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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感及其类型分析

人对世界的了解离不开感觉。对于审美活动来说,感觉更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美存在于感性事物之中,不通过感觉,我们就无法获得美的感受。一支乐曲传入我们的耳鼓,我们就听到了它那美妙的旋律;一幅画映入我们的眼帘,我们就看到了它那斑驳的色彩。人的各种感官各司其职,它们按照各种渠道将客观世界的各种信息传递到大脑的神经中枢,于是我们就获得了各种各样的感觉:视觉、听觉、嗅觉、肤觉、运动觉、机体觉,等等。通过各种各样的感觉,我们把握了世界,进而形成了对世界的各种各样的审美印象。然而人的各种感觉虽然分工明确,却并非互无联系。它们有时会相互影响和作用,从而形成一种特殊的心理现象:通感。《火花》杂志1989年第6期刊登的名为《听琴》的一篇散文中有这样一段描绘:

音符儿从手下流出来,如一线清亮亮的溪水,铮铮淙淙、叮叮咚咚、嘈嘈切切……那琴声像绿波中出一朵红荷,微风里酥酥地颤;又像彩霞里开一轮朝日,光华在灿灿地闪了。情意绵绵时宫商动人,吴语呢喃,壮怀激烈处又金戈铁马、喇叭声咽。那乐声不是司马相如的相思,不是萧史引凤的诱惑,也不是蔡文姬的胡笳声,不是商妇的琵琶怨,也不是张君瑞的幽愤;那乐声该是水,是山溪里的水,那曲儿该是乳了,水乳交融,便化作了溶溶的月光,月光也如水,照在了听众的心里,听众也才融融地陶醉了么?有人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音乐便一定是流动的建筑了。法国诗人梵乐希在他论建筑的书里赞美:建筑“如一个女子的奇花初放,一个可爱的人儿的音乐的和谐,是一阕新婚的歌,里面夹着清亮亮的笛声,我现在已听到它在我内心里升起来了。”而这美妙的琴音在我的想象里也升起了一幢幢美丽的建筑,那是罗丹的雕像、嬴政的秦俑,是庄严的纪念碑一座又一座,是现代化的大厦一层又一层……

请看,作者所直接感受到的只是琴声,一种听觉的信息,然而在他大脑的屏幕上却显现了一幅幅视觉的画面:绿波中酥酥颤动的红荷,彩霞里光华灿灿的朝日,水乳交融所化作的溶溶月光,以及罗丹的雕塑、嬴政的秦俑和一座座庄严的纪念碑,一层层现代化的大厦……所有这些视觉表象并不是他直接看到的,而是琴声在他的大脑中引发的,在他的心里生成的。这种在一种感觉影响下产生另一种感觉的心理现象,就叫通感。这种现象在审美活动中有着较多的表现。

通感作为一种心理现象其实并不神秘,它实际是人的有关感觉在生活实践和审美实践中所建立的特殊联系的结果。人在实践中形成了各种各样的感觉经验,这些感觉经验作为记忆表象储存在人的头脑里。当外界某种刺激进入人的头脑后,就有可能唤醒某些处于潜沉状态的感觉经验并与之形成某种联系,这些复苏的感觉经验在大脑皮层上的兴奋就会使人获得某种相应的感觉。虽然这种间接产生的感觉具有一定的虚幻性,没有直接产生的感觉那样实在,但它毕竟是一种伴随着自身体验的感觉。《听琴》中所描述的通感,正是琴声的听觉经验与作者头脑中储存的种种视觉经验建立了某种联系的结果。通感虽然不神秘,但却并不简单。下面结合具体实例从不同的角度对它的类型做一点分析。

从产生的方式看,通感可以分为重现型与新建型。所谓重现型通感,是指两种感觉经验过去就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当外界刺激激活了其中一种感觉经验后,通过这联系自然引发了另一种感觉经验,从而形成通感。例如当红色作用于我们的眼睛的时候,我们不仅视觉上觉知到这是红色,而且在肤觉上会获得一种温暖之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过去在知觉“太阳”“火”这些事物的时候,同时获得了“红”的视觉和暖的肤觉,这两种感觉相互联系并作为经验储存在我们的头脑里。当“红”的刺激单位作用于我们时,这种联系就会重现出来,于是我们就获得了暖的肤觉。这种现象在文艺创作和文艺欣赏中是很常见的。苏轼《书蒲永升画后》一文中谈到,画家蒲永升“善画水”,曾为他作画二十四幅,“每夏日挂之高堂素壁”,观者觉寒气逼人,毛发为立。观者之所以能通过对蒲永升所画之水的视觉而产生“寒气逼人”的肤觉,是因为过去对水的感知中所产生的,这两种感觉已经在他的头脑里建立了联系,通感只是这种联系在新刺激下的重现而已,当然这也是与画家出色的艺术表现力分不开的。

