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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那天下午，娜娜果然给雷霆打电话来了。雷霆仰躺在沙发上，正一边无聊地翻看着手机里那些毫无厘头的自媒体花边新闻，一边焦躁不安地等待娜娜的电话。

“雷老，您马上过来，带上本人身份证，我在楼下正门处等您，陪您去！”

雷霆一骨碌从沙发上弹起来，缓缓神，假装淡定地说：“不用，小娜，我自己去办理就行了，这么热的天，哪能要你一起去！退休证办下来了？”

“办下来了哇，没办下来会叫您去提取住房公积金么？您老过来吧，马上出发，我这就下楼！”

“你”和“您”发言差别不大，但自从退休后那次娜娜打过电话来，他就还是听出来，娜娜每次和他通话都是用的“您”而不是“你”。“你”在重庆话里听起来干瘪瘪的，硬碜；而“您”呢，略带“儿”的尾言，听起来舒服多了，有肉感，有弹性，柔软甜美。他好像已经适应了娜娜和他说话的“您”，特别是再在“您”字后面加一个“老”！

他急急忙忙换上出门短袖衬衫，拿上水杯，拧上装了厚厚一叠现金的黑色拎包，下楼到车库里开车。

娜娜真的在单位大门口处等着了，上身穿一件粉红色的超薄体恤，下身穿一条没过膝盖的白色蝴蝶裙，一粉一白，衬托出肤色的水嫩和身材的姣好。女人打扮不打扮、会打扮和不会打扮，真的很不一样的。娜娜本就不显老，30多岁了，咋看都像20多岁的小姑娘，经她这么一打扮，更是楚楚动人、娇艳无比。

雷霆将车停在娜娜跟前，解开门锁，也不等雷霆落下车窗玻璃打招呼，娜娜似乎心领神会，拉开车门就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哎，好热呀，都快热死了！”娜娜撩起裙摆，给两条白嫩嫩的大腿扇风。

“没事，我这车排量大，空调效果好，一会儿就凉快了！”雷霆解释，瞅娜娜一眼，“你把退休证拿我，我自己去办不就行了吗？”

娜娜故作矜持地瞪雷霆：“您老……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您答应过我吗？我专门去给牛局长请假，说您办不来住房公积金提取，去帮您……”

“牛局长咋说了？”

“还咋说？老同志的事情不该帮吗？把退休老同志的事情优先处理好、解决好，也是他牛局长一再对我们办公室工作人员交代的呀！”

“看来牛局长是要比马局长好，有人情味！马局长只关心钱和女人，牛局长不同的是除此之外也关心男人和老同志！”

“嘘……”娜娜伸出一根小指头横在嘴边，“不许说牛局长的坏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没说过，我也没听到！”

“听到又怎样？雷老头儿退休了，从下个月开始，工资在社保拿，说他是人咋地？说他不是人又咋地？马和牛不都是畜牲吗？一个让人骑、一个让人抽……”

“雷老，您老人家嘴下留情行不？您说马局长是畜牲我同意，您说牛局长也是畜牲我不同意，他可是工作认真负责、从不贪赃枉法的！”

“你知道？他贪赃枉法需要告诉你吗？”雷霆将车子滑出单位大门口处，驶上了公路。

住房公积金服务中心在政府行政事务大厅，从文旅委去，有10多分钟车程。

“雷老您是作家，写书的，看问题有些偏激，说话也直来直去、一针见血，从不晓得转弯抹角……”

“狗屁个作家，还不是混碗饭吃的！”

“那可不能这样说，您老好歹发表过不少作品、出过几部书，有些作家，作品没发两篇、书没出一部，还四处招摇呢！”

“各有各的生存之道吧！我真算不得什么作家，顶多只能算是小县城里的一个小文人、烂文人！”

“我不赞同，我们是直辖市下面的区，咋叫小县城呢？您老有那么多作品，咋又叫小文人呢？至于烂文人，我更是不同意了！您老有大学文凭，接受过正牌的高等教育，工作几十年，大家有目共睹，谁说您老烂过？谁又见您老烂过？”

雷霆哈哈大笑：“美女呀美女，是人都有光鲜的一面，也都有不光鲜的一面。我在你们眼里不坏，说明我还会伪装。有几个贪官出事前大家是知道他贪的？不出事都是好人，一个个正人君子，可一旦出事了，根根底底刨出来，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这么坏！不出事之前就让人看出坏，那是智商低、情商低、坏到了骨子里，全身坏透，连起码的伪装都不需要了，赤裸裸的，老子有权，老子有钱，老子是流氓老子怕谁。但智商高、智商高的人不这样，他们还有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懂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晓得伪装，晓得假装，晓得用遮羞布来挡住自己不光鲜的一面，尽量不让世人知晓！马局长属于前者，牛局长属于后者，至于牛局长是不是就真像你说的那样认认真真工作、不贪赃枉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认认真真工作也许是真，大家都看见了，但不贪赃枉法，也许只是表象，故意拿大家看的！正如我这个作家，写文章是为了混碗饭吃，写书也是为了混碗饭吃，不写文章不出书，我能在文化馆文学创作员这个位置上待下去吗？但硬说我发表过文章、出版过三五几部书，就是名副其实的作家了，老实说我无地自容、自己都要扇自己的耳光！真正的作家是什么呀，是能讲自己想讲的话、能用文字表达内心想表达的情感和思想，我做到了哪一点？一点都没做到！”

“您老肚子里有东西，他们说您深沉，以前我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了！”

“现在你也不应当相信，都是表象的，不代表真实！你知道我此时内心真实地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不告诉你，个人隐私，我没义务告诉任何人！”

“可我想知道呀！”

“那是你的事情……不打听他人隐私，不窥探他人隐私，不传播他人隐私，这也是我们那代人从老祖宗传下来的书本上学到的！你看我关心他人隐私吗？我刚才说过，人都有不光鲜的一面，别人不想让你知道的你非要不择手段地知道，那叫卑鄙，人的灵魂干净不是一辈子不做坏事，是一辈子做了很多坏事却没伤害过一个人，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亏欠别人的多了，灵魂不堪重负，是追赶不上自己干坏事的脚步的！我道貌岸然，我弄虚作假，我衣冠楚楚冠冕堂皇，横看竖看我都是一个正人君子，但实话实说，那全是我的伪装。有些是我心甘情愿的伪装，有些是我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来的伪装。常言说，人生一出戏，拼的是演技，你在演，我在演，大家都在演，只不过我现在退休了，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演的事情不做了，如果我依然还在演的话，那也全是出于心甘情愿……好，到了，下车吧，事情办完今晚请你吃饭！”

雷霆滔滔不绝说完，将车开进停车场停了下来！ HPBlRcmlVCXmUYMqQRMJiVGG0sWtcgOfvos6q7SL238bAfCoVPD0hmzJfuQDnA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