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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七离开伊丹屋，返回白山町。此时日头已快落山，中途竟哗哗下起了阵雨。
但这点雨也不至于买伞，半七便用手巾蒙住头，跑进小食铺屉屋，发现龟吉早到一步，正等在门口。
“这雨终于下起来了。”
“这阵子都这样，真没办法。”半七带头上了二楼。
包间是狭窄的四叠半间。等待上菜时，龟吉小声说：
“我去了吉祥寺后面，老板不在，但那个叫长助的年轻人头上缠着带子。我抓着他问了一通，他说他昨晚去了别处赌钱，过了四刻半回富士里时，就听见了那怪声。听说叫的不是‘喂，喂’，而是个女人的声音说‘请问，请问’。我又问他，当真是女人的声音？他说听着的确是……那小子，感觉畏畏缩缩的，不肯把话说清楚。总之，他边问是谁边朝声音的方向走，结果被人用石头之类的东西砸中了额头，晕了一阵。他只说了这些，说是具体情况他也记不清。我听得有些焦心，就稍微吓唬了他一下。没想到那小子骨头太软，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哭鼻子，说自己真的没撒谎，让我饶了他，我只得作罢回来了。”
“原来如此。”半七点头，“本以为长助那小子不能放着不管，可既然他那么没骨气，那便先放一放吧。我去冈崎屋少夫人娘家查了查，应当是冈崎屋伊太郎和武馆师傅的妻子通奸，少夫人想世才与他和离。想世小姐对伊太郎还余情未了，哭得可伤心呢。”
“这么看来，是伊太郎杀了师傅？”
“应该是。不过应该不是他一个人干的。当晚与他同去的池田家二公子……喜平次那厮想必也帮了忙。”
“他也被伊太郎笼络了？”
“不是说池田府中拮据吗？他又是个米虫二公子，二十四五了还在家中吃闲饭，想必也没几个零花钱。恐怕是利欲熏心，帮着伊太郎杀了师傅。”
“当真狠心。”龟吉叹道。“世风日下啊。”
“杀人分很多种，弑亲自不必言，弑主或弑师也都是重罪。这案子越来越严重了。话说回来，直呼啦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他们用直呼啦诱师傅出来？”
“若是这样，他们还须有一个同伙。”半七半眯起眼，“徒弟那么多，再笼络个同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虽说这世道坏了，弑师之人真能一下冒出来那么多？有些难以置信。全江户有直呼啦的人应该不多，若能查出谁有那东西就好办了……”
“不如先不管直呼啦，先将当前的成果递交给寺社奉行所，将冈崎屋的伊太郎抓捕归案再说？”
“可眼下还没有确凿证据。此事不比其他，罪责深重，决计不能胡来。好了，容我再想想。”
叫的酒菜送到，二人默默喝酒。阵雨下了一会儿便停了，日头已经完全落山，女侍端来烛台。半七望着摇曳的烛光思索了半晌，忽然灵光一现般说道：
“今夜是被杀的剑术师傅的忌日前夜，岩下的讲习所白天便忙忙碌碌的。大约聚集了不少弟子。若去那边撒网，兴许能钓到鱼。”
“就这么办！”
两人匆匆吃完晚饭，离开了食铺。前往鳗绳手途中，半七又说：
“喂，阿龟，我左思右想，虽不知那直呼啦是在筒子上安了什么机关，但既然要用它呼唤远处人，想必需要相当大声地喊叫。即便是行人稀少的田间路，若站在路中央大吼，一定马上就会露底，故而案犯定是躲在近处低声呼唤。也就是说，那人虽不能就在人家背后，但也一定离得不远。若他们当时能平心静气地探查，大抵是能发现些什么的，只是大伙都吓得慌了神。”
“您说得对，肯定不是在很远的地方唤人。那今晚先去盯梢？”
“嗯。看讲习所的情况，盯一下也好。”
说着，两人回到了岩下讲习所附近。与丧家无关之人自然不能进门吊唁，两人便从树篱处往里窥探。因关着纸门，看不清房间里的状况，但从印在纸门上的影子来看，里面人数众多，还能听见僧侣念经、敲钲的声音。
“里头人很多呀，乱糟糟的。”龟吉悄声道。
“嗯。人都挤在一块儿，咱也做不了什么，但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何事，总之再忍忍。”
半七话音未落，里头果然发生了件怪事。一个低沉的怪声不知从哪儿传来，对着房间纸门喊道：
“夫人……岩下夫人……别念经啦。”
声音惊动了半七和龟吉，两人立即四下张望，却因夜色太黑，寻不见声音源头。屋里的人似也受了惊，有两三名男子拉开纸门来到外廊，但也未能寻得声源，又嘀嘀咕咕地进了屋里。半七二人竖起耳朵，只听黑暗中又传来怪声。
“夫人……夫人……亡魂不高兴啦，马上要变鬼出来啦。”
纸门又被拉开，这回一下冲出来七八个人。他们仔细查看黑暗的庭院，其中两三人来到庭院，四下搜寻各个角落，好像在试图确定怪声传来的方位。
“什么声音？”
“哪儿发出来的？”
他们此起彼伏地咒骂着，也有人从屋内拿来供在灵前的蜡烛，照亮庭院。然而，他们未能找到任何怪异之物，怪声也不再响起。众人无奈，只好再度回到屋里，谁知那怪声却跟看准了时机一般又喊道：
“夫人……夫人……”
方才便竖起耳朵倾听的半七小声吩咐龟吉：
“找到了。你扔块石头砸那边的屋顶。”
房屋东边有一小块空地，旁边是一家僧衣铺。由于做的不是来往行人的生意，那铺子一到傍晚便早早关了大门，只有旁门的纸窗上映出昏暗的灯影。半七判断，那怪声正是来自僧衣铺屋顶。
两人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往邻家屋顶抛去。黑夜里丢石头，自然看不见明确目标。照着位置瞎扔出去的小石头啪啦落下，好似吓坏了怪声的主人，只听屋顶上传来逃窜的脚步声。这一带的房顶多是铺的木板，而隔壁那家虽是平房，却是铺瓦的。那瓦顶被傍晚的阵雨淋湿，上头的人似乎脚底打滑摔了下来。
“快！别让他逃了！”
半七和龟吉飞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