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冯氏燕国

皇帝暴崩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傍晚，万寿宫内殿里，冯婉华像过节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女孩身穿蓝色襦裙，头上梳着双髻，面颊上泛起少女特有的粉红，整个人容光焕发。拓跋濬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箱子里找什么东西。一看见少年进来，她就放下箱盖，笑盈盈地站直了身子。

拓跋濬坐在箱盖上说：“你也来坐一会儿。常妈妈有事出去了，元华也不在，现在宫里就咱们两个人呢。”

冯婉华温柔地在他身旁坐下，模样似是有些害羞。她斜睨了少年一眼，却见拓跋濬忽然抓住她的手，凑近她的脸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好看呢？唔，你身上熏了什么香啊？……”

冯婉华假装要抽出自己的手：“哼，我本来就好看！我熏的是姑母给我的西域香料，好像是陛下赏赐的，就是很香的！”

拓跋濬仔细打量着她，阳光下，少女粉红色的面颊秀润明晰，覆着一层柔软的茸毛。他将鼻子凑到她的头发上：“你的头发也真好，又黑又长，还好香。”

冯婉华有些恍惚，她忽然忆起了过去：“从前我听母亲说，在我四岁之前，她常常给我剃光头。后来我的头发一直又黑又粗，大概就和这个有关吧。”

拓跋濬笑了：“啊，光头？那当时我若是见到你，恐怕会以为你是个男孩吧！”

冯婉华也笑了起来：“哈哈……我当时在长安呢，你哪里能够见到我？”说着，她把一块雪白的绸缎头巾蒙在脑袋上。

拓跋濬把头巾掀开，抚摸着冯婉华的脸庞——一阵猛烈的爱意忽然胀满了少年的心。他非常想对身边的女孩说几句温柔亲密的话，却苦于找不到恰当的词句。他默默地把女孩搂到怀里，亲了亲她白皙的额角和像染过一般的红红的嘴唇。

大概是平时周围人太多，这样的亲热二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刻，冯婉华感到自己周身都充满了光彩。少年突如其来的激情让她浑身似火烧一样，神魂颠倒。她抓起少年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唇上。

拓跋濬很认真地说：“孝期一过，我马上就去见陛下，求他恩准我正式娶你为王妃。”

冯婉华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当不当王妃不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拓跋濬搂紧了她：“我就要你给我当王妃！否则……说不定哪天陛下会把哪个亲贵大臣的女儿或孙女指给我当王妃呢。”

冯婉华露出诧异的神色：“陛下不是亲自给我们指婚了吗？你就是要娶我的啊。”

拓跋濬的脸色暗淡下来：“陛下性情多变，说不好……”

随着他的声音小下去，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默默地坐了很久，看着冬日里西沉的紫色余晖慢慢洒进殿内，各自想着他们共同的心事。直到天色终于彻底黑下来，天上升起点点繁星，他们仍然静静地坐在阴影中。

灵泉殿内，冯昭仪、冯婉华、元华以及抱公公正在聊谈，无意中忆念起了过往旧事。

冯婉华问道：“姑母，我们冯氏燕国的传承到底是什么样的？从前在长安，父亲不常跟我说咱们冯家的事情，姑母，您能给我仔细讲讲吗？”

冯昭仪想了想，慢慢道：

“唉，话说起来好长。司马氏晋国（西晋）大乱之后，先前内附晋国的五大胡族纷纷建立国家。这五个胡族，苻坚皇帝在位时就定下了名称，即匈奴、鲜卑、羯、氐，还有西羌，我们大魏就属于鲜卑国家。几十年的杀戮和纷争里，五胡建立国家十多个，其中燕国就有四个。我们冯氏燕国和另外几个燕国都有些关系，但那三个燕国的国主都是慕容氏的人，皇族都是鲜卑族，而我们冯氏燕国的皇族则是华族。

“当年趁着晋国大乱，被晋国封为辽东公的慕容皝自立为燕王，击败当时匈奴赵国（后赵）的二十万大军，在龙城 建都。慕容皝死后，他的儿子慕容儁称帝，迁都到蓟 。慕容儁死后，他的儿子慕容暐又继了位。这就是第一个燕国（前燕），但它不久就被苻氏秦国（前秦）灭掉了。谁能想到，而后淝水之战里，秦国的苻坚皇帝大败于南朝晋国（东晋），不久便亡了国，先前逃跑到那儿去的慕容垂却趁此机会重新建立了燕国，这便是第二个燕国（后燕）。”

