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赛马场的事,顾平和丘斐俨然已经把叶弯弯当成自己人。因叶弯弯养伤不便出府,商量事情的地点也定在了志武院。
“纪温闲平日里抠门归抠门,能成为天下第一首富,实力还是没话说的。我觉得,和他合作挺好的。斐斐,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我只是觉得,他太重利了,不合适…”
“十商九奸,这不是很正常?有我大哥在,借他胆子也不敢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安,我们开办丘家马场的初衷,你还记不记得?”
“培育优良马种,打造第一战马。我都记着呢,现在我们不就在解决资金问题?”
“资金缺口固然是难题,可我担心,一旦和纪公子合作,后面的事就由不得我们,迟早会偏离我们的初衷。”
“你是说,他不可信?”
丘斐沉默,能成为天下第一首富,纪温闲的实力毋庸置疑。但双方悬殊太大,弱的一方很容易丢失主导权。
顾平这下也没了主意,看向发呆的另一人,“叶弯弯,你觉得呢?”
自打昨晚的事过后,叶弯弯总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吃肉也不香,练武也没劲,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顾平见她没反应,随手抓了糕点扔过去。叶弯弯心不在焉,习武人下意识的戒备还在的,偏头闪避,手里已经多了块糕点,未回过神的目光看向顾平,还带着点冷厉。
“请、请你吃块糕点而已,有必要这种眼神看我?”
叶弯弯眨了眨眼,整个人顿时憨实起来,咬上一口糕点,“嗯,好好吃,蜜豆味的。”
“我娘做的,当然好吃了。”
顾平舒了一口气,他才不承认刚才有被这丫头吓到,嫌弃道,“不是、你就知道吃,我们谈正事呢!”
“什么正事?”
“就是上次纪温闲提议合作的事,斐斐觉得他不可信,你怎么想?”
“纪温闲…”
提起他,叶弯弯不免又想到昨晚的事,还有顾延之说过的话,当即摇头道,“他说话没半句准的,不能当真。”
如果只能选择相信一个人,她当然是听顾延之的话了。
“连你也这么说,那丘家马场的资金问题,怎么办啊?”
丘斐不似顾平那般急躁,认真考虑后,做出了取舍,“资金的事,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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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家马场毕竟进过决赛,看到潜力找上门合作的商家不少。丘斐来辅国公府,也是打算带他们一起去谈谈看。
叶弯弯不懂行商,又因昨晚的事心情欠佳,并不想出府走动,丘斐二人知她内伤未愈,也不勉强,让她在府里等消息。
提到出府,叶弯弯想起在赛马场顾延之说过的话,他是知道顾平偷溜出府的事。如果顾平肯认个错,服个软,未必不能解除禁足。
但这话,却不能明说……
“叶弯弯,你还愣着干嘛?”
顾平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一如往常,将他送到府外。而丘斐,也已经快出了志武院,准备去外面与顾平会合了。
时机稍纵即逝,情急之下,叶弯弯倒还真想出了一招。
“哎哟——”
她手抬到半途,忽的放下,苦哈哈皱着小脸,“抬不起来,手臂好疼,我好像……没办法帮你出府了。”
“你怎么也不早说!府里防守严密,一时半会儿,本公子上哪去找别的法子出府。”
顾平又急又气,看她这般痛苦,伸出手又不敢触碰,“伤的严不严重?”
“应该是抻着了,暂时使不了力。不如……你去找顾延之说说,放你出府?”
“开什么玩笑!大哥要知道了,定会训斥我‘不思己过,顽劣成性’,怕是到时候,直接安排人寸步不离跟着我了。”
“你这回出府又不是玩闹,丘斐有难,你帮忙是应当的。顾延之是你大哥,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这还用试……”
“阿安——”
丘斐拉住顾平,听得叶弯弯痛呼,他早已折返,二人谈话自是一字不漏。
“叶姐姐说得对,阿安你出府是为了我的事,翻墙本就不该,我这就去求见顾大哥。阿安,跟我走。”
“斐斐你没事吧?她不知道瞎说这你也信……”
丘斐扯着顾平直奔思远院,“试都不试,怎知不可能。”
顾清宴看向塌前战战兢兢的两人,平日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怎么瞧都不像是有敢来找他的胆子。直到听完出府缘由,他便料定,十有八九是那小丫头的主意。
“看在你我两家世交的份上,丘小公子所求,本国公岂有不成全之理。只是,丘小公子当知,规矩不可废。下不为例。”
恩威并施,莫过于此。纵使顾平、丘斐心中窃喜,亦不敢表露。
正当他们欲行退礼,准备离开之际,顾清宴忽道,“听闻,日前我府中的叶姑娘救过丘小公子,你们一见如故。我这二弟久闷府中,也时常去志武院走动。说来,你三人年纪相仿,关系应当不错。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丘斐道,“叶姐姐有伤在身,不便出府。”
“原来如此。丘小公子尚有要事,本国公也不多留你了。顾二,好好跟着丘小公子,休惹事端。”
待二人离去,顾清宴倚回软塌。
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那张艳丽又纯真的脸。
——顾延之,我喜欢你!
