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儿,天津人,幼失恃怙,流而为丐。有榜人怜其稚弱,收养之,使学操舟。
一日,附舟有行脚僧,年貌高古,清瘦如瞿昙,腰铎背葫芦,音吐如金石。燕儿时年十四,颀然骨立,把篙不胜,行脚僧屡目之。既济,招燕儿前曰,汝骨相不合操舟,曷从我得方术以自娱乐。燕儿怪之,告榜人,笑曰:“是略人口者,乌可从。”行脚僧怏怏自去。
越日,燕儿方踯躅河干,蓦见行脚僧至,以手招燕儿。燕儿如中魔,但随之行。僧止亦止,僧食亦食,中途凡十五宿,抵一山麓。僧禹步戟指,向燕儿喃喃,燕儿遽昏仆。比醒,张目沉黑,无所睹。以手摸索,触石壁而濡,己身卧毛毺,幸不苦浸湿。倾首见星火当前,思起扪捉。转侧而天光忽入,见僧趺坐,合掌瞑目,前植一香,盖所见星火也。
天光从石壁罅而入,室修广不盈丈,草荐毛毺外,葫芦囊铎数事,散错其间。燕儿大惊欲起,顾疲不能举,僧忽张目言曰:“孺子醒乎?”言时探囊出饼饵,置燕儿头畔。燕儿正苦饥,就枕啖之,精力顿健,霍然起坐揉目,僧笑曰:“饼甘乎?”燕儿颇忆往事,知僧有异行,顶礼膜拜,言甚甘。僧曰:“饼中有药,能青神益气,童男服之强筋,吾悯汝孤弱,挈至是间,将授汝方术,觅人世快乐。汝当顺吾意旨,兹室辟自仙人,无缘者不能自入,汝试出观其结构。”
燕儿四顾不得门,罅隘才可容足。就罅窥之,曲折如裂痕,罅外唯睹天日,下视不见所底。触足有物而软,扪之得黑幔,度其修广,盖以障壁罅者也。顾僧瞑目趺坐如故,燕儿徘徊不能出,念入时必有所自,殆密合严谨,未得其隙耳。复四壁摹索,终不可得。
僧曰:“孺子抑何 钝,将谓葬身此穴中耶?室方凡六,而汝遗其二,粗心哉孺子也。”燕儿顿悟,念上过高不得登,道当在下,伏地穷极自身,仍不可得。僧望燕儿而叹,燕儿忽起曰:“弟子得之矣。”趋捉僧臂。僧颔首笑曰:“汝得之矣。”因亦起,拨草得环。挈之,有方石连环而起,便得暗穴,僧顾燕儿曰:“入之。”燕儿趑趄不敢下,僧笑曰:“鼠子乃惮穴,事亦奇矣。”遂携燕儿下。
有石级甚整,曲折行数十武,复有光耀前路,僧曰:“出矣。”须臾豁然开朗,回顾来径,茅茨满目,洞口已迷。燕儿游目四瞩,白云生其胯下,山川城邑,但略具模型,微如聚米。僧曰:“此山人迹罕至,孺子可潜心习技,技成,吾有以命汝。”言已,复携之入洞,授以轻身纵跳之术,饥渴僧自下山将饮食至。燕儿山居二年,僧一日忽下山不返,燕儿忍饥渴。待至三日,始下山求觅。披榛觅道,时复迷惘,幸二年勤习,健步能追逐飞走。一昼夜始逢行人,询其地知为辽阳,山则帽儿山也。燕儿以乞行遍辽阳,终不与僧遇。后至哈尔滨,为人夫头,所获仅足自活。时以技显于其侪,能于火车行时,抵隙横越而过,其捷盖不可以目矣。
今其人才三十,未有拔之于沉沦者,燕儿自言于人如此。余闻之吾友之至辽阳者,虽其迹近荒诞,然吾国奇才异能之士,实不一其人。且其事亦非绝对不可能者,谨述之于此,好事者倘一存其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