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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喜欢戏曲,应该知道河内山的狂言 吧。花魁三千岁去入谷别庄疗养时,情郎直侍 偷偷前来相会。那首清元 小调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忍逢春雪解》。我每次看这出狂言时都会想起一件事。”半七老人继续说,“当然,那件事情的走向其实与戏里完全不同,不过舞台都是在入谷的田圃。春雪霏霏之时,一个推拿师如松助 扮演的丈贺 一般戴着头巾出场……那场面的意境实在太像了,你且听我说说吧。不过我这只是没有伴奏的单口相声,比不得滨町那些唱曲太夫的好嗓子,故事讲得大抵没什么妙趣就是了。”

庆应元年(1865)正月底,半七自神田去下谷 龙泉寺前办事,七刻半(下午五时)左右才从对方家中出来,归途中天已暗了下来。眼下虽已是春季,但日头尚短,加之今日一早天就灰蒙蒙的,总笼着一层昏暗的寒影,仿佛下一秒便会飘飘扬扬下起白雪,让人感觉今天的日暮来得尤其早。对方本想借半七一把伞,但半七看了看天色,觉得自己应该能撑到回家,便拒绝了好意,将手笼在怀中离开了。行至入谷田间时,眼看着空中已飘起鹤羽一般的白影,半七就拿出手巾蒙住两颊,顶着掠过田圃的寒风前行。

“喂,德寿大哥,你可真是个死脑筋,我让你过来一下……”

因听见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半七不经意地回头一望,只见一处布局风雅、状似别庄的屋舍大门前,一个年纪二十五六、帮佣打扮的俊俏女人正扯着一个推拿师的袖子,想将他硬拉回来。

“阿时姑娘,不行呀,我已在游郭里有约了,眼下就要过去,你就饶我这一回吧。”说着,推拿师便甩开袖子想逃,但又被阿时拉了回来。

“那可真叫我为难。推拿师虽然有很多,可我家花魁偏爱找你,其他人她都不要。你若是不跟我来,我可真犯难啦。”

“多谢花魁赏识,我素来非常感激,可今天真的早就约好了,没法跟你走……”

“胡说,这阵子你每天都这么说。你以为花魁和我会相信?别磨蹭了,快跟我来吧。你这人真叫人焦心。”

“可是真的不行呀!唯独今天,真的请放过我吧!”

两方都很固执,看来事情一时解决不了,但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半七随意一听也就路过了。雪好像只是下个样子,待半七到家时已经停了。之后天又阴了两日,到第三日,半七不得不再次前往龙泉寺前办事。

“今儿看着是真要大下一场。”

半七把伞带上了,之后果不其然下起了大雪。半七踏上归途时已过七刻(下午四时),入谷的田圃已是一片雪白。他撑着重重的伞,又经过上次的别庄时,脚下矮齿木屐的鞋带忽然断了。半七咂了声嘴,靠着外墙修理鞋带,此时忽然传来踏雪的木屐声,只见前阵子那女子踩着踏石从门里出来。

“呀,不知不觉都积雪啦。”

她嘟嘟囔囔地站在门口等人。由于没拿伞,她站了没一会儿就受不了头上落的雪,转身又回屋去了。

半七的手指冻僵了,花了好一阵才穿好带子。待他趿好木屐,抓起一团雪揉搓满是污泥的双手时,前阵子见过的推拿师轻车熟路地疾步而来。那女子大概是听见了木屐声,迫不及待地从屋里冲了出来。许是方才吃了教训,这回她头上半撑着把伞。

“德寿大哥,今儿定不会再让你逃了!”

推拿师闻声,貌似有些惴惴地停下了脚步,接着又开始找借口想走,又被女子拉回来。如此拉扯屡次上演,半七也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又脱下已经修好的木屐假意摆弄着,余光偷偷观察事态发展。只见推拿师今日也强硬地拒绝女子,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真是个不开窍的!”

