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武帝太康二年。初,鲜卑莫护跋始自塞外入居辽西棘城之北,号曰慕容部。莫护跋生木延,木延生涉归,迁于辽东之北,世附中国,数从征讨有功,拜大单于。冬十月,涉归始寇昌黎。
三年三月,安北将军严询败慕容涉归于昌黎,斩获万计。
四年,鲜卑慕容涉归卒。弟删篡立,将杀涉归子廆,廆亡匿于辽东徐郁家。
六年,慕容删为其下所杀,部众复迎涉归子廆而立之。涉归与宇文部素有隙,廆请讨之,朝廷弗许。廆怒,入寇辽西,杀略甚众。帝遣幽州军讨廆,战于肥如,廆众大败。自是每岁犯边,又东击扶馀,扶馀王依虑自杀,子弟走保沃沮。廆夷其国城,驱万馀人而归。
七年夏,慕容廆寇辽东,故扶馀王依虑子依罗求帅见人还复旧国,请援于东夷校尉何龛,龛遣督护贾沈将兵送之。廆遣其将孙丁帅骑邀之于路,沈力战,斩丁,遂复扶馀。
十年夏四月,慕容廆遣使请降。五月,诏拜廆鲜卑都督。廆谒见何龛,以士大夫礼,巾衣诣门,龛严兵以见之,廆乃改服戎衣而入。人问其故,廆曰:“主人不以礼待客,客何为哉!”龛闻之,甚惭,深敬异之。时鲜卑宇文氏、段氏方强,数侵掠廆,廆卑辞厚币以事之。段国单于阶以女妻廆,生皝、仁、昭。廆以辽东僻远,徙居徒河之青山。
惠帝元康四年,慕容廆徙居大棘城。
太安元年,鲜卑宇文单于莫圭部众强盛,遣其弟屈云攻慕容廆,廆击其别帅素怒延,破之。素怒延耻之,复发兵十万,围廆于棘城。廆众皆惧,廆曰:“素怒延兵虽多而无法制,已在吾算中矣,诸君但为力战,无所忧也!”遂出击,大破之,追奔百里,俘斩万计。辽东孟晖,先没于宇文部,帅其众数千家降于廆,廆以为建威将军。廆以其臣慕舆句勤恪廉靖,使掌府库,句心计默识,不案簿书,始终无漏。以慕舆河明敏精审,使典狱讼,覆讯清允。
怀帝永嘉元年冬十二月,慕容廆自称鲜卑大单于。拓跋猗卢与廆通好。
三年。初,辽东太守庞本袭杀东夷校尉李臻,诏以勃海封释代之,释收斩本。
五年。初,东夷校尉李臻之死也,辽东附塞鲜卑素喜连、木丸津托为臻报仇,攻陷诸县,杀掠士民,屡败郡兵,连年为寇。东夷校尉封释不能讨,请与连和,连、津不从。民失业,归慕容廆者甚众,廆廪给遣还,愿留者即抚存之。
廆少子鹰扬将军翰言于廆曰:“自古有为之君,莫不尊天子以从民望,成大业。今连、津外以庞本为名,内实幸灾为乱。封使君已诛本请和,而寇暴不已。中原离乱,州师不振,辽东荒散,莫之救恤,单于不若数其罪而讨之。上则兴复辽东,下则并吞二部,忠义彰于本朝,私利归于我国,此霸王之基也。”廆笑曰:“孺子乃能及此乎!”遂帅众东击连、津,以翰为前锋,破斩之,尽并二部之众。得所掠民三千馀家,及前归廆者悉以付郡,辽东赖以复存。封释疾病,属其孙奕于廆。释卒,廆召奕与语,说之,曰:“奇士也!”补小都督。释子冀州主簿悛、幽州参军抽来奔丧。廆见之曰:“此家抎抎千斤犍也。”以道不通,丧不得还,皆留仕廆,廆以抽为长史,悛为参军。王浚以妻舅崔毖为东夷校尉。
愍帝建兴元年。初,中国士民避乱者多北依王浚,浚不能存抚,又政法不立,士民往往复去之。段氏兄弟专尚武勇,不礼士大夫。唯慕容廆政事修明,爱重人物,故士民多归之。廆举其英俊,随才授任,以河东裴嶷、北平阳耽、庐江黄泓、代郡鲁昌为谋主,广平游邃、北海逄羡、北平西方虔、西河宋奭及封抽、裴开为股肱,平原宋该、安定皇甫岌、岌弟真、兰陵缪恺、昌黎刘斌及封奕、封裕典机要。裕,抽之子也。
裴嶷清方有干略,为昌黎太守,兄武为玄菟太守。武卒,嶷与武子开以其丧归,过廆,廆敬礼之,及去,厚加资送。行及辽西,道不通,嶷欲还就廆。开曰:“乡里在南,奈何北行!且等为流寓,段氏强,慕容氏弱,何必去此而就彼也!”嶷曰:“中国丧乱,今往就之,是相帅而入虎口也。且道远,何由可达!若俟其清通,又非岁月可冀。今欲求托足之地,岂可不慎择其人。汝观诸段,岂有远略,且能待国士乎!慕容公修仁行义,有霸王之志,加以国丰民安,今往从之,高可以立功名,下可以庇宗族,汝何疑焉!”开乃从之。既至,廆大喜。阳耽清直沉敏,为辽西太守,慕容翰破段氏于阳乐,获之,廆礼而用之。游邃、逄羡、宋奭,皆尝为昌黎太守,与黄泓俱避地于蓟,后归廆。王浚屡以手书召邃兄畅,畅欲赴之,邃曰:“彭祖刑政不修,华、戎离叛,以邃度之,必不能久,兄且磐桓以俟之。”畅曰:“彭祖忍而多疑,顷者流民北来,命所在追杀之。今手书殷勤,我稽留不往,将累及卿。且乱世宗族宜分,以冀遗种。”邃从之,卒与浚俱没。宋该与平原杜群、刘翔先依王浚,又依段氏,皆以为不足托,帅诸流寓同归于廆。东夷校尉崔毖请皇甫岌为长史,卑辞说谕,终莫能致;廆招之,岌与弟真即时俱至。辽东张统据乐浪、带方二郡,与高句丽王乙弗利相攻,连年不解。乐浪王遵说统帅其民千馀家归廆,廆为之置乐浪郡,以统为太守,遵参军事。
