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漫游奇境》及其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都是脍炙人口的奇幻小说,被誉为世界儿童文学的经典之作。这两部书问世一百五十多年以来,一直畅销不衰,并被译成至少一百七十四种语言和方言传播到全世界,还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广播剧、音乐剧、芭蕾舞剧,成为主题公园、棋盘游戏、电子游戏的灵感源泉。如此伟大的作品是怎样炼成的呢?
大家都知道这两部小说的作者是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其实这是个笔名。作者的本名是查尔斯·勒特威奇·道奇森(Charles Lutwidge Dodgson, 1832-1898)。他是英国作家、诗人、数学家、逻辑学家,还是一位具有创新精神的摄影家。
根据《牛津英国文学词典》《诺顿英国文学选集》《新哥伦比亚百科全书》《不列颠百科全书》《哈佛蓝星双语名著导读》等资料的记载,卡罗尔于1832年1月27日生于英格兰柴郡达尔斯伯里镇的一个基督教牧师家庭。家里有十一个孩子,他排行第三,是长子。他们全家人都喜爱文学艺术,常常自编家庭杂志和排演短剧。卡罗尔受过良好的教育,先就学于拉格比公学,后入牛津大学基督堂学院。1855年,他成为母校的讲师。1861年,他被任命为牛津圣公会教堂的执事,但因有些听力障碍和口吃缺陷,很少上台布道。1881年,他辞去牛津的教职,专心从事写作。
美国科普作家、国际公认的卡罗尔研究权威马丁·加德纳介绍说:
查尔斯·勒特威奇·道奇森,即大家所熟知的刘易斯·卡罗尔,是个害羞而特立独行的单身汉,他在牛津大学基督堂学院教授数学。他生前最喜欢的是数学、逻辑与文字游戏,创作胡话诗歌 ,以及与那些充满吸引力的小女孩交往。总之,非常神奇的是,他把这些自己喜爱的东西糅合在一起,写出了两个不朽的童话故事,用以献给他最喜爱的儿童朋友爱丽丝·利德尔,也就是牛津大学基督堂学院院长的女儿。
卡罗尔是在1856年结识爱丽丝·利德尔的。1862年7月4日,他和罗宾逊·达克沃斯牧师一起,带着利德尔家三姐妹在泰晤士河划船野游。在河畔野餐时,他应孩子们的要求讲了奇幻故事。在爱丽丝的请求下,他回去以后把当时即兴编的故事记录下来,命名为《爱丽丝地下奇遇》,两年后把手写稿送给了爱丽丝。后来在友人的鼓励下,他修改并扩充了这部手稿,写成《爱丽丝漫游奇境》(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于1865年出版。此书问世后受到一些评论家的质疑,但也获得了许多读者的积极评价。曾有评论者指出,这部作品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不同于当时大多数儿童文学作品,没有道德寓意和说教。“它被誉为有助于结束儿童文学的‘道德说教’时代,开创了一个给儿童提供‘愉悦或娱乐’的时代。这个故事玩弄逻辑,受到儿童和成年人的欢迎。” 后来道奇森又写了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Through the Looking-Glass, and What Alice Found There),于1871年出版。英国插画家和讽刺艺术家约翰·坦尼尔爵士绘制了插图,为两书增色不少。这两部作品也得到了著名作家詹姆斯·乔伊斯和著名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等人的认可和称赞。
卡罗尔把爱和智慧奉献给了孩子们,并为自己笔下的爱丽丝受到喜爱而感到欣慰。他在1871年圣诞节时写道:“只要想到在英格兰许多人家的炉边都有快乐的脸庞用微笑欢迎她,而她能为许多英格兰的孩子带来一个小时的( 我深信 )天真乐趣,我就感到自己的生命无比幸福愉悦。” 后来,卡罗尔还特意为幼儿们编写了《幼儿版爱丽丝》,于1890年出版。
作为数学家和逻辑学家,卡罗尔出版过多部学术专著,如《平面代数几何教程》(1860)、《欧几里得与他的现代竞争者们》(1879)等,但这些著作引起的反响却远不如他的两部爱丽丝小说,所以他是以文学家的身份彪炳于史册的。他的其他文学作品包括《幻影和其他诗歌》(1869)、胡话诗《猎蜗鲨记》(1876)、小说《西尔维和布鲁诺》(1889)等等。
卡罗尔于1898年1月14日在英格兰萨里郡吉尔福德镇家中病逝,离他的66岁生日仅差13天。
《爱丽丝漫游奇境》讲述一个七岁的英国女孩爱丽丝因追逐一只白兔而掉进兔子洞,从而进入一个奇异世界的故事。她在那里遇到很多会说话的动物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灵,体验了它们的生活,了解到它们的思维和行事方式。那里是一个混乱的世界,与她所熟悉的有序的现实世界截然不同,因此爱丽丝的固有观念与奇境中的狂乱局面发生了冲突。她一方面努力去理解那个陌生的世界,另一方面对其荒谬的逻辑和规则进行了质疑和批评。最后她发现,所谓的红心国王和王后、红心杰克、朝臣、士兵等,不过是一副纸牌而已,毫不足惧。但是在故事结尾她才明白,自己在洞中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幻。
