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01路车门缓缓关上，载着一车厢人徐徐开启。

“等等！等等！”芝童背着庞大的书包，双腿生风地狂奔过来，可惜，她来晚了10秒钟，101扭着笨重的大屁股无情地蜿蜒而去，芝童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累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看了看手表，怎么回事？101今天提前了三分钟到？

同时跟她差不多表情，差不多动作，差不多气喘吁吁地还有一个高个子男生，虽然穿着耐克，却还是跑慢了一步，他双手插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也看了看表。

注意到有个女生在看自己，男生无奈地露出一个同病相怜的表情，说：“等下趟吧，估计要迟到了。”

芝童没想到男生会跟自己说话，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却感觉自己心如鹿撞，有点脸红，还忍不住悄悄地看了男生一眼，在心里升腾起无限暗叹：“好帅呀！”没想到那个帅男生也正好向芝童看过来，芝童迅速又把目光挪开，脚下还在佯装百无聊赖踢小石子。

十分钟后，另外一辆101从远处开过来，芝童奋力地从庞大的人群中挤到车上去，回头看了看，发现那个男生也已经挤上车来，还冲她笑了笑，牙齿真白！芝童再一次别过脸去，满脸通红。

到了站，芝童下车来，没看到那个男生下车，竟然有点小失落。

马上就要迟到了，来不及翻腾情绪，芝童快步向学校走去，正巧遇到了丛老师，丛老师很严肃地说：“倪芝童，你要迟到了！”

芝童不好意思地笑笑，飞快地向教室里跑去。

背后还听到丛老师尖着嗓子在训斥：“为什么不能提前一点起床呢？为什么总是在最后一秒钟才能到教室里坐下呢？难道遵守一次纪律这么难吗？……”

整整一堂课，芝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刚才那一幕车站偶遇，奇怪，每天都乘坐的巴士，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男生，但是看他的样子，又像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如果是这样的话，没可能从来没见过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丛老师突然点名让芝童起来回答问题，芝童结结巴巴无言以对，丛老师又借此狠狠地讽刺批评了芝童一番，并把芝童当做坏典型坏榜样以警示大家，虽然很愤怒，但是芝童也已经喜欢，不光丛老师，魏老师，朱老师，费老师，刘老师，大家都喜欢抓她当坏典型，好像商量好了一般，久而久之，芝童已经习惯。

好容易熬到下课后，芝童兴奋得跟陶狸尔说：“狸尔，我今天在车站遇到了一个特别帅的家伙！”

陶狸尔好奇地说：“真的？”

“真的，我当时没追上那班车，他也没追上。”

“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知道，看样子不像……”

“那你跟他打招呼了吗？”

芝童摇摇头，又紧接着说：“他跟我说了话。”

“他说的什么？”

“他说——等下趟吧，估计要迟到了……”

陶狸尔说：“那一定也是我们学校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也在赶车，也担心自己会迟到？”

“可是……我从来没有在学校里看到过他，也从来没在101路上见到他！”

“别担心，也许下次这个时间，你还会遇到他。”

芝童倒开始发愁。

遇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第二天的同样时间，芝童冒着又要迟到的危险，等那一辆101路巴士，没想到101恢复了正常，从远处扭着大屁股缓缓开来，芝童在拥挤的人群中四处寻找那个男生的身影，可惜，空空如也。

连续三天，她都是重复着这样的行动，可惜，再也没见过他。

芝童无比失落，虽然陶狸尔每次都耐心地安慰她，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掩饰那种深深的失望。

倪芝童是这样的一个女生。

还有三个月她就满17岁，个子不高，样子很平凡，功课一般，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还是一个只敢偷偷暗恋男生的胆小鬼，跟身边无数的女生一样，是没有办法引起男生注意的。

芝童经常托着腮想，她这样的人存在，可能就是为了衬托一些优秀人的。

比如说陶狸尔。

陶狸尔是老师心目中的完美学生，她成绩好，口才好，唱歌跳舞无所不能，小提琴又拉的非常棒，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一个白皮肤大眼睛高挑的美女。

每次跟陶狸尔走在一起，芝童都沮丧极了，简直是一头披着灰土外衣的浣熊。

不过陶狸尔不介意，她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多美，有多优秀，她永远面带微笑，像一个无忧国里的公主，丝毫不知城堡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灰尘和喧嚣，她一定是受了神灵保护，为她扫除了灰尘和泥土，她只看得见美。

陶狸尔的父母都在德国，她跟随外祖母生活，芝童去过陶狸尔的家，她的家是一栋独楼，三层，非常华丽，露台很大，有时候陶狸尔会在这里拉琴，每当太阳西沉的时候，满天彩霞洒在她的身上，伴着高亢而悠扬的琴声，如梦如幻，是芝童无比羡慕的境界。

她真想变成陶狸尔这样的人。

而她的家，则是在闹市区的一处偏僻的小单元房中，简单，简陋，楼下就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市场，不远处就是火车站，芝童已经习惯了听着火车轰隆隆的行驶声入眠，这不是最重要地，重要的是，爸爸妈妈每天都在吵架。比如说——