冯婉华：“慕容垂是先前那个燕国皇帝慕容暐的什么人？”

冯昭仪：“他是慕容暐的叔父。他当时受到侄子的猜忌，是为了保命才跑到苻氏秦国去的。慕容垂重建燕国之后，这老头子非常能打仗，可是一遇到我们大魏的道武帝就不行了。参合陂之战里，慕容垂的军队由他的儿子慕容宝带领，大败给我们大魏，慕容垂很快气死了，而后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就一直被我们道武帝追着打，最后不得已狂逃到他们的老巢龙城。当时慕容垂的舅父兰汗心怀野望，假装救援接应，迎慕容宝入龙城。慕容宝对兰汗没有任何疑心，入城后即被兰汗谋杀。这位兰汗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把皇帝慕容宝杀掉，还屠杀了太子慕容策和燕国的宗室、王公大臣一百多人，而后自己做了皇帝。”

冯婉华：“这个兰汗也是燕国的皇帝？他的燕国当算是第三个燕国吗？”

冯昭仪：“兰汗不算。当时替慕容宝镇守邺城的是他的叔父慕容德，也就是慕容垂最小的弟弟，后来逃到了广固。这个慕容德也自称皇帝，他的燕国才是第三个燕国（南燕）。兰汗当皇帝时间太短，他又不姓慕容，所以没人承认。”

冯婉华听得津津有味。冯昭仪继续道：“咱们接着说第二个燕国。那慕容宝有个庶长子叫慕容盛，闻听父亲被害，竟然敢只身返回龙城为父吊丧。而兰汗的女儿呢，是慕容盛的夫人。兰汗这个坏蛋老丈人，乍见女婿慕容盛回来，也是吓了一跳，当时他的几个弟弟皆劝说他杀掉慕容盛。消息一传出，兰汗夫人自然不干了，大哭大闹，为女婿求情。”

元华扑闪着睫毛长长的眼睛，追问道：“兰汗肯定没杀慕容盛吧？”

冯昭仪：“嗯，兰汗想来想去，实在是爱女心切，又想到自己刚刚才杀掉了人家的皇帝老子慕容宝，就没好意思再杀掉慕容盛了。再怎么说，这个小伙子也是自己的亲女婿，于是他任命慕容盛为侍中，将其当作亲信，留用宫中。”

冯婉华：“可是……可是杀父之仇岂能不报！那慕容盛就这样安心留在燕国宫中了吗？”

冯昭仪：“当然不！那慕容家族是有名的狼性家族，隐忍刚毅，慕容盛为了活命，低三下四地假装谦恭，暗中却一直在为复仇做准备。他先是联系了兰汗的一个外孙，也就是他自己的堂侄慕容奇做内应，而后又不断拉拢宫中卫士，暗中积聚力量。同时，他还不断挑拨兰汗与两个兄弟兰堤、兰加难的关系，使他们反目成仇。不久，兰汗兄弟果然翻脸，举兵相攻，慕容盛自然一马当先，把兰堤、兰加难打得逃出龙城。兰汗大喜，庆功宴上他连连举杯，不停地说自己女婿能干，最后饮得大醉。慕容盛立刻下手，在殿内斩杀了兰汗父子，又派兵四出追捕，击斩外逃的兰汗二弟，终于为父报仇成功！”

元华：“姑母，您刚才说的整个过程就像编出来的故事一样，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冯昭仪忍不住一笑：“故事到这里还没完呢。慕容盛的堂侄慕容奇本来被派去外结丁零部族进讨兰汗，但他也姓慕容啊，听说兰汗已死，他就想自立为帝，干脆在外兴兵结盟，准备和堂叔慕容盛开打，结果也被慕容盛杀掉了。慕容盛称帝后，将国家治理得气象一新，大败周边常常出兵袭扰境土的高丽和库莫奚，但是他治下过严，严刑峻法最终惹得禁卫军趁夜谋反……”

冯婉华听得急了：“禁卫军造反？！那慕容盛死定了！”

冯昭仪：“禁卫军政变倒没有成功，可慕容盛却中流矢而伤重不治，年仅二十九岁，算算他的在位时间，只有三年。临死前他召自己的叔父慕容熙入朝，托以后事。这个慕容熙是老皇帝慕容垂最小的儿子，辈分虽高，却比慕容盛还小十二岁，时年方十七。当时燕国的丁太后非常喜欢慕容熙，两人不仅通奸，还以太后的名义下令废掉太子慕容定，立慕容熙为帝。”

