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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先南后北定蜀地

后周世宗柴荣生前,采纳大臣王朴的建议,把收拾天下的方针定为“先南后北,先易后难”。赵匡胤建立宋朝后,基本上沿袭了这一计划。

这个计划得以继续施行的最根本原因,其实就是柿子要先拣软的捏。陆续削平江南和蜀地,一则在政治上实现最低层次上的“大一统”,二则江浙地区以及蜀地的经济力量,可以成为支撑中原王朝用兵北方的巨大梁柱。

战争是无限的消耗行动,没有经济基础,还说要打仗,那都是纸上谈兵。当时,盘踞山西一隅的北汉只是一个弹丸小国,仰契丹人鼻息苟延残喘而已。它身后的契丹,才是中原王朝最凶恶的敌人。至于南方,当时共有南唐、吴越、南平、南汉、后蜀这五个“小国”,以及福建一隅的军阀陈洪进和湖南一带的军阀周行逢。怎样把这些小邦解决掉,是宋太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天假其便,宋太祖登基不久,盘踞湖南的军阀头子周行逢病死,他的儿子周保权当时是个十一岁的小娃娃。周保权继位之后,他属下的衡州刺史张文表反叛,也想趁机割据一方。由此,宋朝打着“救援”的旗号,要借道荆南(南平)。

宋军走到半路,张文表已经被杀,宋军仍旧强行前驱,派出一股奇军直驱江陵,南平嗣主高继冲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举族“入朝”,献出高家割据数十年的三州十七县。

不久,宋军一路横进,攻克潭州(今湖南长沙),进围朗州(今湖南常德),最终把先前向宋朝求救的周保权也生俘,尽取湖南十四州土地。

至此,荆湖之地全部并入宋土,成为宋朝一个大粮仓,从物质上保障了宋军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年底,宋太祖诏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武信节度使崔彦进为正副元帅,进讨蜀地的割据者孟昶。同时,他下令在汴梁的右掖门找个地方,为蜀主孟昶修建宅邸,等待这位荒唐国君的归降,以此来显示伐蜀的必克之心。

宋朝初年割据蜀地的后蜀是怎么回事呢?这要从五代时期灭前蜀王衍的后唐庄宗李存勖、郭崇韬以及孟昶的父亲孟知祥讲起。

后唐庄宗李存勖

李存勖的父亲李克用是沙陀族人,在唐末战乱中一直以唐王朝“忠臣”面目出现,与篡唐的大流氓朱温打了半辈子仗,负多胜少。临终之际,他交给李存勖三支箭,一支要他讨伐忘恩负义的河北刘仁恭,一支要他击灭背信弃义的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一支就是要攻灭代唐建梁的草头贼朱温。李存勖青年继位,不辜负老爹厚望,身着丧服,先是把刘仁恭抓住斩首,接着大败常常南来窥境的契丹人,最后攻破梁国都城汴州,灭亡了朱温所建的后梁。完成父亲三大遗愿后,李存勖称帝建国。由于他以唐室皇脉自居,国号唐,史称后唐。

然而,这位本来英明神武的皇帝登基后却迅速腐化,整日与一帮唱戏的优伶在一起厮混,咿咿呀呀,自封艺名“李天下”,是中国历史上地位最高的“票友”。

郭崇韬当时是后唐战勋卓著的将相人物。自李克用时代,郭崇韬就效力军门。李存勖继位后,郭崇韬与李克用的侄女婿孟知祥等人一起参决机要。当时皇帝门下有个中门使的要职,李存勖要孟知祥去担任。此位虽重要,但常常会因琐事得罪皇帝左右,前两任中门使均下场凄惨,被杀法场。孟知祥毕竟是皇亲,通过老婆在太后前泣诉,请求外任为官。唐庄宗无法,就让孟知祥推举个替代他的人。孟知祥便推举郭崇韬。郭崇韬在中门使任上如鱼得水,帮助李存勖出谋划策,多次使唐军转危为安,并最终击擒后梁名将王彦章,诛灭朱温子孙。由于功勋显著,郭崇韬获封为赵郡公,领镇州、冀州两州节度使,赐铁券,恕十死,位极人臣,颇有令誉。