“我的拖鞋呢？为什么我回到家里永远看不到拖鞋呢？”爸爸皱着眉头，满地找鞋。

“喂，你的拖鞋找不到了，这也要怪我吗？我是你的拖鞋保管员吗？”妈妈横眉冷对。

“你就不能稍微勤劳一点？我每天上班很辛苦的，下班回到家里希望看到一个井井有条的家，而不是像猪窝一样！”

“我也很辛苦的，我也希望这个家像皇宫一样金碧辉煌，你也满足我一下好了！好哇，你想要井井有条的家，买大房子呀，花钱雇人来收拾啊，真是的，自己又没有能耐，还要怨天怨地？”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我看你才是蛮不讲理！”

“好好好，你觉得我没有能耐，你去找有能耐的人好了。”

“你以为我不愿意？我早就看够你这张脸。”

“彼此彼此！”

……

似乎是前世的冤家，一定要把对方吵个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恼羞成怒。

从芝童有记忆起，他们就在吵，只要见面就会吵，不见面的话，在电话里也会吵，没有电话联系的时候，就各自找到一切可以倾诉的人数落对方的不是。总之，没有一件事他们是意见相同的，这也很奇怪，再敌对的人，也没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观点相左，而且，芝童无法理解的是，既然他们如此厌恶对方，当初为什么会结婚，虽然结婚了，也可以离婚，但是他们就这样固执地，一面针锋相对，一面又结婚生子，一面又从来没有想过分手。

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芝童无法了解。

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逃开这个像猪窝一样脏乱又喧嚣的家，她希望变成陶狸尔，住在像城堡一样漂亮的房子里，会拉小提琴，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男生喜欢她，女生羡慕她——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呀。

芝童怎么也没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梦想竟然变成了现实。

放学后，跟陶狸尔告别，芝童坐101路车回家。

下车的时候，芝童似乎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很像几天前遇到的男生，但是她四处环视了一下，却根本没看到他的身影，幻觉？

芝童敲了敲发生了幻觉的脑袋，垂头丧气地向家中走去，一想到回家又要面对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她的情绪变得更加低沉了。

等电梯的时候，芝童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脚尖，不一会，身后就积攒了一大堆人，这座楼有11层，五个单元，却只有一部电梯，非常老旧，却备受欢迎。

等候时间过久，感应灯灭掉，有人在跺脚，芝童听到有人用舌头弹了一下，灯竟然亮了。

循着响声看过去，竟然是他！芝童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屏住了。

101男生！是他，没错！

一边是惊喜到不能自拔，一边又恨这不合时宜大亮的灯光让自己无处遁形……芝童一下子陷入激动和矛盾中，同事，心跳若狂……

还没来得及表达惊喜，电梯已经来了，芝童被簇拥着进了电梯，她个子太矮，被夹在中间，无法动弹，也没看到那个男生身在何处。

可是，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难道他住在这座楼中？

没可能。

芝童在这座楼居住超过了十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到过，虽然有的是熟悉的邻居，有的陌生房客，但是，从来没见到过这样一个男生呀。

难道他是来看朋友？

3楼瞬间就到了，电梯门一开，芝童抱着书包拼命挤出去，却并不甘心就此跑掉，回头确认了一下是否又是自己的“幻觉”……

果然看到他！

但是，电梯门很快就关上，每个楼层都有人下，不知道他是要去哪一层。

真是惊心动魄。

芝童久久站在电梯前不愿意离开，等了好几天都见不到的人，竟然在自己居住的楼里看到，好神奇……

“童童，你放学了？”邻居78岁地老婆婆拄着拐杖走来，芝童立刻回神来跟老婆婆打招呼，然后迅速地回家去。

吃饭的时候，妈妈在抱怨爸爸还没有回家，加班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提前说一下，简直是一个从无责任感地人。芝童当这些家常便饭的贬低是耳旁风，假装若无其事地问：“我们楼上最近搬来什么人吗？”

妈妈漫不经心地说：“当然了，这座楼里每天都会搬走或者搬来新人，来来往往的，我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哦。”芝童答了一句。

“怎么了？”

“没怎么。”

“最近成绩怎么样？丛老师又批评你没有？”

“……”听到即将要展开这样讨厌的话题，芝童迅速地吃了几口饭，若无其事地哼起歌来，装作没听到妈妈的问话。

妈妈似乎也并没有要得到芝童的什么确切答案，她还沉浸在对未归丈夫的恨意里。

“童童，你一定要好好念书，要有出息，将来风风光光地嫁一个体面人，不要像你爸爸这样，没有能力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人活着只有十几年，尤其是女人，鲜活的时间更短，如果嫁错了，可就全完了。”

芝童默默地听着妈妈的教诲，脑子里却完全定格在刚才电梯外的画面中。

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芝童的世界中？而且，想看到他的时候从来看不到，不经意的时候却总能遇到他。

“这个蠢鬼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直到快11点，芝童的爸爸还没有回家。

妈妈已经坐不住了，她摸起电话来拨了一串号码，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准备发泄，但是爸爸的电话关机了。

