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泥金刚走入林中大解去后,忽又有一骑马,从对面驰了来。比及近身,忽向小茂的这骑青骢马望上一望,突然停了蹄,两眼凝注着小茂问道:“我要问你,这骑马你怎样到手的,莫非是从红叶村中盗来的么?”
小茂最初经他这么一问,倒大大吃了一惊,还以为是碧娥派来的人,否则,这马上的人定和碧娥相识的。继而转念一想,又立刻觉到:“这个猜测是错了,因为碧娥是会武艺的,如果发现了他的逃走,而不肯轻于放走他的,一定要自己追了来,决不肯假手于他人。听说北道上的歹人多得很,恫吓骗诈,无所不至。这马上人大概也是这一流人物吧?倒不要上了他的当。”想到这里,胆又壮了起来,即向那人回答道:“这是我自己的马,要你来问什么?什么红叶村、绿叶村,我一概都不理会。”
那马上人听了,哧的一声冷笑道:“看你不出,小小的年纪,竟是这般的嘴硬,莫非是一个积贼吧?好,你今天遇着我,可就是你倒霉的日子到了。”小茂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别赤口枉舌的诬蔑人。谁是积贼,谁又亲眼见我做过贼来?请你还是走你的路,少说几句吧。”那马上人这时再也耐不住了,将眼一睁,大喝一声道:“咄!好一个没有眼色的囚徒。你当我是什么人?老实对你说一声,我是这里的做公的,我尽有权可以盘问得你们这班囚徒。”
小茂一听这话,倒也有些着慌起来,但仍倔强着说道:“什么囚徒不囚徒,请你讲得清楚一些。而且任你是做公的,可是我并不犯你,你又把我怎样。”说着,将马一带,意欲向前驰去。
但这做公的是何等眼明手快的,不等小茂驰行得一步,即掏出一个绳圈一般的东西,向小茂身上一套。说也奇怪,这个绳圈是做得十分活络的,一套到人的身上,只消将那打结的地方一收,就把那人的身体紧紧的缚住,再也脱身不得了。听说这种绳圈名叫“活络索”,不但是做公人马上的利器,也是那班剪径者的无上法宝。
当时那做公人把小茂缚住以后,即一面像牵弄猴儿似的,牵了小茂向前直驰。一面笑嘻嘻的说道:“好,不要多讲了,还是乖乖的跟了我,到县中走一遭吧。”小茂这时身不由主,又恐一度抗拒,反要跌下马来,也只得跟了他向前驰去,按下慢提。
再说那泥金刚大解以后,从林中走了出来,忽然不见了小茂的人和马,心中不禁大怒,顿足骂道:“好一个不讲信用的小子,既已答允了俺,陪伴着俺同去,怎么乘俺解个溲儿的当儿,又一个人溜走了?俺如果再捉住了他,一定把他斩尸万段,誓不甘休。”骂了一会儿,也就上马。偶向前面一望,只见在这官道上,稳隐露见两个黑影。这不是两骑马在前驰行,又是什么昵?他不禁又骂上一声道:“好一个无信的小子,原来被他的同伴拉了去了。但俺一定要追上去向他问个明白的,他就逃入龙王庙,俺一定要追进水晶宫。”
这浑小子一时上了气,竟什么也不管,连找寻妹子的正事,都抛在九霄云外了。狂挥一鞭,向前驰去。可是他虽连连挥鞭,不顾命的向前跑着,自以为是快极了,不道前面那两骑马,也同他一般的快,竟是望尘莫及。害得这浑小子,只是在马上连声极嚷,两手乱挥,没有什么法子可想。好容易,总算进了县城了,因为街道狭窄,行人拥挤,这两骑马也就缓了下来。但是他为行人所阻,也是欲速不得。因之他这两手更是挥得厉害,声音更是嚷得响亮,累得一街上的人都笑,还当他是个疯子。
一会儿见那两骑马已在前面停了下来,他不禁大喜欲狂道:“原来你也有停止马蹄的日子,如今看你们再逃到哪里去?”他这时也不管撞伤人,或是闹出人命官司,只是催着那马,向人丛中驰了去。可是当他到得那边,那两骑马上的人早已下马,并向一座巍峨的广厦中走入,两骑马早有人牵去了。他见了倒又有些着急起来,忙一壁下马,一壁大喝一声道:“咄!你们二人且住步,你们想逃到哪里去,俺老子已追了来了。”
那做公的牵着小茂,正向里边走去,忽听有人在门外大声喝着,不免一齐回过首来。那做公的还没有说话,泥金刚却一眼瞧见小茂拦腰系着的这个活络索了,虽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已明白小茂的逃走,并不是出于自愿。便又“咦”的一声,喊起来道:“怎么,原来你是被这人劫了来的,俺还疑心你是私自逃走呢!咄,你是哪里来的恶汉,竟胆敢把俺的朋友劫了来。如今俺老子已经赶到,誓不与你甘休,还不赶快把他放了。”说着,一个箭步,便向里边蹿了进去。
那做公的虽还测不定他是什么人物,然而哪里由得他如此放肆?便一声大喝道:“咄,休得撒野!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乱走一步来?”同时,里边又有几个穿青色长衣的人,也向他这么吆喝着。泥金刚却仍是摸不着头脑,只冷笑道:“嘿嘿,你们还以为俺参不透这种行径么?难道这不是强盗窠,还是什么好地方?”
