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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圣徒与陌生人

1620年11月的一天,五六个瑙塞特印第安人正朝科德角海滩走去,他们的狗在前面带路。当看到16个陌生人朝他们走过来时,印第安人没有停下来寒暄,而是转身就跑,同时吹起口哨让狗也跟上来。

这些陌生人是一支探路小队,来自一群“朝圣者”。这群人的领导者之一威廉·布拉德福德也在这支小队中,正是他将自己率领的这群人称为“朝圣者”。跟随瑙塞特人的踪迹,朝圣者们最终来到了一条溪流边,“我们高兴坏了,赶紧坐下来,啜饮来到新英格兰 后喝上的第一口水”。他们穿过树林时,遇到了一个印第安人制作的捕鹿陷阱——一个隐藏的绳圈,周围撒着橡子。布拉德福德走过去,陷阱“突然发动,立即捆住了他的腿”。那是一个“相当精巧的装置”,一名朝圣者评论说。

当然,在朝圣者们来到新英格兰的1620年之前,来自西班牙、法国和英国的船只已对这片海岸探索了差不多100年,因此对当地印第安人来说,看见欧洲人并不新鲜,他们只是些需要提防的外来者。那些瑙塞特人逃走,是因为害怕朝圣者们又是一群前来攻击他们的欧洲人。可朝圣者们并没有在科德角停留,他们继续向西航行,来到一处更加隐蔽的海湾,在一块如今被称为“普利茅斯石”的岩石附近卸下了行囊。第二年春天,一个名叫斯匡托的万帕诺亚格印第安人出现在他们中间,用英语欢迎他们,这使朝圣者们喜出望外。

朝圣者们在北美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天——他们来不及播种,一半人因此死去。斯匡托向他们演示如何种植印第安人的玉米,如何施肥——在播下的每粒种子上覆盖一条死鱼。这和那个捕鹿陷阱一样,又是某种印第安传统技艺吗?恐怕不是。几乎可以肯定斯匡托是从欧洲人那里学来了把鱼当作肥料的方法。在朝圣者们到来之前6年,斯匡托被一个英国人掳走,带到西班牙的奴隶市场上出售。然而他设法来到了英格兰,并学会了英语,最终回到了北美。令人悲伤的是,他也见识了欧洲人带来的疾病。在他离开的几年里,瘟疫席卷了他的家乡。根据布拉德福德的回忆,印第安人大批死去,以致“没有办法安葬。他们留下的头骨和其他骨头暴露在地面上,俯拾皆是……令人睹之神伤”。

众多新教徒怀着建立神圣共同体的梦想来到新英格兰,朝圣者们是他们中的第一批。对这些希望能更好地遵循《圣经》之道的宗教改革者而言,“旧”英格兰远非纯洁。没错,英格兰教会是新教教会之一,然而它的信徒们(被称为“安立甘”)仍在庆祝圣诞节和各个圣徒纪念日。《圣经》中何曾提到过这些节日呢?这个教会被一群穿着漂亮丝质法衣的大主教领导,而改革者们坚信,真正的牧师应当穿朴素的长袍,根据“最初教会的那些简单仪轨”来举行仪式。他们被英格兰教会的信徒们嘲笑为“清教徒”,这个称呼从此成为他们的标签。

尽管清教徒们认为英格兰教会偏离了《圣经》的教诲,他们仍然愿意留在教会里,帮助它变得更好。另一些新教徒则选择了彻底逃离。这些被称为“分离派”的人中包括几百名斯克鲁比小镇的居民——朝圣者们就来自这些人。他们因为信仰而被邻居嘲笑,被政府罚款和迫害,只好离开英格兰,前往低地国家荷兰,因为那里的法律允许他们按自己的方式信仰上帝。然而,在荷兰人中生活了12年之后,他们开始思念家乡,思念英格兰的生活方式,对自己的前途产生了怀疑。于是,在1620年,他们登上五月花号,前往北美洲的英国殖民地弗吉尼亚——国王詹姆士一世允许他们去那里定居,条件是他们“不再滋事”。不幸的是,海风让五月花号偏离了航向。虽然朝圣者们有一份由国王颁发,规定他们可以做什么的特许证,这份文件里却没有说他们可以在别处定居。