憋着的火气没有发泄出来，在肚子里兀自膨胀，越来越大，芝童偷偷地从屋里看到妈妈的表情已经可以用可怖来形容了。

妈妈开始给爸爸的各位朋友打电话，都是差不多的话语。

“不好意思啊，我们家老倪到现在还没有回家，电话关机也联系不上，你们能不能帮我找找他啊？”

大概对方都答应了要帮忙，但是谁都没有再打电话来。

芝童在半夜醒来的时候，还听到妈妈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奇怪。

她明明不是很讨厌爸爸的吗？

为什么竟然可以一夜不眠一直在打电话找他？

迷迷糊糊地，芝童做了一个梦，梦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好像满天都布满红霞，她手里提着一大篮水果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手里还有一张发黄的地图，可是她完全看不懂地图上有什么，就在她走的很累的时候，忽然看到了101车上偶遇的男孩，她愉快地跟他打招呼，仿佛是老熟人的样子，他也很愉快地回应着她，然后两个人并肩一起走，一起愉快地交谈，本来累得发酸的腿也不觉得多累了，就在他们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芝童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竟然是怒气腾腾的丛老师，拿着教鞭，踩着高跟鞋，按着古板的职业套装在后面努力地追着芝童，嘴里还在念念地诅咒，芝童吓坏了，也不顾在帅哥面前维护形象，撒腿就跑，双脚生风般，越跑越快，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仿佛变成了翅膀，她尝试着忽闪了两下，竟然飞起来了，水果也就顺势洒了一地，她得意地飞向了高空，兴奋地低头去看，看到丛老师变成一个小影子一样在地上捶胸顿足，怒气冲天地指着天空中的自己，芝童这一刻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丛老师，她可以飞了！她努力地振动了一下翅膀，向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一觉醒来，天已微亮，芝童揉了揉眼睛起床准备去上学，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却发现妈妈还在客厅里，对着电话发呆。

看到芝童，妈妈弹起来，焦虑地对芝童说：“童童，你爸爸一晚上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芝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妈妈继续碎碎念叨说：“不会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吧？”

“不会的妈妈，爸爸那么大一个人……”

“万一是车祸呢……万一，遇到了绑匪呢？”

芝童说：“妈妈，你电视剧看多了……”

妈妈满面愁容，坐立不安：“要是你爸爸遇到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呢？”

芝童在洗脸刷牙，妈妈一直烦躁地走来走去，一夜无眠也丝毫没有倦意，不过芝童觉得爸爸不会有什么事，也许是赌气不回家而已吧？

也许自己哪天也会不回家。

反正回家就会听到喋喋不休地争执。倒不如像放假一样让耳朵休息一下呢。

爸爸没有回家，她倒是庆幸自己度过了平静的一夜呢。

放学路上，芝童跟陶狸尔说了昨天发生的事，陶狸尔说：“你爸爸平时也会经常不回家吗？”

芝童说：“从来不。”

“那你们有没有打电话去爸爸的公司，是不是临时加班或者出差来不及通知呢？”

“我爸爸从来不会加班或者出差，他没有那么忙。”

“这就很奇怪，芝童，你不担心爸爸吗？”

“他不会有事了。妈妈很奇怪，她总是跟他吵架，可是她昨天一晚上没有睡觉，一直在打电话，明知道爸爸手机联系不上，却还是一直打。”

“你妈妈很爱你的爸爸。”陶狸尔说。

芝童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本年度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怎么？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妈妈根本不爱我爸爸，她讨厌他，看不起他，每天都在骂他，恨不得把他骂成一座雕塑。”

陶狸尔也跟着笑起来，她说：“你好幸福。”

“我幸福？”芝童不解地看着陶狸尔。

“是啊，你每天都可以看到爸爸妈妈，而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看到我的爸妈了。”陶狸尔美丽的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愁雾，刚才还绽放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

“我还羡慕你呢，你多自由，那么大的一座房子，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芝童，我很希望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的，我很孤独。”

芝童并不以为然，反而觉得陶狸尔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样说罢了。

“我爸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了德国，我对他们的记忆只能靠照片来温习，这么多年了，我只见过他们几回，他们总是很忙，忙着工作，忙着事业，忙着满世界飞……现在想想觉得他们当初竟然有时间结婚生子，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多希望像你，或者其他的同学那样，每天都和爸妈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去逛街，一直在一起……”

芝童眨眨眼说：“要是能像王子与乞儿里那样，换换身份就好了。”

“哈，好主意，可惜我们长得不像。”

陶狸尔的话有让芝童陷入伤感中，是啊，如果能够像陶狸尔那么好看，她怎么会这样忧愁？哪怕父母不在身边，哪怕孤独，哪怕更多的不好，她都愿意把自己的一切拿来交换。

可惜，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的美好之事？

还好上帝赋予人类胡思乱想的权利。

快要到101车站牌的时候，芝童突然想起来，她抓着陶狸尔的手说：“狸尔，狸尔，我忘记告诉你了，昨天我又遇到了那男生！”

