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宇琳宫的飞檐翘角,隐现在青山翠林间。在罗江城北的山谷里,有不少清幽的禅院。青年时代的李调元游山玩水时观瞻过一些佛堂,而且,还寄住在长日寂寞的古寺里读诗书。寺院的兴复、香火的繁盛,暗示出罗江和全川一样,在李调元成长的时代,生产恢复、生活安定,民间有了余裕。
清同治版《罗江县志》里写道:“明季兵燹后,生民凋瘵,邑几为墟,故于顺治十六年归德阳兼管……至世宗宪皇帝时土辟人众,于雍正七年时遂复设令尉为治。”这是李调元出生前五年的事。恢复罗江县治后,几任知县均能宣化朝廷之意,重视发展生产,使路过罗江的异乡人发出“田腴知俗厚,民秀想时平”的赞美。李调元在《赠罗江杨明府》中称:“民如春草怀新雨,政似秋风卷碧涛。林外归明村犬静,山头水转野田高。”诗注里称赞县令重视“农田水利,设法疏浚,凡阜高不能开渠作堰者,令作筒车引水灌田”。
承平日久,民众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从《李石亭文集》里,我们看见罗江“元气渐复”,兴学校,建纹江书院,修奎星阁和寺庙,在酬神赛会的“善举”中,名刹古迹、灵景奇花得到保护。
李调元在南村的宝林寺,观赏过“铁干森梢”的仙人掌,它“开花如芙蓉”,当时应属于珍贵的品种,大概就是今天的令箭荷花吧。
在罗江城外有一座东岳庙,李调元曾来这儿进香,读书题壁。
还有一段时期,李调元寄居在鹡鸰寺中读书。大约是夏秋季节,上山的时候,由书童朱贵挑着一些简单的行李,沿着松林下蜿蜒的山路行进。重冈复岭,如屏如障,云烟岚气,积翠堆蓝。
这庙内只住有一位老和尚,他僧衣褴褛,言语颠倒,被人称作“癫和尚”。
李调元主仆在东厢房里搭了床铺,二人自炊而食。这儿远离尘嚣,空气清新,真是一个理想的读书场所。
晨早,李调元便在山门外的石坝上朗读经史;夜间,他在一盏青油灯下吟诗作文。书童朱贵点燃拾来的松毛,在红泥炉内煮水烹茶。癫和尚关了山门很久,还看见李调元住室窗棂间的灯光。年轻人抚案长吟的声音在万籁皆寂的长夜里分外清脆悦耳。这声音,仿佛勾起了癫和尚的回忆,唤醒了他遥远的梦……
一天夜里,李调元挥毫在尺幅素宣上书写了两首诗:
昏黑诸天列上头,
高斋寥落近初秋。
岩边树叶萧萧落,
林外滩声 流。
岚隐禅房灯火暗,
云浸佛壁榻床幽。
诗思我欲穷周补,
只恐逢樵误认偷。
平林茅屋出枯丛,
向夕萧萧落叶风。
穿径鸟声呼过客,
下山牛背带村童。
独来独往人谁见?
时息时休物亦同。
只有野人长伫立,
遥看天外没飞鸿。
李调元在室内长吟。室外,癫和尚听得入神,勾起了他许多感触。癫和尚的眼神充满了长者的仁慈和欣慰,熠熠发光。这目光,洋溢着智慧的风采。谁要是与之相触,定会惊奇地觉察出这和尚平时的疯癫邋遢是假象,这是一个遁世的高人隐士,在山林里韬光晦迹。他原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啊!
第二天清早,李调元依旧去山门外读书,见癫和尚在山门土地的香座前拾掇一块编好的小竹篱笆,篱笆上贴着写有字的黄纸。
“长老,你早。你在做什么佛事呢?”
“做佛事?哈哈。昨晚山门土地爷给我托梦,嘱我在这儿给李翰林安一个神位。”
说到“李翰林”三字,他瞟了李调元一眼,似有意又似无意,似疯话又似预言。
话说完后,癫和尚他倒趿草履,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