灭梁之后,后唐庄宗李存勖奢侈之心渐起,大修宫室。郭崇韬进谏,君臣之间开始产生猜嫌。李存勖左右的宦官也不时大进谗言,讲了不少郭崇韬的坏话。郭崇韬对此也有警省,上书请辞所任官爵,朝廷“优诏不许”。正好后唐要征伐王衍,李存勖想立他宠爱的魏王李继岌为太子,便任命李继岌为伐蜀元帅,以郭崇韬为副手,率众征西。后唐庄宗的立意很明显,唐军伐蜀得胜后,功劳首归魏王李继岌,立他当皇太子就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李存勖也有知人之明,在欢送征西诸将时,他对郭崇韬说:“(李)继岌未习军政,卿久从吾战伐,西面之事,属之于卿。”

受皇帝顾托,郭崇韬竭尽忠诚,两个多月就平灭蜀国。王衍亲书降表,面降出城。前蜀降将王宗弼奉献郭崇韬珍宝美女无数,求托他上言后唐庄宗封自己任蜀地地方长官。刚刚击灭一国的郭崇韬也飘飘然,率然答应下来。

由于蜀地实际主持军政的人物是郭崇韬,将吏宾客终日奔走于门下,车水马龙;反观魏王李继岌,牙门素然,门可罗雀。王衍投降后,也没有多少人给魏王李继岌送礼送钱。一直在李继岌身边任马步都指挥监押的宦官李从袭心中深为耻恨,不断挑拨魏王和郭崇韬的关系。王宗弼见封自己为蜀中统帅的任命一直没消息,随风一变,带着一大帮降官降将面见李继岌,要求郭崇韬留驻当地为统帅。本来王宗弼是想给自己今后找个大靠山,不料却给了李从袭等人进谗的大好借口:“郭公父子专横,现在又支使蜀人请求留他自己在当地为帅,其志难测!”

由此,魏王李继岌与郭崇韬开始相互猜疑。不久,王宗弼截留军饷,几乎引起唐军哗变,郭崇韬趁机族诛了开门迎降的这几个人,并没收他们的财物,以平民愤。郭崇韬出征王衍之前,为了报答当年孟知祥对自己的推举之恩,曾对李存勖讲:“臣等平定蜀国后,陛下如果选择守西川的将帅,再没有比孟知祥更合适的了。”

唐兵破蜀后,李存勖马上任命孟知祥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准备前去接收两川之地。虽然后唐攻占了成都,但蜀中盗贼群起,很不安定。郭崇韬确实也一心为公,命令诸将,策划征讨,因此一直在蜀地逗留。庄宗李存勖不放心,派太监向延嗣前往蜀地催促郭崇韬回师。郭崇韬由于先前受过庄宗身边太监的挤对,对这些骄横跋扈的公公很不感冒,相见时态度倨傲,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还当众劝魏王李继岌:“大王以后继位当了皇帝,骟马也不可骑,更甭提任命宦官了!应把他们从身边驱除干净,专用读书人。”

上上下下大小太监知晓这番言语后,无不对郭崇韬恨得咬牙切齿。魏王身边的李从袭和前来催促郭崇韬回朝的向延嗣是“铁哥们儿”,两人相见之时竟也忧戚哀泣:“郭公专权,诸军将校皆其党羽,魏王此时等于寄身虎口,一旦有变,吾辈死无葬身之所!”向延嗣回朝,马上向魏王李继岌的妈妈刘皇后“泣诉”,刘后又向庄宗李存勖“泣诉”。

李存勖早听说蜀人恳请郭崇韬为帅的消息,已感不快;阅检蜀国的府库册簿时,问:“人言蜀中珍宝无算,怎么册子上这么少啊?”刚刚回来的向延嗣趁问话的时机搭腔:“臣听说破蜀之后,珍货皆为郭崇韬所有,共有黄金万两,白银四十万两,名马千匹,因此,归送国库的东西才这么少。”

李存勖闻言,怒形于色,杀心顿萌。孟知祥临行,辞别庄宗李存勖。庄宗说:“听说郭崇韬有异志,爱卿到蜀地后,为朕诛之!”