“哪个男生？”看来陶狸尔已经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就是那个，前几天我遇到的那个男生！”

“啊，是101男生吗？”

“是的！”

“是在101看到他的吗？”陶狸尔也跟着高兴起来。

“不是的，奇怪，昨天我回家乘电梯的时候看到他的，当时根本没有想到会能见到他。”

陶狸尔好奇地说：“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也觉得很奇怪，当时真的是没注意他要去几楼，人太多了，乘电梯的人太多了，我根本就没机会看到他，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我家的楼里？”

“会不会是你的邻居呢？”

“不知道，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

“是新搬来的？”

“可能吧，不知道。”

陶狸尔说：“不管怎么样，你又见到了他，而且是在离你那么近的活动范围内，和你同乘一座电梯，和你同坐101路车，很有可能他就住在你的附近呢。”

陶狸尔这样一说，倒是让芝童心生欢喜。

她分析得没错，他应该就住在她的附近。

真希望能再次遇到他！

101路，电梯间，至少有了两个希望，芝童充满信心，相信很快就会知道他来自何方。他是谁。

爸爸还是没回家。

已经两天没有回家。

妈妈由焦虑变成了惊吓，她开始不断地胡乱猜疑爸爸遇到各种危险可能性。

她不再是充满战斗力的吵架女王。

而变成了悬疑推理小说家。

以及怪异事故想象家。

虽然觉得妈妈有点夸张，可是两天不回来的爸爸，芝童倒真的有点担心起来。

爸爸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公司做业务员，薪水很少，工作很辛苦，朝八晚六。他从来没有迟到过，上班是一样，回家也是一样，他可以精确地算出自己从家里出发，换乘几辆车抵达公司的时间，几乎不差分毫，除非是当天的车出现了状况。

回家的时间也是一样。从芝童记事起，爸爸回家的时间基本是固定好的，前后不超过15分钟。

然后回家就开始吵架，各种理由，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吵得两个人毫无力气，然后上床睡觉。

这样的生活让芝童感觉好失望。

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吗？

她绝对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芝童理想中的未来生活是有一所可以整日都见得到阳光的房间，有一只漂亮得让人不忍心去打搅的懒猫，还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她会每天都早早起床给他和猫咪准备早餐，托着腮看他吃完之后再去收拾碗筷，安置好猫咪，然后换上漂亮的衣服画上精致无比的妆踩着高跟鞋去上班，晚上他们会一起去看电影，散步，总之是愉快的约会，晚上再一起回家看电视，听音乐，然后各自洗澡入睡……难道婚姻不是这样的？

爸爸妈妈的生活跟她的理想差得太远，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安慰自己的话，恐怕都要有点心理障碍厌世了。

爸爸一定不会有事的。一个可以时刻保持充足精力吵架的人，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的。

芝童坚信自己了解爸爸的想法，他一定是累了，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几天，也许是感冒了或者之类的小病躲起来疗养去了？总之，爸爸一定没事。

就这样，过去了五天。

这五天，妈妈的情绪变化很大，从开始的焦虑，愤怒，到后来的惊吓，胡思乱想，后来发展到怨天尤人，以泪洗面，她旁边放着好几个空空的盒子，是这几天用掉的纸巾。

对于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芝童，妈妈悲愤地指责：“童童，你不担心你爸爸吗？难道你不怕爸爸有什么事吗？”

“爸爸不会有事的。”芝童重复道：“他不会有事的。”

妈妈哭了一会，哭累了，顶着红肿的眼睛，小心地问：“童童，是不是因为妈妈老是说爸爸不好，所以你不喜欢爸爸呢？可是，他是你的爸爸呀，他很爱你的，小时候……”

“妈妈，他不会有事的。”芝童站起来，躲到屋里去，把门重重关上。

她不习惯妈妈这样。

总是希望别人陪着她的情绪变化而作出相应的反应。

“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是你的爸爸，他已经失踪五天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他！”妈妈在外面拍着门大叫，芝童捂住耳朵，置若罔闻。

