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手下有个大奸臣童贯。童贯入宫之后,投靠在大太监李宪门下。李宪在西北作出过一番功绩。王韶“熙河开边”,他一直是监军,作战也很勇敢。宋神宗五路大军攻西夏,诸路损失惨重,唯李宪所率一军“持重”,死人丢物最少。
李公公打仗上瘾,又拥大军屯兰州,遭西夏五十万大军围困,几遭不免。李宪五十一岁病死,还被宋廷谥为“敏恪”(后改“忠敏”),结局很不错。权阉门下出权阉,童贯自是“门庭”光显,他本性巧媚,善探人主微旨。皇家专业服务行业出身的宦者,自然都是八面玲珑讨人喜欢。
宋徽宗继位后,在杭州设立明金局,即制作皇家专用奢侈品的专门作坊群,由童贯主持。巡视杭州时,童贯遇见了正郁郁不得志的蔡京,二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日后蔡京重新入京,童贯出力不少。投桃报李,蔡京拜相后,宋朝致意于河湟地区,蔡京就推荐童贯做监军,拥兵十万人,直奔青唐杀去。
童贯春风得意,纵马扬鞭,终于继承了恩公李宪大太监的遗志,得以在西北展示威风。大军到了湟川,当时宋徽宗因内宫失火,认为是上天阻止他用兵,下诏命童贯勿行。童大公公很有魄力,读诏之后,放入靴中,没事人一样继续督促大军前行。旁边有人问皇帝有何“指示”,童公公一脸坦然,说:“皇上让我们赶快成功。”可巧的是,命运青睐童公公,此次冒进贪功竟能一举成功,加上对手是功力不深厚的吐蕃、杂羌,宋军一鼓作气,收复四州之地。获得这个胜利之后,宋军在军营开庆功会。这时候,童贯大公公对众将士说:“多亏各位了,如果这一仗没打胜,打败了,我童贯的人头这会儿已经不在我的脖子上了。”众将惊问:“童大人,何出此言啊?”童贯这时候才拿出了宋徽宗的手诏,让众位将领看。众将一看,都惊呆了,都问童贯,大人您为什么不早说啊?童贯一脸忠义:“唉,当时我要说了又能怎么办?这一仗还打不打?如果不打,对我军不利啊,将来还要多牺牲许多将士才能得胜。如果我把皇帝诏书拿给你们看,我们打了,万一打不赢,你们肯定就是违背诏旨,就与我同罪啊。我不告诉你们,自然就是打胜了全体都有功。万一失败的话,就我一个人违背谕旨,我一个人去砍头就行了!”众将听完童大公公这些话,感激莫名,齐刷刷地全部跪倒,深感这位大公公为自己着想。虽然身为监军,童贯却和前朝唐朝的许多大太监不一样,他和宋军将士算是结成了生死之交,童贯的威信由此在宋朝的西北军当中牢牢树立起来。而当时的宋朝西北军是整个宋朝军队的精锐和主力。童贯在西北军当中建立了威信,等于在整个宋朝的军队当中建立了威信。这也是童贯通过这次战役所取得的最大收获。
宋徽宗赵佶《文会图》
出手不凡,获得如此“奇功”,徽宗皇帝大喜,童贯得授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内侍太监能身兼两使,宋朝前无“古人”。
不久,童贯凭借手下大将出力,驰骋河湟,击破诸杂蕃部落,收复积石军旧垒以及洮州,宋廷又加其检校司空之职。其实,宋朝这期间在河湟击吐蕃获得大胜,和宋神宗时代王韶的熙河之役效果不尽相同。他这基本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虽然把唃厮罗政权的继承者打得灰溜溜,但最终使得宋朝自己在西北丧失了最有力的同盟者。
童贯官越做越大,与宰相蔡京关系开始紧张,二人互相在底下琢磨对方。