元华：“这么多姓慕容的，感觉真乱……这个丁太后是慕容盛的母亲吗？”

冯昭仪：“她不是慕容盛的母亲，是慕容盛叔父慕容令的夫人。慕容令呢，则是老皇帝慕容垂的嫡长子。我刚才不是说过吗，在慕容垂建立第二个燕国之前，第一个燕国的皇帝是慕容垂的侄子慕容暐。慕容垂大败南朝晋国，却受到侄子慕容暐的忌恨，最终和他儿子慕容令一起逃到秦国……”

冯婉华：“就是苻坚皇帝的那个秦国吧？”

对于这段复杂的历史，冯婉华只听过一遍就能够思路清晰，这让冯昭仪十分满意：“对，就是苻氏秦国。慕容垂、慕容令父子到长安后，受到苻坚皇帝的热情接待，但后来宰相王猛想除掉他们父子，派人假传慕容垂的命令，迫使慕容令叛归慕容暐的燕国。慕容令回去后被认为是他父亲和苻氏秦国派来的奸细，很快就被杀了。慕容垂建立起第二个燕国之后，便追封这个枉死的嫡长子慕容令为献庄太子。作为慕容令的亲侄子，慕容盛即位之后又追尊他为献庄皇帝。所以丁太后虽然名为‘太后’，其实她的丈夫根本没有当过皇帝。”

元华奇道：“如此说来，那为什么丁太后还有这么大的权力呢？”

冯昭仪非常认真地叮嘱说：“婉华、元华，你们一定要记住，这就是宫廷中的名分！在宫廷中必须有名分，有名分，就有权力！”

冯婉华听得入了迷，央求道：“姑母，您接着讲慕容燕国吧。”

冯昭仪：“慕容熙一即位，立刻就杀掉了慕容盛的弟弟慕容元，因为他这个侄子辈的慕容元年纪比慕容熙自己还大，接着又清除了当时不愿意拥立他为帝的朝中大臣。转年，他娶苻氏二女为妃，宠爱异常，这惹得当时的丁太后非常吃醋，就与娘家侄子丁信密谋，想废掉慕容熙，再另立他人为帝。慕容熙先一步得知消息，果断地杀掉了丁信等人，又逼迫丁太后自杀。”

冯婉华：“苻氏二妃和苻坚皇帝有关系吗？”

冯昭仪：“苻氏二妃还真就是苻坚皇帝的亲戚，是苻氏秦国宗室女子。这两个女子特别貌美，大姐名娀娥，小妹名训英，慕容熙对她们爱宠得不行，役使数万人建造花园宫殿，劳民伤财，耗损国力。然而苻氏二女福薄，娀娥病死不久，训英又患病而死。慕容熙心痛得不行，哭得背过气去，太医抢救了半天才把他救回来。丧礼上，为表哀痛，慕容熙严命大臣哭临，无泪者处斩。大臣们为了活命，只能用大蒜等辛辣物抹眼，以使自己装出泪如雨下的样子。”

冯婉华听得聚精会神：“帝王荒唐，一至于斯！如此昏暴的皇帝，肯定长久不了！”

冯昭仪：“是这样的。慕容熙为两个爱妃建造了方圆数里的巨大坟陵，为使高大的灵车能够顺利出城，他还下令拆毁城门。等到他哭天抢地护送灵车出城，他手下的禁卫军统领，也就是我的大伯父和父亲，率领人马关闭大门，拥立他兄长慕容宝的义子慕容云为主。慕容熙带兵反攻龙城，没有成功，扭头就跑，在逃跑途中被抓获，后被押回城内处死。算一算他当时才二十三岁，当了五年多的皇帝。”

冯婉华：“哦，原来是伯祖父和祖父！那么，这个慕容云建立的国家，也是燕国吗？”

冯昭仪：“慕容云称帝，依然用了燕国的国号。这个燕国就是我们冯氏燕国的前身，算是第四个燕国（北燕）了。慕容云本姓高，是高丽人，慕容宝当太子时看他武艺高强，收了他为义子，后来他当了皇帝，便改回自己的原姓‘高’，自称‘大燕天王’。高云深知自己不是真正的慕容氏，被拥立为帝之后，为了收买人心，他天天大开府库，赏赐一众文臣武将。不过他对别人大加赏赐，却对拥戴他当皇帝的我大伯及父亲非常疑惧提防，甚至养了一帮大力士在身边，吃住都与他在一起，时时赐以金宝，让他们来保护他。然而有话说世事难料，高云当皇帝三年，最后却被他身边的两个侍卫离班和桃仁杀死了。”