妈妈拍累了，说累了，又跑去继续哭起来。

五天了，公司里没有人，电话一直关机，仿佛人间蒸发了般的。虽然报了警，但是最近也没有爆出意外事故的消息，警察也无奈地表示无能为力。

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仅仅是躲妈妈的话，他去哪里呢？

闭上眼睛，芝童开始试图去想象如果她是爸爸，遇到了情绪绝境，会怎么办——

买一张机票去旅行？不可能，爸爸那么节俭的人，他是没有这样的勇气和豪情的。

从前他买菜多花了一块钱，都被妈妈吵得半死，他没可能人品爆发去买旅行机票。

或者干脆躲到某个朋友家里，比如说宋叔叔？

也不可能。因为这几天妈妈已经狂轰乱炸掉了爸爸所有的熟人，包括他的上司以及他几乎从来没有联系过的远房表弟。

谁能受得了妈妈这样的高射炮的轰炸？谁还能有巨大的忍耐力帮助爸爸藏身？自己都要疯掉了。

爸爸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门突然响了。

芝童懒洋洋地去开门，门打开的刹那，她双眼瞪得比龙眼还大，面部的五官都被点穴般僵持住了——

他……

他！

芝童过度惊讶，啪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怎么可能是他？出现在她的家门口？

一定是幻觉。

也许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一定是这样的。

咚咚咚。

外面门狂想，芝童吓得不敢开门，傻傻地站在那里，在客厅里哭泣的妈妈听到了敲门声，肿着眼睛走过来，把门打开，芝童躲在妈妈身边，没敢向外看。

“谢谢。”妈妈接过快递，签了字，把门关上。

向屋里走去。

芝童不甘心，悄悄地打开门看了一下，空无一人。她有小心翼翼地跟出去，一直走到电梯间，都没有再看到他。

正嘀咕着往回走，忽然听到妈妈撕心裂肺地大哭。

芝童吓坏了，迅速地跑回家去，关好门，对妈妈说：“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已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她的旁边，是撕开的快递。

芝童连忙拿起快递里的文件，看了一眼，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离婚协议书。 /3/vijIttYIe6nJ0eglndX1RqEgg5/zZePy3vHVwFwR2TAfyL02KG+D/cpnPKMbK

第二章

“怎么会这样……”陶狸尔不解地看着芝童，芝童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自信，她陷入一片迷雾中。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爸爸只是要躲开几天，等心情好一些了，就会回家的。”

陶狸尔说：“那么……除了离婚协议书，你爸爸没有留什么字条吗？”

芝童摇摇头说：“只有两份离婚协议书，有指定的回寄地点，爸爸已经签了字，看起来应该是律师寄来的。也就是说，爸爸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件事。”

“好恐怖，太突然了，我想不通。”

“我也是，爸爸为什么都不提前打个招呼呢？”

“也许是害怕伤害到你和妈妈吧。”陶狸尔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芝童说：“可是，他们每天都要吵架，每天都在谈离婚，谁都没有真的要怎么样，尤其是妈妈，我甚至觉得，妈妈可能根本就不想离婚。”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芝童说：“妈妈是不会签字的，她现在每天都在哭，我都害怕回家了。”

“芝童，现在你是妈妈唯一的精神支柱了，你要多陪陪她，安慰安慰她，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虽然这么说，陶狸尔却觉得蛮无奈的，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谁能坚强的起来呢。

芝童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某处，说：“我想，我要先找到爸爸，跟他谈一谈。”

陶狸尔拉着芝童的手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太难过。”

芝童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更想跟妈妈谈谈。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她那么不喜欢爸爸，遇到这样的事情，她难道不应该庆幸吗？与其每天都在吵架，为什么不干脆分手各自生活呢？”

“芝童，你妈妈真的那么讨厌你爸爸吗？”

“真的，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在互相贬低，互相诋毁，甚至互相谩骂。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小时候我特别害怕他们吵架，害怕他们离婚，现在我不再害怕了，我觉得我长大了，成熟了，我认为他们其实——应该分开。”

“唉，大人的事情真的很难说。我从小没有跟爸妈一起生活过，看到别人跟父母在一起的情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陶狸尔说着，又开始伤感了，长长的睫毛仿佛覆盖了一层迷雾般，芝童在这一刻也仿佛相信陶狸尔并不是因为安慰自己才说的这些话，虽然以前她一直这样认为。

“不管怎么样，离婚也好，不离婚也好，爸爸这样躲起来寄快递来解决问题的方式，肯定是不对的，我要找到他。”

陶狸尔说：“你打算去哪里找他呢？”

芝童说：“不知道。但是一定能找得到的，除非他搬到土星去生活了。”

陶狸尔笑起来。

芝童说：“对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你知道送快递来的是谁吗？”

陶狸尔摇摇头，芝童说：“我也不敢相信……是他！”

“他？”陶狸尔迷惑地看着芝童，很快，她反应过来，她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不会吧？是他？101男生？”

“是的，是他，昨天打开门，都把我给吓坏了，怎么会是他？”

“原来如此，”陶狸尔点点头说，“怪不得你会在你家的附近看到他，原来他是送快递的。”

芝童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觉得他像是去送快递啊……”

“既然是他送来的快递，他一定知道你爸爸的地址。”

芝童说：“没错，我立刻去找他，只要找到我爸爸，一切真相就大白了。”

陶狸尔跟芝童一直走到101站牌处，才分开，正要去乘地铁回家，收到了一个来电，陶狸尔看到电话，脸色立刻变得温润起来，她接了电话，说了几句，迅速地跟芝童告别，快速地拦了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地消失了。

一定是程暮。

除了程暮，恐怕谁都没有这个能力让陶狸尔魂不守舍。

高大英俊，又是名校高材生，还是百米跑冠军……虽然没有见过程暮，但是仅仅听陶狸尔叙述，芝童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男生了。