这话一说,不但是先前那个做公的,凡是立在门边的那几个青衣人,一齐怒形于色,嚷了起来道:“反了,反了!这是哪里来的大胆狗男子,竟敢含血喷人,把知县衙门当做强盗窠来。”泥金刚这时倒也吃上一惊,暗想这从哪里说起,这里竟是知县衙门,怪不得有如此的大气派。但他究竟是个浑人,依旧一点也不畏惧,大声说道:“就算是知县衙门,又待怎样,难道可以平空把一个人劫了来么?”
那做公的这时倒也瞧出他是个浑人了,声气比前和平了许多,好像故意和他作耍似的,笑嘻嘻说道:“就算是我平空把他弄了来的,你又待怎么样?”泥金刚气愤愤的说道:“这还待问,当然要凭着俺这两个拳头,把他抢了回来。”说着把个拳头在空中一挥,似欲实行拦劫的举动。那做公的却又把臂一格,将脸一沉说道:“我劝你不要再发昏了。他是一个盗马贼,你难道不知道?你如今竟欲把他抢了回去,莫非也是他的同党么?”这时小茂也向他喊道:“朋友,休要如此。这是我的事,与你不相干的,请你还是干自己的正事去吧。”泥金刚道:“那么,他说你是盗马贼,这句话究竟对不对呢?”小茂道:“这是完全不对的。不过请你尽管放心,我自有洗刷我自己的方法。你还是去找寻你的妹子要紧,免得为了我误了正事。”
泥金刚道:“不,这不是如此说法的。俺最初既承你的情,肯陪伴着俺同去找寻俺的妹子,这在你是何等的有义气。如今你出了岔子了,俺倒抛了你不相顾,反自去干自己的事情,这不是一种无义的举动么?如果被天下人知道了,不是都要说俺泥金刚是个无义的男子么?”说着,又抢前一步,似欲向那做公的用武了。
这时这班做公的,再也容不得他如此撒野了,即一声喊,一齐围了拢来,都道:“看他这种穷凶极恶的样子,谅来定是这盗马贼的同党,不如一并把他拿下了。”可笑这浑人到此地步,倒又突然的想出一个浑主意来了,暗自想道:“俺如果被他们一并拿下,这于俺的朋友,是一点没有什么益处的;还不如暂时忍一口气,走了吧。然后再窥探得俺那朋友囚拘的地方,乘夜去把他劫了出来。谅来在这小小的鸟县中,那牢门不见得是怎样坚固的,凭俺这点气力,还有上几手功夫,一定可以得手。这不是一个绝妙的方法么?”主意想定,便把两手一拱,向众做公的说道:“对不住得很,这是俺一时太鲁莽了,还请诸位海涵,放俺走了吧。老实说,俺和他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犯不着管他这种闲事呢。”
众做公的见了他这种前倨后恭的样子,益信他是个浑人,不禁都笑了起来道:“原来也是这样不中用的一个脓包。好,好!我们譬如把一个乌龟放了生,就让你走了吧。”泥金刚一听这话,也不再说一句话,便好似逃一般的,拔足就跑,害得众做公的不禁又都大笑起来。
泥金刚一到外面,却又住了足,牵了自己的马,悄悄的走入附近的一家酒楼中,将马交与店家后,便登楼饮起酒来,他的座位,恰恰当着窗口,所以对于街上的一切,竟是一目了然。一会儿,只听得街上起了一片人声,忙偷偷向下一瞧时,只见小茂脚镣手铐的,又被那做公的从衙门中牵了出来了,同时街上人也纷纷的议论道:“这是一个盗马贼,已被县官判决,现在送去收监的。你瞧,后面牵着的那匹青色马,不就是他的贼赃么?咳,看不出这般小小的年纪,相貌也生得很不错,竟会做起贼来了。这真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泥金刚等待人声稍远,方始走下楼来,托言是出去小溲的。好在他有一匹马,交在柜上,决不怕他逃走,所以也没有人去拦阻他。他到得街上,略将步儿加速,也就恰恰混入这一丛人群中,倒没人疑心他是来作探子的。这监狱距离县衙门也不远,不到一刻,早就走到了。在将小茂带入监中,大众乱哄哄的伸头瞧看之时,他却把这监狱的形势,细细相度了一番。觉得果然不出他的预料,这监狱也简陋得很,墙壁并不十分高峻,只能拘押几个寻常的囚犯。倘捉到了什么江洋大盗,也送到这里来,那恐怕就有越狱的事情发生咧!这时狱卒早把小茂收入监中,大众见目的物已失去,没有什么可看了,也就四下分散。泥金刚为免人家生疑起见,忙也跟着他们同走,不敢在狱门前多停留一步。
