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天,这事果然在公告之前就被人知道了。
小贩买货的时候,就跟林光他们聊起这事。
“听说在码头边上要建一个水产市场啊,你们知道不?”
林光客套地笑笑:“我们也是刚知道。”
买货的阿婶说:“这就好咯,以后下雨就不用淋雨做买卖了。”
“这也是政府注重民生啊。”
“老二兄,你们就好咯。你们那么早就办工商登记,估计有机会吧。”
林欣悦平淡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都是听说而已,通知也还没下来。”
“要去争取啊,老二兄!”
“对啊!有个市场,有摊位不一样啊,生意肯定会好。”
整个市场,都对这件事很兴奋。不管是买货的,还是卖货的。
协会里有老板跑来问欣悦,协会能不能帮忙给大家争取档口。林欣悦都是一样的回答:“我想我们都有合法经营注册,应该都是有机会的。陈会长已经去争取了。”
但是这个愉快的氛围只维持了两天,维持到了公告张贴出来。
王老三坐在林光的摊位喝茶:“还好我这次早点登记,才能被邀请入市场。”
林光面上带笑听着王老三高谈阔论。
林欣悦在一旁没说话,觉得不是滋味。她觉得,是自己提醒王老三的,也是自己帮忙去工商局帮王老三办下的营业执照,但是他说话样子像是在他的英明决策下,才有的这个结果。
她经历过被人嫉妒的日子,被人嫉妒排挤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并不喜欢三舅这样高调地来说这些事,虽然这可能并不是他故意的。
果不其然,休市的时候,林欣悦照常去还碎冰的铁盆。路过三叔的摊位,他人已经走了,只剩附近几个老板在闲聊,就是上次她去他们摊位给他们介绍工商局的登记流程的时候,说并不想登记的那几个。
“你看那些有登记的,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内幕,才去做这个事。现在好了,把我们排挤掉,他们进市场做生意就好咯,我们只能在这里摆地摊。”
“没办法,谁叫我们没内部行情呢?”
那个老板娘看到了林欣悦,忙把欣悦拉了过去。
“妹啊,你上次介绍那个登记的事情,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要建市场啊?”
“听说你们协会过两天要去拜妈祖。”
林欣悦被五个老板围在中间,她只能附和:“没有啦,没有听说。”
那老板娘一把拉住林欣悦的手,说:“真的吗?我不信。”
林欣悦忙摆摆手:“真的,当时就是因为我们光哥弟弟那事嘛,大家都知道的。想着如果老板们联合在一起,别人就不怎么敢欺负我们了。”
本质上是这样,但是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因为林欣悦按照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去引导的。
不管是要去做工商登记,还是知道市场要建设引导爸爸去找很多货,都是基于她以前的生活经验和从原来爸妈那听来的事情。
这算什么,守法好公民?还是未卜先知?
不管如何,林欣悦对于这些平凡地活在这里的人,是有愧疚的。
她只想帮助她那只会做水产生意,又没有什么大野心按部就班的父母。
至于其他人,她只能尽量提醒,顺水推舟。
她不是神,不能决定所有事情。
“是吗?我听说,当时你们老二兄跟陈老板和细目一起去找的工商局的领导,才让工商局给我们做经营登记的,而且你们协会是在登记之后办的吧?”
林欣悦苦笑,您还知道真多啊。说:“真的啦,那时候不是执法队来清查了两天大家生意做不下去嘛,所以才去找人找关系摆平这件事的。”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林欣悦说的是现实,她又说:“工商登记是政府要求的啊,不然我怎么有办法拿资料给你们啊?我们光哥才没有那么大本事,我也只是个跑腿的。”
“我看不是吧!”突然另一个老板从隔壁走过来,“春节后,你们珍姐的哥哥就来摆摊,王老三才拿了执照过两天就公布建设市场,他就在名单后面几个了。难道不是你们已经知道这件事故意照顾自己人?”
林欣悦心中凉了一片,果然猜疑就是国人难以逃离的惯性思维。
那个老板娘也说:“对啊!你看那个告示,里面四五个我们都不认识,从来都不在这里摆摊的。突然就说他们是有工商登记符合要求,摆明就是关系户啊!”
“对啊!告示里面明明说了,需要是在我们安平夜市做生意的,才能进驻市场的。他们都不在这里做生意,怎么算符合要求?”
林欣悦哪里知道,她内心只知道当时她已经劝大家都要去做工商登记,是他们自己不登记才导致今天没机会拿到政府新建的市场档口的。
林欣悦觉得跟他们理论是不可能说清楚的,一旦猜忌的火苗起了,就难以扑灭,即使扑灭,烧毁的信任还是留有灰烬。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他们那些单位里面有人的亲戚朋友想做水产生意呢?”林欣悦实话实说,她觉得这个概率比较大。
老板娘见林欣悦只是一个姑娘,又是给人做伙计的,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便说:“我们为难阿妹也没用啦,还是得问问看能不能给我们自己争取一个岗位才是真的。”
后面来的老板看着林欣悦,说:“你们家王老三听说老二也给了他货做,我看他生意不错,你帮我问问老二能不能也给我介绍几个货主啊?”
林欣悦礼貌地笑笑,她并不想惹得一身骚:“你得问问光哥,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林欣悦迟迟才回去摊位,王雪珍刚才就想去找她了,瞧见回来了,就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粥都要冷了。”
林欣悦勉强地笑了笑:“回去再说吧。”
她又看了看吕良工算的账:“好了吗?”
