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是大用,灵魂有神通
使命定乾坤,超越入玄同
《自序》标题“我不要了”所表之意,并非消极宿命,自暴自弃,意在解除负累,放飞灵魂。弹去心灵尘垢,恢复内心澄明。复归本真自我,恢复人生之纯粹与完整。因此,“我不要了”并非只是普通的日常用语,而是一种不计名利得失的人生态度,一种“为道之学” 的治学精神。是探明自身真需要(而非被人植入的“伪需要”)、真兴趣(而非被社会时尚裹挟和拖动的“假兴趣”)的方法,也是一种开启灵魂、寻找信仰与人生使命(而非所谓出人头地、成名成家、光宗耀祖之类的理想或野心)的有效路径,是一种清雅闲适、与世无争、逍遥自在、诗意栖居的洒脱而飘逸的生存方式 。
带着镣铐跳舞,无论如何漂亮,人总是辛苦的。扛着重负生活,不管如何坚强,人还是痛苦的。放得下(无好处思维)才能上得去(尚灵魂思维),上得去才能拿得起(惟使命思维),拿得起才能玩得开(超禁忌思维),玩开了也就“活开了”。
本书阐述的四种生活思维的通俗表达是:“放得下,上得去,拿得起,玩得开”。俗话说,做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就“拿起”和“放下”而言,本书所说的意思与通常意义上的意思在顺序上不同。拿起之前必先放下,因为没有放下的拿起是胡乱的拿起,是盲目的拿起,是自发的被动的拿起,而不是自觉、自主的拿起。盲目的拿起往往只是拿起随波逐流的生命累赘,甚至可能捡起前人丢在路边的肮脏垃圾。譬如,古人视钱财如粪土固然不妥,今日把粪土当生命(要钱不要脸,要钱不要命)亦属严重脑残。前人唾弃,今人“珍惜”,这是人生观和价值观的病态变异。没有放下就拿起,即使很不合适,也不舍得放下,或者没办法放下,或者没有放下的意识。“放下”才能达到内心的“澄明”状态,找到灵魂自我,才能发现本真的需要、兴趣、潜能和人生使命。因此,放下之后的“发现”和“拿起”就不再是追随性、模仿性、习惯性、机械性的盲目、被动的拿起,而是发自内心、遵循自性、契合兴趣的主动拿起。著名画家高更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巨匠彼得拉克在自己“事业”大成的“巅峰”时刻,勇敢地放弃一切,按照本心的本真需要重新出发,成就了自己巨大的生命价值。
所谓“上得去”,是就认识层次和人生境界而言的,是“解脱”与“超越”之间的辩证关系。放下了,轻松了,思维才有可能“飞起来”,从感性思维、理性思维上升到“灵魂思维”的高度。因此,无好处思维是下一章“尚灵魂思维”的前提条件。一个事事斤斤计较,时时都想捞好处的人,是永远也感受不到灵魂的存在与“神通”的。人的存在,唯有灵魂绝对自由,驰骋宇宙,来往天地,与万物合而为一,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真人。“上得去”是需要文化阶梯的,作为“放下”的“为道之学”需要“上去”之“为学之学”的知识积累及其文化阶梯(生存方式研究系列之二——《精神超越的美感》第一章将详细论述“为学之学”与“为道之学”及其关系问题),双管齐下,缺一不可。两者相反相成,相得益彰。这一观点既不同于道家“绝学无忧”和佛教“不立文字”的去文化理念,又区别于儒家拘泥于世俗事物的刻板做法。既吸收儒家、道家和佛教的精华,又超越他们的片面性与局限性。
放得下而上不去,则容易陷入无所事事的无聊,那不叫超越,而是破罐子破摔,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不怕开水烫”的“躺平”。放下的主要目的就是“上去”,即进入灵魂思维的自由而纯粹的状态。通过灵魂思维的直接把握,发现真我并重新进入生活,拿起真正契合自己也属于自己的人生使命。
“拿得起”主要是指一个人神圣的“人生使命”的确立。真正的使命不是经验的总结,也不是理性推导的结果,而必须依靠灵魂去直接把握,因此,第二章“尚灵魂思维”是第三章“惟使命思维”必要的前提和基础。
“玩 得开”(超禁忌思维)是目的。谨小慎微地“憋着活”,肯定不如达观畅快地“活开了”来得洒脱与豁达。看开了,无牵无挂,自由自在;活开了,随意所之,潇洒自如。没有“放下”的轻松自在,没有“上去”的高屋建瓴,没有“拿起”的神圣使命,就摆脱不了应接不暇的琐事纠缠,也抗拒不了让人垂涎欲滴的名利诱惑;就避免不了让人欲罢不能的空虚与无聊,也解除不了让人坐立不安的人生挫折与焦虑;就没有轻装上阵、来去自如的自由和为了心中使命而披肝沥胆、义无反顾的勇气与胆识。也唯有“拿得起”才能“玩得开”,发现和拿起了纯粹而本真的“自我”与天性,率性而为,无所顾忌地爱其所爱,酣畅淋漓地进入“玩”的境界。有使命有担当,生活既快乐又充实,事业既坚定又自豪。兴趣与使命结合,必然绽放出绚丽多彩的生命之花。