元帝建武元年三月,晋王以鲜卑大都督慕容廆为都督辽左杂夷流民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廆不受。征虏将军鲁昌说廆曰:“今两京覆没,天子蒙尘,琅邪王承制江东,为四海所系属。明公虽雄据一方,而诸部犹阻兵未服者,盖以官非王命故也。谓宜通使琅邪,劝承大统,然后奉诏令以伐有罪,谁敢不从!”处士辽东高诩曰:“霸王之资,非义不济。今晋室虽微,人心犹附之,宜遣使江东,示有所尊,然后杖大义以征诸部,不患无辞矣。”廆从之,遣长史王济浮海诣建康劝进。
大兴元年三月,帝复遣使授慕容廆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廆辞公爵不受。廆以游邃为龙骧长史,刘翔为主簿,命邃创定府朝仪法。裴嶷言于廆曰:“晋室衰微,介居江表,威德不能及远,中原之乱,非明公不能拯也。今诸部虽各拥兵,然皆顽愚相聚,宜以渐并取,以为西讨之资。”廆曰:“君言大,非孤所及也。然君中朝名德,不以孤僻陋而教诲之,是天以君赐孤而祐其国也。”乃以嶷为长史,委以军国之谋,诸部弱小者稍稍击取之。
二年,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中州人望,镇辽东,而士民多归慕容廆,心不平。数遣使招之,皆不至,意廆拘留之,乃阴说高句丽、段氏、宇文氏,使共攻之,约灭廆,分其地。毖所亲勃海高瞻力谏,毖不从。三国合兵伐廆,诸将请击之,廆曰:“彼为崔毖所诱,欲邀一切之利。军势初合,其锋甚锐,不可与战,当固守以挫之。彼乌合而来,既无统壹,莫相归服,久必携贰,一则疑吾与毖诈而覆之,二则三国自相猜忌。待其人情离贰,然后击之,破之必矣。”三国进攻棘城,廆闭门自守,遣使独以牛酒犒宇文氏。二国疑宇文氏与廆有谋,各引兵归。宇文大人悉独官曰:“二国虽归,吾当独取之。”
宇文氏士卒数十万,连营四十里。廆使召其子翰于徒河。翰遣使白廆曰:“悉独官举国为寇,彼众我寡,易以计破,难以力胜。今城中之众,足以御寇,翰请为奇兵于外,伺其间而击之,内外俱奋,使彼震骇不知所备,破之必矣。今并兵为一,彼得专意攻城,无复他虞,非策之得者也;且示众以怯,恐士气不战先沮矣。”廆犹疑之,辽东韩寿言于廆曰:“悉独官有凭陵之志,将骄卒惰,军不坚密,若奇兵卒起,掎其无备,必破之策也。”廆乃听翰留徒河。
悉独官闻之曰:“翰素名骁果,今不入城,或能为患,当先取之,城不足忧。”乃分遣数千骑袭翰。翰知之,诈为段氏使者,逆于道曰:“慕容翰久为吾患,闻当击之,吾已严兵相待,宜速进也。”使者既去,翰即出城,设伏以待之。宇文氏之骑见使者,大喜驰行,不复设备,进入伏中。翰奋击,尽获之,乘胜径进,遣间使语廆出兵大战。廆使其子皝与长史裴嶷将精锐为前锋,自将大兵继之。悉独官初不设备,闻廆至,惊,悉众出战。前锋始交,翰将千骑从旁直入其营,纵火焚之,众皆惶扰,不知所为,遂大败,悉独官仅以身免。廆尽俘其众,获皇帝玉玺三纽。
崔毖闻之,惧,使其兄子焘诣棘城伪贺。会三国使者亦至,请和,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教我耳。”廆以示焘,临之以兵,焘惧,首服。廆乃遣焘归谓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引兵随之。毖与数十骑弃家奔高句丽,其众悉降于廆。廆以其子仁为征虏将军,镇辽东,官府、市里,案堵如故。
高句丽将如奴子据于河城,廆遣将军张统掩击,擒之,俘其众千馀家。以崔焘、高瞻、韩恒、石琮归于棘城,待以客礼。恒,安平人;琮,鉴之孙也。廆以高瞻为将军,瞻称疾不就,廆数临候之,抚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他也。今晋室丧乱,孤欲与诸君共清世难,翼戴帝室。君中州望族,宜同斯愿,奈何以华、夷之异,介然疏之哉!夫立功立事,惟问志略何如耳,华、夷何足问乎!”瞻犹不起,廆颇不平。龙骧主簿宋该,与瞻有隙,劝廆除之,廆不从。瞻以忧卒。
宋该劝廆献捷江东,廆使该为表,裴嶷奉之,并所得三玺诣建康献之。
三年三月,裴嶷至建康,盛称慕容廆之威德,贤俊皆为之用,朝廷始重之。帝谓嶷曰:“卿中朝名臣,当留江东,朕别诏龙骧送卿家属。”嶷曰:“臣少蒙国恩,出入省闼,若得复奉辇毂,臣之至荣。但以旧京沦没,山陵穿毁,虽名臣宿将,莫能雪耻,独慕容龙骧竭忠王室,志除凶逆,故使臣万里归诚。今臣来而不返,必谓朝廷以其僻陋而弃之,孤其向义之心,使懈体于讨贼,此臣之所甚惜,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帝曰:“卿言是也。”乃遣使随嶷拜廆安北将军、平州刺史。
