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多雨的。今年气候反常,雨水格外地多。往往日落黄昏时还没有欲雨的迹象,而在夜深时,雨却不约自来了。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地淋湿了万物,也淋湿了心绪。
今夜,雨又不约自来。或许是近来心里颇不宁静吧;或许是日里饮多了茶吧;或许是晚餐独酌了一小杯酒吧,最重要的或许还是自己独居一室的缘故吧。在这样的意境中,夜雨就像一张重重的心网,把我网在中央,任心事挣扎飘零,浮想联翩。
今夜,听雨,往事就着雨声起落,想起我和你的初见。
我是喜欢雨的,可惜,你我初见的华北大平原上,雨却出奇的少。从前,在每一个难得的雨天,我们都是多么的惬意。我在你的伞下,总是调皮地探出头来,让雨丝滑落脖颈……你总是嗔怪地用食指轻弹我的前额,把伞移到我的头上,任雨打湿你的衣衫。后来我随你来到烟雨的江南,多少次在夜雨中,依偎在你的胸前,就着雨声,侧耳聆听你的心跳,我说我喜欢江南夜雨,我愿让一生的时间止于那一刻,让美好定格于永恒……
而今夜你不在身边,只有夜雨敲打着我的无眠。心,就像断了弦的筝,再也无法弹出从前的天籁。在这样凄清的雨夜,黯淡了心情,只有把寂寞写成怀念。
今夜,听雨。窗外,夜雨中,风乍起,翻动着蕉叶竹梢,一如翻动着从前的彩笺尺素,这一刻,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写给你的诗句。雨滴落在楼下花园里的梧桐叶上,惨惨戚戚,如落魄的诗人般,吟哦着没有读者的平平仄仄。风夹着雨丝忽地潜入窗来,搅乱了我的心绪,我仿佛穿越时光的隧道,飘然走进唐诗宋词中。
此刻,雨时大时小,时紧时慢,敲打着邻家屋顶的铁皮瓦,嘈嘈切切,如古老浔阳江上歌女的琵琶声,幽幽诉说着她的沧桑。
我仿佛看到千年前羁旅在巴山蜀水的诗人,正秉着一盏红烛,挑灯写信,把深深的思念和浓浓的歉意写进夜雨中,寄给远方的卿卿。而唯独忘了,自己正守着残荷,独听巴山夜雨的凄凉。那一刻,因为心中有了共剪西窗烛期盼,诗人的心在冰冷的夜雨中,必是温暖的。江南夜雨,你是何其风雅风情也。
时光追溯到八百年前,夜雨如注,荒凉的孤村里,一个老人蜷缩在白屋的冷榻上,却想着自己破碎的山河,恨不能金戈铁马,为国戍边,驱除胡虏。江南夜雨,何其豪迈也,你壮了诗人的万丈豪情。
雨落在赣南的红土地上,想起多年前,曾在夜雨中借着微弱的路灯,在灶儿巷中独行,脚步在青石板上叩响百年的寂寥……
雷声乍响,魂悸魄动,一切的遐思戛然而止,所有的一切都远去了,唯觉时之枕席。风渐大,雨渐紧,顾影自怜,聆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你可知否,风雨飘摇入梦,远比铁马冰河入梦更难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