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十一

我到市委办公室考试。题目是“论经济基础”。妈呀,这怎么写?这是政治题目。我语文写作尚可,政治题我怎么写。心想砸了,老头子啊,你来写吧。这题目,你看看,你看看……一定要考试干什么呢?别无他法,硬着头皮写了三行,交卷了。收卷人看看我,好意说,时间太早,你随便写些什么吧,七八百字总是要的。我便重新坐回,想起高中同学借给我的《水浒传》,把林冲风雪山神庙的故事写进去。沧州,风大雪大,林冲吃了牛肉喝了酒。草料场起火。神庙内用大石头顶住门。门边听得惊天大阴谋,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侯,一个是富安。林冲大喊一声“泼贼哪里逃”!用花枪把他们先后搠倒了。正好八百字。

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叫我到市委办公室上班。他们让我负责文件的记录和递送。文件实在是太多了,哎呀,决议、决定、命令、公报、公告、通告、意见、通知、通报、报告、请示、批复、议案、函、纪要……我像一个机器人,不用思想,不必说话,人们看我,不带褒贬。他们许多时候都看报纸,我也学会看报纸。他们都有一个玻璃茶杯,慢慢呷一口,然后缓缓地放在右前办公桌上,一点声息都没有。这难不倒我,我也去买了一个透明的茶杯,家里茶叶很多……

三四年的时间里,我的两个同学,木老师家的木恩义、饶大庆儿子饶雄鹰都进城了。木恩义营长、团长没有当上,他是副连长职位上复员的。“反击战”中他荣立二等功,从排长升为副连长。复员回来,轰轰烈烈“英模”大会后,在天州组织部当了一个副科长。木老师自是欢天喜地。

饶雄鹰考上杭州警校,专科三年,现在蒲鞋市派出所当户籍警。那时乡镇居民变成城市居民,很难很难,别说农村户口转成城市居民了。饶雄鹰和大多数小吏一样,脸色难看,说话只说冰冷冷的半句,别人再问,他的眉心即显“川”字。看资料首先总是找漏洞,可办可不办的,坚决不办。我是市委办的人,他倒是经常往我处跑,好像我很快就会升官一样。周末也不放过我,拉我吃海鲜,买单的人都是找他办了事的,他受了人家的东西,还非得吃十顿二十顿饭不可。别人没有法子,因为饶雄鹰还是他们的户籍警。我却不胜其扰,当时正拖着一个女孩,热恋谈不上。她的父亲,也是一个区的区委书记,比我的父亲年纪小多了。她甜,美却谈不上,属娇小玲珑型。目测一米五三的样子,乳房屁股可观,身材就匀称了。她到我的办公室上班的当天,就和我熟悉上了。呱呱呱呱很喜欢说话。她喜欢吃零食(多是甜品),自己一份,也给我一份。周末要我陪逛,这个商店进,那个商店出,买什么呢,没买什么,完全为逛而逛。两条腿很累,我刚坐下,她就在我脸边半吻了一下,漾一口热气:“走呢,哥……”我的脚底都起泡了,她这一“哥”,我也就站了起来。

终于,她说要到生我的村庄、我教书的学校去看一看。我知道,她是要搞定我的父母,早早促成自己的婚姻。我心想我们自己都没定呢,都没说到“爱”字呢。又想也好啊,让我父母看看你吧,听听他们的意见。我说:“骑车驮你过去吧,三十来公里呢?”她笑而不答。“那,租个‘菲亚特’去?”她还是笑而不答。

她调来了一艘军舰。真的军舰!灰蓝色,首尾都有火炮。她父亲是水警区所在那个区的书记,她怎么同她父亲说,或是怎么同水警区说,或者她同舰艇艇长本就认识?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国旗猎猎,军舰在瓯江里飞犁,大浪向两岸翻滚,括苍山急急后退。她很激动,第一次紧紧抱着我,我也是第一次抱着一个女孩,我真想说“爱”字。只见她的眼睛一直眯着,并不想听我什么话。她很好闻。

整个村骚动,喧哗。军舰!军舰!大家聚集到瓯江边看热闹。有人划船过去,围绕舰艇抚摸。最后才知道舰艇是我乘着来的,和一个女孩。人们就说女孩的父亲是军分区司令员,或者说是海军军长的女儿。不一而足。

我的母亲表面上和女孩过得去,心里很不高兴。她认为女孩兴风作浪,做派强劲,今后就不会温文尔雅、体贴丈夫、勤俭持家。她的父亲和我父亲都是官,却比我父亲年轻。她父亲想必还要大,而可可做官人的女婿,夹着尾巴,这可不行。还认为女孩不好看,人又矮,现在细皮嫩肉,时间一久就干皱,很难配上她的可可。