陶狸尔是女生版的万人迷，程暮是男生版的万人迷，就好像天生是一对，必须要在一起一样天经地义。

羡慕陶狸尔，有那么多男生喜欢她，又能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跟任何人谈恋爱。

芝童就不行。虽然也曾经有过被拖着鼻涕的小子跟踪过的经历，但是！这些怎么能跟美好的恋爱画上等号！尽管芝童本身很平凡，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过平凡的梦想，她喜欢耀眼的男生，喜欢弹吉他的男生，喜欢声音磁性的男生，喜欢走路的时候脚步很均匀表情很亲切的男生，喜欢篮球打得一级棒的男生，喜欢会滑冰，能踢球，满脸阳光般微笑的男生……总之，芝童喜欢一切不太可能的男生，现实虽然很残酷，她也知道那样的男生都不是为她准备的，可是，至少有做做梦的权利吧，否则真的是太可怜的。

恋爱对于倪芝童这样的女孩来说，只能是单恋，暗恋，没有对手参与的个人秀。

说起暗恋这件事，恐怕没有比芝童经验更丰富的了。

她曾经悄悄跟踪过一个隔壁班的男生一周左右，每天在他经过的路边做上记号，躲在树后数着他要经过的时间，还曾经悄悄用匿名给一个同学的哥哥写过电子邮件，还有一次，芝童假装借书跑去看一个传说中的校草……总之，这些小把戏对于芝童来说简直就是得心应手，惯常为之，虽然她在这些小动作中得到了很多不可告人的快乐，可是当她静下心来观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立刻就会理智地泼上一盆冷水来，把一切不合实际的空想打回原形。

这样想想还觉得蛮伤感的。

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放下书包开冰箱去拿瓶汽水，发现屋里有煤气的味道，芝童慌忙跑去卧室，果然发现妈妈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并打开了瓦斯。

被吓坏的芝童立刻跑去关上瓦斯，捂住鼻子，迅速打开门窗，哭着对妈妈说：“妈妈，你要干什么？”

妈妈被芝童救起，突然“哇”的一声大哭，抱住芝童说：“童童，你爸爸这样对待我们，我不想活了，我死后，你告诉他，让他放心地回家吧，娶一个他喜欢的女人继续生活，娶一个不跟他吵架的……”

“妈妈，你在说什么呀！”芝童被妈妈的话刺激到，连日以来的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也失控大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本来一个好好的家。

吵架就吵架好了。

反正已经吵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吵下去呢？

总好过爸爸失踪，妈妈自杀……

芝童已经完全不敢想象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了，她第一次感觉到外表强势的妈妈原来也会像个小女孩一样无助地哭泣……这样的发现让芝童难过极了，顺便也开始恨爸爸莫名其妙的行为。

她必须要找到爸爸。

不管结果怎么样，她必须要找到爸爸。

芝童按照快递上面的地址打电话给快递公司，公司查了一下发件记录，很意外地说：“这个件不是在我们公司发的。”

芝童奇怪地看了看快递的外包装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确定是这家公司，她要求对方再查一下，快递公司又查了一会，说：“很抱歉，这个件确实没有登记，有两种可能，要么这是一个私人的快递，只是用了一下我们的封套而已，第二，你确实搞错了。”

说完，挂掉了电话。

又陷入迷惑中，犹豫了一会还是打过去，芝童说：“这个件对我非常重要，而且确实是你们公司的快递员送来的，是一个高高的，牙齿很白的男孩……”

“小姐，我们公司有几百个快递员，都是高高的，牙齿很白的男孩，抱歉，凡是没有登记的快件，我们真的是查不到的，我也帮不了你了。”

芝童虽然还是不甘心，但是也只能挂掉了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

快递公司发来的快件，明明有单号，却查不到快件的登记记录？

看来，只能找到101男生，当面对证，才能查清楚真相了。

可是，要去哪里找101男生呢？

难道苦守在101车站，从到早晚？

或者干脆守在电梯间，不眠不休？

甚至，守在快递公司的门口，看他是不是编外快递员？

总之，芝童发现要找到一个人真的好难。

都怪自己，当时要是不那么蠢，当时要是不立刻把门关上，当时要是当场撕开快递看看内容再查收，总之，如果当时不是一下子把门关上，把他关在外面，现在也许就不会这么焦头烂额。

爸爸到底在搞什么？

先是神秘失踪，关掉手机，接着又发快递来要求离婚，竟然现在连快递的地址都搞得这么神秘复杂？

这完全不是爸爸的个性啊。

记得以前爸爸要给自己写一个年终总结，都会嫌麻烦，焦虑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不久，满头的头发都会竖立起来，非常恐怖。

他不是个搞花样的人，妈妈也说他总是心不在焉，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家庭中。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来循规蹈矩的爸爸却做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切陷入瘫痪状态，一切都无法解决。

芝童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

陶狸尔跟程暮站在校门口说话，程暮不断地在看时间，陶狸尔却只顾自说自话，已经万分不耐烦的程暮打算直接走掉。

“程暮！”陶狸尔叫了一声，程暮的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

“明天我可以去找你吗？”

“不。”程暮坚决地回答。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不要来找我，我会来找你的。”