拿得起而活不开则负累重重,苦不堪言,也是作茧自缚,自讨苦吃。这种人或许也能让人敬仰,却也叫人叹息,让人望而生畏,失去其本真的道德价值和人类的普适意义。
四种方法也就是四个看待人生的角度,一是高度,“悟空思维”是人生境界的“升降机”。二是轨道,灵魂思维是人生价值高低的“定位仪”(是俗人还是真人)。三是格局,使命思维是人生格局的“测评器”。四是方法,“超越思维”是判断一个人是否进入性情人生、日新生命的分水岭。
针对本真自我和人生价值的发现与发展,四种生活思维有不同的价值目标。无好处思维的根本宗旨是清空内心,实现澄明而找到真我,上升到灵魂思维的高度。尚灵魂思维是通过“灵魂自我”而直观世界,对事物本质的“灵魂”直觉,核心意义是发现自己的生命倾向与人生使命。惟使命思维的根本任务是,挖掘自己特有的天赋、潜质与生命倾向,最充分地实现自我。超禁忌思维的最高目标是运用自如地放飞自我,创造性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使命和自我价值。
本书讨论的四种“生活思维” (“无好处思维” 、“尚灵魂思维”、“惟使命思维”和“超禁忌思维”)也是四种方法论。这些方法论既是生活的方法,也是看问题、做学问和办事情的方法,同时还是四种层次不同的人生境界:空灵境界、本真境界、神圣境界和通达境界。倘若领悟其中要义,就会产生心灵的别有洞天和人生的豁然开朗的生命体验。
笔者虽不敢说有何境界,却自以为是一个“活开了”的人。何谓“活开了”,一个人找到了比生命更重要、更崇高的价值,可以为之生为之死,其他所有的一切也就可有可无、可多可少了,若能如此,就算活开了。活开了的人,可以活得洒脱,活得精彩,活得“无所顾忌”,大有“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如之感。这是一种拨云见日的生命升华,是生命之舟的重新起航。是精神“越狱”的重获自由,是生命之树的春暖花开和尽情绽放。是生命的如释重负,人生的豁然开朗。是精神的畅通无阻,也是生命的“浴火重生”。反之,那些“憋着活”的人,凡事瞻前顾后,斤斤计较。那些利欲熏心的人,整天患得患失。那些明哲保身的人,活成了“软体动物”,无骨无筋,诚惶诚恐,遇事缩头,逢灾认命。那些愚昧无知的人,终生浑浑噩噩,生死无异。一言以蔽之,“憋着活”的人,活得猥琐,也活得可怜。
“活开了”的人坚持元价值(最高、最本源的价值来源与价值准则)的本我标准,“憋着活”是以他人或社会要求为标准。“活开了”是无阻隔地由内而外的表达和展开,即自我价值的自由而充分的表达。而“憋着活”是用社会的、众人的标准、眼光、规矩来要求、限定和捆绑自己,由外而内的作茧自缚,自我禁锢。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言,“外人的目光是将她压至地面的重荷,吸吮她力气的吻,是在他脸上镂刻皱纹的钢针。”
“活开了”,可以通过下面四个转变而逐步实现:从“乡愿”到“狂者”的拨云见日,从理性算计到灵魂把握的脱胎换骨,从职业谋生到使命确立的浴火重生,从作茧自缚到精神越狱的豁然开朗。
第一,从“乡愿”到“狂者”的拨云见日 。人生一世,难得糊涂。秉持“无好处的好处”的“悟空思维”,勇于放弃,解除负累,清除污垢和淤泥,让思维清明而清醒,故能从吾所好、巧于应对而自得其乐,这就算“活明白了”。“舍得”者,舍之在外,得之在内;舍之在物,得之在人,而不是舍了芝麻得了西瓜,捡了个大便宜的势利与平庸。从功名利禄、意识形态和时代谎言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有时候我称这种不断放下的“悟空”思维为“火箭思维”——运载火箭,直接把人生送上“太空”,进入一个崭新的人生轨道——灵魂思维轨道。这里是不同俗世生活的世外桃源,是高雅而浪漫的山顶花园。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后,由原来的“乡愿”变成了后来的“狂者”,正是“死亡假设”的“悟空”思维使然。遨游长空,浩瀚无垠,天朗气清,一片光明。
