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当他胸前挂着勋章,迈着沉重的步伐,蹒跚地踏上这片阔别七十二年的土地时,别说是儿童,就是好多耄耋老人也少有认得出他的。物换星移,七十二度春秋,真是太久太久了。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样地陌生。但现场的气氛却是热烈的,人们不仅把他当成回家的游子,更把他当成一个英雄。鲜花、彩旗、乐队簇拥着他;市领导、县领导、乡镇领导一一和他握手致意。他饱经沧桑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可是,笑容中却藏着深深的感伤。
七十二年,真是太久太久了,少年已成垂暮,青丝变成白发,这一切都禁不住让他怆然泪下。他的父母和唯一的弟弟都早已去世,幸好还有弟媳及一个侄子和一个侄女行着家乡的大礼来迎接他,他的心稍事安慰。在迎接的人群中,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说:“辉联,我是驼子,驼子啊,你不记得了吗?当年你就住在我家里啊,我们曾一起去砍柴,一起去玩水,一起在村头的古樟下玩打仗……”他擦擦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像是忘记了一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老人拉住他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村头的古樟下,此刻,他似乎恢复了些记忆,但一切又都恍如隔世,他双手抚摸着这个虽有好多树洞和枯枝但依旧葱郁的、和自己一样饱经沧桑的“老朋友”,半晌才喃喃地说:“多年未见,我老了,你也随着我一起老了。”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他身旁的老人也趁机说道,“是啊,树老了,我们也都老了,从七十年前的‘小朋友’也变成现在的‘老朋友’啦。”而这时他猛然想起老人是谁,他拉着老人的手,说:“你是驼子,你是卢起金啊。”随即,两位儿时的玩伴紧紧拥抱在一起。
七十二年前,他在学徒的店铺,瞒着双亲离家参加抗日部队,这是他第一次回家乡。历经七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家乡的景象早已超越了他的记忆,众多亲人早已逝去,走在这“陌生”的故土之上,似乎唯有这棵古樟,唯有这个儿时的朋友才能证明,这就是七十二年来他无数次梦回的故乡,而此刻他就站立在这片魂牵梦绕的土地上。
“爸、妈,我是个不孝之子啊,当年我投军是为了打日本鬼子,把鬼子赶出中国去,是为了保咱国家啊,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没有尽孝啊,你们二老原谅我吧,现在我们打赢了,我们胜利了,我回来了……”他跪在父母荒草萋萋的墓前,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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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他在记者的陪同下参观了南昌八一广场、人民公园等景点。在那里,他曾动情地说:“祖国一片繁花似锦,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做一个中国人,做一名老兵,我还要不畏生死,保家卫国,我要捧一把家乡的黄土,装一瓶赣江水带回缅甸,因为,这可能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回国探亲。”
他叫刘辉,今年九十二岁,现居缅甸南母丁,祖籍江西清江县阁山镇上卢村,也就是今天的江西樟树市阁山镇上卢村。他是中国远征军老兵。七十多年来,他一直流落在异国他乡,虽然他也在那里落地生根,娶妻生子,但他一直以中国人自居,为此他备受歧视。他没有资产,没有生活保障,但他有一颗中国心,因为他的家在中国。他有一件最珍贵的宝贝,几十年来从不离身,那是一张一九三九年印制的名片,上面用竖版书写着:刘辉(辉联),中国江西清江县阁山镇上卢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