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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可惜。你运气不好。若是昨晚前来,你可有大餐享用了。”半七老人笑道。

那是四月中旬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

“那确实可惜。为何昨晚有大餐?”我笑问道。

“唬你呢,其实我昨日弄了一身狼狈回来。为了小一升蛤仔和三只碎木片一般的比目鱼,弄得浑身湿透,我要是开鱼铺的,压根吃不上饭。哈哈哈——”

仔细一问,原来昨天是旧历三月初三,恰逢朔望潮。半七老人受邻居邀请,暌违多时到品川海边拾潮,怎料樱花时节的天气照例说变就变,晌午时分忽然下起了雨。众人逃入船中避雨等天晴,结果别说天晴,雨反而越下越大。众人只得死心归家,谁知惯爱捉弄人的雨竟在傍晚停歇,今日晴空万里。因此,昨日的收获只有先前说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蛤仔给了邻居,比目鱼则让阿嬷煮了,两人一起吃下了肚。

昨日收获甚少虽是意外,但老人说,近年台场 一带的猎物似乎少了许多。之后话题逐渐发散,老人说起了如下故事。

安政二年(1855)三月初四午后,有个怪人出现在品川海滩。

是年三月初三上巳节下了小雨,可谓江户定例活动之一的赶海拾潮只得延期至次日。今日一早便晴空朗朗,众多赶海的大舢板和小货船纷纷驶出品川海面。也有人乘坐篷船。远处缀着安房、上总的群山,已化作一望无际的游乐场所的沙滩上,众多男女老少在晴朗的日光下踏着闪亮的细沙,忙碌地寻找文蛤和玄蛤。

他们大多忘了时间,很晚才吃晌午饭。有人回到船上,摆开从家中带来的食盒;有人等不及先让寻到的蛤蜊吐沙,直接做成了蛤蜊汤大快朵颐;有人则在贝类之外还抓到了小比目鱼和牛尾鱼,自豪地拿来炖煮或烘烤享用;亦有人在沙滩上铺着毛毡或薄席子,吃着饭团或紫菜卷寿司。人们在温暖的海风中尽情地吃喝谈笑。

一片欢声笑语中,一个怪人如幻影一般蓦然出现。当然,没人知晓他从何而来。此人四十岁上下,长发蓬乱,看不清相貌,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珠湛湛发光。他身穿破旧夹衣,外罩一件崭新的蓑衣,手持一根酷似紫菜插杆的枯枝杖,光着一双脚,晃晃悠悠地四处徘徊。这身打扮不像这一带的渔夫,却也不似一般的流浪乞丐。他看着好似疯癫,又好似绘画中的仙人。故而每当他路过身旁,人们都瞪大眼睛打量着他。在众人的回望、注视下,他却心平气和地在赶海拾潮的人群中穿梭。一些年轻女子甚至有些害怕地躲在了人后,也有人逃进船中。

不过这个奇怪男子似也没想对他人做什么,但也不像在四下走动观赏嬉闹游乐的人。他只是睁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到处徘徊。没一会儿,他被一群工匠打扮的男子围在了中央。一个醉醺醺的工匠堵住了他的去路,手臂一伸递出一个大酒杯:

“喂,老兄,劳驾,喝一杯!”

怪人咧嘴一笑,沉默地接过酒杯,一口气喝完了对方倒的酒。

“哟,喝得够痛快!那再来一杯!”另一人又递出酒杯,怪人也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此举似乎逗乐了大伙,只见其他人也拿了吃剩的饭团过来,他也大大咧咧地狼吞虎咽。不论是紫菜卷寿司还是咸仙贝,不管给他什么,他都立刻塞入口中。而且他只是偶尔不出声地笑着,一句话也不说。不论谁与他搭腔,不论谁问他问题,他都如聋了一般,从不回话。由于他只是一声不吭地吃下工匠们半开玩笑递过来的酒和食物,围观他的众人也渐渐腻烦了。他似乎也吃饱了,又穿过众人的围观,四处转悠起来,自然也没跟任何人搭过腔。

至于他之后去了哪里,也无甚可在意的。各船的乘客都吃过午饭,继续赶海。可是,大约傍晚七刻(下午四时)过后,那怪人又摇摇晃晃地出现了。他也未针对哪个特定的人,只是指着遥远的海面方向兀自大叫:

“潮水来了,潮水来了!”