孟知祥是明白人,劝说道:“郭崇韬是国家的大功臣,应该不会有反逆之心。为臣到蜀地后一定详细察验,如确无其事,将护送他回洛阳。”

孟知祥从洛阳出发后,后唐庄宗仍不放心,派衣甲库使马彦珪(也是太监)骑快马至成都伺察郭崇韬举动,并授命有权和魏王一起见机行事。马彦珪虽是太监,做事却不乏机敏,他去成都之前向刘后密报:“据向延嗣的报告,蜀中事态忧在旦夕,今主上当断不断,不能下立斩郭崇韬的决心。成败之机,间不容发,怎能在三千里之遥还有时间等待皇上亲授斩杀之权呢?”

刘后急忙奔到李存勖处,让他下令斩杀郭崇韬。庄宗不听,说:“传闻之言,未知虚实,怎能这么快就下命令呢?”刘后不得已,回宫后自己亲写书信,命魏王与众太监杀掉郭崇韬。孟知祥才走到石壕,马彦珪半夜叩门宣诏,催促孟知祥尽快赴镇上任。

孟知祥窃叹:“大乱将作矣!”于是,他昼夜兼行,心知已经对郭崇韬救死不得,只希望能及时赶到,安定众心,再观他变。

公元926年正月,马彦珪驰至成都,以刘皇后密敕示于魏王李继岌。李继岌虽然是个年轻王爷,也知此事关系重大,说:“郭崇韬没有任何叛逆的兆端,怎能行此负心之事!而且皇上也无敕令,以皇后敕信杀招讨使,怎能行得通!”

太监李从袭等人“泣劝”:“此事已发,万一郭崇韬知晓,中途为变,大事去矣!”

不得已,魏王李继岌手书信函召郭崇韬来府议事。郭崇韬见魏王来请,不敢怠慢,快马加鞭,驰至府邨。刚上台阶,埋伏的杀手(魏王的仆人李环)就从后跃上,用铁锤击碎郭崇韬的脑袋,并杀其二子。郭崇韬为人,以天下为己任,忠贞不贰,诚为后唐忠臣。可毕竟他是武人出身,刚愎自用,不体物情,轻言不慎,使得庄宗和魏王身边的太监们一直窥伺其隙,最终不明就里地一命归西。

不久,孟知祥本人率领本部人马赶至成都,才对外宣布郭崇韬死讯。因为先前李存勖的儿子后唐魏王李继岌等人杀了郭崇韬后怕引起兵变,一直封锁消息。孟知祥到达蜀地之后,慰抚吏民,赏赐将卒,这才使蜀地保持安定,没有妄起兵端。

太监马彦珪从蜀地回洛阳后,添油加醋,把郭崇韬讲得罪大恶极。庄宗大怒之下,把郭崇韬留在洛阳的几个儿子杀个精光,又派人杀掉郭崇韬的女婿、保大节度使李存乂。诸太监一不做二不休,连进谗言,李存勖又下诏族诛义成节度使李继麟。一时之间,朝野骇惊,人心大乱。

当时,洛中诸军饥窘,谣言四起,有传闻说“郭崇韬在蜀中自立为帝,已杀魏王李继岌”,又有传闻说“刘皇后怪魏王之死责在皇上,已经在宫内弑掉皇帝”,谣言种种,不一而足。不久,后唐多部军卒叛乱,皇甫晖、赵在礼等拥兵攻掠,连庄宗左右的御林军军士王温等也趁机作乱。李存勖心慌,忙派自己一直心存忌讳的义兄李嗣源去征讨邺都的叛兵。正当集军于城下准备进攻之际,兵士哗变,里外合兵,一起劫持李嗣源,逼他带军队返攻洛阳。李嗣源是厚道人,还想束身归朝自明,被女婿石敬瑭劝阻。

李存勖众叛亲离,率两万五千御林军“亲征”,没多久,兵士就逃亡殆尽,他不得已半路掉头,回军洛阳。喘息之际,刚刚吃了口饭,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率兵叛乱。乱兵攻入内殿,李存勖本人也中流箭,受到重创。