四年十二月,以慕容廆为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公,单于如故,遣谒者即授印绶,听承制置官司守宰。廆于是备置僚属,以裴嶷、游邃为长史,裴开为司马,韩寿为别驾,阳耽为军谘祭酒,崔焘为主簿,黄泓、郑林参军事。廆立子皝为世子。作东横,以平原刘赞为祭酒,使皝与诸生同受业,廆得暇,亦亲临听之。皝雄毅多权略,喜经术,国人称之。廆徙慕容翰镇辽东,慕容仁镇平郭。翰抚安民夷,甚有威惠,仁亦次之。
成帝咸和六年冬,慕容廆遣使与太尉陶侃笺,劝以兴兵北伐,共清中原。僚属宋该等共议,以“廆立功一隅,位卑任重,等差无别,不足以镇华、夷,宜表请进廆官爵”。参军韩恒驳曰:“夫立功者患信义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桓、文有匡复之功,不先求礼命以令诸侯。宜缮甲兵,除群凶,功成之后,九锡自至。比于邀君以求宠,不亦荣乎!”廆不悦,出恒为新昌令。于是东夷校尉封抽等疏上侃府,请封廆为燕王,行大将军事。侃复书曰:“夫功成进爵,古之成制也。车骑虽未能为官摧勒,然忠义竭诚,今腾笺上听,可不、迟速,当在天台也。”
八年夏五月甲寅,辽东武宣公慕容廆卒。六月,世子皝以平北将军行平州刺史,督摄部内,赦系囚。以长史裴开为军谘祭酒,郎中令高诩为玄菟太守。皝以带方太守王诞为左长史,诞以辽东太守阳骛为才而让之,皝从之,以诞为右长史。
秋七月,慕容皝遣长史勃海王济等来告丧。
九年秋八月,王济还辽东,诏遣侍御史王齐祭辽东公廆,又遣谒者徐孟策拜慕容皝镇军大将军、平州刺史、大单于、辽东公,持节、都督、承制封拜,一如廆故事。
咸康元年秋七月,慕容皝立子㑺为世子。冬十月,王齐南还。十二月,慕容皝始受朝命。
二年秋九月,慕容皝遣长史刘斌、兼郎中令辽东阳景送徐孟等还建康。
三年秋九月,镇军左长史封奕等劝慕容皝称燕王,皝从之。于是备置群司,以封奕为国相,韩寿为司马,裴开为奉常,阳骛为司隶,王㝢为太仆,李洪为大理,杜群为纳言令,宋该、刘睦、石琮为常伯,皇甫真、阳协为冗骑常侍,宋晃、平熙、张泓为将军,封裕为记室监。洪,臻之孙;晃,奭之子也。冬十月丁卯,皝即燕王位,大赦。十一月甲寅,追尊武宣公曰武宣王,夫人段氏曰武宣后;立夫人段氏为王后,世子㑺为王太子,如魏武、晋文辅政故事。
四年十二月,燕王皝讨段辽。 事见《燕讨段辽》 。
五年,燕王皝自以称王未受晋命,冬,遣长史刘翔、参军鞠运来献捷论功,且言权假之意,并请刻期大举,共平中原。
七年春正月,燕王皝使唐国内史阳裕等筑城于柳城之北,龙山之西,立宗庙、宫阙,命曰龙城。二月,刘翔至建康,帝引见,问慕容镇军平安。对曰:“臣受遣之日,朝服拜章。”翔为燕王皝求大将军、燕王章玺。朝议以为:“故事:大将军不处边;自汉、魏以来,不封异姓为王;所求不可许。”翔曰:“自刘、石构乱,长江以北,翦为戎薮,未闻中华公卿之胄有一人能攘臂挥戈,摧破凶逆者也。独慕容镇军父子竭力,心存本朝,以寡击众,屡殄强敌,使石虎畏惧,悉徙边陲之民散居三魏,蹙国千里,以蓟城为北境。功烈如此,而惜海北之地不以为封邑,何哉?昔汉高祖不爱王爵于韩、彭,故能成其帝业;项羽刓印不忍授,卒用危亡。吾之至心,非苟欲尊其所事,窃惜圣朝疏忠义之国,使四海无所劝慕耳。”尚书诸葛恢,翔之姊夫也,独主异议,以为:“夷狄相攻,中国之利,惟器与名,不可轻许。”乃谓翔曰:“借使慕容镇军能除石虎,乃是复得一石虎也,朝廷何赖焉!”翔曰:“嫠妇犹知恤宗周之陨。今晋室阽危,君位侔元、凯,曾无忧国之心邪?向使靡、鬲之功不立,则少康何以祀夏!桓、文之战不捷,则周人皆为左衽矣。慕容镇军枕戈待旦,志殄凶逆,而君更唱邪惑之言,忌间忠臣。四海所以未壹,良由君辈耳!”翔留建康岁馀,众议终不决。
翔乃说中常侍彧弘曰:“石虎苞八州之地,带甲百万,志吞江、汉,自索头、宇文暨诸小国,无不臣服。惟慕容镇军翼戴天子,精贯白日,而更不获殊礼之命,窃恐天下移心解体,无复南向者矣。公孙渊无尺寸之益于吴,吴主封为燕王,加以九锡。今慕容镇军屡摧贼锋,威振秦、陇,虎比遣重使,甘言厚币,欲授以曜威大将军、辽西王。慕容镇军恶其非正,却而不受。今朝廷乃矜惜虚名,沮抑忠顺,岂社稷之长计乎!后虽悔之,恐无及已。”弘为之入言于帝,帝意亦欲许之。会皝上表,称“庾氏兄弟擅权召乱,宜加斥退,以安社稷”,又与庾冰书,责其当国秉权,不能为国雪耻。冰甚惧,以其绝远,非所能制,乃与何充奏从其请。乙卯,以慕容皝为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大单于、燕王,备物、典策,皆从殊礼。又以其世子㑺为假节、安北将军、东夷校尉、左贤王;赐军资器械以千万计。又封诸功臣百馀人,以刘翔为代郡太守,封临泉乡侯,加员外散骑常侍。翔固辞不受。