众人被他的叫喊声惊动,朝他所指的方向眺望,却未见广阔的海涂上有涨潮的迹象。大家都知晓今日的晚潮还有半刻有余的时辰,可那怪人又指着高远的天空叫道:

“飓风来了!天狗腾云来了!”

此次他指着的不再是海面,而是对面的陆地方向,正好是爱宕山一带的天空。虽然少有人将这疯疯癫癫的警告当回事,但那些熟悉品川海况的人还是感到些微不安,顺着怪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春日还未完全落山的江户上空依旧碧空万里。

“飓风来了!”他又叫道。

天朗气清之日忽然刮起飓风之事在品川海上也曾有之。船夫们自然知晓此事,故而也未能对这怪人的警告全然一笑了之。只是四下都不见可能带来妖风的乌云,他们也便松懈下来。谁知那怪人竟又喊道:

“潮水来了!飓风来了!”

他的喊叫声越发急迫,最终如发狂一般四处狂奔喊叫:

“飓风来了!潮水来了!”

飓风来袭与涨潮本是两码事。知晓此事的人依旧一笑置之,而那怪人似众人已深陷危殆一般,一手指着天空,一手指着海面,上蹿下跳地持续大喊:

“飓风来了!”

在这发疯似的上蹿下跳之间,他一脚踩入沙滩的坑洼,倒在海水洼子中。即便倒地,他依旧叫个不停。

“这疯子。”

性急的人已然心里窝火,捡起手边的贝壳便掷了过去。一些人则抓起沙子往他身上撒。即便如此,他依旧不闭嘴。贝壳纷乱袭来,其中一块较大的砸中了他的额头,鲜血顿时从他左侧眉毛上方流下,他沾满鲜血和细沙的脸庞显得尤为骇人。他的目光越发犀利,还是大声呼喊着飓风和潮水将至。事到如今,众人虽都将他当疯子看待,可心中对于他的警告也涌出了些许不安。有些妇孺之辈较多的团体已经开始收拾物什回家。此时,某个船夫——是个老大爷,他自方才起便似那个怪人一般,手搭在眼睛上遮光,远眺陆地上空,如今突然起身大吼道:

“是飓风!飓风来了!快回去!”

他长年在海上讨生活,嗓音洪亮。他的喊声响彻远方,传入众人耳中,让他们大吃一惊。原来,爱宕山上空一带已露出了一小片乌云。其他船夫霎时哄闹起来,也异口同声地高喊“飓风来了,飓风来了”,四处奔走相告。现下虽是退潮后的海面,这些呼喊声依旧让众人心惊胆战。或远或近的人们遥相呼唤,慌慌张张地准备退至自己船内。此时一阵狂风猛地从天边刮来,黑云岿然不动,夕照未尽的西边上空依旧晴朗,海上却有看不见的狂风呼啸肆虐。脚力薄弱的妇孺之辈已然无法站稳,有人踉踉跄跄,有人被风吹倒,大家都趴在沙滩上。船檐挂着的小红灯笼和铺在地上的毛毡、薄席之类都似被什么东西掳走一般卷至遥远的空中。人们惊呼着,惊慌失措地乱作一团。

船夫们四下奔走,手忙脚乱地试图将各自的客人救入船中。可今日不知为何,潮水似比往常来得早些,沙滩上如同聚集了无数蟹群,四处噗噗冒着白色泡泡。船夫们见状又是一慌。

“涨潮了!涨潮了!”他们边与狂风搏斗,边四下呼喊道。

所幸飓风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潮水已渐渐上涨。人们越发惊慌,仓皇逃至船上。此番虽未出现死者,但还是有不少人在飓风肆虐时被树枝或其他杂物所击中,导致脸上或手足负伤。也有人在被风刮倒时为贝壳或石头所伤。手巾之类全被卷走,不论男女都是披头散发。众人放在船上的罩衫之类大抵已被风卷走,不知去向。男人的钱夹、女人的簪子……此类失物更是不胜枚举。

抓到的文蛤、玄蛤等也大抵被丢弃,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就这样,今日前来赶海的人们都狼狈不堪地回了家。 ovhU8mawkZkkoGdk6vM5DIMd0vGS2HAK5nOLdsYw9r7FmEnFGD5K151L6STEF5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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