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万事俱备，只等东风。白茹月慎重地提出，为减少旅途上的纷争和猜疑，所有费用AA制。走哪儿，路线怎么走，停留多长时间，雷霆说了算，她概不干涉；她的任务只是管好钱，管好吃、住、购货购物和购景区门票等。按粗略预算，总费用不超出四万元，因此雷霆直接转了两万元到白茹月的卡上。

白茹月说：“我的意思是五千五千地转，不要一次性转那么多。五千块钱用完了再转也不迟，钱一次性到位，大手大脚地乱花，说不定就超出预算了！”

雷霆摇头：“五千五千地转，多麻烦呀，干嘛一件小小的事情要分成几件事情来做？”

“这是你们男人的思维，省事！我们女人不这么想，我们女人总是想到要把所有细节做好，不出差错，钱一步一步花，账一笔一笔算……”她甜甜地微笑着，看着雷霆的脸，“你就不怕我是骗子，万一我把你的钱拿起跑了咋办？”

“骗子？你会是骗子？”雷霆不以为然，“区区两万块钱，你会来骗我吗？”他摊开一只手，举起，停留在空中。

“两万块钱也是钱呀，咋不值？”

“你缺两万块钱？”

“现在不缺，将来有可能缺。下岗了，没有了收入来源，分分钱都管用，不像你们退了休的，吃饭就挣钱，旱涝保收。我若熬到那一天，也会说，区区两万块钱，你会来骗我吗？有钱才有底气，兜里有钱，待人待事的底气都不同，人的底气往往是由兜里的钱来决定的！”

雷霆哈哈大笑：“此话有理，乡下人常说人穷志短，进了城里，城里人也说物质决定意识。过去穷的那些日子，不敢有梦想，连写一部自己想写的书都做不到，害怕写出来了没钱去出，更别说去看自己想看的风景、去见自己想见的人了！人穷别做梦，只做事，有钱的人才做梦，才可以吃饱了撑的天天做梦、天天谈情怀和远大的抱负！人穷的时候只想着吃饱饭，人一旦吃上了饱饭，想着的事就多了，所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大概说的就是这吧！”

白茹月嘻嘻讪笑：“我俩正好一个是饱暖，一个是饥寒，所以呀，彼此都要提防着点，你提防着我起盗心，我提防着你思淫欲！”

雷霆又是哈哈大笑：“我这把年纪了，能思淫欲，好事，值得庆贺，说明我还是一个健康的男人，有健康男人该有的欲望和想法。人的衰老从性开始，饱暖了不思淫欲，两种可能，要么是太监，要么是病入膏肓、离死不远。你如果真的饥寒交迫，活着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障，那么你起盗心也属正常，我能够理解，并且保证被盗了不报警！”

“嗯，此话中听，我饥寒起盗心你可以理解，保证不报警；你饱暖思淫欲我也可以理解，同样保证不报警。尊重人性，尊重生命在特定环境里的特定需求，是为善良！你以为我的话正确吗？”

“正确呀，千真万确，放之四海而皆准！”

遇上中意和喜欢交往的人，雷霆就像睡着了的雄狮醒来一般，举手投足不再拘谨，说起话来也变得幽默风趣。

游过宝瓶口、二王庙和灌县古城，雷霆又带着白茹月去青城山游玩。他对白茹月说：“都江堰不只是双遗之地，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而且还是三遗之地，有大熊猫繁殖基地在此。都江堰水利工程要看，两千多年的文化积淀，不看后悔，但另外两个地方也必须去看。一个是青城山，一个是大熊猫繁殖基地。有一种说法，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剑门天下险，夔门天下雄。四个地方以前均在四川，属四川的四大名景，重庆直辖后，夔门在长江三峡库区，归重庆管了，四景变成了三景。其中峨眉山是佛教圣地、青城山是道教圣地。说青城山是道教圣地，有点委屈它了，真实的情况是它还是道教的发源地，影响中国老百姓生活的道教文化起源于东汉，盛行于隋唐和宋朝，与佛教、天主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并称中国的五大宗教。五大宗教中，有四教为境外传入，唯道教是土生土长，因此也称为本土教。道教和道家是不同的两个概念，好多中国人误以为道教就是道家，其实二者的区别很大。道家是哲学、思想和学术，道家是宗教，它所崇尚的养生术、符咒法等深入老百姓的骨髓，直到今天你还可以在民间看到诸多道教文化的传承，比如人死后做道场、一些巫医巫师炼神丹妙药等。大熊猫繁殖基地在汶川和都江堰交界的卧龙保护区，去看雪山草地后回来要路过那里，现在不必去看。青城山在都江堰城郊，开车去不过一二十分钟车程，所以现在去。去了青城山，感受道教的静养文化，你就知道为什么人们要用一个幽字来形容青城山了。你还年轻，未必理解静养的重要，我已经活过一轮甲子，对静养是有切身感受的，以静制动，以无为而有为，皆为生命的透悟！”

