唃厮罗是昔日强盛的吐蕃王国赞普的后裔,他本来生于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少年时代被一个羌人当作“奇货”带到河州(今甘肃临夏)。知道其身份后,当地人名其为“唃厮罗”,吐蕃语是“佛儿”的意思。当地吐蕃诸族重血统,唃厮罗因此被拥为“赞普”。后来,渐渐成人的唃厮罗与拥立他的吐蕃酋长发生内讧,自行出走,后在青唐(今青海西宁)建立起政权,附近诸族纷纷归附,有众数十万人。
唃厮罗一直接受宋朝册封,采取抗夏附宋的策略,常年与西夏兵戎相争。此次进攻,西夏的苏奴儿一军遭到吐蕃军强烈反击,败死略尽,连苏奴儿本人也被俘。
气急败坏之下,元昊亲自出马,率数万大军猛攻猫牛城(牦牛城,今西宁西北)。打了一个多月,党项兵也攻不下坚城。元昊用计,诈称要和吐蕃人约和,待其守城主将开城门准备宴饮盟誓时,元昊突然进攻,杀进城中,把城内居民和守兵杀得一干二净。紧接着,元昊自率西夏大军,在吐蕃境内昼夜不息,转战四方,四处攻城。虽然吐蕃的青唐都城未被攻下,但元昊取得瓜州、沙州(今甘肃敦煌)和肃州(今甘肃酒泉)三个战略要地。南还时,元昊怕吐蕃兵蹑追,又举兵猛攻兰州诸羌部,并于各州筑坚城,以免他日攻宋时吐蕃兵会从他背后进击。
元昊很有雄略,他在黄河以北布兵七万人,以备辽国;在盐州路布兵五万人,以备环、庆等地的宋兵;在宥州路布兵五万人,以备鄜、延等地的宋军;在甘州路布兵五万人,以备吐蕃和回鹘。同时,他简选善射便马的壮士五千人,号为“六班直”,以充御林军。
至此,元昊拥有了夏、银、绥、宥、静、灵、盐、会、胜、甘、凉、瓜、沙、肃等地,他自居兴州,依山阻河,于宋宝元元年(公元1038年)正式称帝,时年三十五岁。当然,称帝之事,怎么也要向宋朝有个交代,元昊便派使臣去汴京,宣告自己称帝一事。虽然元昊上奏的语气不乏谦恭,但对于宋朝来讲,藩国一下子变成“友邦”,藩王变成皇帝,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大逆不道之事。
元昊称帝前,已经清洗了西夏内部对他地位有威胁的部族首领,不仅把反对他的卫慕族首领山喜整族人扔进黄河淹死,而且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放过(元昊的母亲是卫慕族人),以毒酒将其毒死。游牧民族母系势力确实很有威胁,但连母后也不能容,元昊确实是非常残忍之人。不仅如此,元昊把自己的妃子卫慕氏(也是他表姐)连同卫慕妃为自己生的儿子也一并杀死,以斩草除根。狠到连自己的骨肉也不放过,元昊真是残忍至极。
称帝前,由于分掌西夏左右厢兵的大将山遇惟亮劝说元昊不要与宋朝翻脸,元昊就准备诛除山遇一族。这位老臣得知消息后,携家属二十多人准备逃往宋朝边将李士彬处(李士彬本人也是党项族)。中途,宋朝的延州知州郭劝抓住山遇惟亮一家人,怕收留山遇惹起边事,竟然派人把山遇一家人押还给元昊。元昊大怒,把山遇惟亮及其儿子缚于树上,然后与众军将一起,弯弓搭箭,把这位老臣及其儿子射成刺猬,然后戮尸泄愤。
元昊称帝,宋廷上下非常愤怒,马上下诏削夺元昊官爵。但是,众大臣还没有意识到西夏威胁的严重性,认为“元昊小丑,出师征讨,旋即诛灭”。朝臣中,唯有谏官吴育一人忧心忡忡:“元昊已经称帝,不可能自己再改回原先的称号,而且他一定做了充足的战争准备。当今之计,应暂且答应他的要求,让他没有口实兴兵,同时严命边将抓紧备战,争取时间,待其发兵来攻,兵祸还可能不会太深。”当时,张士逊任宰相,认为吴育迂腐可笑,不听其言。