后唐庄宗李存勖临死前,口渴至极,求刘皇后找口水给他喝。刘皇后看也不看他一眼,自己逃命而去。李存勖,这位后唐皇帝,集英武、荒唐于一身,是个非常复杂的人物,最后身死国灭,也确实令人惋惜。

李存勖死后,李嗣源为众人所推,称监国(代理皇帝)。刘皇后与李存勖的弟弟申王李存渥一起逃跑,逃亡途中还不忘私通。不久,申王李存渥、永王李存霸皆被军士所杀,薛王李存礼和李存勖的四个幼子皆“不知所终”,估计是被忠于李嗣源的军士杀掉了。

李存勖的儿子魏王李继岌从成都出发,回师至渭南。庄宗败讯传来,部下大惊,士兵骇散,先前攻伐蜀地的得胜振旅之师,顿成奔亡溃败之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太监李从袭此刻“劝说”魏王:“时事已去,王宜自图。”明白无误地告诉这位年轻的王爷,您赶紧自杀吧,省得落入叛兵之手。李继岌徘徊流涕,乃自伏于床,命仆夫李环缢杀自己。

天日昭昭,诚不虚言。由此可以发现,帝王子弟大多笼中之鸟,遇乱自危,彷徨无计,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只得听凭太监、军士宰割。

李存勖的刘皇后在晋阳削发为尼,不久也被杀掉。李存勖兄弟子侄多人,只有一个邕王李存美因半身不遂得免,软禁于晋阳。至此,后唐开国皇帝李克用后代几乎被杀光。

李存勖的义兄李嗣源继位,是为后唐明宗。后唐明宗继位后,马上为郭崇韬等被杀大臣平反。此时,远在蜀地观变的孟知祥已有在蜀地自立为王的念头。为了约束孟知祥,后唐明宗一面任孟知祥为侍中的显官,一面派客省使李严为监军,来蜀地监视孟知祥。后唐庄宗时朝廷曾派李严到蜀国以国使身份敦邻国之好,他回国后就力劝庄宗伐蜀,因此蜀人对他恨之入骨。李严以名士才人自居,又有明宗手令在身,大摇大摆地回到成都,他以为会受到孟知祥礼敬。不承想,宴客席上酒未喝一口,孟知祥就派人把他拿下,斩于军门口。后唐明宗闻讯,也无可奈何,就做个顺水人情,派人把孟知祥的老婆琼华公主和儿子孟昶等家属一同送去蜀地。此举目的,本是想“以恩信怀之”,不料,这正解了孟知祥的后顾之忧。

后唐明宗李嗣源日后因军事需要,屡屡遣使让孟知祥出钱出兵相援。孟知祥都阳奉阴违,总是搪塞敷衍。不久,据兵东川的董璋反叛后唐,孟知祥也一道兴兵。后唐明宗派女婿石敬瑭等人讨伐,大败而回。过后,后唐明宗诛杀了常讲孟知祥坏话的重臣安重诲,并下诏赦免孟知祥和董璋。

孟知祥派人到董璋那里,要和他一起向朝廷致歉,董璋很气愤,回复说:“朝廷把我在洛阳的家属杀个精光,孟公您宗属独存,我凭什么道歉!”

孟知祥抓住借口,派大兵相攻,很快灭掉董璋的部队,吞并了东川。董璋死后,孟知祥索性把向后唐明宗道歉一事免了。李嗣源倒大度,派遣使臣谕示招抚。孟知祥乘机派人来朝,请封蜀王。李嗣源也知孟知祥遥不可制,就派工部尚书卢文纪入蜀,于长兴四年(公元933年)五月封孟知祥为蜀王。同年十一月,后唐明宗李嗣源病死。

公元934年正月,孟知祥称帝,国号蜀,史称后蜀。孟知祥称帝没几个月就死了。他在位期间,轻徭薄赋,吏治较为清明,修缮蜀地不少农田水利设施,确实促进了西川地区的经济和农业发展。孟知祥死后,孟昶继位,是为后蜀末帝。