雷霆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道理，白茹月并没有听进去几句，不过她明白了，青城山离此不远，道教的静养理念对身体健康有好处，因此她假装学生聆听老师教诲的模样，雷霆不停地说，她不停地点头，表示认可。

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不过进了山里后，立马变得幽暗和阴森起来，似乎道教所信奉的那些鬼神全都聚到山里来开联席会了，无处不在。

山路盘旋崎陡，上得索道，还有很高很陡的山要爬。白茹月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对雷霆说：“歇歇吧，找个地方喝点茶再走！”

恰好旁边就有茶馆，于是两人走进去，择个靠悬崖处的临窗小桌坐下来。茶文化在成都及其周边的川西坝子不仅随处可见，也根深蒂固。只要有空闲，就有人喝茶；只要摆放得下桌子，就有人卖茶。雷霆要了一壶茉莉花茶，白茹月是北方人，没喝茶的习惯，要一壶茉莉花茶，清淡一点，口感上不至于苦涩。

他们又聊起了青城山的道教文化和四川的茶文化。白茹月说：“我觉得四川人很会生活，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刚到成都，我去锦里、武侯祠、宽窄巷子转了转，到处都是人满为患的露天小茶馆，一杯茶，10元钱，可以喝一半天。有的一群老头儿，边喝茶、边抽烟、边嗑瓜子，聊的天南海北、神采飞扬；有的就一个人，喝着茶、抽着闷烟，独自发呆，看人来人往，好像世界再繁华也与自己无关。这种情形在我们那儿是看不见的！”

雷霆笑笑，说：“川人多如此，老头儿喝茶吹闲牛，老太婆打麻将赌小钱，近些年又兴起了跳坝坝舞，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拿来做事情的，是拿来消磨的。一消一磨，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天！我身边退休的好多老头老太婆，他们的晚年生活大多如此……”

“那你呢？你也要过这样的退休生活吗？”

雷霆摇头：“我不是出来旅游了吗？”略思索，“我想趁这些年还走得动，兜里有几个闲钱，妻子和儿子也懒得管我，多走一些地方，增长见识和开阔视野……”

“不写书了？”

雷霆沉默，半晌才回答道：“如果不是非常想写，没打算再写……少不入川，老不出蜀，人啦，要学会放过自己。现在文化贬值，写书没多大用处的！儿子说得对，凡事要看收益，辛苦了总得要有回报，没回报，干着干着就不想干了！年轻人不宜入川，因为慵懒躺平的生活不利于年轻人的进取发展；老不宜出蜀，因为人老了，最好的活法就是躺平，喝喝闲茶，打打小麻将，跳跳坝坝舞。道教发源于此，从老年人养生的角度讲，静养绝对是有道理的，若没道理，也不可能被那么多的人接纳！当然，我肯定不会以躺平的方式来静养，该出门走走的时候要出门走走，心血来潮，硬是想写书了，也要写书！充实、自在、快乐，才是我希望的最好养老方式！”

天空飘过乌云，骤然间下起瓢泼大雨来。风猛烈地刮着，把豆大的雨滴从窗户外面卷进来，摔碎在雷霆和白茹月的身上。雷霆赶忙起身，去把窗户关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