翔疾江南士大夫以骄奢酣纵相尚,尝因朝贵宴集,谓何充等曰:“四海板荡,奄逾三纪,宗社为墟,黎民涂炭,斯乃庙堂焦虑之时,忠臣毕命之秋也。而诸君宴安江沱,肆情纵欲,以奢靡为荣,以傲诞为贤,謇谔之言不闻,征伐之功不立,将何以尊主济民乎!”充等甚惭。诏遣兼大鸿胪郭悕持节诣棘城册命燕王,与翔等偕北。公卿饯于江上,翔谓诸公曰:“昔少康资一旅以灭有穷,句践凭会稽以报强吴,蔓草犹宜早除,况寇仇乎!今石虎、李寿,志相吞噬,王师纵未能澄清北方,且当从事巴、蜀。一旦石虎先人举事,并寿而有之,据形便之地以临东南,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中护军谢广曰:“是吾心也。”
秋七月,郭悕、刘翔等至燕,燕王皝以翔为东夷护军、领大将军长史,以唐国内史阳裕为左司马,典书令李洪为右司马,中尉郑林为军谘祭酒。
八年冬十月,燕王皝迁都龙城,赦其境内。
晋武帝太康二年(281)。当初,鲜卑人莫护跋开始从塞外入内,居住在辽西棘城以北,称号是慕容部。莫护跋生下慕容木延,木延又生下慕容涉归,迁到辽东北部,世代依附中原,几次跟随晋王朝征讨立下军功,因而被拜为大单于。冬季十月,慕容涉归开始寇掠昌黎。
三年(282)三月,安北将军严询在昌黎打败慕容涉归,斩首、捕获的数以万计。
四年(283),鲜卑人慕容涉归死去。他的弟弟慕容删篡位自立,准备杀死涉归的儿子慕容廆,慕容廆逃跑藏在了辽东人徐郁的家里。
六年(285),慕容删被他的部下杀死,部众们重新迎回涉归的儿子慕容廆,拥立他继位。慕容涉归和宇文部向来有仇隙,慕容廆请求讨伐他们,晋朝廷不同意。慕容廆十分气愤,入侵辽西,杀人抢掠,造成了很大的损害。晋武帝派幽州军讨伐慕容廆,双方在肥如打了起来,慕容廆的部众被打得大败。从此以后每年都进犯边境地区,又向东进攻扶馀,扶馀王依虑自杀,他的子弟们都跑到沃沮拒守。慕容廆毁掉了扶馀国的都城,驱赶着一万多人返回。
七年(286)夏,慕容廆犯辽东,前扶馀王依虑之子依罗求率现有人马回去复国,向东夷校尉何龛求援,何龛派督护贾沈领兵护送他们。慕容廆派他的大将孙丁率领骑兵在半路拦截他们,贾沈全力迎战,杀死了孙丁,于是重建起扶馀国。
十年(289)夏季四月,慕容廆派遣使者前来请求归降。五月,晋武帝下诏拜授慕容廆为鲜卑都督。慕容廆前去拜见何龛,依据中原士大夫的礼节,头戴幅巾,身着单衣到了门前,何龛却整肃军队来接见他,慕容廆就改换军服入内。有人问他这样做的缘故,慕容廆说:“主人不以相应的礼节接待客人,客人有什么办法!”何龛听说后十分惭愧,非常敬重他,认为他非同小可。当时鲜卑宇文氏、段氏正很强大,多次入侵寇掠慕容廆部,慕容廆用谦卑的言辞、丰厚的礼物事奉他们。段国单于段阶把女儿嫁给慕容廆,生下了慕容皝、慕容仁、慕容昭。慕容廆因为辽东偏僻辽远,迁居住在徒河的青山。
晋惠帝元康四年(294),慕容廆迁居到大棘城。
晋惠帝太安元年(302),鲜卑宇文单于莫圭的部众十分强盛,派他的弟弟屈云进攻慕容廆,慕容廆却攻打莫圭的偏将素怒延,击溃了素怒延。素怒延以此为耻,又发兵十万在棘城包围了慕容廆。慕容廆的部众都很恐惧,慕容廆说:“素怒延的兵士虽多,但没有严明的军法纪律,他已落在我的谋算中了,各位只需奋力迎战,不要有什么忧虑!”于是就出击,击溃了素怒延,追击一百里,俘获斩首的数以万计。辽东人孟晖,以前陷身于宇文部,现在率领他的部众几千家向慕容廆投降,慕容廆任命他为建威将军。慕容廆因为臣下慕舆句勤勉尽职清廉,就让他掌管府库。慕舆句心算默记,不查账簿,始终没有差错。因为慕舆河明智敏捷,精细缜密,就让他主管诉讼。慕舆河复查审讯案件,处理得清正公允。
晋怀帝永嘉元年(307)冬季十二月,慕容廆自称鲜卑大单于。拓跋猗卢与慕容廆结交通好。
三年(309)。当初,辽东太守庞本袭击杀死了东夷校尉李臻,晋朝廷下诏让勃海人封释接任李臻的职位,封释拘捕并斩杀了庞本。
五年(311)。当初,东夷校尉李臻被杀后,辽东靠近边塞的鲜卑人素喜连、木丸津假托为李臻报仇,攻陷辽东各县,杀害掠夺士人百姓,屡次打败郡属军队,连年进犯抢劫。东夷校尉封释无力征讨,请求与素喜连讲和,素喜连、木丸津不听从。百姓失去本业,许多人归附慕容廆,慕容廆发给他们米粮让他们回去,愿意留下的就抚慰收留。
