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述杨先绩,已及陈雅田,虽其为人用情偏急,技逊先绩。然其多力,实足令人惊骇,且为述其生平。
雅田有兄弟五人,雅田其四也,乡人皆呼为陈四相公。幼多力而怠于习技,其父于冬日使裸居一室,反扃之,不汗不令出。故其所治多弓劲,而手法因以钝滞。年十九,以第一人及第为武生员,其父张筵于家,以宴亲友。忽来一丐,褴褛鹑结,当门而坐,以阻贺客。畀以钱不受,畀之食不食,力人怒牵之,不动。雅田闻喧声,出视丐,鸡骨支撑,瘦削不可名状,而数人索之如搅岩石。知其炫技者,举投寻丈外,甫即地,一跃复至,迎奉之,丐拱手曰:“相公之力殆神授,贱子闻教矣!”躄蹩而去,挽之不反。
雅田家设药肆,一日,有客买胡桃,以两指夹之而碎,怒责胡桃朽败不堪食。店伙惊告雅田,雅田笑以斗承胡桃出,倾案上,以掌抚之,皆成齑粉,客惭而去。
雅田耻捷不若先绩,独延罗大霍于家,朝夕请益。常德胡鸿美以技雄湖南,耑访雅田于家,雅田礼之。入夜而角,大霍窥之于门,二百合不决。雅田入询大霍,大霍欣然曰:“客殊不弱,汝出手老五分,则败之矣。”雅田复出,一角果败鸿美,鸿美惊曰:“当门而窥者尊师耶?曷请相见。”大霍出,鸿美执弟子礼,大霍笑曰:“足下与雅田,患病一也,其病为嫩,弊在戏角,足下非日以技求角于人耶?”鸿美大服,立请属为弟子,大霍许之。其技有加于雅田,惜不寿,未数年而卒。雅田力名震遐迩,丁昌礼亦尝访之。
雅田之乡,有湛四者,以善受击闻,久慕雅田,未敢耑访。一日相遇于山中,湛四曰:“闻相公多力,愿以身权尊拳之轻重。”雅田不可,固请曰:“四能受拳,且善医,但拳勿虑。”雅田不得已,略拳之,四微觉目眩而已,因笑曰:“力止此乎?”复拳之,火星四绕,身飘飘如在云雾,拳处如中刀斧。四衔雅田,乃依墓前华表而立,思侧身以创其拳,强笑语雅田曰:“先生悋力如此,亦浅浅乎视四矣!”雅田惊其顽固,奋拳之四,不及避,华表亦受震而断,四遂晕仆,雅田大骇,负至家医之。数日,而甦,自是四成废人。
雅田居恒喜与人角,治技者皆惮其力。觅牛之喜触人者与斗,久之,牛亦畏雅田,见雅田则奔避。雅田言于贩牛者,物色斗牛一。农家有牛喜触人,扃之三年矣,贩牛者贱价得之,以二竿支其鼻诣雅田。雅田命去其竿,贩牛者恐,雅田自去之。牛植尾怒跃,猛触雅田。雅田执其角,牛进抵雅田,握未牢,伤及左臂。
雅田怒,拳牛,折其二肋,复提其足而颠之。牛喘急不能起,二日遂毙。
长沙宋满善棍,满居哀山,名哀山子午棍,人无及之者。洪杨之乱,长沙各乡镇俱练团勇自卫,宋满遂以棍授团勇。雅田往观,相见各有轻意,团勇复双方怂恿之,以棍授雅田,使与满戏角。雅田亦颇欲败之以益己名,遂相交手。雅田举棍,满棍已伤其拇指。雅田惊服,欲辍斗,而团勇纵笑于旁。雅田怒,弃棍骤进,满急避,已为所捉,夺其棍而折之,满笑曰:“吾所能治棍耳,不谋与君斗拳,然吾服君力矣!”自是二人相处甚欢,不复言角。
雅田平生唯畏先绩及丁昌礼。
哀山子午棍,至今犹独雄于湖南,而治之有声者为范庆禧。庆禧学于周三,附记其学棍始末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