他闭了闭眼,叶弯弯的五官却是愈发清晰,挥之不去。
——叶姐姐有伤在身,不便出府。
他宁可相信,只有这句话才是真的。
哪怕痛如切肤,终有一日,伤痕会淡去,会消失,亦不会再痛。
情之一字,却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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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武院
约莫申时,顾平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人。
“累死我了,谈生意真累……”顾平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一饮而尽,“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比姓纪的还过份!什么玩意……”
“丘斐呢?”
“他今天比我还累,我让他回家歇着了。就是来跟你打声招呼,我也该回院里找丫鬟捏捏脚,真累人……”
顾平伸了个懒腰,径自出门,走到一半指着跟进来的人道,“他说是找你的,我顺路帮你把人带进来,走了。”
叶弯弯看向那人,有点眼熟。
“小的是长青药居小厮,前段时日给少东家引路的那个……”
“哦,是你呀,你来有事?”
“回少东家的话,罗总管他们抵京了,刘管事让小的来回禀,说少东家若得空闲,还请出府一聚。”
“罗叔来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就、就这么走了?”
小厮去过不少府邸送药,那些贵人家里规矩多着呢。进出搜身,层层盘查。刚刚那小公子带他进来,也免不了被问上几句。可是跟着少东家,一路出府,畅通无阻,连句多话的人都没有。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叶弯弯倒没想这么多,回了长青药居,见到那熟悉的背影,一个猛虎捕食,窜上他的背,围着脖子语气亲昵,“罗叔,罗叔,你可算来了。”
“弯丫头,罗叔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快下来。”
叶弯弯乖乖听话下地,“罗叔一直都没怎么变,哪里老了。”
罗行虎转过身,眉似利剑,鼻如鹰钩,面容精瘦,气色很好,丝毫看不出是四五十岁的老人了。
他点了点叶弯弯的鼻头,“嘴巴抹蜜也没用。你半路偷跑,万一有个好歹,罗叔怎么跟你爹交代,怎么跟叶家列祖列宗……”
“好了好了,罗叔,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我知错了,你就别再说我了。”
“老规矩,到后院来。”
说了这么多,还是避免不了走到这一步,叶弯弯哭丧着脸,试图再挣扎挣扎,“不要了吧……”
“少废话!”
“哦。”
长青药居的后院,空荡一片,只站着两人。
叶弯弯环视四周,晒药材的木架、簸箕,甚至拴在后门的狗,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是早有准备,不可避免……
罗行虎负手而立,喝道,“还不出手?”
叶弯弯捏紧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记勾拳挥去,快疾如风。也不见罗行虎如何动作,轻易避开,打在她的手腕上,“慢了,再来——”
叶弯弯化拳为掌,横劈过去,掌风如雨点般落下。罗行虎接连避过,脚已退后一步,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力道不足,不到家,再来——”
叶弯弯喘着粗气,抽出腰间的斧子。她稳了稳气息,双目猛地射出利光,如山中猛虎,大喝一声,便冲了上来。连环七式,一鼓作气不带停歇地通通上阵。
罗行虎终于出手,十几回合后,一把制住她挥来的斧刃,“今天,就到这里。”
“谢罗叔手下留情。”
罗行虎握了握拳,虎口还有些发麻,这小丫头,还真是不客气,“武艺没落下就好。弯丫头你记住,非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么迅猛的打法,轻则脱力,重则容易中了对方的车轮战战术,得不偿失。”
“弯弯记下了。”
“对了,罗叔还给你带来一个惊喜。”
“惊喜?”
罗行虎指向她身后,叶弯弯回头,难以置信,“它……它是肉多多?”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叶弯弯奔了过去,见马头正中间有一肉瘤,形如弯月,当即大喜,“真的是肉多多,…瘦了好多,它怎么叼着蔫萝卜…”
“我在姜州遇见它的时候,它就叼着这萝卜,瘦的不成样子,也不见吃掉,也不肯走,还是拿你的衣服给它闻,才肯跟我们走。每次吃完草料,就叼着这根萝卜,一路叼到了帝都……”
肉多多歪着马脑袋,蹭了蹭叶弯弯,讨好地递给她萝卜。
“肉多多,你给我的?”
肉多多打着响鼻,绕着她转了一圈,比方才多了几分生气。
“这是匹难得的忠主之马,不要再弄丢了。”
“知道了,罗叔,谢谢你带肉多多回来。”
叶弯弯顺了顺鬃毛,“我一定会让你胖回来的,肉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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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国公府,志武院。
顾清宴徘徊不定,一丫鬟从院内出来,上前行了礼。
“本国公只是路过,不必让她知晓。”
“姑娘出去了,还未回来。”
出去了?