女子嘀嘀咕咕地返回屋里。半七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接着朝推拿师的白色伞影追去,追出五六间距离,从背后搭话道:

“喂,推拿师,德寿大哥。”

“是,是。”

推拿师听见陌生的呼唤声,疑惑地脚下一顿。半七立刻打着伞与他并排而立。

“德寿大哥,今儿天真冷。这雪一个劲下个不停。我好像在游郭里麻烦过你几回?记得吧?就前阵子在近江屋二楼。”

“原来是这样……瞧我,年纪大了,记性也越来越差,每每在老主顾面前失礼,真对不住。老爷,您这是要去游郭?如此雪夜光临游郭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呀,所谓‘若把伞雪比私财,重若千钧犹是轻’ 嘛,哈哈哈……”

德寿圆滑地顺着话接了下去,也不知他识没识破半七的信口开河。

“今日着实冷得很。”

“这两日又回寒了。”

“后头这田埂路可就不好走喽!怎么样?不如去那边吃碗荞麦面,暖暖身子?你也来吧。如今去游郭还有些早吧?”

“好,好,承蒙招待。虽然我不常喝酒,但会喝酒的人若不来上一杯,要穿过这片田地恐怕有些费劲。好,好,那就多谢您了。”

两人往回走了一町有余,半七撩起一家小荞麦面馆的门帘走进去,德寿则拍下头巾上沾的雪,很冷似的挨在老旧的方火炉边。半七要了碗加料的荞麦汤面和一盅酒。

“这是加了贝柱吧?江户荞麦面的配料就属它最好啦。不过海苔的味道也不错。”德寿满面笑容,喜笑颜开地嗅着荞麦面热气腾腾的气味。

荞麦面老板娘点亮门口的座灯,隔着门帘便能看见外面大如花瓣的雪片在朦胧的灯光下扑簌飘落。酒饮到大约一半时,半七说道:

“德寿大哥,你方才跟人说话时的那处宅子是哪家的别庄?”

“您那时也在附近?我完全没注意。哈哈哈——那宅子呀,是游郭里一家叫辰伊势的妓馆的别庄。”

“我看她们一再叫你进去,你却一个劲想逃?既然那是游郭别庄,对你来说岂不是个大主顾?”

“这位老爷,那个地方委实不太对劲。不,倒不是说那里不给工钱。只是……怎么说呢,那地方让人不舒服。”

半七搁下递到嘴边的酒杯:

“让人不舒服……怎么说?不会是闹鬼吧?”

“是啊……虽然没有闹鬼的传闻,可我总觉得阴恻恻的……她们一招呼我进去,我就寒毛直竖,只得赶紧拒绝逃开。”德寿用手背擦着鼻头的汗说。

“这倒是奇怪。”半七笑道,“那儿究竟哪里让你不适?我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就好像有人当面浇了我一盆冷水,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眼睛瞧不见,因此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身旁好像坐着什么古怪的东西……着实吊诡。”

“那别庄里住着谁?”

“是个叫谁袖的花魁,二十一二岁,正是最能赚钱的年纪。听说模样长得极为出挑,去年霜月 时找了个借口便去那别庄里疗养了。”

“年末至开春都不接客,看来病得不轻哪。”

德寿却说好像并非如此。当然,他是盲人,不知内情。据他所言,那花魁只是恹恹地病着,每天睡睡醒醒而已。话虽如此,半七仍不明白那辰伊势的别庄为何如此让德寿毛骨悚然。德寿吃完荞麦面,说自己吃饱了,但半七硬帮他叫了第二碗面,将他留下,打算边饮酒边慢慢打听详情。

“此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德寿皱着眉头轻声说,“唉,老爷,你且随意听听吧。我被带进内室为花魁揉肩时——大抵都是在夜里或傍晚——总觉得有人来到花魁身边坐下……不,不是跟在花魁身边学接客的小雏儿或婢女们。若是她们,多少会开口说句话。那人却自始至终未发一语,整间屋子里一片死寂,直让人心里发凉。换句话说,那感觉就像幽灵出现,却一声不吭……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正因如此,虽对不住那里的婢女阿时姑娘,但这段时日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甩开她,赶紧逃开……唉,事到如今,少一家主顾就少一家吧,没办法。”

听了盲人推拿师这一席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奇怪发言,半七也沉默着陷入思索。天色已晚,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飘扬的雪片宛若飞花,时不时钻过门帘,飞落在昏暗玄关内的泥土地上。 SBuvidzkGEyMI8OX3N/ziiJEbOgbXnhmeDNAPnA9WxA/MgWLIMlM119S/Fntq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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