无(去)好处思维的不断“放下”,达到极致便是放下“生死”。一个人一旦在人生使命基础上超越了生死,就算“活开了”。因此,可以说,“超越死亡”是“活开了”最显著和最确切的标志。做不到这一点,那些所谓的“看破红尘”、得道开悟,只不过是口头上的自欺欺人和自我安慰。平时喜欢口出狂言,一旦遇上危难便诚惶诚恐,胆战心惊,甚至狼狈不堪地屁滚尿流。一旦遇上名利诱惑,就不管不顾,随时变节,做奴才也好,做汉奸也罢,只要能荣华富贵,任何屈辱、侮辱也在所不惜。
生死超越的方式和路径多种多样,可以是智慧性超越(价值解构以至于极致——解构生死以至于道)、境界性超越(如庄子“视生死为一条”、“与大化游息”的人生境界),也可以是信仰性超越,如基督教、佛教的期盼天堂,笑迎死亡。也可以是情感上的超越(为所爱的人或事视死如归),或者道德信念(如南宋十万国人在崖山集体跳海自杀的壮举)上的超越。因此,超越生死是快乐的超越,是高妙的超越,是悲壮的超越,是崇高的超越,而不是活得不耐烦的寻短见,也不是作为匹夫之勇的横冲直撞,更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亡命之徒。
从乡愿到狂者是人生的一次特大飞跃,是人生的“拨云见日”。乌云就是遮蔽我们本性、本我或真我的成见、偏见、欲望、私心、坎坷、主义、理论等等。移除遮蔽物,显现真自我,看见天上的和你心中的“太阳”,你的人生和你的世界因此而明亮起来,这就是人生拨云见日后的豁然开朗。
第二,从理性算计到灵魂把握的脱胎换骨。 人的存在本质上不是物质机体的存在,而是灵魂的存在。开启了灵魂思维的人,与平常依靠步步为营的感性经验和挖空心思的理性算计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从日常化、世俗化的被感官欲望拖着走,被理性命令所规定和左右,到放飞灵魂而自由自主的诗意生存,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境界和生存状态,因为思维方式发生了跳跃性的转变与升华。就生活方式而言,如前所述,灵魂开启者是在另一个高度上的人生轨道上运行,这就意味着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使他的人生焕然一新。和以前相比,你会感觉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颇有脱胎换骨之感。进入内心的虚无与澄明状态,使被掩盖的灵魂得以显现,灵魂便像太阳一样照亮内心,照亮对象,照亮属于你的整个世界,此乃“虚室生白”之广义领会。清清楚楚,一览无余,灵魂如水,一泻千里。这就算“活通透了”,并且可以通过纯粹自我和灵魂思维,认识和把握自己的生命倾向、人生使命及其精神信仰。
“活开”在本质上是“向上”展开与升华,而不是向下或对外的冒冒失失,不顾后果。灵魂在浩瀚无垠的精神世界中翱翔,上下与天地同流,往来同宇宙合一,且运用自如地融会在浩渺寰宇的大千世界之中。所谓纯粹自我、本真自我,本质上就是灵魂自我。唯有通过反思反观而找到真正绝对的灵魂自我,才算找到了“精神越狱”的心灵依据,才能尽情展现自己坚实而丰盈的本真价值和天赋才能,而没有开启灵魂的所谓“活开”,充其量也只是一种放任。
在地球上空的东西因为地球引力都往下坠落,而星星月亮摆脱了地球的引力,有了自己的运行轨道,所以可以“我行我素”地特立独行。同理,在俗欲的范围内,什么都往下堕落,唯圣人高人自行其是,因为他们摆脱了私欲和俗务的纠缠,有自己独立自主的人生理念、生命轨迹和生存方式。
第三,从功利投机到使命担当的浴火重生 。人生使命的确立意味着,对自己热衷的事业及其使命的肃然起敬,人生的自信和生命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人生由此进入一种有信仰、有敬畏、有家园,有信心、有恒心、有期望、有阳光、有动力、有活力、有毅力的生机勃勃的美好状态。
人类关怀的道德原则是使命的基本要素之一。一个人摆脱了自私自利的狭隘,无异于从炼狱中解放出来,上升到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人道境界,收获超越“小我”而成为“大我”的崇高价值。兴趣是构成人生使命的另一要素,而兴趣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超越功利,远离投机取巧。不顾利害得失,从我所好。