在船上,五月花号的乘客们做了一个了不起的决定:他们要创建自己的政府,组成一个“公民政治团体”,“制定公正而平等的法律”以促进本殖民地的利益。这份史称《五月花号公约》的协定并没有不列颠法律赋予的效力。然而国王的官员远在3 000英里之外,想来也对此无能为力。于是,在普利茅斯种植园这块新殖民地上,人们开始每年举行选举,由自由人推选出一名总督和若干助手,管理殖民地的各种事务。

管理者由被管理者选举产生,这也成为后来美国开国元勋们的核心理念。然而在1620年,这种想法并不寻常。随着臣民们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国王们开始感到不安——他们居然“自己做出判断”,正如路德所倡导的那样。这也是詹姆士一世不喜欢清教徒和分离派的原因之一。这位国王曾经抱怨说:“这些杰克、汤姆、威尔和迪克们会聚在一起,随心所欲地批评我和我的朝臣,还有我们做的所有事情。”其实朝圣者们并不想反对国王,他们认同詹姆士一世是他们的统治者。让他们更担忧的是船上的其他人,那些被布拉德福德称为“外人”的家伙。事实上,船上102名乘客中,朝圣者的人数还占不到一半,剩下的是另一群英国人。朝圣者们和这些人同船,只为他们可以分担一些费用。

对剩下的乘客而言,朝圣者们才是外人。当他们中的一些人发现五月花号并没有驶向弗吉尼亚时,他们指出朝圣者们没有“命令他们的权力”,毕竟他们才是多数。布拉德福德认为这些人“十分不满,几近哗变”,但他没有无视他们的想法。《五月花号公约》指出,所有自由人都能参与殖民地的管理,而不仅限于朝圣者。

只要没有人来指手画脚,北美殖民地的朝圣者们就已经足够满意了。然而新英格兰的第二个神圣共同体有着更高的目标。朝圣者们登陆北美10年之后,近1 000名定居者接踵而至,开始在普利茅斯以北40英里的地方建设马萨诸塞湾殖民地。航程中,马萨诸塞湾殖民地总督约翰·温思罗普对乘客们发表了讲话,认为他们的共同体将被上帝作为典范。他说:“我们必须相信,这个共同体会成为一座山巅之城,它将令所有人仰望。”只要这个殖民地遵循上帝的律法,“人们就会对之后的种植园抱以期望——愿上帝让它变得和新英格兰那些种植园一样”。正如日内瓦的约翰·加尔文,这些清教徒不仅矢志成功,还坚信自己将开创历史。

不出数年,马萨诸塞湾殖民地的规模就超过了普利茅斯种植园。大部分加入这次清教徒“大迁徙”的人都是携家带口而来,他们或是在人口稠密的波士顿,或是在海湾周边其他村庄定居下来。一名农夫可以在村镇之外拥有许多英亩 土地,却居住在村镇之中,每天步行往返,这种传统形成了许多联系紧密的社区。和路德一样,他们中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希望人人都能阅读《圣经》。来到马萨诸塞的这些人里,每10名男子中约有6人能够阅读,这个比例是英格兰地区普遍水平的两倍。女性中能阅读者的比例则低一些,约占十分之三。(你应该会对其中的原因感到好奇,后文中将有更多的讨论。)不仅如此,几乎每个新英格兰村镇都为男孩们建有一所公立的初等学校,许多女孩则在被称为“女士学校”的地方学习阅读。

从第一天起,清教徒们就感受到了创建一个神圣共同体的艰辛。他们的教会到底应该“纯净”到什么程度?跟英格兰教会的信徒们不同,清教徒们认为教会成员应仅限于得到救赎的人,而不是社区中的所有人。所有殖民者都被要求参加礼拜,连非基督徒也不能例外。但是一个人要成为正式的教会成员,就必须说明个人的宗教体验——是什么让自己在圣灵中获得新生,简而言之,自己是如何“皈依”为清教徒的。为了保持殖民地的纯洁,马萨诸塞湾殖民地政府公开偏袒清教徒,只有教会成员才能在选举中投票,这一点与普利茅斯的朝圣者殖民地有所不同。在马萨诸塞湾,任何“导致灵魂毁坏”的思想的传播者都会被逐出殖民地。如果这些不受欢迎的人回到殖民地,继续散播错误的信仰,人们就会用烙铁在他们的舌头上打洞,甚至绞死他们。(不过说句公道话,英格兰的法律中列出了更多适用绞刑或火刑的罪名。)