元华：“离班和桃仁，名字怎么这么古怪？”

冯昭仪：“这两个人应该不是鲜卑人，可能是高丽人或靺鞨人吧。那时恰好你伯祖父在宫内值勤，听说皇帝被杀，立刻率兵入殿，立斩离班和桃仁！如此一来，燕国又没有皇帝了，众望所归，大伯父他就登上了‘天王’之位，其实就是当皇帝。当时他没有改国号，对外还是称燕国，从此这个燕国就是我们冯氏的了。”

冯婉华：“姑母，这以后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一些。伯祖父当了二十二年皇帝，是一位仁德的君主，他崇尚儒学，在国内轻徭薄赋，当时我们燕国人民都很拥戴他。”

冯昭仪看着侄女，忽然顿了顿，一时无话。抱公公原本一直站立在旁侍奉，听到此处，心知再往后的事情或许会让冯昭仪伤心，便适时地插话道：“还是让老奴来替昭仪接着说吧。”

他接过冯昭仪的话茬道：“昭仪的大伯父当了燕国皇帝二十多年，忽然病危，委任太子冯翼监摄国事。当时冯跋皇帝有个宠妃宋氏，她生下的皇子名受居，她很想让这个儿子继位，便在宫内假借皇帝的名义禁止太子入内侍病。岂料宫内有个叫胡福的太监，和昭仪的父亲很要好，急忙把宋氏要谋篡的消息向昭仪的父亲汇报了。昭仪父亲立刻率兵冲入皇宫，下令把宋氏和她的儿子冯受居幽囚起来。然而，眼见乱兵突入自己寝宫，弥留之际的冯跋皇帝竟然因遭受惊吓而崩了！昭仪，这以后的事情，老奴还要说吗？”

冯昭仪叹了一口气：“抱公公，你接着说，让婉华她们多知道些，日后她们也能更懂得宫内的生存之道。”

抱公公：“冯弘……请昭仪饶恕，为了讲得明白些，老奴就直呼您父亲的名讳了。”说着，抱公公垂首等待冯昭仪的回应，见冯昭仪轻轻点头，他才继续道，“冯弘既然入宫，就自立为‘天王’，废杀了侄子冯翼。不仅如此，他为了防止日后大哥冯跋皇帝的血脉对自己有威胁，不知道听信了谁出的坏主意，竟把冯跋皇帝多年来与嫔妃所生的儿子一百多人悉数杀死！”

冯婉华和元华都禁不住“啊”地叫了一声。冯婉华惊讶道：“一百多个？！”

抱公公苦笑：“是啊，一百多个！天家无骨肉啊，古来兄弟继承帝位，杀戮之事确不算少，但像你祖父这般一气杀掉一百多个侄子的事情，还真是非常罕见。那些孩子大多是怀抱小儿或十几岁的少年，确实是太狠了！”

冯婉华：“那宋氏呢，也被我祖父杀了？”

抱公公摇摇头：“你祖父杀掉了那么多的侄子，却因宋氏貌美而饶了她，后来还纳了她为妃。当然，宋氏的儿子冯受居是肯定不能放过的，他也被你祖父杀掉了。”

冯昭仪：“唉，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但从实而言，父亲确实品行有亏。他即位之后胡乱施政，导致众叛亲离，最后就连我大哥和几个弟弟都逃离燕国，投奔了大魏。”

冯婉华：“我在长安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情，他只说伯祖父是个好皇帝，所以我也只知道我们冯家有人当过皇帝，对其他事情却不太清楚。姑母，我很好奇，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从祖父那里逃出来呢？”

冯昭仪：“父亲继位后废掉了原配妻子王氏及王氏所生的长子冯崇，把他之前娶的慕容宗室的一个美人慕容氏立为皇后。冯崇，也就是你的伯父，被外派到肥如去镇守，接着父亲又将慕容氏所生的儿子冯王仁立为太子。慕容氏害怕日后冯王仁继位之事生变，不断在父亲耳边说他其他几个儿子的坏话，包括你伯父冯崇和他的同母弟，也就是你的父亲冯朗和叔父冯邈。为了活命，他们兄弟三人才一起逃了出来，奔往辽西，归降大魏。”