慕容廆的小儿子鹰扬将军慕容翰对慕容廆说:“自古以来,有所作为的君主,没有谁不是尊奉天子而顺应百姓的愿望来成就大业的。现在素喜连、木丸津名义上是要杀庞本为李臻报仇,实际是幸灾乐祸趁机作乱。现在封使君已经杀了庞本请求讲和,他们却寇掠暴虐不止。现在中原地区正离析溃乱,州府的军队调动不起来,辽东地区田园荒芜人口离散,没有谁能予以救济抚恤,单于您不如历数素喜连等人的罪行来讨伐他们。上可以兴复辽东,下可以吞并素喜连、木丸津二部,这样既能以忠义之名彰明于本朝,我国也会得到私利,这是霸王的基业啊。”慕容廆笑着说:“小孩子竟能想到这一步!”于是率部众向东进攻素喜连、木丸津,任命慕容翰为前锋,击溃并将二人斩首,把二人的部众全部兼并。得到被素喜连等抢掠的百姓三千多家,加上以前投奔慕容廆的,全部交给所在郡县,辽东地区赖慕容廆之力得以复存。封释得了重病,把他的孙子封奕托付给慕容廆。封释死后,慕容廆叫来封奕和他谈话,很喜欢他,说:“是个非凡的人才!”委任他为小都督。封释的儿子冀州主簿封悛、幽州参军封抽来奔父丧。慕容廆见了他们之后说:“这一家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有千斤力的神牛啊。”因为道路不通,封释的灵柩不能送回老家,封释的儿子们就都留下来在慕容廆手下任职,慕容廆任命封抽为长史,任命封悛为参军。王浚任用妻舅崔毖为东夷校尉。
晋愍帝建兴元年(313)。当初,中原躲避战乱的士人百姓大多向北投奔王浚,王浚不能抚存,加上政令法制没有建立,士人百姓往往又都离开他。段氏兄弟只知崇尚武勇,不能以礼对待士大夫。只有慕容廆政务整饬清明,爱惜重视人才,因此士人百姓大多归附于他。慕容廆选择其中出众的,根据其各自的才能委以重任,把河东人裴嶷、北平人阳耽、庐江人黄泓、代郡人鲁昌倚为主要谋士,把广平人游邃、北海人逄羡、北平人西方虔、西河人宋奭以及封抽、裴开作为重臣,任用平原人宋该、安定人皇甫岌、皇甫岌之弟皇甫真、兰陵人缪恺、昌黎人刘斌以及封奕、封裕掌管枢密机要。封裕是封抽的儿子。
裴嶷清廉方正有才能和谋略,担任昌黎太守,他的哥哥裴武担任玄菟太守。裴武死去,裴嶷和裴武的儿子裴开送他的灵柩回故乡,路过慕容廆所辖的地方,慕容廆敬重礼待他们,等到要离去时,送给他们丰厚的礼物。走到辽西,道路不通,裴嶷想要回去投奔慕容廆。裴开说:“家乡在南边,为什么要向北走?况且同样是流亡时暂时的住处,段氏强大,慕容氏微弱,又何必离开这里去投奔那边呢?”裴嶷说:“中原地区正处在死丧战乱之中,现在我们去中原,是一起投入虎口。而且路途遥远,怎么才能到达呢?如果要等道路清静畅通,又不是一年半载就能等到的。现在要寻求立足之地,怎么可以不谨慎地择人呢?你观察段氏兄弟,哪里有什么远大的谋略,而且能善待士人吗?慕容公修仁行义,有创立霸业的志向,加上国富民安,现在去投靠他,上可以立功名,下可以庇护宗族,你还怀疑什么呢?”裴开于是依从了。到了以后,慕容廆非常高兴。阳耽清廉正直沉毅机敏,任辽西太守。慕容翰在阳乐击溃段氏,将他抓获,慕容廆待之以礼并重用他。游邃、逄羡、宋奭都曾担任过昌黎太守,与黄泓都到蓟地躲避战祸,以后又都投奔了慕容廆。王浚几次用亲笔信征召游邃的哥哥游畅,游畅想去投奔他,游邃说:“王浚刑法政务都不修明,华人、异族都叛离了他,依我的估计,他一定不会长久,哥哥暂且停留一段时间等等看。”游畅说:“王浚残忍而且多疑,近来流民都向北来,他命令所到之处追杀他们。现在亲笔写信态度殷勤,我停留在这里不去,将会连累于你的。再说战乱年代宗族应当分开,以期留下后代。”游邃依从了他,他到最后和王浚同归于尽。宋该和平原人杜群、刘翔先依附王浚,又依附段氏,都认为不足以托付,带领各流亡的宗族一同归附于慕容廆。东夷校尉崔毖请皇甫岌任长史,用谦卑的言辞邀请他,始终没能把皇甫岌召来;慕容廆征召他,皇甫岌和他的弟弟皇甫真立即一起到了。辽东人张统占据乐浪、带方二郡,与高句丽王乙弗利交相进攻,连年不断。乐浪人王遵劝说张统率领他的百姓一千多家归附于慕容廆,慕容廆为他设置乐浪郡,任用张统为太守,王遵任参军事。
晋元帝建武元年(317)三月,晋王司马睿任命鲜卑大都督慕容廆为都督辽左杂夷流民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封昌黎公,慕容廆辞谢不受。征虏将军鲁昌劝慕容廆说:“现在洛阳、长安两座都城陷落,天子出降失位,琅邪王在江东按照皇帝授权行事,四海归心。您虽然雄踞一方,但各部落中还有不少拥兵不服从号令的,就是因为您的官职不是朝廷正式任命的缘故。臣以为应当派使者去晋见琅邪王,劝他承继帝王之位,然后奉皇帝的诏令讨伐有罪的人,谁敢不听从?”隐士辽东人高诩说:“霸王之业,没有道义不能成功。现在晋王室虽然衰微,但仍是人心所向,应当派使者去江东,表示我们有所尊崇,然后倚仗君臣大义去征讨各部,就不怕没有理由了。”慕容廆听从了这些建议,派长史王济渡海去建康劝晋王即帝位。