母亲在炒粉干。这是对客人的最高礼遇。猪肉、鸡蛋、鱼干、球菜、细粉干。那一天,家里鸡蛋吃完了。本来踱到隔壁借几枚,非常容易。但是我的母亲不,显出从来没有的固执。猪肉煎好了,立马囫囵倒进鱼干、球菜和细粉干。

我的父亲倒是十分热情,他认为门当户对。他本来就和女孩父亲熟悉,他管西部,女孩父亲管东部海边。他问东问西,谈天说地,笑谈括苍情仇、瓯江史话,以示渊博和豪放。他对女孩非常满意,他知道她的父亲还会升官,今后我的进步根本不在话下。但私下里,父亲严肃地跟我说:

“你要和她睡觉,只有睡了觉,女孩的品质和脾气才会清楚。”

“真的吗?”

“他妈的,爸还能骗你?”

“哦。”

父亲又问:

“睡觉方便吗?”

我点了点头。

父亲笑起来,嫉妒似的紧紧捏着我的鼻子,说:

“他父亲当官重要不重要?重要。但夫妻恩爱更重要。女人的好坏,最重要的,还是品质和脾气。记住!”捏得我的鼻子好疼。

母亲坚决反对我和女孩睡觉。她说碰也碰不得,摸也摸不得。这个女孩本就不适合可可。还要睡觉!睡了觉不知会出来什么大问题呢。

我当然得听父亲的话,家里,或者别的地方,父亲的话才是话。七天之后,又是星期六。木恩义难得请我吃饭,我叫上女孩。恩义问女朋友?我说是,总算有女朋友了。女孩说:

“此地无银。”

我和她都喝了一点酒。饭后,她紧紧抱住我。我忽然想起饶雄鹰给过我一张金棕榈的票。对,只有一张。我可以到金棕榈睡上一天。金棕榈是天州最好的宾馆,被认为是没有挂牌的五星级酒店。是天州一群华侨大佬开的,说是玩玩。据说还有政界的人参股,鬼知道呢。金棕榈以早餐特别好闻名天州商界。那个时候,生吃三文鱼和鹅肝是不多的,他们三文鱼从挪威运来,鹅肝从法国运来。

坐在出租车上,她糯在我的怀里。我轻轻说“跟我走”?她连点了五六个头。我就对司机说:

“金棕榈。”

我们簇拥着进了房间,她用脚回拨,关了房门。我说“洗一洗”?她说“为什么要洗”?我想对啊,为什么要洗呢。我把她狠狠抛在大床上,她差一点被弹到地上。她示意我脱她,我激动又慌乱,有些地方半天解不开。她笑死了,倒是她坐了起来,手起刀落似的,把我给先脱了。

事毕,我悄悄说:

“你好像不是处女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处女?可见你也不是处男。”

“我是听说处女要有血。”

“你是要处女还是要我?”

“那是要你。”

“你要处女,也很方便。月经来时我给你,叫句痛啊痛的。”

“无聊无聊,不说了。”

“是你无聊,还是我无聊?”

“是我,是我。”我求饶似的说。

“把我身上擦了吧。”

第一次干这种活,是美差呢。

啊,很快要结束单身生活了。平时,我洗衣服,都是被逼无奈。比如穿上第十双袜子了,才想到把扔在床下的九双取出洗掉。现在好了,我们很快住在一起了。我不好意思地对她说了我九双袜子的事。她哈哈大笑,说自己内裤也是这样,一打用完了,再买一打。

“扔了?”我问。

“扔了。”她说。

“为什么扔?”

“为什么不扔!”

她突然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声音很响,拖得很长。

我俩还是住在了一起。我想女孩这是娇惯骄纵,我自信能够改造她。后来事实证明,其实不能。比如我们每一次事毕,她都要让我给她擦洗。原来以为是撒娇,实在是她懒得到骨。洗衣服吧,我说我们一起来,她立即恶狠狠地拉长声音:

“为什么两个人一起洗?”

又嚷:

“我为什么洗?”

只好离开了她,搬回原处。不想她找了过来,拎着一桶汽油,泼在了我的衣物上。慌乱之中,我开始以为不是汽油,她掏出打火机的刹那间,我认定是汽油。如果烧起来,那不是一间房的问题,一座房子很快噼里啪啦化为灰烬。

她很快调离我们部室。她的父亲同组织部部长说,周作人的儿子周可可是个流氓公子。后来我下海,去开酒店,去开KTV,完全是因为仕途被堵死了,无可奈何花落去。 mDvFWynD0bSGs8kYWL7ku/ofbg6jeSYJfJqQSRLl2qW2Ex8LhXjvvYDc1pMQlCZU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