陶狸尔说：“程暮，为什么你对我永远这样若即若离？”

程暮没有说话，但是嘴角紧闭，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陶狸尔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他。

可是，那么喜欢他。

就算因此受尽委屈，还是心甘情愿。

程暮走了。

陶狸尔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来来往往的同学很多，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伤处，于是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地拎着书包向学校里走去，正好遇到芝童，她很希望自己像芝童一样有什么心事都告诉自己，可是她做不到，无论遇到什么难过地事情，她都习惯独自消化，很少会跟其他人分享。

芝童没有注意到陶狸尔的眼睛有点红，她把联系快递公司却没得到任何消息的事情告诉了陶狸尔，陶狸尔也觉得很奇怪，她说：“如果你爸爸没有通过快递公司来送件的话，为什么会用这个公司的包装呢？”

芝童说：“他们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私人快递，也就是没登记，只是付给快递员钱了，还有一种可能是我搞错了。”

陶狸尔说：“你的意思是，你爸爸是用了这家快递公司的封套，其实没有通过公司来送件？是这个意思吗？”

芝童说：“我查过了，这个快递公司是爸爸公司常用的，但是他不是在公司里发出来的，可能只是顺手拿着包装袋装了一下而已吧。”

陶狸尔跟芝童面面相觑，说：“现在看来唯一可能找到你爸爸的人，就是这个送件人了。”

芝童点点头。

“根本找不到他……”

“别灰心，既然你遇到过他好多回，说明他就在附近住，或者在附近活动的，你再多留意一下，也许还能很快遇到他。”

就算不是因为爸爸，她也曾经刻意找过他，但是都失败了，芝童有点心灰意冷。

陶狸尔说：“芝童，明天你有事吗？”

芝童想了想说：“没什么事，就是担心我妈，自从那天她开瓦斯，我每天都很紧张，害怕她会出事……不过这几天她的情绪好多了。”

“我想去找程暮，你可以陪我去吗？”

“我……”芝童有点为难地说，“我不要做电灯泡。”

陶狸尔说：“你错误了，芝童，不是电灯泡，我……我想去找他，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空，所以想让你陪我去，这样的话，就算他没空，我们也可以一起回家了。”

芝童想了一下，答应了陶狸尔的邀请。

第二天放学后，芝童跟陶狸尔来到了程暮的学校附近。

程暮念的是名校，一年前他以全校前十名的成绩考进来，一进入学校就变成所有女生疯狂注意的目标，是毫无悬念的校草。

样样都好，还这样要命地帅，除非是怪物控，否则都会被他吸引过去。

而且作为一名校草，程暮的性格还是蛮适合的。

他那么孤独，自闭，几乎从来不跟任何人来往。即使是他的超完美女友陶狸尔，也从来没有走进去过他的内心。

不过，对于陶狸尔来说，走进程暮的内心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她只希望他对她好一点，就心满意足了。

爸爸妈妈从小不在身边的小孩，尤其需要安全感，希望所喜欢的人牢固，可靠，容易亲近，可惜，程暮做不到。他跟陶狸尔的盼望正好相反，他飘忽，孤清，难以接近，本性如此，仿佛从来没有改变过。

陶狸尔可以轻松地选择一个更有安全感的人在一起，可是她心里只有程暮。

一想起他迎着夕阳走在铺满小石子的路上的时候被风吹起的头发，陶狸尔就有心动的感觉。恋爱十之八九都是盲目的吧，仅仅因为合眼缘就突然喜欢上一个人的情况并不罕见，简直像做梦一样，他就是她从小为自己设定的未来男友的样板。

除了性格。

少女对爱情的幻想过于脱离实际，总是按照自己的标准去设计一个完美外形的未来男友，却从来没有把更重要地诸如性格等因素考虑在内，成年后才发现原来在恋爱关系中最不重要的恰恰是外表。

陶狸尔就是因为过于迷恋自己幻想中的未来男友，于是对程暮一见倾心，然后开始了这段虐恋……

虽然是在恋爱，可是——

不能随便地打电话给他。

不能像其他女孩一样跟男朋友耍赖，撒娇等。

不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去找他。

不能理直气壮地追问他每天都在干吗。

不能随便发生脾气，不能莫名其妙地给他惊喜，不能想见就见他，不能随心所欲地爱他……

总之，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定坏了位，陶狸尔将自己放在一个极其被动的位置上，她除了无条件地忍受程暮的一些习惯之外，没有任何自我，不敢有任何意见，变成一个“应召女郎”——只要程暮有空，她就算正在练琴，正在跟父母通电话，正在做必须要马上交的习题，都会立刻放在一边，专心去赴约的。

她一直那样乖巧，那样善解人意，一直那样听之任之，一直祈求上帝给她带来惊喜的改观，可是，时间越久，她越觉得失望。

他对她的感情，不及她对他的万分之一。

她是这样认为的，不管真相是什么。

这回决定没有经过程暮许可私自来找他，陶狸尔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有芝童在身边要好一些，就算程暮不理她，就当是拉着芝童佯装参观名校风采好了……