大兴元年(318)三月,晋元帝又派使者前来授给慕容廆以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的官爵,慕容廆推辞昌黎公的爵位不肯接受。慕容廆任命游邃为龙骧长史,刘翔为主簿,命令游邃制定府署的礼仪法度。裴嶷对慕容廆说:“晋王室衰微,独居江南,威仪恩德不能达到远方,中原地区的战乱,除了您没有人能够拯救。现在诸部落虽然各自拥有军队,但都是由一些顽钝愚昧的人聚在一起组成的,应当逐渐兼并他们,作为西征的资本。”慕容廆说:“您说的事情太大,不是我所能达到的。然而您是中朝有名望有德行的人,不嫌弃我僻陋而加以教诲,这是上天把您赐给我来保佑国家的。”于是任用裴嶷为长史,将谋划军国大事的重任交给他,并逐渐对比较弱小的部落展开进攻加以兼并。
二年(319),平州刺史崔毖自认为在中原人中享有威望,现在镇守辽东,而许多士人百姓却都归附于慕容廆,心中不服。几次派使者去征召那些归附慕容廆的士民,都不来,认为是慕容廆强行扣留了他们,于是暗中鼓动高句丽、段氏、宇文氏,让他们共同向慕容廆进攻,相约灭掉慕容廆之后瓜分他的领地。崔毖的亲信勃海人高瞻极力劝谏,崔毖不听。三国合兵一处讨伐慕容廆,慕容廆的将领们请求向他们进攻,慕容廆说:“他们是被崔毖所引诱,不顾长远而想在短期内捞到好处。他们几股力量刚刚合在一处,来势凶猛,我们现在不能和他们交战,应当坚守来挫伤他们的锐气。他们草草合兵一处而来,既没有统一的号令,彼此间又互不服从,时间长了必然产生二心,一方面会怀疑我与崔毖使诈将他们全部消灭,另一方面三国之间互相猜忌。等到他们人心离散,然后攻打他们,击败他们就有把握了。”三国军队进攻棘城,慕容廆关起城门坚守,派使者送去牛和酒单独犒劳宇文氏。高句丽和段氏怀疑宇文氏和慕容廆事先有过预谋,各自领兵回去。宇文氏的首领悉独官说:“他们二国虽然回去了,我们要独自攻取慕容部。”
宇文氏的士兵有几十万,军营连绵四十里。慕容廆派人去徒河要召回儿子慕容翰的兵力。慕容翰派使者对慕容廆说:“悉独官征调全国的兵力来攻打我们,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以计谋攻破容易,以武力战胜会有困难。现在城里的兵众足可以抵御敌人的进攻,我请求在城外作为奇兵,寻找对方的漏洞向他们进攻,里外同时奋战,使敌人震惊惧怕,不知道去防备哪里,这样就有把握打败他们了。现在如果合兵一处,敌人得以专心一意攻城,不再有其他顾虑,这不是合适的对策;而且这是向大家表明自己胆怯,恐怕还没开战士气就先丧失了。”慕容廆还在犹豫,辽东人韩寿对慕容廆说:“悉独官有侵凌进逼的志向,将领骄纵而士兵怠惰,军队内部不坚固紧密,如果有奇兵出其不意地出现,乘其没有防备而发动进攻,这才是必定破敌的计策。”慕容廆这才听任慕容翰留在徒河。
悉独官听说后说:“慕容翰向来以骁勇果敢出名,现在他不进入城里,也许会给我们造成祸患,应当先消灭他,城里倒不足为忧。”于是分派几千骑兵去袭击慕容翰。慕容翰知道后,派人假扮段氏的使者,在路上迎住骑兵说:“慕容翰长久以来就是我们的心头之患,听说你们要进攻他,我们已经严阵以待,你们应该快速前进。”使者走后,慕容翰立即出城设下埋伏等待宇文氏的骑兵。宇文氏的骑兵见到使者后,非常高兴,骑着马快速前进,不再设防,进入了慕容翰的埋伏圈中。慕容翰奋力出击,将他们全部斩获,乘胜前进,同时派密使报告慕容廆,让他们出兵决战。慕容廆派儿子慕容皝和长史裴嶷带领精锐部队作为先锋,自己率领大部队跟在后面。悉独官起初没有防备,听说慕容廆到了,大惊,出动全部兵众迎战。双方前锋刚刚开始交战,慕容翰率千名骑兵从旁边直冲进悉独官的兵营,放火烧营,兵众们都惊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结果大败,悉独官仅得以只身逃脱。慕容廆将其部众全部俘获,并得到皇帝的玉玺共三枚。
崔毖听说这个消息,十分害怕,派他哥哥的儿子崔焘去棘城假意表示祝贺。正赶上三国的使者也到棘城请求讲和,说:“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是崔平州教我们这样做的。”慕容廆让崔焘见三国的使者,摆出要杀他的架势,崔焘吓坏了,低头认罪。慕容廆就派崔焘回去对崔毖说:“投降是上策,逃跑是下策。”并领兵跟在后面。崔毖和几十名骑兵弃家投奔高句丽,他的部众都向慕容廆投降。慕容廆任命他的儿子慕容仁为征虏将军,镇守辽东,官府、市里安居如故。
高句丽将领如奴子占据于河城,慕容廆派将军张统向他突然袭击,将他抓获,俘虏他的部众一千多家。把崔焘、高瞻、韩恒、石琮带回棘城,用对待客人的礼节接待他们。韩恒是安平人,石琮是石鉴的孙子。慕容廆任用高瞻为将军,高瞻假称有病不去就职,慕容廆几次到他的住所去问候他,摸着他的心口说:“先生的病在这里,不在别处。现在晋王室面临丧乱,我要与诸君共同清除世上的灾难,辅佐、拥戴晋朝皇帝。您是中州地区的望族,应当与我有相同的心愿,为什么因为有华人、夷人的区别,就耿耿于怀,故意疏远呢?成就功业,只考虑志向、谋略是否相同就行了,是华人还是夷人有什么值得探究呢?”高瞻还不肯出来做官,慕容廆心中颇为忿忿不平。龙骧主簿宋该与高瞻有仇怨,劝慕容廆除掉他,慕容廆不听从。高瞻因忧虑而死。
