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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茹月的车是通用雪佛兰，虽和雷霆的别克君越同属一家中美合资企业生产，但配置和功能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雷霆的车2.4排量，属顶配；白茹月的车1.8排量，属中配。两相比较，到平均海拔四五千米的雪域高原上，开雷霆的车肯定比开白茹月的车强，更有安全保障不说，雷霆也对自己车的车况和性能更熟悉，驾驶起来更得心应手。尽管白茹月说她开了10年车，开车技术不错，没出过大的事故，仅小擦挂有过一两次，不过在雷霆看来，这都不足以应对高原上恶劣的气候环境和险象环生的路貌路况，因此他相信此行千万里、翻山越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他自己开车，不是白茹月开车。女孩子开车，老实说他不放心，坐着都害怕。

和酒店说好，白茹月的车暂时停放在酒店的停车场里，每天收费40元，等他们进山看过了草地和雪山后再回来取。雷霆计划的路线是由都江堰启程，走成马高速，经汶川和理县，穿过百里红叶长廊米亚罗的隧道，在刷马路口向北，先去红原和若尔盖看草地，然后返回马尔康；看过马尔康卓克基的嘉绒土司官寨，直接奔小金，打卡梦笔山、四姑娘山、巴郎山和卧龙大熊猫自然保护区，回到都江堰，稍事休整，再走成雅高速，上国道318线，去西藏。

白茹月对行程路线安排毫无异议，通过接触和交往，她意识到雷霆的知识面比自己广，懂得的东西也比自己多，加上自己是在北方生活长大，雷霆是在离此不远的重庆生活长大，两相比较，雷霆对川藏线一带的情况更了解，因此雷霆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和怎么做！

不过也有一些修正，比如到了汶川的映秀，看见路边“5.12地震遗址”指示牌，两人就临时决定下道去看2008年汶川大地震的遗址了；到了理县境内的桃坪佳山羌寨，雷霆又心血来潮，要下道去桃坪羌寨停留。

他说：“我在山里工作时，进山的路很难走，从成都出发到理县县城，或者从理县县城出发到成都，都要走十来个小时，若是遇上泥石流和塌方，走一两天也是大有可能的。到山里工作的第二年夏天，母亲病故了，接到大姐发来的电报，赶回重庆，就在桃坪佳山这个地上遇上塌方，滞留了一天一夜。我教过的学生，好几个是桃坪佳山的羌族子弟，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不知他们现在都怎样了，看见我，也不知他们还认得我这个傻傻的雷老师不？”

“你傻吗？我咋看不出来？”白茹月逗趣地问。

“是傻的，那阵的山里条件艰苦，支援山区建设，谁都不愿来，我傻呀，居然还主动申请！后来好不容易调回内地，大学文凭吃香，人人都以为我要混个一官半职，可我傻到机会摆在面前也不晓得去争取。马局长卖官的时候，都找我谈话了，我只要舍得几千万把块钱花出去，文化馆馆长的位置就是我的！我没花，不是舍不得，是瞧不起！结果呢，一个平时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杂皮、小混混，仅高中文凭，摇身一变，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做了我们馆长。那寄人篱下，听由杂皮摆布、吆喝就10多年，你说到底是为了啥呢？当初若是不傻、聪明一点，我会一直做不痛不痒、不生不死、挂羊头卖狗肉的文学创作员么？说不定早当副局长和局长了！”

“这叫傻？依我看这叫聪明！你以为当官是好事情？在位时前呼后拥，一旦退下来了，谁都不理你！过去当官或许确有好处，隐性收入、灰色收入、黑色收入，钱一来一大把，可现在反腐了，在反腐的高压下，你瞧有几个当官的是可以安心睡着觉的？别说在位的了，即便退休了好多年，抓回去的也大有人在。我老公他们医院的院长，就是在退休5年后被抓回去的，贪了七千多万。一台设备，进口买成一千多万，人为地倒来倒去，医院用四千多万买入，你说那得有多贪、胆子得有多大？他拿到了不义之财，睡得着吗？”

“我有个大学同学马明也是在退休之后被抓回去的，前几天和成都的同学小聚，才知道此事。他以前做过四川几个地级市的市长和书记，年轻时很正能量，任何场合都一本正经、道貌岸然，还在念大学时就入了党，没想到……”