宋朝不仅削夺元昊爵号,还立刻断绝双方的互市,在边境张贴告示,称有斩元昊之首者马上授予定难军节度使一职。元昊闻讯一笑,宋朝的反应早在其意料之内。他派遣使臣,把宋朝先前赐予的旌节和诰敕皆封匣送回,书表语气傲慢无礼,再不拿宋朝当回事。
此后数年,对宋朝,经延州之战、好水川之战以及定川寨之战三大战役,元昊率党项兵歼灭宋军精兵数万人;对辽国,经河曲大战,元昊又在宋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大败携十万精兵御驾亲征的辽兴宗。就这样,元昊完全奠定了宋、辽、夏天下三分的局面,西夏的独立成为铁板钉钉一样的现实。
当河西广大地区为西夏占有后,元昊对西夏军队也花费不少精力进行整治和重新编制。他以黄河为标界,在西夏国内把军队划为左、右两部厢军,设十二监军司,分别命以军名,规定驻扎地(宋朝也有类似厢军设置),由此,健全了西夏军队的指挥体系。元昊固定了几个兵种:铁鹞子、擒生军、卫戍军、泼喜军。
铁鹞子又称“铁林军”,是西夏最精锐的骑兵部队,此种部队配以最好的战马,最精的盔甲,总人数三千人,分为十队;擒生军,是西夏为了在战争中俘掠对方百姓专门成立的部队,为西夏“原创”,人数极多,有十万之众;卫戍军是西夏禁卫军,共五千人,皆由西夏贵族子弟充任;泼喜军是“炮兵”,主要在攻城时用抛石机协助进攻,人数最少,才二百人。
此外,最富于心机、最缺德的元昊军制,是他特意挑选被俘汉人组成的“撞令郎”军。日后,蒙古人、日本人都设置过此类兵种。打仗时,以这些“伪军”为先头部队,让他们冲在本族主力军队前面充当炮灰,以最大限度减少本族兵士的伤亡。
总而言之,元昊立国之初,西夏总军力已达五十万人,这还不包括打大仗时从各部落征民为兵的人数。可以讲,元昊当国时,西夏全民皆兵。
元昊不仅拥有坚实的军事后盾,最重要的是,他还拥有一个主要由汉人组成的智囊团。西夏立国之初,“主谋议”的六个人,除嵬名守全是党项人,其他五个人张陟、张绛、杨廓、徐敏宗、张文显,均是汉人。而且,教诱元昊以“大略”攻宋的主心骨也是两个汉人:张元、吴昊。
这两个人,《宋史纪事本末》卷三十中只模糊言及其家姓:“华州有二生张、吴者,俱困场屋,薄游不得志,闻元昊有意窥中国,遂叛往,以策干之,元昊大悦,日尊宠用事,凡夏人立国规模,入寇方略,多二人教之。”
这两个久试不第的读书人,自恃胸中文韬武略,本来想投靠宋朝边境献计献策立功名,但一直不受重视。气愤之余,二人就联袂叛逃,亡入西夏。他们入西夏也颇有戏剧性,二人到达兴庆后,天天在一家豪华酒馆痛饮欢歌,又在雪白的墙壁上用笔墨大书“张元、吴昊来此饮酒”,被西夏便衣发现,连夜抓起,直接押往元昊处。
元昊知道此二人不是凡人,便亲自审问,怒问二人怎敢犯其名讳。张、吴二生鲜衣华裘,皆一表人才,虽然人被捆成个粽子,两张嘴仍旧伶牙俐齿:“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在乎,何必在乎名呢!”一句话,杀人大魔头元昊大惊失色,正戳中其痛处——唐朝五代直到宋初,元昊一族姓“李”,而后,元昊一族姓“赵”,皆是中原王朝的“赐”姓,真是一大疮疤。
