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杜甫有一句著名的诗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故乡是我们每个人魂牵梦绕的地方,那浓浓的乡情、袅袅的炊烟,不论你身居何处,也不管你拥有多少,都永远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小时候我们向往大城市的繁华,长大后却怀念家乡的宁静,年纪越大,越是觉得。近些日子,我常常在梦里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童年。梦里,我围着肚兜,光着脚丫在河边的沙滩上打闹,在纵横阡陌的田埂上奔跑,享受着童年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
说起童年,我就想起我的老家“尖山河”,这是生我养我的圣土,这里有我割舍不断的亲情。她之所以叫“尖山河”,是因为这里有一座形似圆锥的山峰,当地人叫它“尖山”。尖山主峰是金安区南部最高山峰之一,由于山峰突兀,比四周山峰高出许多,没有任何遮挡,站在峰顶南可远眺洪山寨,北可看到张店街道,四周风景尽收眼底。
蜿蜒曲折的丰乐河,像仙女身上的飘带从尖山脚下流过,身后留下狭长的平川,这里土壤肥沃、水源便利,种庄稼旱涝保收,不知多少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在这里聚居、生活、繁衍。
家乡因一山一水而得名,撤区并乡前,“尖山河”归六安县东河口区太平桥乡管辖,现在叫六安市金安区张店镇洪山村,是安徽省乡村建设示范村。到了本世纪初,为了修路,原住的三家吕姓人家全部从“墩子庄”迁出,我也随儿子搬到城区居住,但我闭上双眼,满脑子还是童年时家乡的记忆。
“尖山”的山顶上原来建有寺庙,名为“尖山寺庙”,是本家远房太爷爷吕卫东所建。早先有道士住庙值守,后来道士离去,便成为乞丐夜晚的栖身之地,在我的记忆里,曾有一个 30 多岁的疯女人住在此庙。她白天到山下村庄乞讨,夜晚回到庙里住宿,有时半夜忽然敲钟,大声地尖叫。当时我们小孩都怕她,每逢来到村庄,我们都躲她远远的。听说:她一次到山上砍柴,把 4 岁的儿子丢在家里,儿子玩水掉到塘里淹死了……儿子没了,母亲疯了,从此,她就到处找儿子,到处流浪。村庄里的人都很同情她,给她吃的、送她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不见了,现在看来,也许是死了。寺庙由于长期无人修葺,终于在 20 世纪 50 年代倒塌,现在庙宇不留任何痕迹,70 岁以下人不知此事。
尖山脚下,丰乐河右岸坐落着几排不太整齐的草房,那就是“墩子庄”。墩子庄的左边是一口月牙形的池塘,池塘里养有莲藕,每到夏天荷花盛开,亭亭玉立,美不胜收。右边有一条小河从村庄脚下流过,清澈的河水日夜不停地哼着“叮咚叮咚”的歌。庄后有一片竹林,庄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农田的尽头是层层叠叠的山峰。听老人说,墩子庄是“荷叶地”,虽然处于两河交汇处,夏天山洪暴发,村庄从来没有被淹过。
村里住着三户人家,都姓吕,是远房本家。按辈分算,我应叫他们太爷爷。我家住在村南边,从我家大门经过,就到了太爷爷吕大林的家,我们两家共用一道大门,沿着一道窄窄的廊檐又可以到达太爷爷吕大富的家,吕大富的家朝东开有一道小门,可以自由出入。
太爷爷吕大林为人忠厚老实,平时话语不多,在生产队当过多年队长;女太汪氏,常年穿着一身黑色裤褂,裹着小脚,脸上有几粒雀斑,我们都喊她“麻太”,我们每次喊她,她总是清脆地应答着;吕大林的长子吕文元(次子吕文全被人抱养)和儿媳余守珍后来生有两男四女。太爷爷吕大富家当时有 6 口人,女太葛先珍后来生有一男一女;他的哥哥去世,嫂子改嫁,留下一个侄子叫吕文田;他们为侄子从小收养一个媳妇叫陆永珍,后来也生有两男一女。