芝童却丝毫没有注意陶狸尔的不安，她总是把陶狸尔有关的一切想的过于简单，过于美好，她不可能相信就算是陶狸尔这样的人，也是会有烦恼的。

不一会，学校里走出来很多人，男生女生，有说有笑，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样子。

“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大学呢。”芝童幽幽地叹了口气。

陶狸尔说：“一定会的，加油。”

“别鼓励我了，我最多考上一个末流大学，这里我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芝童无奈地笑了笑，有点垂头丧气。

陶狸尔也顾不上继续安慰芝童了，她紧紧盯着校门，注意程暮的身影。

大概过了15分钟，程暮真的出来了，高高的个子，好看的牛仔裤和裁剪的非常出色的衬衫，陶狸尔顿时觉得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是他，是他，看到了吗？那个最帅的……”陶狸尔小声对芝童说，却没发现芝童早已经双眼圆睁，嘴巴固定成O型，无法动弹了。

怎么可能？太搞笑了？程暮？这就是陶狸尔的程暮？这不是——101吗？这不是那个快递小子吗？

虽然穿着不同的衣服，虽然表情那么严肃，虽然走路的姿势略有不同，但是！

芝童很确定这就是她一直在找的101男生！

好恐怖。

自己竟然喜欢上好朋友的男朋友！多么狗血的桥段，芝童都想立地放声大哭了。

陶狸尔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地在关注程暮，没有发现身边的芝童早已经囧成一副沮丧兔的表情。她拉住芝童的手向程暮走去，芝童想捂住脸，羞愧地化成一阵旋风逃走，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很快，芝童就被拉到程暮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程暮看到陶狸尔，有点惊讶，冷淡地问。

芝童把脸藏在衣服中，使劲低着头，像一只正在下蛋的鸵鸟。

陶狸尔仰着脸，故作轻松灿烂地说：“我经过这里，想来看看你。”

程暮皱着眉头说：“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熊猫。”

芝童心里嘀咕：还挺酷的，没看出来。

陶狸尔跟程暮说了几句话之后，拉起芝童的手，对程暮介绍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倪芝童，芝童，这是程暮……”

芝童用一只手挡住脸，勉强地跟程暮哼哈地打了声招呼，唯恐被他认出来，那可就太糗了……

不过程暮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就跟陶狸尔说要回家了。

陶狸尔很失望，他们俩在一边说话，芝童的心宛如爬进来一万只蚂蚁，又痒又痛，她很想立刻找他问清楚爸爸的消息，又担心一旦找出来，如何面对陶狸尔，如果被陶狸尔知道自己整天花痴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男友，天，不行，绝对不行。

正在芝童胡思乱想的时候，陶狸尔跟程暮已经告别，程暮冷冷淡淡地离开，甚至连再见都没说一句，陶狸尔显得很伤感，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走掉，芝童悄悄地注意着程暮的身影，看到他在不远处上了一辆车，似乎是专门在等他的，这辆车像程暮本人一样，既冷漠又利索，很快，它就消失在芝童的视线中。

怎么回事？不是101吗？不是快递小子吗？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车来接他？

而且，为什么陶狸尔会喜欢上一个送快递的？

并且，为什么这个家伙现在以这样一幅欠揍的嘴脸出现？

芝童简直陷入万里迷雾，难以拨清，但是既然找到了他，她倒是放下心来，她打算找个机会独自来找程暮，问清楚爸爸的事情。

当然，关于对它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好感这件事，应该宣告结束了。

虽然难过，但是必须要这样。

怎么能够喜欢上别人的男朋友，更何况是陶狸尔的。

绝对不可能。

本来是不可能的幻想和暗恋，现在连不可能的幻想和暗恋的权利都不能给自己！

101小子，再见了——芝童在临睡觉的时候，还默默地在心里为他做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告别仪式，然后带着一点点小遗憾和伤感入睡，梦里芝童看到程暮穿了一件很干净的白色衬衫，站在阳光下冲着她笑，笑容温暖而感人，绝对不是他平常的冷漠和疏离，这笑容给了芝童太大的震撼，她含着眼泪走到程暮身边，委屈地说，其实我很喜欢你，其实我不能喜欢你……语无伦次，却勇敢至极，但是程暮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哭泣的芝童的手，向一个未知的地方走去，走啊走啊，走到一棵大树旁，芝童不知道程暮要做什么，只是脸上一直洋溢着让芝童心动的笑，芝童顺着大树茂盛的枝叶看向天空，从枝叶间透出来的阳光和煦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芝童觉得这简直就是童话世界里的场景，美得不真实……正在芝童陶醉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巨雷大响，天色大变，大树也开始摇晃，芝童想抓住程暮的手，却发现程暮早已经不知去向，芝童仓惶地四处寻找，一边走一边喊，却走向一个无比恐怖的黑洞中…… /3/vijIttYIe6nJ0eglndX1RqEgg5/zZePy3vHVwFwR2TAfyL02KG+D/cpnPKM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