玉玺,仍兼任冀州州牧。于是尊封武王后为王太后。
二月丁卯(二十一日),下葬魏武王于高陵。
秋季七月,左中郎将李伏、太史丞许芝上书说:“魏应当替代汉朝,此事已显示在图谶纬书之中,这种记载很多。”群臣也乘机上书规劝魏王曹丕顺应天心民望。魏王不同意。
冬季十月乙卯(十三日),汉献帝在汉高祖祭庙中焚香禀告,派行御史大夫张音拿着符节,带上皇帝玉玺、诏书,禅位于魏。魏王曹丕三次上书推辞之后,才在繁阳兴建祭坛,辛未(二十九日),魏王曹丕登上祭坛接受玉玺,正式登位称帝,焚祭天地、名川大山,更改年号,大赦天下。
十一月癸酉(初一),曹丕奉封汉献帝为山阳公,在封国内实行汉朝历法,使用天子的礼仪音乐。封他的四个儿子为列侯。追尊太王曹嵩为太皇帝;武王曹操为武皇帝,庙号太祖;尊称王太后为皇太后。改封汉朝所有的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其他臣僚的封爵、职位升迁各有差别。将相国改称为司徒,改御史大夫为司空。山阳公刘协将自己的两个女儿献给曹丕当嫔妃。
魏帝曹丕准备更改历法,侍中辛毗说:“魏王朝继承虞舜、夏禹的正统,上应天时,下顺万民。至于商汤、周武王通过战争平定天下,这才更改历法。孔子说:‘遵循夏朝的时令。’《左传》说:‘夏朝历法,得位于天地正中。’何必要跟它相反呢。”曹丕认为正确而加以采纳。当时群臣都赞颂曹魏的功德,大多贬责东汉王朝,唯独散骑常侍卫臻阐明东汉禅让的大义,称颂东汉的美德,曹丕每次见到卫臻都说:“天下的珍品,当与山阳公共享。”
魏明帝青龙二年(234)春季三月庚寅(初六),山阳公刘协去世,魏明帝曹叡身穿丧服为刘协出殡。秋季八月,汉献帝刘协被埋葬在禅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