我们三家相处和睦,平时大家相互照应,有了急事都会相互帮忙,谁家有了好吃的,也会送上一点让大家品尝。我的童年就在那里度过的。
我家只有 5 间草房,父母和伯父各住一间,一间用来烧锅做饭,一间用来做豆腐,一间用作走道。房屋破旧,阴雨天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外面雨停了,屋里还在下。
我的母亲属鼠,她又在鼠年那年(她当时 25 岁,也就是 1948 年)春天,农历戊子年正月二十日亥时生下了我。我出生前,母亲曾生过两个女儿都夭折了,一家对我的降临格外高兴,父亲特意找来算命先生给我取名。易经说,天为“乾”,地为“坤”,先生说我五行少土,便取名为“坤”。
我的家乡地处大别山系的北端,属半山区,山水相依,风景如画。一到春天,山上百花吐艳,万紫千红,美不胜收。我和同伴们三五成群到山上采山花,摘野果,流连忘返。山上有时还能采到蘑菇:有松菇,雷菇,雁菇,还有长在柳树上的白蓝苔。听说松菇是松针和松树皮腐烂后长出的,味道最鲜美,但不容易采到。当然,这都是童年时的事了。
记得那时的河里鱼虾也很多。到了夏天,我们就光着腚整天泡在河水里,摸鱼捉虾,打水仗。最有趣的是用泥土把河水的上游堵住,用木桶把河里的水舀干,就有白花花的小鱼躺在水窝里乱跳,搬开石块还能捉到对虾,有时把手伸进石洞里,甚至能捉到鳝鱼和老鳖。鱼虾送到家里,母亲就会做成美味的佳肴……哎!不知多少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吃到那样的美味了!
秋天,万山红遍,一棵棵枫树像一把把火炬在青山绿水间燃烧,各种野果也成熟了,有核桃、板栗,还有麦泡。鲜红的麦泡像无数小灯笼挂在枝丫上,吃起来又酸又甜,引人垂涎欲滴……
到了冬天,下了雪又是另一番景象。整个大地被白雪覆盖,林中的鸟儿就会跑出来找食吃。这时我就和小伙伴们在雪地上扫出一块空地,用木棍支撑起一口竹筛,在下面撒下秕谷,拉着绳子远远地躲在隐蔽的地方,等鸟雀来吃食。当鸟雀进入竹筛下面时,用力将绳子一拉,鸟雀就被扣在竹筛下。有麻雀、斑鸠,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鸟。麻雀性子很急,养不到 3 天,便会全部死去,而斑鸠肉却是最好的美味。
那时的民风淳朴,人与人相处融洽。平时,大家相互照应;农忙季节,相互帮忙;春节期间,大家相互拜年请客。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小事:那时在我的家乡,每逢家里栽秧割稻,农活忙不开总要请人帮忙。而这时雇人做活往往不开工钱,只采取换工的方式。这时吃饭也有点“小规矩”:栽秧时,早餐一定要吃汤圆;割稻时,一定要给人发“五大块”。所谓“五大块”就是五块米粉肉,一般人家在割稻前就开始准备,先到集市去买几斤五花肉,回家用米粉拌一下,放在阳光下晾晒。割稻当天每人分发 5 块,不多不少,能吃的不多给,吃不了的带回家。那时生活贫困,不少人舍不得吃完,把它留下来带给家里孩子吃。
在我们村庄,住着一位杨老太,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只知道她很善良。一次她外出乞讨,把我也带一起。走到附近的一户吕姓人家,按辈分算是我的长辈。长辈见我去了,没有找到可吃的东西给我,便从正晒着的米粉肉里挑了五大块,那时没有塑料袋,便用纳鞋底的麻线拴着让我提了回来。
母亲见了,便把我训了一顿,说这肉是人家准备割稻子时吃的,你把它拿走了,人家割稻时又怎么办?从那以后,母亲再也不让我和杨老太一起出去“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