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家里确实备得有充足的食材，够雷霆做出丰盛的晚餐。妻子退休后，也是一次性提取了大笔的住房公积金，便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转给他10万，叫他各人在家里找装修的来把房屋重新装修过，说以前的墙纸起壳了，那些冰箱、洗衣机、彩电等家用电器也一概老化了，都要换。脾气暴躁归脾气暴躁，在花钱这件事上他妻子是一说一、是二说二，还是不吝啬。当然这跟妻子本身收入不低有关，有钱都大方、都耿直，没钱拿什么大方耿直去？雷霆早有这方面的打算，只不过妻子在家，重新装修房屋，东敲敲，西补补，怕影响生活，妻子生气，所以就没提出来。妻子主动提出来了，还给了10万块钱，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母老虎前脚离开家去重庆儿子儿媳那里长住，他后脚立马就把搞装修的工人师傅请进了家。不需要大动干戈，原本装修也不差，仅将墙纸换成高档点的墙布，该修补的地方修补一下，再把落后陈旧的家用电器换成当下流行、适用和新潮的，就行了。10万块钱肯定不够，他也没找老婆开口，自个儿掏了两三万块钱，贴补进去。大头妻子出，小头他出，一人出一部分，也看似比较公平。

旧的冰箱舍不得扔，新的冰箱容积又大，因此一个人在家，难得去逛一回农贸市场和超市，去一次，索性就多买一些回来，慢慢吃。这恰好也应了3年疫情，疫情期间，不论封控与不封控，老实说他没着急过！家里有的是吃的，他着什么急呀？

他从冰箱里取出一袋冰冻的耗儿鱼解冻，又取了3个土鸡蛋打碎，做红烧耗儿鱼和芙蓉蒸蛋。

娜娜跑进厨房来，凑到他身边，假装十分在行地说：“你会做不？不会的话让我来！”

雷霆扭头瞪娜娜一眼：“我会做不？你说我会做不？3年都一个人过，还问我会不会做，岂不是笑话！客厅里待着玩呗，厨房里油烟味大，还热……去吧，我一会儿就做好了！简单做，简单吃，你是第一个到我家的同事，我从不邀请同事到家串门的，更不用说吃饭了！”

“我知道，您老清高，平时和谁都不交往。男人嘛，都这样，越有本事越不喜欢和人交往，是龙都独来独往，只有小鱼小虾才喜欢群聚，因为它们内心不强大，时刻有恐惧感……”

“我内心强大吗？”雷霆不以为然，反问。

“强大呀，在单位，我就觉得您老的内心最强大，从不巴结讨好任何领导，从不和任何同事套近乎、拉关系，从不在人前人后说人坏话，连每年的先进和优秀也从不去争、去抢！您老是我心目中的偶像，除了您老，我谁也不崇拜！”

“当真？”

“当真，说了假话火烧雷劈！”娜娜举起手，做出对天发誓的样子，怕雷霆不信，然后又补充解释，“虽然我从农村出来，家境贫寒，没读过多少书，见识也少，但对您老这样的读书人、写书人，是打骨子底里崇拜的！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看谁的脸色，管他馆长、局长、县长、区长，见了都当没见，不用卑躬屈膝，不用阿谀逢迎，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来不需要人迎，去不需要人送，干干净净，坦坦荡荡……您知道吗，那天我打电话叫您回单位吃饭，单位订好了酒店包房，牛局还专门叫我去买了几瓶好酒，说给您老破例设个宴饯行，可您老不来。不来是对的，人走茶凉，退休了就开启自己的新生活，自由自在，哪点不好啊，何苦要去和不喜欢的一起推杯换盏、尽说一些虚情假意的话！逢场作戏呗，超过3个、5个人的酒局无不都是在逢场作戏！我在办公室干了这么些年，凡有应酬局领导都要叫上我和萍萍姐，萍萍姐酒量大，关键时刻可以给领导挡杯；我呢，可能是漂亮的缘故，男人喝酒少不了漂亮女人，当官的男人更是如此，撑脸面呗，所以也没少见过这种场合，其实内心是非常讨厌的！”

雷霆等娜娜喋喋不休地一口气把话说完，盯着娜娜的脸，问她：“你每月的工资多少？”

“两千多一点吧，这您也不知道？”娜娜惊讶地回答。

雷霆摇头：“平时没关心过这些，真不知道！”

“我们是临聘人员，每月工资两千三……”

“别的呢？比如加值班补助、误餐补贴？”

“没有，除了那点死工资，啥也没有！”

“五险一金呢？”

“这倒是有，只不过住房公积金是去年才开始有的！”

“多少？”

“哪能和你们比呀，你们是体制内的，零头都比我们多！”

“到底是多少？”

“每个月两百，是不是没有您老的零头多嘛！”

雷霆想了想，苦楚一笑，点头，然后又问：“你家还有什么人？”

“我老公呀、孩子呀，就3个人！”

“我问的是你爸妈！”

这一问，娜娜的眼圈儿居然红了，盈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怎么了？回答我！”雷霆紧盯着娜娜的双眼。

娜娜背过身去，抹抹泪，换了一张灿烂的笑脸过来：“您老安心做饭吧，不聊家事，我去外面客厅待着了，说不定朱主任又发了什么材料、报表的来，要我晚上加班完成。你了解朱主任的，稍不小心就有好脸色看！”

“朱谷如？哦，对了，大家都叫他猪不如，他敢拿脸色你看！”

“是呀，您不相信？”

“他平时不是待人挺热情的吗？”

“装的，全是装的，在领导面前一个样，在你们老革命面前一个样，在我们办公室他管得着的3个小女人面前又是一个样。特会装，装得天衣无缝，装得你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哦……”雷霆长吁了一口气，“大家都说他是演员，演戏一流，我不相信，你这么一说，我信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我平时是和大家的交道少了！去吧，去客厅，那里空调凉快，我一会儿就把饭菜做好了！”

他向娜娜微笑着眨眨眼，娜娜很听话般的，果真转身去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