宋该劝慕容廆向江东晋王室献俘、告捷,慕容廆让宋该撰写表章,让裴嶷奉持表章,连同得到的三枚玉玺一起到建康进献。
三年(元320)三月,裴嶷到了建康,盛赞慕容廆的威望德行,称贤能之士都乐意为他效力,朝廷开始重视慕容廆。晋元帝对裴嶷说:“你本是中朝的名臣,应当留在江东,朕另外下诏让龙骧将军慕容廆把你的家属送来。”裴嶷说:“为臣从年轻时起就蒙受国家的恩惠,得以出入禁中,如果能再次侍奉皇上,这是为臣最大的荣耀。只是因为旧有京城沦陷,皇陵毁败,即使是名臣宿将,也没有谁能报仇雪耻,只有慕容廆尽忠于王室,立志铲除凶恶叛逆的人,所以派臣下不远万里来向皇上表示忠诚。现在如果我来而不返,慕容廆一定以为朝廷是因为他僻陋而抛弃他,冷落了他崇尚大义的心意,会使他懈怠于讨贼伐逆的事业,为臣认为这样是十分令人痛惜的,所以不敢为了个人私利而忘了公义。”元帝说:“你说得对。”于是就派使者随同裴嶷前往,封慕容廆为安北将军、平州刺史。
四年(321)十二月,任命慕容廆为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公,仍旧保留单于的称号,派遣谒者当即授予印绶,允许他按皇帝授权设置官府机构,委任所属官员。慕容廆自此配置了完备的僚属,任命裴嶷、游邃为长史,裴开任司马,韩寿任别驾,阳耽任军谘祭酒,崔焘任主簿,黄泓、郑林任参军事。慕容廆立儿子慕容皝为世子。建造学舍,让平原人刘赞任祭酒,让慕容皝和学子们一起从师学习,慕容廆有空也亲自去听讲。慕容皝勇敢坚定,富于谋略,喜好儒家学说,受到国人称赞。慕容廆调慕容翰镇守辽东,慕容仁镇守平郭。慕容翰抚慰安顿百姓和夷人,很有威望,慕容仁也追随效仿他。
晋成帝咸和六年(331)冬季,慕容廆派使者给太尉陶侃送去信笺,劝他兴兵北伐,共同扫清中原。慕容廆的僚属宋该等人共同议论,认为“慕容廆在边地建立功业,职位卑微,责任重大,等级不加区别不足以震慑华人和胡夷,应当上表请求加封慕容廆的官爵”。参军韩恒反驳说:“建立功业的人担心的是威信道义不昭著,不担心名分地位不够高。齐桓公、晋文公有匡复天下的功绩,也没有事先向周王请求按礼制加以任命来号令诸侯。应当修缮甲胄、兵器,铲除所有凶逆,功成之后,九锡的礼遇自然会得到。这比要挟君主而求得宠幸,不是更荣耀吗?”慕容廆不高兴,让韩恒出棘城任新昌令。这时东夷校尉封抽等人写章疏上呈陶侃幕府,请求封慕容廆为燕王,摄理大将军事。陶侃回信说:“功业成就加官进爵,这是古代固有的制度。车骑将军慕容廆虽然还未能为朝廷摧毁石勒,但忠心仁义,竭尽忠诚,现在我已把章疏转呈给皇上,是否同意,授官早晚,应当由朝廷决定。”
八年(333)夏季五月甲寅(初六),辽东武宣公慕容廆去世。六月,世子慕容皝以平北将军的身份代理平州刺史,督察、统领境内事务,释放囚犯。任命长史裴开为军谘祭酒,郎中令高诩为玄菟太守。慕容皝任命带方太守王诞为左长史,王诞认为辽东太守阳骛有才能而把左长史的职位辞让给他,慕容皝同意,任命王诞为右长史。
秋季七月,慕容皝派长史勃海人王济等来到晋朝廷报丧。
九年(334)秋季八月,王济返回辽东,成帝下诏派侍御史王齐祭悼辽东公慕容廆,又派谒者徐孟册封慕容皝为镇军大将军、平州刺史、大单于、辽东公,持节、都督,按照皇帝授权封官拜爵,与慕容廆旧例完全相同。
咸康元年(335)秋季七月,慕容皝立儿子慕容㑺为世子。冬季十月,王齐等人返回南方。十二月,慕容皝开始接受朝廷的命令。
二年(336)秋季九月,慕容皝派长史刘斌、兼郎中令辽东人阳景护送徐孟等人回到建康。
三年(337)秋季九月,镇军左长史封奕等人劝慕容皝称燕王,慕容皝听从了。于是设置各个官署,让封奕任国相,韩寿任司马,裴开任奉常,阳骛任司隶,王㝢任太仆,李洪任大理,杜群任纳言令,宋该、刘睦、石琮任常伯,皇甫真、阳协任冗骑常侍,宋晃、平熙、张泓任将军,封裕任记室监。李洪是李臻的孙子,宋晃是宋奭的儿子。冬季十月丁卯(十四日),慕容皝即燕王位,实行大赦。十一月甲寅这一天,追尊武宣公慕容廆为武宣王,夫人段氏称为武宣后;又立自己的夫人段氏为王后,立世子慕容㑺为王太子,效仿魏武帝、晋文帝辅佐朝政之旧例。
四年(338)十二月,燕王慕容皝讨伐段辽。 事见《燕讨段辽》 。
五年(339),燕王慕容皝自认为称王没有受到晋王室的任命,冬季,派长史刘翔、参军鞠运前来献俘、报捷,报告战功,并且言明暂时假摄称王的意愿,又请求约定日期,大举起兵,共同平定中原。