即便在清教徒内部,关于信仰人们也莫衷一是:一些清教徒认为马萨诸塞的政府太过严苛,于是在康涅狄格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哈特福德 ;另一些人则认为马萨诸塞做得还不够,于是在康涅狄格的另一个地方建立了纽黑文 ;此外还有一些定居者根本不希望跟宗教扯上关系。托马斯·莫顿是个生性粗鲁的毛皮贩子,自行建起了一处被称为梅里芒特的定居点,离普利茅斯不远。莫顿喜欢跟印第安人打交道,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常常抱怨朝圣者们的餐前祷告太过冗长,以致“肉都凉了”。莫顿和他的商人朋友们会请来印第安人,一起围着一根8英尺高的五月柱 跳舞唱歌、欢聚饮宴。五月柱用一棵高大的松树制成,顶上钉有一对鹿角,竖立在梅里芒特最高的地方。朝圣者们被这种毫不虔诚的狂欢吓坏了;当得知莫顿还用枪支与印第安人交换毛皮时,他们变得更加愤怒。他们把莫顿抓起来,强迫他离开了新英格兰——“山巅之城”是一回事,在山上立一根怪诞的五月柱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渎神的商人被赶走了,朝圣者们是否太过分了呢?清教徒和朝圣者们都发现,用规则强迫别人保持虔诚会遇到许多意料之外的困难,这与威廉·布拉德福德在科德角树林里穿行的经历有些类似——前一刻也许还在享受着美妙的清晨漫步,下一刻你的腿就被一根套索捆住,怎么也解不开。

终于,一位名叫罗杰·威廉斯的牧师意识到,强迫他人保持纯洁是个问题。威廉斯是个友善而慷慨的人,言辞温和。但是在乘船来到波士顿时,他心中却渴望着成为圣洁者中的最圣洁者。当地一个教会邀请他做他们的牧师,他拒绝了,因为他是个分离派,而这个教会却不肯大声谴责英格兰教会,根本不够纯洁。威廉斯搬到了普利茅斯——那里的分离派视英格兰教会有如寇仇。然而那里的一些朝圣者有时会回英格兰,还在那边参加英格兰教会的仪式,依然不够纯洁!他又回到了马萨诸塞,继续宣传他的观点。他大声疾呼:真正的基督徒不应和未获救赎的人一同祷告,哪怕这些人是你的妻儿。马萨诸塞湾当局打算约束威廉斯,不让他传播那些与众不同的看法,他却转而谴责这块殖民地上的牧师们。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些清教徒排除在纯洁的信仰之外,就被他们驱逐出境了。他在一场呼啸的风雪中仓皇离开,来到万帕诺亚格印第安人中间过冬,印第安人收留了这个陌生人。

威廉斯在这里发生了惊人的转变。他仍然和从前一样虔诚,但转而相信:在一个不完美的世界里,教会没有能力确认一个人是否真正纯洁。他决定从此将“和所有愿意前来的人一同祷告”,无论他们是罪人还是得到救赎的人,或是介于二者之间。除此之外他还宣告:政府不应介入宗教事务。如果人们不愿去教堂,当局无权强迫他们,也无权决定谁是危险的异端。他说,以某种方式强迫别人敬神,是会让“上帝闻到臭气”的做法。因此,政府行为应与教会保持距离。

于是,在威廉斯建立的定居点,教会与政府之间有了一条清晰的界线。这个地方后来变成了罗得岛殖民地。罗杰·威廉斯掌握了一条重要的真理:强制每个人相信同一种信仰,并不能让一个国家实现“合众为一”的理想。更好的方式是“和所有愿意前来的人一同祷告”,并抱有希望。 bw+sJPG/SpoOBAB+PYupsqH9wCJeTyNwCqAwRLnBtm9GrpRTVQX0Ygy+2d64FD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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