顾清宴摆手,“下去吧,让院里的人都去休息。”
“喏。”
志武院静悄悄的,却仍充满活力。
练武的场地处,歪歪斜斜挂着一块汗巾,木桩也是横七竖八被人搬动过。亭中的石桌上,放着半碟瓜子,还有自制的弹弓。
进了屋,也不见几分女子居所该有的样子。
墙面挂着弓箭,图也是山中猛虎。与他旧时所居,并无多大改变。
桌上放着糕点,顾清宴捻起一块尝了尝,“还真是她的手艺……”
果然,认识叶弯弯久了,很少有人能不被吸引。
连她,也没能避免。
银光从门外走进,“主子,苏老太君宴会择外孙女婿的消息确认了,这是有意向的各家人选名单……”
顾清宴竖起掌心,“回思远院说,以后在这里不要提公事。”
“喏。”
顾清宴从袖中掏出玲珑剔透的白玉瓶,搁在桌上,起身离开。
银光看得分明,那是宫廷秘药雪肤膏。雪肤膏有消肿止痛、令肌肤恢复如初的奇效,产量极低,一年只有五瓶。
所以,昨晚主子和叶姑娘……是到哪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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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药居,后院。
叶弯弯刷完马,给肉多多喂着草料。思绪渐渐飘散,回到了那场马赛。
——肉多多?
——名字和你的很配,运气应该也不会很差。
记得第一次见到顾延之,他神神叨叨的,当时还自称是神算子。
她呢喃,“肉多多回来了,又让你算准了呢……”
“弯丫头,在想什么?”
罗行虎冷不丁冒出来,拍上她的肩,叶弯弯那点多愁善感,顿时给吓得没影了。
“罗叔,你走路弄个声响成不?万一误伤您……”
“那算你小丫头本事。说说吧,藏什么心事了?”
“也没什么……”
不知为何,有关顾延之的事,她并不想告诉他人。
罗行虎摆明不相信,“不想说?”
叶弯弯眼神闪躲,给肉多多喂了根玉米,倒真想到一件事,可以问问罗叔。
“我有个朋友,他叫丘斐,开了一家马场……”
待叶弯弯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罗行虎抚掌大笑,“打造第一战马,好小子,有志气!”
“好什么呀,他都要被他爹拉回去读书了。罗叔,你有没有办法,能帮帮他?”
“弯丫头,这个忙罗叔帮不了,但你,可以帮你的朋友。”
“我?”
“叶家出资,支撑一家马场还是不成问题的。回头写信跟你爹说声,丘家马场这边,我尽快安排。”
“真的吗?!我爹他……能同意吗?不对,是我娘她会同意吗?”
“放心,以我对你爹的了解,这事他准同意。至于夫人……那是你爹的事,你小孩子不用操心。”
“太好了!谢谢罗叔。我要去告诉丘斐他们这个好消息。”
叶弯弯喜不自胜,脚底抹油就想溜之大吉,被罗行虎一把抓住后衣领,“等一下,这事罗叔会安排人去告知你的两位朋友。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比这还重要?”
罗行虎松开她,“弯丫头,可知你为何来帝都?”
“我娘病了,替她查账呗。这主意还是你出的,说只要我少东家的身份在这儿,其余事你打理就成。”
罗行虎呵呵笑着,倒也不反驳,“这只是其一,还有个原因,我本想路上慢慢说与你听,谁知你半路跑了。”
叶弯弯吐了吐舌头,“马车颠得屁股疼,怪不得我。”
罗行虎也不是追责的,直入正题道,“你外祖母的寿辰要到了,她想见见你。”
叶弯弯半路离队,罗行虎安排车队先走,自己带着人沿路寻找,耽搁了不少时日,比预计晚到了。因叶弯弯失踪,不想让老人家担心,就瞒下了此事。所以得知商队抵京,老人家便迫不及待想见外孙女了。
“外祖母?就是娘亲每年都会回帝都见的那个给我买小玩意的那个外祖母?”
“什么这个那个,她是夫人的娘亲,你嫡亲的外祖母。”
“哦。”
叶弯弯对这位不曾见过一面的外祖母没什么好印象,无它,只因每年娘亲回帝都时,爹爹总会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
“夫人今年来不了,这寿辰,你总归是要替她去的。弯丫头,别犯倔啊。”
叶弯弯摆摆手,向外走去,“知道了,明儿再说,我先回顾家打声招呼。”
“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这么急?”
罗行虎的话,成功让叶弯弯停下脚步,掉头去了账房,“让他们多等会儿,我写封信。”
罗行虎是看着她长大的,知晓叶弯弯写信,多半用画的。
他好奇的是,能让她惦记着写信的,何许人也,能不能看得懂她的信?
叶弯弯抓起笔,在纸上认真画着,“那地方在哪儿,怎么还要坐轿子,很远吗?回来要多久?”
还没去,就想着打道回府。夫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要去的,是洛枫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