七年(341)春季正月,燕王慕容皝派唐国内史阳裕等人在柳城以北、龙山以西修建新城,设立宗庙和宫殿,命名为龙城。二月,刘翔到达建康,成帝召见,询问慕容皝是否平安。刘翔回答说:“我接受派遣时,他身穿朝服,向南拜授章表。”刘翔为慕容皝请求大将军和燕王的章玺。朝臣们商议认为:“按旧例:大将军不委派到边关;从汉、魏以来不封异姓为王;所请求的事不能应允。”刘翔说:“自从刘氏、石氏作乱,长江以北完全沦为战乱的渊薮,从未听说华夏公卿的后代中有一人能捋袖挥戈,摧毁凶逆之徒。只有慕容氏父子竭尽全力,心怀晋朝,以少击多,屡次歼灭强敌,使得石虎畏惧,把达陲的百姓全部迁徙,让他们散居在魏郡、阳平、广平一带,国土因而缩小千里,以致把蓟城作为他们北方的边境。慕容皝父子功绩如此显赫,朝廷却吝惜勃海以北的土地,不愿当作给他的封邑,这是为什么呢?当初汉高祖不吝惜封给韩信、彭越以王爵之位,因此能够成就帝业;项羽把官印磨损了也不舍得授人,终致危亡。我的内心,不仅仅是希望尊崇我所侍奉的人,私下还为朝廷疏远忠义之国,使四海之内没有努力和仰慕的目标而痛惜。”尚书诸葛恢,是刘翔的姐夫,独自持有不同的看法,认为:“夷狄互相攻击,这对中原皇朝有利,只有礼器和名号,不能轻易相许。”于是对刘翔说:“假使慕容皝能除掉石虎,这是又得到另一个石虎,朝廷又去仰赖谁呢?”刘翔说:“寡妇还知道痛惜宗周的陨灭。现在晋王室处在危险之中,您的地位和高辛氏的八个才子及高阳氏的八个才子相当,竟然就没有忧虑国事之心吗?假使过去靡和有鬲氏的功业没有建立,那么少康凭什么能承祀夏朝!齐桓公、晋文公指挥的战争不能取胜,那么周朝人早就披发左衽,沦为异族了。慕容皝枕戈待旦,立志铲除凶逆,而您却宣扬邪僻令人迷惑的言论,嫉妒离间忠臣。天下没有得到统一,实在是因为有您这样的人!”刘翔留住建康一年多,众朝臣的讨论始终没有结果。
刘翔于是游说中常侍彧弘说:“石虎占据八州之地,拥有甲兵百万,立志吞并长江、汉水流域,从索头、宇文氏以至各个小国,没有不臣服的。只有慕容皝辅翼拥戴天子,精诚上通日月,却不能获得特殊礼仪的任命,我私下里担心天下人因此改变心意分崩离析,不再南向称臣。公孙渊对吴国没有一点功绩,吴主封他为燕王,加授九锡的礼遇。现在慕容皝屡次挫败贼逆的锋芒,威震秦州、陇上,石虎连续派遣职高位重的使者,说尽好话送上厚礼,要授给他曜威大将军、辽西王的官爵。慕容皝厌恶他不是正统,拒而不受。现在朝廷却看重吝惜虚名,压制忠顺的臣民,这难道是国家的长久之计吗?以后即使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彧弘替他入宫向成帝陈述,成帝之意也是准备同意他的请求。正赶上慕容皝上表称“庾氏兄弟专权召致祸乱,应当加以斥退,来安定社稷”,又写信给庾冰,指责他占据要职专擅权柄,不能为国家雪耻。庾冰非常害怕,因为慕容皝在边远之地,无力控制,就与何充上奏请求同意刘翔的请求。乙卯日,任命慕容皝为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大单于、燕王,所用的全套仪物典策,都按照特殊的礼节配备。又任命他的世子慕容㑺为假节、安北将军、东夷校尉、左贤王;赐给数以千万计的军资器械。又封赏一百多位有功之臣,任命刘翔为代郡太守,封临泉乡侯,加授员外散骑常侍。刘翔坚决推辞不受。
刘翔痛恨江南的士大夫们竞相崇尚骄逸、奢侈、酣饮、放纵的风气,曾经趁着朝廷显贵们宴饮集会之机,对何充等人说:“天下动荡,一晃就超过三十年了,宗庙社稷化为废墟,黎民百姓惨遭涂炭,这正是朝廷上下焦虑的时候,忠臣效命的年代。诸君却在江沱安然宴乐,尽情纵欲,以奢侈靡费为荣,以狂傲怪诞为贤,忠正耿直的言论充耳不闻,征伐的功业不去建立,打算拿什么去尊奉主上、救助百姓呢?”何充等人非常惭愧。皇帝下诏派兼大鸿胪郭悕持符节到棘城,册封燕王,与刘翔等偕同北上。公卿大夫在江边为他们饯行,刘翔对各位公卿说:“当年少康借助五百人的军队消灭有穷氏,越王句践凭借会稽山向强大的吴国报仇,乱草尚且应当早日铲除,何况是仇敌呢?现在石虎、李寿志在互相吞并,王室的军队纵使不能平定北方,也应当经略巴、蜀。一旦石虎首先起事,兼并李寿而占有其地,占据有利的地形而兵临东南,到时候即使再有智慧的人也不能收拾残局了。”中护军谢广说:“这正是我所想的。”
秋季七月,郭悕、刘翔等到达燕国,燕王慕容皝任命刘翔为东夷护军、领大将军长史,任命唐国内史阳裕为左司马,典书令李洪为右司马,中尉郑林为军谘祭酒。
八年(342)冬季十月,燕王慕容皝迁都到龙城,在他的境内实行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