因为过两天她要和妈妈一起带着人去湄洲岛拜妈祖,所以那天记账都得吕良工来负责。
吕良工把账给了林欣悦,林欣悦在他身边坐下,飞快地敲打计算器,有的买的尽量比较少,有的则是整数,她不用按计算器就能够心算跳过去。
吕良工低头看着林欣悦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计算器上飞舞,林欣悦感觉到身边的吐息,笑着说:“怎么啦?算得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吕良工有些脸红,起身一旁去了。
“他是怎么了?”林欣悦瞧了他一眼,又继续算账。
林光招呼林欣悦过去喝粥,林欣悦忙着算账,摆摆手。王雪珍自己走了过来,舀了一口喂给林欣悦。欣悦很自然地吃进了嘴,又舀了一口,又吃。
林光阴阳怪气:“哎哟,多大了,还要人喂哦!”
林欣悦抬抬头,不怀好意说:“怎么?雪珍姐愿意,她主动的。你吃醋吗?”
“切!谁稀罕啊?”
林欣怡故意放慢速度,就这么吃着,突然她想起一事:“老板,再雇个人吧。”
林光说:“哇,你老板生意才做多大啊?哪养得起那么多啊?”
林欣悦说:“又没说雇个固定的,你雇个兼职的嘛?”
林光:“要来干吗?”
林欣悦晃晃手上的账本:“你看,你现在在做的,就有4家老板的货,光今天不算阿生老板固定卖的活虾,冻虾。不分规格,你已经有十二种货。现在是我们是节后淡季,但是过一段时间,鱼入夏变肥,生意好起来你怎么办?”
“到时候再看呗。”
“我们这一行卖货看的是眼力,要的是经验,你到时候要真缺人去哪找人来帮忙啊?而且我们要进市场了,不用多久附近的小贩都会来市场买鱼,到时候,说不定也要人手。你不如现在就找个亲戚,弄个兼职,自备以后。要是以后真的需要人手,再把他定下来。”林欣悦条条是道地说着,她瞥了一眼良工:“你不会到时候把良工哥当牛使唤吧。他又要帮忙抬货,送货,卖货,有时候还要记账收钱,太难了。要不是就只能叫嫲嫲来了,毕竟她开生蚝卖生蚝有经验,认识她的人阿姨还多,还能涨涨人气……”
林欣悦又开始她那读书人的絮絮叨叨,林光不耐烦:“行吧行吧,反正就是物色看看是吧。我知道了啦。”
王雪珍被他们逗乐了,林欣悦又吃了一口喂来的咸菜说:“老板,你别忘了我们珍姐做的是白工,没工资的。而且她这时候应该坐月子,而不是来赚钱。”
林光一时没反应,说:“女人不都这样吗?”明白过来后,就乖乖闭嘴。
王雪珍笑着说:“我们是夫妻,赚的都是一起的,不分那么细。”
林欣悦是现代人,才不接受这种传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拜托!珍姐!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们女人在家还要做家务,出门还要赚钱,没工资太过分了。老板好歹以后要给你买房子,买车子,还要下你的名字才行。不然以后老板发达了,那你们赚的钱出去找小三怎么办!”
林光这逆鳞都要被撸起来了,怒道:“瞎说什么呢!”
“我要为妇女同志的权益发言!反正你以后要给珍姐买车买房子,不然我整天监督着你看你会不会偷吃!”
林光来劲了:“谁怕你啊!我光明正大,还怕你这小丫头了?!”
回到家,林欣悦洗好澡出来,林光已经打完电话给货主报行情了。她坐在沙发上,啃着刚才王雪珍切好的苹果,把早上那事说了。
林光关了电视,那是今年春节后买的走私东芝彩色电视。他想了想说:“这也是没办法,你说的也是现实。我们确实不知道他们会建市场。”
林欣悦说:“工商那边还没有答复说不能搬进市场的商户怎么处理吗?”
“还没有呢。”
林欣悦想,那估计很大可能要取缔他们了。
反正别人的事情,自己也管不着,她只能顾着自家的生意顺顺利利了。
林欣悦对林光说:“现在我们货多了,我觉得还是要找一些大客户,不能只靠小贩赚钱。上次那个香港港商那种生意,或者酒楼还能有吗?”
林光侧躺在沙发上,说:“有也被陈会长他们拿走了啊,他们做大件活货的,比较对应他们的需求。”
林欣悦说:“我们做的是冰鲜货,能有什么高成本的冷冻厂或者食堂?”不过,我知道爸爸开始给冷冻厂供货,是两年前的事情,至于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就像她当时知道要靠互联网发家致富,但是现在连手机都没有哪来的互联网啊,如果时代不满足条件,要如何行动?况且他们林家一家子,都不是那种创造时代的人,都是普通人罢了。
林光坐了起来,说:“你别灰心,反正最近也没啥事,我白天多跑跑问问看。毕竟你说得对,好不容易有这么多货主,我们拓宽销路,多卖点货,才能多赚点钱。”
林欣悦也就只能点点头,叹了口气。
王雪珍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叹气声:“老是叹气,运气都给你叹没了。”
林欣悦说:“我在想,我们要是有钱买个铺面那就好了。别人有生意来找我们,我们好歹有个门面。晚上卖货,白天还能做点别的生意。不像现在,就算是进了水产批发市场,那白天也是不营业的。”
林光听到这,一句话没说,回头就进了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