有了信仰与使命,孜孜以求,勇往直前,这辈子就算“活值了”,这样便有了充实的人生过程和坚实的生活质感。结果如何不重要,事业大小不在乎。成功有成功的辉煌,失败有失败的悲壮。不以成败论英雄,何需穷达定荣辱。
人生使命的确立意味着人生的浴火重生,意味着属于自己的精神擎天柱(精神世界和灵魂世界的核心,支撑起一个顶天立地的精神世界)的矗立,同时也意味着道德血性之精神意志的铸就,坚如磐石、所向披靡之无穷心力的生成。没有使命作支撑的“活开”是盲目的,充其量也只是无知的鲁莽。孟子曰:“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可夺也”,何为“大者”?信仰是也,人生使命是也。俗话说,一就是多,“使命”就是人生的“一”,有了这样一个“定心丸”,则可无所畏惧,尽情而快乐地表达生命的自我价值。“大者”,比天大,比地大,至高无上,至大至刚,神圣而圣洁。
第四,从作茧自缚到精神越狱的豁然开朗。 在人生理念上冲破禁锢精神自由的“监狱围墙”和限制观念升华的“理念天花板”,正如翻云覆雨的孙悟空,火眼金睛,爱憎分明,忠于良知,敏于应对,上天入地,运用自如。
“超越”是为使命而超越,而非刚愎自用的无法无天。不讲“信誉”的商鞅,不拘小节的管仲,之所以有里程碑式的大作为,主要原因是他们有至高无上的人生使命,在此前提下,他们能自如地超越各种定律、规则、禁忌、习惯、道德、理念的束缚。
哲学起源于生命的拓展(往高处、深处、远处等),而人性的解放、精神的超越和人类创造力的不断激发与释放,是人类文明发展过程的主旋律,因为唯有人能创造性地展开自己的存在。在精神超越前提下的自由自主和从心所欲,这样就算“活开了”。相反,没有精神世界的解放,就不会有灵性的开启,就没有创造的快意,那样的人,即使有一点自由,也只是在精神监狱内部来回跑动的自由,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狭隘与卑微。
超越自我,直达“无我”之境。超凡入圣,来回天地之间。敏于之间,成于之上。升华生命,活出神韵。这就算“活神了”——活出了神性与神韵。仙风道骨,气定神闲。庄子说,“立乎本原,知通于神”。“忘我”之人,谓之“天人” (天人合一)。“天人”者,“神人”也,“真人” 也,这便是高层次的“天人合一”。其中的核心,就是马克思说的反思自我、认识本心、具有神性的“自我意识”。这样的生活如诗如歌,充满韵味,这就是诗意生存——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浪漫生活。
相反,斤斤计较却又患得患失,野心勃勃却又忧心忡忡,盼望暴发却又天天失望,理想满满最终又非我所愿,天天忙碌却日日愁苦,快到生命终点却无可奈何地发现:人生毫无意义。这叫做“活腻了”。终其一生,既没有自由和快乐,又没有境界与使命。稀里糊涂,了此一生,算是“白活了”。
无好处思维(回到自己本真的需要和兴趣点)使生活有意思,尚灵魂思维使人活得通透、自在而有灵性与神性,惟使命思维使人生有意义有价值,超禁忌思维则使人活得洒脱,既有效率又有自豪感,也因此而使自己的生活具有了质感与美感。所以说,人生“只求活得开心”(有意思),这是“小可”。“还要活得有价值”(有意义),活得通透,那是“中可”。既有意思又有意义,既通透又开心,既有现实的丰富性又有精神上的神圣性,此乃人生之“大可”。人生一世,不要白来一趟,人人必死,不要白死一回。不求轰轰烈烈的高调,但要对得起“人”的称号。
“放得下,上得去;拿得起,活得开(或‘玩得开’)”区区十二字,说来简单,做到不易。其意义可大可小,说小,关系到人生幸福;说大,关系到国家命运和人类未来。因为,从功利思维到无好处思维的转变,意味着一个人从“生计型”劳累生活向审美化诗意生存的转变,也意味着一个国家从战斗共同体向生活共同体的转变。
俗话说,有意无意皆天意,尽心知性则知天。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有一个必须完成的使命。披肝沥胆,高歌挺进,水到渠成。生活充实而活力四射,人生快乐而动力十足,兴之所至也,使命使然也,这也是西方古代先贤梦寐以求的“优良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