于是,他亲去二人绳索,好言相谢。三人顿时言语甚欢,张、吴二人成为他攻宋的最重要谋士。张元、吴昊二人虽是书生,却熟知中国历史和军事战略,他们力谏元昊进取关右之地,占领关中,向中原腹地挺进,同时与辽国联合,让契丹人在河北进袭宋朝,最终使宋朝两面临敌,“一身二疾,势难支矣”。这乃是一剑封喉的毒招,一旦成功,宋朝就会有亡国之忧。
“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张、吴二人,也是中国封建知识分子中的一种异类。
当时,宋朝在西北的主要负责人,一是泾州知州夏竦,二为延州知州范雍。此二人不仅仅是统领文职,同时皆“加兼经略使、步骑军都总管”,等于是西北方面人、财、物、军一把抓的两大巨头。夏竦在《宋史》中当然不算什么好人,但此人极富才干,颇有远谋。对于当时西夏的形势,他有非常中肯的分析。夏竦针对西北边境形势,进呈了十条建议:一、教习强弩以为奇兵;二、羁縻属羌以为藩篱;三、诏唃厮罗父子并力破贼;四、度地形险易远近、寨栅多少、军士勇怯,而增减屯兵;五、诏诸路互相应援;六、募土人为兵,州各一二千人,以代东兵;七、增置弓手、壮丁、猎户以备城守;八、并边小寨,毋积刍粮,贼攻急,则弃小寨入保大寨,以完兵力;九、关中民坐累若过误者,许人入粟赎罪,铜一斤为粟五斗,以赡边计;十、损并边冗兵、冗官及减骑军,以舒馈运。
夏竦是个干才,这十条建议都言之凿凿,有理有利,多被朝廷采用。但是,当时的朝中大臣和边境将领多数人主张军事打击,反以夏竦所议为怯。宋仁宗宝元二年(公元1039年)年底,元昊命西夏军队进行试探性进攻,首先攻击宋朝的保安军(今陕西志丹)。不巧的是,保安军当时的巡检指挥使狄青善战,把西夏军打得溃败而走,西夏军没有捞得任何便宜。当然,元昊也是声东击西,主要是想攻金明寨(今陕西延安安塞区南),进攻保安军属于“佯攻”。
狄青,字汉臣,汾州(今山西汾阳)人,由于善骑射,多武艺,他得以在皇家御林军服役。元昊称帝后,狄青以“延州指使”的官职被发往边疆效力。四年之间,狄青大小二十五战,身中八创,破金汤城(今陕西志丹西北)屠灭叛服无常的岁香、毛奴、尚罗等部落,很似日后左宗棠。此人无妇人之仁,有大将之度,恩威并施,敌莫敢犯。狄青打仗,身先士卒,常披散头发,面带一狰狞铜面具,出入贼中,所向披靡。后来,狄青由经略判官尹洙推荐给负责西北边事的韩琦、范仲淹。二人一见奇之,接连提拔他。范仲淹亲自把自己所研读的《春秋左氏传》赠予狄青,劝勉道:“为将不知古今忠义之事,只不过是匹夫之勇。”日后,皇祐年间,狄青率军击破侬智高起义,回朝得封枢密使。
宋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开春,元昊自率大军,以宋朝延州为目的地,揭开了大规模战争的序幕。时任振武军节度使、延州知州的范雍正在延州。这位范老夫子人品不差,颇有政声,但兵事方面欠缺远略深谋。范老夫子得知元昊西夏大军要拿自己的延州开刀,大惧,忙上表奏称:“延州最当贼冲,地阔而砦栅疏(周边防御工事少),近者百里,远者二百里,士兵寡弱,又无宿将为用,而贼出入于此,请益师。”
范雍要求增兵的表奏并未引起朝廷重视,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