《爱丽丝镜中奇遇》继续讲述爱丽丝的冒险之旅。她出于好奇心穿过了自家壁炉架上的大镜子,来到了镜中屋。那里是一个颠倒的世界,不仅各种物件看起来与自家的相反,而且居民的观念也是颠倒的,特别是时间观念和许多生活常理都与现实世界迥异。例如:他们先过明天,再过今天,再过昨天;他们出门走路要从远及近,而不是从近及远;他们分蛋糕时要先分后切,而不是先切后分。那里除了会说话的花朵和动物以及古怪的生灵外,还有国王、王后、骑士、小卒等。从小山顶望去,整个区域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爱丽丝立刻意识到,这是国际象棋的棋局。她自己也成了白方王后的小卒,按照指示的路径移步前行,经历了许多惊险。在善良的白骑士指引下,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赢了棋局。爱丽丝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王后,认识到自己已成长为有力量的人。可是最后她发现,这一切又是一场梦幻。
这两部小说的主人公都是小爱丽丝。她天真单纯,活泼可爱,心地善良,有强烈的好奇心和丰富的想象力,乐于探索新鲜事物。她处于陌生的环境之中,必须独自面对未知的、随时可能来临的危险。对于突然出现的怪事和突如其来的变化,她感到惊诧和恐惧,但更感到好奇。她像一个探险者,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探索陌生的领域,并凭着自信和机智,成功地度过了各种危机。在此期间她的身体不断发生变化,时而变小,时而变大,使她一度怀疑自己的身份。但经过在奇境中的历练,她不断地成长起来,学着理解自己和理解世界。最后她无法容忍王宫宴会的乱局,终于勇敢地掀翻了餐桌。英国文学评论家安德鲁·桑德斯对爱丽丝这个人物做了进一步的分析:
这两部爱丽丝小说都有一个具有普通常识的主人公,她坚信中产阶级社会和初等教育的价值观是正确的。她带着这种价值观进入了扭曲的、颠倒的和颠覆一般认知的情境之中。爱丽丝之所以能从噩梦中幸存下来,也许是因为她只是部分地意识到那些是噩梦;她的自信心使她心明眼亮,可以对抗她所面临的那些把戏、规则和扭曲的三段论推理。 [1]
由此可见,爱丽丝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儿童主人公。
卡罗尔在两本小说中还塑造了许多有趣的生灵,如爱发号施令的白兔、古板的渡渡鸟、糊涂的睡鼠、好心的毛毛虫、笨嘴拙舌的制帽匠、智慧的鹰头狮、悲伤的假海龟、忽隐忽现的柴郡猫、会说话的卷丹花、心胸狭隘的特伟敦和特伟迪兄弟、爱自吹自擂的憨蛋、生活经验丰富的绵羊,等等。还有纸牌的红心王后和国际象棋的红王后、通情达理的红国王和白国王、温柔的白王后、善良文雅的白骑士等。他们有的挑战爱丽丝的良知,有的给她启示并帮助她走出困境。这些形象非常生动,在不同程度上影射了人性的善恶。
优秀的文学作品一般都有丰富的内涵,可以从不同的层次解读,两部爱丽丝小说即如此。从较浅的层次上看,它们是妙趣横生的儿童读物,讲的是离奇有趣的故事,可以满足儿童善于幻想、追求荒诞的好奇心,使他们从阅读中得到愉悦。故事里虽然没有刻板的道德说教,但仍蕴含着孩子们应该知道的基本常识和礼仪规范,可以让他们在阅读中潜移默化地获得知识,得到启示。
从较深的层次上看,两部小说通过儿童的眼睛来审视成年人的世界,并假借虚幻奇异的角色来讴歌善行,讽刺恶行。英国读者也在字里行间读出了作者对十九世纪英国社会中某些弊端的影射。例如:“委员会赛跑”影射英国政客办事只会绕圈圈,一事无成。又如:法庭审理红心杰克偷窃果馅饼一案时,红心王后竟然不顾法理,命令先宣判后裁决。在卡罗尔看似随意的文字中,还蕴含着许多哲理,例如其中的逻辑悖论、语言悖论、时间悖论和数学悖论等就引人深思,有些已成为学者分析研究的例子。由此看来,这两部书并非一般的儿童读物,而是具有一定社会意义的读物。成年读者可以结合自己的阅历进行较深入的解读。
卡罗尔是个语言大师,能够灵活巧妙地驾驭语言。他在书中使用的都是民间日常用语和儿童用语,非常适合儿童阅读,即使在该书出版150多年之后的今天,读起来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他通过书中人物“憨蛋”强调:语言是主观的,说话者的主观意志赋予词语一定的含义。他善于使用自创词、混成词、多义词、谐音词、双关语等,通过文字游戏来增加故事的表现力。
卡罗尔还对一些古老的童谣和诗歌进行了戏谑性的模仿,以达到调侃或讽刺的效果。例如他对英国诗人罗伯特·骚塞的说教诗《老人的安适是如何获得的》进行了戏仿,写出了滑稽幽默的《威廉爸爸,你老了呀》。《扎勃沃克》一诗则戏仿古英语诗歌残章,被誉为胡话诗歌的一个典范。
象征和比喻也是他常使用的修辞手法。例如:爱丽丝千方百计要造访的那个美丽的花园,可以理解为伊甸园的象征,也是欲望的象征。在镜中世界的棋局里,每个棋子只能按照既定的规则移动,孤独前行,可以理解为对于人生境遇的一种暗喻。
再有,在这两部书的结尾处,爱丽丝醒来,发现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梦幻。作者也提出了“人生,难道是梦幻一场?”的诘问,这些表述颇有深意。
两部爱丽丝小说之所以长盛不衰,不仅因为其幽默风趣的语言、天马行空的幻想、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还因为其表达的童心、童趣、童言引发了读者对于纯真童年时代的怀念和珍惜,因而受到了大众的喜爱。这两部小说经过岁月的大浪淘沙之后得以传世,证明它们确实是世界文学的瑰宝,值得我们关注、阅读、欣赏和研究。
[1] Andrew Sanders. The Short Oxford History of English Literature(revised edition) .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6,p.456.引文自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