回到了那家酒楼中,泥金刚却又得了一个主意,觉得这马带在身边,既是惹目,又是不便,不如把它货去了吧。当下请出了掌柜的,向他说了无数好话,总算做成了这注交易,并把酒账算清了。出了酒楼之后,也不敢在街上多徘徊,就找了一家客店住下,专待晚上动手。
好容易挨到黄昏时分了,大家吃了晚饭,各自就睡,店中已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但是泥金刚仍静静的等候着,不敢就出店去。直待二更已过,方始整整衣襟,从店后的短垣边跳了出去,朝着那监狱所在的方向进行。不一刻,经过一座神庙,泥金刚又突然的发生了一种迷信的观念了。暗想这监狱看去虽不十分坚固,要走进去并不是件难事。但是我终究只是一个人,狱内却有许多狱卒,如果我进去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事情竟尔闹穿,那倒有些众寡不敌咧。不如求求神灵默加佑护吧!当下即在路旁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又默默的祷告了一番,方始起身复行。
这在他这么的叩头祷告,虽不能说是无聊的举动,但也不过向自己做上一种安慰,借以壮壮胆力罢了,并不真的希望就有神灵来暗助的。谁知当他到得狱门前一瞧时,使他惊得什么似的,方更信神灵是的确有的,神灵的灵通与威力,真是不可思议的。而他刚才所磕的三个头,和一番默默的祷告之词,尤其是不妄费的了。原来这狱门竟不待他撬启得,已洞直的开启着,好像是特地开了迎接他进去似的。这不是神灵佑护他,特地暗显神通,又是什么呢?可是转念一想,又疑心这是狱卒们的一种诡计,特地诱他进去的。不过他的要来劫狱,除了他自己之外,可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狱卒们不是未卜先知,又怎会知道呢?想到这里,复又为之释然,即大着胆走了进去。
等他到得里面,更是十分吃惊了,只见在这黯淡的淡光之下,照见七八个狱卒,都是手足被缚,横七竖八的睡在地上,不禁暗自想道:“神灵真有本领啊,他竟不要我费上一点力,替我代行动手了。”他当下也不去理会这班狱卒,便急匆匆的向前走去。可是又发生了一桩困难问题,便是小茂究竟被囚在哪间囚室中?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啊。然而这个困难问题,不必要费上他几度的忖虑,不久便又很容易的解决了。因为当他正在思虑的时候,偶向前面一望,忽又瞧见有一间囚室的门,似乎洞启着在那里。不觉灵机一动,暗道:“神灵既已暗加佑护,替我开启得狱门,捆缚得狱卒,难道反在这个问题上,把我难上一难,要我自己去解决么?这是不消说得,决计不会有这么一回事的。那前面洞启着的这间囚室,一定便是小茂所居的这间囚室,可以说是毫无疑义的了。”他一想到这里,便三脚两步的赶到那间囚室之前。