孟昶,是孟知祥第三子,继位时年仅十六岁。后主孟昶在位期间,中原多事。后唐明宗李嗣源死后,他的儿子后唐闵帝李从厚不久就被李嗣源义子李从珂推翻。李从珂称帝不久,被李嗣源女婿石敬瑭借契丹兵打败。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建立后晋。经过数年屈辱,石敬瑭的儿子石重贵又被契丹军队俘虏,后晋大将刘知远乘机建立后汉。到了刘知远儿子那辈,又因残暴不仁被枢密使郭威推翻。郭威建立后周。郭威由于诸子皆被后汉隐帝所杀,故死后由其内侄(其妻柴后之侄)柴荣继位,柴荣即英明神武的后周世宗。后周世宗柴荣聪察如神,南征北讨,军政严明,颇有一统天下之志。可惜天不假年,柴荣于三十九岁壮年得暴疾而崩。后周幼主继位,不久陈桥兵变,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宋朝。

至此,在三十年左右的时间内,孟昶的后蜀一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同前蜀末主王衍不同,孟昶资质端凝,少年老成,个性英果刚毅。孟知祥晚年,对故旧将属非常宽厚,大臣们依恃是“老人”,放纵横暴,为害乡里。孟昶继位后,众人更是以少主视之,更加骄蛮,往往夺人良田,毁人坟墓,欺压良善,全无任何顾忌。诸人之中,以李仁罕和张业名声最坏。

孟昶即位数月,即以迅雷之势派人抓住李仁罕问斩,并族诛其家,川民为之大悦。张业是李仁罕外甥,当时掌握御林军。孟昶怕他起内乱,杀李仁罕后不仅没动他,反而升任他为宰相,以此来麻痹他。张业权柄在手,全不念老舅被杀的前鉴,更加放肆任性,竟在自己家里开置监狱,敲骨吸髓,暴敛当地人民,蜀人大怨。见火候差不多,孟昶就与匡圣指挥使安思谦谋议,一举诛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臣。

藩镇大将李肇来朝,以前自恃前朝重臣,倚老卖老,拄着拐杖入见,称自己有病不能下拜。闻知李仁罕等人被诛,再见孟昶时远远就扔掉拐杖,跪伏于地,大气也不敢出。收拾服帖了父亲孟知祥的一帮老臣旧将后,孟昶开始躬亲政事,并在朝营增设“举报箱”以通下情。宋代史臣所作的《新五代史》等史书,总把孟昶说得荒淫不堪,其实是为宋太祖伐蜀找借口。

据民间野史和一些逸史笔记资料记载,孟昶天性明敏,孝慈仁义,能文章,好博览,有诗才。可以讲,在继位初期,他是个不错的皇帝。他曾亲写“戒石铭”,颁于诸州邑,戒令官员:“……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由此可见孟昶爱民之心,在五代十国昏暴之主层出不穷的年代,确实难能可贵。

孟昶虽好文学,但殷鉴不远,继位初期他还多次以王衍为戒,常常对左右侍臣讲:“王衍浮薄,而好轻艳之词,朕不为也。”为了能使文化经学流传得更加广泛,孟昶还令人在成都立石经,又刻木版大量印刷古代典籍。宋代刻本最早实际上兴起于蜀,后世人言及“宋版”,都以蜀本为上佳之品。

还有一事值得一提。中国人新春贴对联的习俗,也始于这位孟昶,他所撰写的中国历史上第一副春联如下:“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后晋被契丹灭掉之后,趁后汉刘知远立足未稳,孟昶曾想染指中原,但终于所将非人,大败而归,不能成事。周世宗柴荣在位时,由于孟昶上书不逊,周军伐蜀,蜀军大败,丢掉秦、成、阶、凤四块土地。情急之下,孟昶忙与南唐、北汉等周边小国联合,以谋抵御。

孟昶在位后期,特别是中原那边后晋、后汉、北汉、后周交替迭兴之际,各家都角力中原,无暇顾及川蜀,孟昶的外部压力减轻,据险一方,正好关起门来做皇帝。此后,他年轻时一直压抑的“打球走马”“好房中术”的坏习惯一下子释放出来,逐渐奢侈放纵,连尿盆都嵌满珍珠宝玉做装饰,豪侈至极。

