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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承认，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使他从原本一个真诚、善良、厚道的读书人，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世俗、市侩、玩世不恭的小城小市民。他没有了那些待人的热情和爽快，对待工作也没有了年轻时的那些认真和负责任。逢人只说三分话，见事只当三分真，别人对他真诚他也对别人真诚，若是别人对他虚滑他必定加倍地虚滑对待回去。他是馆里的文学创作员，像他这身份的人，全馆有3个。虽说是专职的创作员，似乎专业搞文学创作，但真正让你专心创作的时间并不多。他和另两个创作员不同，体制有点怪糟糟的，他属于公务员编制，另两个只属于事业编制。按说文旅委下面的文化馆，机构上属事业编，可他偏偏是例外，属公务员。这跟他从山区调回来时一直在文化局市场科工作有关，那时市场科的全都属于公务员。后来他发表了一些文学作品，县上分管意识形态的领导说，此人是个人才，应该让他到适合的岗位上去，尽量发挥他的才能，于是就把他从局机关的市场科调到了文化馆。好像是照顾他，重用他，但对于文化局的领导们来说，恰好是排挤他，给他一条冷板凳坐。你不是有大学文凭吗？你不是不巴结讨好领导吗？好，那儿去正好适合你。就这样，莫名其妙从一名公务员编制的位置挪到了仅为事业编制的位置，不过他依然拿的是公务员的工资、享受的是公务员的待遇。二者的差别很大，这也就导致了他在整个文化馆内不怎么受大家待见。别人是事业编，你是公务员编，同样是干馆内的工作，你的工资收入却高出大家一大截，你说谁肯待见你？特别是那两个因文学作品获过奖，便破格从乡文化站招聘人员转录为县文化馆文学创作员的，更是看他不顺眼。作品没人家多，也没获过什么奖，反倒工资比别人高、待遇比别人好，别人凭什么要看你顺眼？

久而久之，他就和大家疏远了，除了馆里的集体活动，必须和大家打交道，便能不打交道的一概不打交道。说文学创作员，其实那只是拿得上台面的体面称谓，他真实的工作多数属打杂性质。比方说馆里接了活儿，歌唱家们、舞蹈家们要去唱歌跳舞表演了，忙不过来，他就和大家一起去搬搬东西、搭搭戏台。馆里的工作比较杂，搞文艺演出、文化帮扶、文化下乡、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五花八门，数不胜数，一年四季都在忙，因此名头上他是专职的文学创作员、作家，其实是没多少时间静下心来搞文学创作的。

他在文化馆上班，工资关系和所有福利待遇的发放都在文化局，相对来说，和娜娜的交道就多一些。娜娜上传下达，从娜娜嘴里说出来的话往往代表的是局领导的声音，尽管平时他也不怎么瞧得起娜娜那副媚上的嘴脸，但好歹人家长得有姿色，讨领导喜欢，因此也没明显地表现出来。甚至自从娜娜破天荒嗲声嗲气地和他打过电话说要他请吃饭后，他反倒还有些喜欢起娜娜来了！说心理反应也行，说生理反应也行，反正自那以后仿佛沉睡的某些潜意识被唤醒了，连续很多天，他都躁动不安，总是想着娜娜那嗲声嗲气说话的语气和平时见惯了的勾魂的眼神、丰腴的颤巍巍地晃动的奶子。他也思考过是不是自己变坏了，心猿意马，走火入魔，人家仅打一个电话，自己就胡思乱想了，可他也学会了给自己找借口，男人嘛，经不住风骚女人撩拨，只要风骚的女人一撩拨，有想法很正常。十个司机九个坏，剩下一个偷油卖，要是自己在风骚女的诱惑面前都还无动于衷、一点心动都没有，那自己一定是老了、不中用了！

能够说服自己，是前行最好的动力，当然他也尽可能告诫自己不要往那方面去想，说不定人家只是看在同事一场，都退休了，不想把关系搞僵，才这么做的，不存在刻意卖弄和勾引。你一个退休老头，人家勾引你啥呢？

不过他总觉得还是有哪儿不对劲！女人的直觉很灵敏，像他这种搞文学创作、内心细腻的男人，其实直觉也很灵敏。凭他从娜娜那里接收到的信息，他坚信娜娜对他是有那个意思，没那个意思，哪个女人会主动要你请她吃饭？固然娜娜有些不要脸，但再不要脸也总不至于能有这么不要脸吧！没那意思，却又存心去撩拨一个退休的老头儿，那得有多大的勇气和多么足够的厚颜无耻？

撩拨就撩拨呗，东风吹战鼓擂，看这世道上到底谁怕谁，你不怕我，我也未必怕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葫芦究竟卖的是哪副药！

如此一想，雷霆竟像喝了上头的迷魂汤，情绪有些亢奋和激越起来！

退休的日期终于到了，他又打电话去问娜娜：“小娜，我的退休证办下来了吗？住房公积金何时能取？”

“明天吧，雷老您明天下午来，上午我去组织部给你把退休证办好，拿到退休证就可以提取住房公积金了……说好的哟，请我吃饭，不许反悔！”

“不反悔，明天就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嗯……啦，明天再说吧，我想吃好吃的，您老人家要准备好破费哒……”

“没关系，想吃什么尽管说，这点小钱我破费得起！”

“知道哒，您老是有钱人，到手几十万，九牛一毛，小菜一碟，明天我就敞开肚子吃哒……您老要保重身体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在，快乐就在，您老安心享福吧！”

屁话，尽说一些屁话，不过从娜娜嘴里说出来的这些屁话，此时此刻，他不但不觉臭，反而还觉得香喷喷的，十分中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