果然没有瞧错,的确是洞启着在那里,再向室内走去,借着门外那盏灯所发出的光力,已足瞧见一切。里边直挺挺的站着一个囚犯,不是小茂又是什么人呢?他这时真喜极了。然而待他细向小茂周身上下一瞧之下,不觉又微微的有些失望起来。原来这神灵竟小小的和他开上一个玩笑,各事都不必由他费一分心、一分力,完全替他解决了,独有小茂身上的脚镣手铐,却依旧留着,没有把来除去咧。可是他这时也不暇顾及这一层,暗想这是一点不要紧的,倘然小茂戴了这个东西在身上,不便行走,由我驮着他出去便了。反正狱门是洞启着,不必越壁爬墙,一点可不费力咧。等得一到外面,或是用刀,或是用锉,定可把这镣铐斩了去,那就不成什么问题了。因此他只向小茂问道:“谁替你打开这狱室门的,你也瞧见么,莫非是什么神灵么?”小茂听了,把头连点几点道:“大概是神灵吧。刚才我正睡得很熟,忽被一种声音所惊醒,连忙睁开眼来,只见房门已经打开,一个红脸的不知是神是鬼的人,立在我的面前,并向着我微笑。我正想和他说话时,他忽侧耳似向外边听了一听,复向门边走去,霎眼间即已不见。不到多久,便又见你走进来了。照如今瞧来,有红脸人定是一位神灵,莫非是关圣显灵吧?”泥金刚道:“这倒说来有点对的。如今且别去管他,让我就把你驮了出去吧,也不枉神灵的一番佑护呢。”说毕,不等小茂回话,即把小茂向身上一驮,走出狱室。
还没有走完这条甬道,这浑人忽又嚷起来道:“朋友!不对,不对!你且走下身来,我可一步也不能行走了。”小茂倒给他骇了一大跳,忙向他问:“到底为了什么缘故,你一时间又不能行走了?”他听了这句问话,并不立刻回答,先把小茂放下地来,然后弯着腰,皱着眉说道:“并不为别的事,实因我内急得很,要想小溲了。让我先干了这桩事再讲吧。”
这话一说,倒使小茂暂时忘记了现在所处的境地,不禁哑然失笑道:“你的事真多得紧,一会儿大便,一会儿又要小溲了。难道不能稍忍须臾,到了外面再讲么?”泥金刚更把身子弯得下一些,眉儿皱得紧一些,说道:“这是什么事,哪里可以忍耐得的?你在这里略等一会儿吧,我去去就来的。”就回身向甬道的尽头处走去。
才走得几步,忽又回过头来,向小茂说道:“这一回你千万别再走开了。上一回你只走动了一下,就闹出这许多事情来了。”小茂倒又笑起来道:“上一回并不是我自己要走的,乃是人家逼着我走的。如今我当然等候在这里,还会走到哪里去?你放心的去吧。”不料小茂虽是这般说,然而泥金刚的这几句话,却并不是出自过虑,几乎要成为语谶了。原来当泥金刚小溲既毕,回到甬道中的时候,果然失了小茂的踪迹了。
泥金刚当时见了这种情形,惊讶虽是惊讶,却还不当做怎么一回事,以为小茂或者恐被人家瞧见,又走回先前的囚室中去咧。于是他也赶到那间囚室中,可是不要说寻不见小茂的人了,连小茂的影子也不见一个。然他的浑主意,却偏偏比别人来得多,又疑心是小茂故意和他闹着玩咧。便又叫着小茂的名字,在这小小的一间室中,四下找寻起来。为求周到起见,几乎连榻缝中都要张看一下。
这样的找寻了半天,依旧不有一点影踪,他这才有些着急起来了,便把两足一跺,说道:“朋友,这是什么时候,岂是和人家闹得玩的?你如果再躲着不出来,我不但要咒骂你,并连你的祖宗三代,都要咒骂到了。”在他的意中,以为小茂一定不让他咒骂自己和自己的祖宗的,如果真是故意躲着,和他闹着玩的,如今他这么的一说,一定要忙不迭的走了出来咧。谁知他的希望竟是成空,尽是由他这么虚声恫吓着,连小茂的影子,都不见有一个出来呢。于是他方知道事情有些重大,形势有些紧张起来了。
正在这个当儿,忽又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桩事,不觉跺足说道:“我真是一个呆子,现放着这班人在这里,我何不拷问拷问他们?在他们的口中,或者不难得到一点消息咧。”他的所谓这班人,所谓他们,当然是指着被神灵捆缚着的一群狱卒了。当下主意想定,立刻走了出去。