“逢场作戏呗！人生是个大舞台，拼的往往不是实力，是演技，越是没有实力的人越是需要去演，你不演，就处处吃亏！像我们公司裁员，真正有能力的人凭实力说话，不搞歪门邪道，不去阿谀奉承和巴结讨好谁，结果呢，首先裁的就是你！企业尚且如此，体制内更不用说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听话谁得好，谁不听话收拾谁！不过，像你，像我，受过高等教育，接受的是传统文化的熏陶，时代再怎么变，我想我们骨子里的认知还是不会改变的，我们宁可有尊严地苟活，也绝不奴颜婢膝地风光，因为那不符合我们的审美！我们崇尚自由，崇尚干净，崇尚尊严和纯粹，我们渴望知识和学问能得到尊重，渴望人与人之间多一些平等、互助、包容和理解，可现实告诉我们，这是一厢情愿，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回到过去我们期盼的那种年代了。市场经济的滚滚洪流，夹裹着愿意和不愿意的人们拼命往着钱冲，哪儿有钱哪儿就有舞台，哪儿有舞台哪儿就有竭尽所能表演的，这是大势所趋，谁也阻挡不了，因此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量克制自己的欲望，减小自己对人生的奢求，多一些对人和对自己的温暖，少一些对人和对自己的冷漠、冰冷……失业后，爸妈叫我趁年轻，去别的企业寻找一份活干，他们急呀，害怕我吃不起饭，害怕孩子交不起择校费上不了好的学校，也担心他们万一哪天生病住院了我拿不出钱来送他们去医院看医生！我说急什么呢，有房有车有存款，我凭什么要急？下岗了就下岗了呗，出门走走，放松自己，放过自己，等就业环境好了，再找份中意的工作不迟！性格决定命运，认知决定前景，心态决定的是你活得快乐不快乐！北宋大文豪苏轼，几起几落，命都差点弄丢了，被发配到岭南时，人人以为他痛苦，但他却用‘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来告诉世人，我东坡老头儿其实活得很快乐！他当然活得不一定快乐，有时甚至穷困潦倒，还活得很苦逼，可心态决定了，再苦逼的生活他也能够苦中作乐……这就是不同的人看同一世界，得出的结果却不同……苏东坡也是四川人吧，川人多乐观，水土使然，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雷霆点头：“苏轼是四川眉山人，离成都不远，好像眉山现在归成都市管辖了，峨眉山下，有三苏祠……”

“你去过？”白茹月问。

“去过呀，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还在三苏祠旁边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了一顿正宗的东坡红烧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老头儿挺可爱的，我常想，退休之后，我的晚年生活也要活得像他那样，‘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想想那情景，多好啊，哪怕人人恨我，可我却不恨任何人；哪怕生活给了我再多的苦难，我都不抱怨生活！”

二人闲聊着，到了高速公路出口。再往前开一段路，桃坪佳山羌寨就到了。跟雷霆记忆里的桃坪佳山羌寨相去甚远，雷霆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如今的桃坪佳山羌寨已打造成“中国最美十大民居”，放眼望去，碉楼、城堡、古寨，映着雪山和雪山脚下翡翠般碧绿的杂谷脑河河水，美得不要不要的！

他俩停好车，走进城堡的巷道。巷道的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季节水果。雷霆告诉白茹月，理县有三宝，苹果、核桃和花椒，其中最好吃的非桃坪佳山羌寨糖心苹果莫属。他说那苹果生长在海拔2000米左右的雪山上，小雪节气后，山上积了雪，苹果经积雪一榨，脆甜爽口，无比美味。

白茹月问雷霆咋知道的？

雷霆说：“不是说过了吗，我在山里工作过呀，那阵就觉得这山上的苹果好吃，一到了冬天，必来这里大筐小袋地买！最近几年兴起了网购，我也是每年都要在网上购买的！我活了大半辈子，吃过的苹果也不少，但我认为只有这儿的苹果才最好吃！”

“那是你对这儿有感情，爱屋及乌！”

“不是这样的，感情固然有，但好吃和不好吃客观存在！时间早了一点，再过一两个月，佳山的糖心苹果出来了，你尝一尝就知道我没讲假话！”

“谁说你讲假话了？”白茹月扭头瞪雷霆一眼，脸上绽放出妩媚的笑容，“我只是说你爱屋及乌！”

“二者有多大差别？”雷霆反问，“只要带上感情，看什么都会夸大，比如……”

“比如什么？”白茹月问。

“比如我看你！”雷霆逗趣地回答。

“哦呸，难道不带感情我就不漂亮了？我的漂亮也是客观存在的！”

“我没说你漂不漂亮，我说的是夸大！”

“也是二者没啥区别吧，对不？”白茹月用一双含情脉脉的媚眼看雷霆。

雷霆被白茹月看得不好意思了，“嗯”一声，点点头，走到了一个羌族老太婆的水果摊前。他打听价格，准备买一些早熟苹果、无花果、黄金李之类的新鲜水果放到车上，好在旅途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