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童贯以国使身份出使辽国,蔡京在宋徽宗面前表示不满:“以宦官为上介(国使),国无人乎?”不满也没用,童贯有拓地破敌之功,得封太尉、三镇宣抚使,又“签书枢密院河西北两房”,接着“领院事”,地位上与蔡京几乎相当,时人称蔡京为“公相”,称童贯为“媪相”(就是“母相”的意思)。
童贯出使辽国,归途中,燕云一带的汉人马植秘密参见,献“平燕之策”,童贯喜功,闻言大喜,把马植偷偷带回京城。宋徽宗接见后,马植献计,撺掇皇帝联络女真,合击辽国,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好大喜功的宋徽宗自然听得受用,赠马植国姓赵,改名良嗣。赵良嗣受宋徽宗指派,以买马为名,出使金国,相约夹攻辽国。
宋徽宗在“御笔”书信中只要求得到“燕京并所管州城”,赵良嗣却和金人力争西京等地,金人说连皇帝都不提西京,关你赵良嗣屁事。至此,宋廷才知宋徽宗“御笔”误事。
此约由于是赵良嗣等人由登州渡海去谈判,故称“海上之盟”。
其后,宋朝简选健将劲卒,准备克日发兵。不巧的是,宋朝国内的方腊在睦州气势很盛,于是宋徽宗忙改童贯为江浙淮南宣抚使,统西北精兵十余万先去镇压方腊这一“心腹之患”。
江南地区因宋徽宗佞臣朱勔“花石纲”之困,不胜其扰。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十一月,方腊起义,自号“圣公”,建元“永乐”,攻城略地。由于江南多年未识战事,各地守兵、人民一闻金鼓声即战栗束手,方腊之势“如火如荼”,连陷睦州、歙州、衢州等地,并进逼江南重镇杭州。
但是,首次遭遇童贯从西北带来的十来万正规军,起义军登时瓦解。方腊及妻子皆被活捉,起义军被杀近十万人。次年,方腊被杀。余部转战温、台等州,到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四月,方腊起义彻底失败。
《水浒传》中讲宋江征方腊,乃子虚乌有之事,攻打方腊的真正主人公乃童贯。事后,童贯被宋徽宗封为太师。
童贯在南方拥大军“剿”方腊,金人已经把辽国打得大败,辽朝的天祚帝率残众逃入夹山。
这时候,率领宋军刚刚打败方腊的童贯踌躇满志,他掉头率大军直扑河朔地区。但是,这些打不过野蛮金兵的辽国残兵败将红了眼,忽然遇见乘人之危的宋军,却在白沟、范村、雄州等战中大败宋军。
童贯见状,忙上奏说军将不听指挥,诿过于人,大将种师道等人相继被贬。汴京朝中,王黼作相,也打算立功,便力劝宋徽宗趁着北辽皇帝耶律淳病死之机再让童贯出兵,派大将刘延庆代替种师道。
宋朝十万大军临边,辽朝涿州方面将领郭药师是墙头草,率八千汉兵在涿州、易州向宋朝投降。刘延庆高兴,童贯高兴,王黼和宋徽宗更高兴。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人悲伤。郭药师想为宋朝立功,卖力攻打燕京,宋将刘延庆爽约不至,郭药师惨败。刘延庆连辽军影子还没看见,听见鼓声就烧营而逃,半路于白沟竟然被辽兵追及,又是一场大败。
这次大败很致命,金朝把宋朝的实力看得一清二楚。谈判桌上,金朝答应向宋朝交割燕京周围地区,同时又勒索二十多万两白银的“犒军费”。
临行,金军把燕京及周边城市能搬走的东西都装车运走,原住汉人居民也全部被裹挟而去,宋朝到手的只是废墟而已。
虽如此,宋朝君臣上下却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似乎光复遗志终于在宋徽宗手中完成。至此,燕云十六州之地,已有近半地区复归宋朝疆域。
