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七将人拉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一看,对方是个年约二十、身穿白色浴衣的女子,容貌虽不算丑,但一张脸涂得煞白,而且似是故意要让它显得吓人,眼眶被涂得发青,嘴唇和牙龈也染得通红,还画出了一张血盆大口。半七取笑她真是演了一出大戏。
女子被拉去警备所时还试图装疯逃跑,由于庄太和与他们一同行动的男子拖着一只黑色巨犬奔了过来,女子的戏终究没能演成。
女子名叫阿绀,是一名驯兽师,从小便学习驱使熊、狼,曾在向两国杂戏棚屋做事,在寺内庙会上搭过戏棚表演驯兽,也去过附近乡间的祭典上出摊赚钱。她驯兽的本事相当高明,可惜有不少陋习,比如喝酒极凶,简直不像个女子。她毕竟是干杂耍这一行的,喝酒倒也无伤大雅,让人无法容忍的是她手脚不干净。这几乎可以说是阿绀的天性,她在后台见什么偷什么,钱两自不必说,梳子、发簪,甚至烟袋,但凡她能看见的都不放过。一开始,只要她道歉基本就能获得原谅,但她屡屡再犯,其他艺人也就不愿与她同台了。最终,她受到杂戏艺人排斥,不被任何杂戏棚屋接受。
无奈之下,阿绀只好放弃这行,四处流浪,最终与吉原某妓院的皮条客勾搭在一起,在吉原日本堤下的孔雀长屋 住下了。丈夫本就行为不端,阿绀成亲后依旧大肆酗酒,因此夫妻二人手头十分拮据,即便夏日已过,阿绀还是只有一身白色浴衣,连换洗的衣裳也无,左邻右舍也不再与阿绀家来往。
如此一来,她偷鸡摸狗的毛病越发严重。阿绀朝各处店铺下手,看见什么便偷什么,有一次甚至被当场抓获,遭铺里人围殴后赶走。如此惨痛的经历让她生出了训练同伙的念头。惯于驯服猛兽的她从街头野犬中选出两只个性凶猛的,巧妙地驯化后,每次出门行窃必会带上其中一只。由于白日行窃过于惹眼,她便等到日落之后再带着狗出门。狗会遵循主人的命令跟随其后,并与她拉开两三间的距离以避人耳目。对于长年与熊、狼为伍的阿绀来说,驯犬轻而易举。两只野狗忠实地听从主人的命令。
她对这类事情很感兴趣,便琢磨着给自己的脸化上怪异妆容。这是为了在行窃时吓唬他人。同时,万一失手,她还可以借此装疯逃跑。她用手巾蒙上妆容怪诞的脸,故意赤足行走,并且无论行至何处必有一只恶犬如影随形。
木屐带铺的阿舍便是遭她惊吓。当时是掌灯时分,又在大街中央,因此胆小的阿舍只是受了惊吓,但酒铺的阿传失去了年轻的生命。阿绀在酒铺后门窥探,正从仓库往外偷东西时,阿传恰好来到仓库,觉得她形迹可疑,便打算抓住她,结果角落里的恶犬扑过来一口将阿传咬断了气。在阿绀的训练下,她的狗咬人时必定往咽喉要害下口。第二个牺牲者是梳妆铺的老板娘,她也是同样的命运。至于第三个遇害者阿作,原本阿绀遭阿作呵斥后,若老实离去便可无事,谁知她看见阿作露出白皙肌肤,裸身坐在澡盆中的模样后,心里竟涌出了一种施虐心理,于是给嗜血的恶犬下令,咬死阿作。不过也正是此举,为她日后被擒留下隐患。
除此之外,阿绀还曾在其他地方行窃,只是未被发觉。这一带失踪的鸡也都是她偷的。据阿绀供述,她原本并没打算偷鸡,只是某次看见自己的狗咬死一只鸡后,本就什么都想偷的她立刻想到了用狗猎鸡的主意。猎到的鸡虽然自己也吃,但大多卖给了千住 一带的鸡铺。她还打算让狗去猎猫,只是未及动手便被半七抓住了。
阿绀被处游街示众后斩首于千住刑场。她虽然夺取了三条性命,却非亲自动手,皆是操纵恶犬杀人。这一点勾起众人好奇,此事也传遍了整个江户。自江户设立町奉行所以来,还未曾出现过这种杀人手法。
她游街示众时,马后还牵着一只野狗,狗嘴上牢牢地套着一副嘴箍。不过,刽子手并未砍下狗头。主人就戮之后,它就被活埋在主人悬首的刑台下方,只露出一个狗头,几日后自然也追随主人而去了。据说自那以后一到半夜,刑场一带便会传出狗的哀号,使过路行人惊恐万分。阿绀的丈夫声称对此事一无所知,逃脱了此次事件的惩罚,但还是被安上平素行为不端的罪名,下狱百日后被逐出了江户。
“事情就是这样。”半七老人歇了口气,“最初我也完全摸不到头绪,直到去浅草时遇上了那起窃鸡事件,才想到窃鸡一事或许与鬼姑娘一事有关。如此一路追查下去,我认为应该是有人操纵恶犬干的好事,与庄太讨论一番后,他便说吉原河堤下有个叫阿绀的驯兽师,而且本性恶劣。于是,我就让庄太前去查探,发现她果然养了两只强悍的恶犬。就这样,她耍的把戏尽皆暴露,之后收拾起来倒是顺利得有些出人意料。要抓阿绀很容易,只是跟在她身边的恶犬有些难解决。于是,我们在庄太家附近找了个青壮男子,连人带狗一起解决了。那只被当场扑杀的狗儿还算幸运,剩下那只却是遭了酷刑,真是可怜。此案传遍江户之后,也有人说阿绀是犬神的使者。将她的把戏拆解开来,不过就是刚才说的那样,无甚稀奇,只不过手法独特,让世人有些吃惊而已,万幸之后并未出现模仿之人。若是如今,只要检查一下尸体的伤口,很快就能辨别咬人的是人还是动物,但往昔做不到。也正因为如此,搜寻犯人就更加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