冯婉华叹息：“这真正是骨肉相残啊，难怪会亡国。”

冯昭仪亦叹息道：“本来我们冯氏燕国和大魏就是敌国，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和大魏交战，连战连败，十多个大郡都被大魏攻陷了。无奈之下，父亲舍近求远，向南朝宋国的皇帝求援，遣使称藩。宋国皇帝当然高兴，封父亲为‘黄龙国主’，并答应出兵助战。但说归说，距离那么大老远的，宋军一时也真来不了，所以啊，父亲做皇帝后，其实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当时陛下也非常愤怒，派出四万大军兵临城下，父亲只得把我当作质子送到大魏来，换取陛下撤兵。”

冯婉华：“姑母，听您这么一说，祖父似乎很是窝囊啊……唉，原来您是这样来到大魏的！”

冯昭仪陷入回忆之中，神情恍惚：“不久，大魏又派使者到龙城催父亲把太子冯王仁也送到平城来当质子。想来想去，父亲终究是舍不得，又觉得向大魏称臣的日子不好过，竟然突发奇想，秘密派人去高丽求救……”

冯婉华：“高丽国和我们燕国关系好吗？”

冯昭仪：“很一般。我们冯氏燕国和高丽国距离近，高丽国和先前几个燕国都一直有交往，说到这里，从前慕容氏燕国强盛的时候，还差点把高丽国整个端掉呢。在大伯父当政期间，高丽一直向我们冯氏燕国称臣，是我们的附庸国。”

冯婉华：“看来还是伯祖父能干。”

冯昭仪：“秘密求援于高丽王之后，父亲竟忽然率领冯氏宗族及他的后宫美人，还有一些龙城百姓，连夜向高丽国逃窜。临行前，他下令焚城，将宫殿烧了个一干二净！就这样，我们冯氏燕国亡国了！”

元华：“皇帝投奔到附庸国去，人家看得起伯祖父吗？”

冯昭仪：“当然不！父亲逃到高丽之后，高丽王派遣使者前去假装慰劳他，但已经不再拿他当宗主国皇帝，只是道：‘龙城王冯君来到我们国内的野外止息，兵马很辛苦吧？’父亲非常羞惭恼怒，还用皇帝的身份来应答高丽使者，高丽王不高兴了，就把他们安置在平郭，不久又迫使他们迁往北丰 。你们想想，手下虽然有几千兵马，却还是寄人篱下啊，再者父亲一向看不起高丽，还在大模大样地发号施令，俨然是高丽的王上皇。高丽王闻讯大怒，很快便派出重兵把父亲的人马都解除了武装，还把太子冯王仁抓走当人质。”

冯婉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们冯家有着这样的历史，难怪让陛下瞧不起！”

冯昭仪：“落到这步田地，父亲才感觉不妙。他派人偷往建康，乞求当时南朝宋国皇帝派人接自己过去。当时高丽国也向宋国称臣，高丽王听说宋国皇帝已经派出军队来迎父亲，很没面子，派兵一举包围了父亲的营地……”

冯婉华：“结果呢？”

冯昭仪：“还能有什么别的结果呢，父亲带去的冯氏宗族所有人，以及他的几百宫人和近侍，统统被杀掉，一个没留。高丽人只草草挖了个大坑，便把他们都埋在一起了。”

冯婉华再一次仰天叹息：“如此说来，我们冯氏燕国的灭亡，实是祖父自找的啊，天怨神怒，不得不亡！……”

几人在殿内絮絮叨叨说着冯氏燕国的往事，各自满腹心事。聊谈了许久，忽然常氏急匆匆从殿外跑入。她惊骇无比地高声叫道：“出大事了！刚才宫内有黄门郎来通知高阳王，说陛下驾崩了！”

冯昭仪等人皆大吃一惊。冯昭仪声音颤抖，问：“陛下何时驾崩的？！”

常氏：“不知道！应该是昨天晚上吧。”

抱公公满脸焦急：“高阳王何在？”

常氏答：“还在万寿宫。黄门郎通知他紧急上朝，他自己不敢去，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所以来见昭仪，可否让婉华陪他一起……”

冯昭仪低下头，陷入深深的犹豫中。

然而未等她表态，冯婉华忽然道：“我马上回万寿宫！” zZe4B37RXwitH+mgo8T0iZt/oraa2GMQjqVI2udFG6ZVre5jtDxIsu6RwZNN8Tq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