由于先前神宗有遗诏,“能复全燕之境者胙本邦,疏王爵”,童贯就成了太监历史上为数罕有的王爷——广阳郡王。
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九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病死,金太宗继位,下令燕地一带原辽朝降官和居民迁往东北后方。先前已降金的辽朝节度使张觉知道当地人民不愿迁移,便乘间以平州(今河北卢龙)、滦州(今河北滦县)以及营州(今河北昌黎)三地向宋朝投降金朝大将完颜宗望(斡离不)大兵骤至,张觉仓皇逃入同为降将的郭药师营中,他弟弟投降金国,他的母亲和妻子都被金兵所俘。至此,金朝抓住借口,要宋朝交回张觉。这时候,赵良嗣恳求宋徽宗不要给金朝借口生事,让他不要接纳张觉的投附。贪心之下,宋徽宗先收纳了张觉。后来,他见金军勇猛,又心虚,又秘密派人杀掉张觉和他的两个儿子,把父子三人的首级送与金人。宋朝的此种出卖行为,使得本来是辽朝降将的郭药师非常疑惧,其手下常胜军再也不相信宋朝了。
后来,金军以渝盟为借口大举进攻宋朝,童贯一反昔日气冲霄汉的傲气,只率数万亲军,逃窜回京城。当时,宋钦宗已受禅即位,下诏让童贯留守东京。童贯不受命,跟从宋徽宗往南逃跑。童贯的亲军号称“胜捷军”,都是他在西北精选出来的大个子士兵。宋徽宗过浮桥,京城的禁卫军卫士拦阻恸号,哭劝这位退位的太上皇不要离开汴京。童贯唯恐一行人跑不快,让自己属下的胜捷军将箭乱射,把皇家禁卫军的卫士射死百余人。
这一下,童大公公惹起众怒,继位的宋钦宗又一直讨厌他,就下诏把他贬窜于外。不久,宋钦宗派监察御史张澂追斩童贯于路。张澂在南雄州追及童贯。这位御史害怕童贯事先知道消息提前自杀,那样的话来不及明正典刑,就赶忙派一个官校乘快马飞奔,见童贯恭礼拜谒,说:“皇上已派中使来赐大王茶药,召您赴京共商大计,听说是充任河北宣抚使。”
童贯起先还将信将疑:“真的吗?”
官校跪禀:“现在的将帅都是新进之辈,没有任何作战经验,主上(钦宗)与大臣商议多时,觉得再无任何人比得上大王您这样又有军功又有声威。”
童贯大喜,对左右说:“看来,少了我还真不行!”
转天一早,御史张澂赶到,童贯起身相迎,众兵士上前,立时把他捆了个结实,押至人众处,宣示十大罪状,快刀落下,童贯的大脑袋终于落于尘埃。
宋钦宗知道童贯素来狡诈,怕他诈死,非要亲眼见他的人头。于是,张澂用皮匣注水银,装上童贯人头送往汴京。根据史书记载,童贯“状魁梧,伟观视,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他不仅身形壮伟,还长胡子,估计是当初阉割未净,又是二十多岁之后阉割,还有残存的雄性荷尔蒙而致。观其为人,他一反太监贪财的常态,很有度量,仗义疏财,后宫内的嫔妃太监宫女,包括扫厕所的净军,没有他送礼不到的人,故而能“善言日闻”,宋徽宗凡是听到有关童贯的话,没有一句是不好的。童贯气焰虽高,也有特别下不来台的时候。崇宁年间,童贯巡视边地,与秦州知州钱昂约见迟到。钱昂问:“太尉为何来迟?”童贯心里不高兴,觉得这一小小知州竟敢问自己为何来迟,回答说:“我所乘的骡子个小难骑,所以走得慢。”钱昂问:“太尉乘的是公骡还是母骡?”童贯回答:“公骡。”钱昂一语双关:“公骡不好骑,阉掉这东西!”童贯愧怒,却又无可奈何。遇上士大夫“轴头”,确实不好办。
握兵二十年,权倾一时,童贯可以说是威风八面,但他造下的祸端,流毒四海,终致北宋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