孟昶有个宠臣名叫王昭远,狡黠阴柔,自小就伺候孟昶,两人一起长大,深受孟昶亲狎。后来,权高位重的朝廷枢密使一职缺空,孟昶竟让王昭远补缺,事无大小,一以委之。国库金帛财物,任其所取,从不过问。如果王昭远仅仅是个智识庸下的宠臣,也不会惹出太多事端,偏偏他平素还好读兵书,装模作样,处处以诸葛亮自诩。山南节度判官张廷伟知道他的“志向”,乘间拍马屁献计:“王公您素无勋业,一下子就担当枢密使的要职,应该建立大功以塞众人之口,可以约定汉主(北汉)和我们同时举兵以夹击宋兵,使中原表里受敌,能尽得关右之地。”王昭远大喜,禀明孟昶,获得同意,便派了三个使臣带着蜡丸帛书去和北汉密约。不料,三个使臣中有一个叫赵彦韬的,偷偷带着蜡书逃往宋朝,把密书献给宋太祖赵匡胤。

立国不久的赵匡胤正愁攻讨蜀国无名,得赵彦韬献书后大笑:“吾西讨有名矣!”于是,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十一月,宋太祖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为主帅,率步骑六路大军分路进讨。

此时的孟昶仍沉浸在温柔乡里,自忖外面有王昭远这个“诸葛亮”镇抚,大可安枕无忧。听说宋兵来伐,孟昶派大臣李昊在郊外为王昭远饯行。王昭远手执铁如意,一派儒将派头,左右前后指挥,看上去很像模像样。酒至半酣,王昭远对李昊讲:“我此行出军,不仅仅是抵御敌兵,而是想率领这两三万虎狼之师一直前进,夺取中原,易如反掌!”

这位盗版“诸葛亮”出发后,孟昶派他的太子孟玄喆率数万兵守剑门。大军出发之际,这位太子爷用豪华的绣辇抬着他好几个爱姬随行,并携带了大批乐师和乐器,蜀人见者,皆窃笑不已。随行大军,仪甲灿烂,旌旗招展,很像是一支演戏的大部队。

孟昶浑然不知灾祸将至。他做了近三十年太平天子,总以为天佑神庇,加之蜀道险远,定能使宋师无功而返。蜀中清夜之时,与美人花蕊夫人云雨一度,孟昶作《玉楼春》一首以感怀:“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情景交融,香艳撩人,意境深远。

这边后蜀末主正在温柔乡中,那边宋军节节进取。王全斌等人连取兴州等地,一路深入,修治被蜀军烧掉的栈道,直取天险大漫天寨。王昭远来迎击,三战三败,狂跑至利州。宋军追至。没办法,他又继续狂逃,退保剑门,依恃天险拒守。宋军从小路急行军,忽然出现在蜀军身后,双方猝然交战,王昭远惊惧交加,瘫倒胡床上不能起身。剑门失陷,王昭远免胄弃甲而逃,没多久在东川被宋军抓获。

后蜀太子孟元喆一路上笑语喧喧,游山玩水。忽然剑门败讯传来,吓得他和几个随从弃军西奔,逃归成都。

至此,孟昶才如梦方醒,知道宋军已兵临城下。惶骇之间,他忙问左右退敌之策。良久,才有一个老将出主意:“东兵(宋军)远来,势不能久,请聚兵坚守以敌之。”

孟昶思忖半晌,叹息道:“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现在要拒守孤城,谁会卖命呢!”

“德高望重”的蜀国司空李昊劝孟昶“封府库请降”。无奈之下,孟昶只能听从,命李昊替自己起草降表。

前蜀王衍灭亡时,降书也是这位李大人所为。因此,有人连夜在李昊大门上写了几个大字:“世修降表李家”。四十一年之后,李昊文思不减当年,他抖擞着精神,笔走龙蛇,依仿孟昶的语气,书写投降书。果真是写“降书”的大家,李昊把孟昶的恭顺、惶恐、求生之情写得活灵活现,并以刘禅和陈叔宝自比,以求宋太祖能保全“微命”。

王全斌大军至成都升仙桥。孟昶备齐亡国之礼,跪于军门上降表。自宋军发兵汴京,到孟昶归降,总共才六十六天。宋朝共得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五十三万四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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