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44年,吴国的贤臣、公子季札周游列国,纵览天下大势。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一路上,季札仔细考察了各个诸侯国的方方面面,拜访了很多重臣,对时局有了“政将在家”的惊人判断。
32岁的公子季札与年近七十的晋国老臣叔向是忘年交,无话不谈。
离开晋国之前,季札告诫叔向说:“风云变幻,您一定要多加保重呀!看样子,你们晋国的政权,快要落入富有的‘私家’大臣们的手中了。您为人太过率直,一定要仔细想想,如何才能自免于难。”
季札语重心长,叔向感触良多。
回想自己年轻时,晋国的君主还能牢牢掌控政权。君主用人得当,“类能而使之”,上上下下,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大夫不失守,其士竞于教” (《左传·襄公九年》) ,一切秩序井然,即使秦、楚等强国,也不能与晋国争短长。
然而,“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 (《老子·58》) ?
谁能想得到,短短四十几年间,世道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公室大权旁落不止,身为公族一员的叔向,早已感到力不从心,暗伤唏嘘。
五年后,齐国的贤臣晏子出使晋国,老友叔向负责接待。 (《左传·昭公三年》)
公事之余,叔向与晏子交换对时局的看法。
叔向问道:“如今的齐国是个什么局面?”
晏子一声长叹,说:“公室由盛转衰,已经到了‘季世’了,最终是个什么结局,我也不知道。”
听了晏子的详细介绍,叔向深有同感,说:“一点儿都不错,我国的公室,还不是同一番末代景象。”
叔向又说:“‘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公室当权者不知大限将至,依旧骄奢淫逸,离败亡又能有多远呢!”
最后,晏子问叔向:“您既然是公族中的一员,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叔向慨叹说:“唉,晋国的公族就要走到尽头了。我听说过,公室失去自己尊贵地位之前,它所属的宗族就会像枝叶一样纷纷脱落,公室这棵大树,跟着也就最终凋零了。
“我这一宗,有11支家族,如今只剩下羊舌氏这一支还在苟且而已。我呢,也没有个好儿子来继承我的德行。
“如今,公室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可行。为了维护这棵大树,我自己只能尽力而为,能够得到善终,就已经很侥幸了,难道还能指望我这一门香火不绝吗?”
可想而知,两位老臣的交谈,既忧国、又忧民,既沉重、又无奈。
“政在私门”的现象,同样发生在鲁国。季平子身为鲁国的正卿,却时常干出不合礼法的行为。
“八佾”是天子才有资格使用的舞蹈规格,“旅”是国君才有资格使用的祭礼,季平子却明目张胆地“八佾舞于庭”,“旅于泰山”,他的这些僭越行为,让孔子十分愤怒,直言“士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论语·八佾》) 。
在《左传》里,诸如“政在大夫”“政在侈家”“晋政多门”“怠礼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乱也”等用语,频频出现。
如此看来,历史已经走进大变革的时代。
春秋时期,随着诸侯国的势力越来越大,周天子几乎成了虚位之君。
到了春秋中后期,各路诸侯也渐渐大权旁落,国家的实权与人、财、物,开始转移到少数“私家”公卿大臣的手上。
从“大夫不失守”到“政将在家”,再到“政入私门”,以及几次大规模的“学术下移”,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大势之所趋、历史之必然。
面对公族向私家交权的现实,让很多士大夫不知向谁效忠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