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七连续两日光顾,面馆老板对他格外热情。今天因有龟吉跟着,半七便多要了一壶酒。
“这一带可有什么有头有脸的头目?”半七问。
“这偏僻之地,倒没有来头特别大的,但有个原宿的弥兵卫。”老板回答,“手下有五六个小弟,在这一片相当吃得开。”
“浅川戏棚的岩藏是那人的小弟吗?”
“岩藏是个唱戏的,应该不是小弟。不过那人有些坏癖好,似乎也常在弥兵卫那儿出入。”
“是不是铁壶平?”龟吉说。
“不。铁壶平前年去世了。那人是町中救火队的头目,本名平五郎,因秃头而得了‘铁壶平’这个绰号。他是个顶好的人,为町里做了不少事。原宿的弥兵卫是另一个人,可不像铁壶平那样与人为善。哦,对了,弥兵卫手下有个小弟角兵卫,这个小弟比他还吃得开……本名记不清是角藏还是角次郎,这一带大家都叫他角兵卫。那个角兵卫风评可不好……”
老板说到这儿,正巧庄太掀开门帘伸头探看。见老板在此,他便把半七请到外面商议。
“如何,查出来了吗?”半七低声问道。
“查出来了。”庄太也小声说,“这附近没有刀斧伤郎中,我一路打探到了宫益坂那边,找到个叫冈部向斋的医师。他还想瞒着这事呢!起初打马虎眼佯装不知,我暗示自己是公差,最后撬开了他的嘴。虽然不知人是在哪儿被砍的,但昨晚四刻(晚上十时)过后,原宿弥兵卫的小弟抬着伤员去了郎中那儿。那伤员也是弥兵卫的小弟,叫角兵卫,左手被砍断了。郎中说大约是跟人动了拳脚,但死不了。”
看来第二只断臂的主人就是方才老板提到的角兵卫了。虽说角兵卫隐瞒了自己被砍一事,但半七身为公差,却不能放过那砍了人手臂并丢在大街上,引起轩然大波的照之助。如此一来便不得不搜索照之助的下落,可做什么都得先征得寺社奉行所的同意,束手束脚。半七只好将之后的事交给庄太和龟吉,自己再次离开。
他去八丁堀同心的府邸报告了事情原委,请町奉行所前去知会寺社奉行所,接着回到神田家中。当天夜里,龟吉和源次也回来了。
根据他们回报,角兵卫正在头目弥兵卫家养伤。岩藏虽不知如何了,但约莫在常磐津师傅家里躺着。他母亲阿金曾去赤坂买过治刀斧伤的外敷膏药。师傅文字吉对外说染了风寒,这阵子都未教课,连澡堂也不去,成日躲在家里。
“那个卖糖人呢?”
“那卖糖人今天一天都没露面。”龟吉说,“街坊们说他偏逮着今天不露面,一定有鬼。众人都传此次断臂的定然是他。”
“今天没来?事情既然发生了两次,便有可能发生第三次。我虽然不觉得他是怕下次会轮到自己,但他的确是个奇怪的家伙。”半七歪头思忖道,“他就先放着吧,当下收拾照之助要紧。今天我知会了寺社奉行那边,不用再客气了,无论是哪儿都可以进去抓人。”
源次是线人,只在幕后办事,不能光明正大地露面抓人,因此半七决定到时只带龟吉一人,当晚便先散了。半夜里,天空下起了雨。
青山有庄太守着,这边有半七和龟吉出马。本想着此事用不着出动三个人,可案情相互牵扯广泛,难保不出什么别的情况,因而终归还是指派了庄太和龟吉,三人分头行事。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四月十四日早上渐渐放晴,半七和龟吉一大早便赶去了青山。这一带的树林日渐葱郁,今早也有若干杜鹃鸟鸣叫着掠过天边。
到了凤阁寺门前,庄太正在那儿等着。
“您早。”他招呼半七一声,指着寺内道,“今天不上戏。小三津依旧不知去向,此外还有其他的优伶告假,班主小三心情低沉,说气血不顺,也不上戏,如此戏棚也就开不了张了,只得挂出了休憩的牌子。好不容易上一出叫座的戏,结果糟蹋成这样,戏棚的人也满口抱怨。”
“是吗?”半七点头,“我总觉得那个常磐津师傅古怪,不如先去她那边调查吧。”
于是,三人一道前往久保町实相寺门前町,却听见文字吉家传来了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三人靠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伶带着两个貌似弟子的年轻女子堵在门前争论不休,与她们争论的是帮佣阿嬷阿金。双方气势都很足,谁也不让谁。
“那个中年女人就是小三。”庄太小声道。
“别藏了,快把小三津交出来。”小三说,“师傅来带弟子回去,天经地义。”
“别管什么天经什么地义,人根本不在这里。约莫是对你失望透顶,去别的戏棚了吧。你一个劲来这里找碴儿有什么用?你也是扮国姓爷的艺人,不如上大唐和天竺找找吧。”阿金讥笑道。
眼看着几人争执的戏码越演越烈,此时的小三就如台上的和藤内,瞪着铜铃大眼咆哮道:
“你装蒜也没用。没用!我可是有证据的!这儿的师傅是个妖精,明明是女人,却专门哄骗别的女人,卷走人家的钱两衣物不说,最后连人也藏……此事无法用一般手段解决,我今日才歇了戏棚专程来此讨说法。事到如今,我就走一趟衙门,状告你们诱拐女子,你们可想清楚!”
“请便。是黑是白上头自有定论。”
“还用你说!到时你们可别哭!我们走!”
小三回头带着弟子往外走,半七三两步追上去叫住了她。
“喂,师傅。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