总算第一个被他瞧见的那个狱卒,不知交了什么坏运,他一眼瞧见之后,连忙走上前去,便不问情由的,俯下身来,先把那狱卒结结实实的打了几下耳光,然后问道:“你可瞧见那个犯人么?他究竟是同着何人走的,并是走往何处去的?快些替我说来。”那个狱卒听了,只眼睁睁的望着他,并不回答一句话。
这一来,更加使他动怒了,不免又是重重的几下耳光,一壁骂道:“俺老子和你说话,你怎么一句话也不回答,莫非是瞧俺老子不起么?好,好!俺老子如今已起了火了,定要打得你开了口。”可是尽他这么的骂着打着,这狱卒仍旧是一个不言不语,只把嘴微微呶动着。这把嘴一呶动,倒又使他恍然大悟了,原来是口中絮着东西,怪不得这小子开不得口来呢。不免暗笑自己粗心,便又说道:“你口中既絮着东西,俺也不来强迫你说话了。不过,这个犯人究竟已经出走,还是没有出走,你总该有点知道的。你不妨点点头,或是摇摇头,用来表示一下吧。”
那狱卒一听这话,便把头连连摇着。泥金刚一见他摇头,以为他是表示不知道,忽又动怒道,“怎么说,他出走不出走,你竟没有知道么?”那狱卒却又作怪,依旧把头摇着。这一来,泥金刚更大大的有些不高兴起来了,便厉声说道:“你这么连连的把头摇着,莫非是说我那朋友没有出走,仍在这里么,那么他现在又在哪里呢?好,好!我如今就向你要人,如果交不出人来,誓不和你甘休。”说完这话,又举起粗大的拳头,在那狱卒的浑身上下,重重的打上许多下。
正在这纠缠不清的当儿,忽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种极清朗的声音道:“薛小三听着,这件事完全与他们不涉,你不要再和他们厮缠吧。他们今晚失去了狱卒之尊,这么的被人捆缚着,已是怪可怜的呢。”这几句话,却又把他立时提醒了,暗想如今在说话的,定是那位神灵,只怪我一时粗心,倒把他老人家忘记了。大概是怪我没有身离险地,就撇下我那朋友,管自前去小溲,做事太无诚心了,所以把我那朋友摄了去,小小示警于我呢。也罢,我如今就跪下来求求他吧。说不定他立刻又会把我那朋友送了回来呢。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跪在地上,喃喃的祷告起来,无非是一派悔罪求恕的说话。可是说也奇怪,这神灵竟是灵验无比的,当他没有祷告得许多时,头还俯向地上没有抬起来,陡觉有一件重甸甸的东西,向他身上一压,好像有一个人驮在背上了。接着,便听得和先前一样的那种清朗的声音,又在后面发了出来道:“薛小三听着,如今你的朋友已驮在你的背上了,赶快向狱门外走去。我神一面佑护你们,一面替你们在前引导便了。”说完这话,只见一个黑影一晃,那神灵就展动着伟大的身躯,向前疾驰而去。泥金刚一见,便身不由主的立了起来,飞也似的追蹑在后。
这样的出了狱门,经了大街,又相率缒城而下,顷刻间已到郊外。那神灵行走如飞,倒累得泥金刚出了一身臭汗。正在气喘如牛的当儿,忽闻那神灵止步说道:“如今我们总算已经出了重围,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泥金刚巴不得有这一句话,忙停了步,把小茂放了下来,却又向那神灵请问道:“不知大神是何神号?乞即示下,让小子等以后可制位供奉。”
那神灵听了这话,忽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真是神灵么?那你未免差若毫厘,谬以千里了。”
欲知这被泥金刚目为神灵的,究竟是人是神,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