所谓新建型通感,是指两种感觉经验过去在大脑中并没有建立过既成的联系,它们的联系是在对某一事物感觉的过程中新建立起来的。例如我们前面所举的《听琴》这篇散文,毫无疑问,作者在听琴之前头脑中是早已储存了关于绿波中的红荷、彩霞里的朝日、罗丹的雕塑、嬴政的秦俑等等事物的感觉经验的,但是听琴之前,它们与琴声似乎并没有过什么联系(如果作者是第一次听这首琴曲的话)。这种联系是在听琴的过程中建立的。琴声通过听觉系统传入听者的大脑后,激发了他的情感活动,也唤醒了种种沉睡的感觉经验。于是,在情感的催动和影响下,琴声的听觉信息开始在过去的感觉经验中寻求联系。这种联系可能是两种感觉经验在心理感受上的某种相似(超出具体的感觉形态,例如某节琴声的听觉与“绿波中的红荷”的视觉可能都会使人产生一种清新明丽的感受),也可能是两种感觉经验所引发的情感情绪上的某种相似(例如某节琴声的听觉与“彩霞里的朝日”的视觉可能都会引发一种欣欣向上的情感)。这种联系的建立,就使得作者在琴声的听觉信息的作用下产生了一系列的视觉意象。毫无疑问,这种新建型的通感比之重现型的通感要复杂困难得多,它往往要求审美者有较强的审美感受能力,付出较大的心理努力。

从联系形态上看,通感可以分为相关型与相似型。所谓相关型通感,是指两种感觉经验之间是一种相关关系,它们在时间上或空间上相互关联,因而一种感觉可以引发起另一种感觉。宋代学者张拭曾作《墨梅》诗云:

眼明三伏见此画,便觉冰霜抵岁寒。

唤起生香来不断,故应不作墨花看。

张拭观画梅而感到寒冷、闻到花香,这种由视觉通于肤觉和嗅觉的通感,就是一种相关型通感。在现实中,梅花于寒冬开放,故它的视觉形象常与寒冷的肤觉相伴而生;至于花香的嗅觉,当然更是与视觉一起被人所感受的。因此纸上之梅虽然既无温度又无气味,但却可以通过视觉引发起与之相关的肤觉和嗅觉。

相似型通感,是指两种相通的感觉经验之间是一种相似关系。这两种感觉经验可以在时空上毫无联系,但它们之间却存在着一种超出具体形态的相似关系。1984年6月24日《文汇报》刊载的薛尔康《卖花谣》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路过房门,飘来一阵清奇的幽香,香味儿虽浓,但来得温雅,不慌不慢的韵律,如一曲柔婉的江南丝竹。

在花的幽香的嗅觉与“柔婉的江南丝竹”的听觉之间并不存在着时空上的联系,换句话说,它们并不像前面所举的梅花的视觉、肤觉、嗅觉那样是在同一时间和空间中被感受者所感受到的。它们之间只是存在一种超出个体感觉形态(嗅觉形态与听觉形态)之上的相似点。正是这相似点使它们之间建立了通感关系,使对于花的幽香的嗅觉引发了并未直接在耳边产生的“柔婉的江南丝竹”的听觉。

从感觉类型上,通感可以分为相异型与相同型。所谓相异型通感,是说形成通感的两种感觉经验在感觉上是相异的,如前所举的由听觉引发视觉、视觉引发肤觉、嗅觉引发听觉等例子,其感觉类型都是不同的。但是通感并不仅仅发生在不同类型的感觉之间,事实上还存在着一种通感——相同型通感,即两种类型相同而内容不同的感觉经验的相通。这在审美活动中似乎表现得更多一些。据史书载,唐代著名书法家张旭“见公主担夫争道而得其意,又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而得其神”,书法大进。公主担夫争道的杂而不乱、挤而有让的情景,使他联系到书法上的大小长短、参差不齐的谋篇布局;公孙大娘舞剑器的舞姿,使他悟彻了书法的低昂回翔、行动而又有节奏的生动气韵。“见公主担夫争道”“观公孙大娘舞剑器”与研磨书法属同类型的感觉经验(主要是视觉,其次是动觉),而其具体的感觉内容却不相同。张旭由前者而引发了对后者的感悟,从类型相同而内容不同的感觉经验中获得了某些相通的感受,继而丰富了自己对书法艺术的审美感觉。

以上从三个方面对审美通感做了一些分析。一般来说,对某一具体的通感现象,都可以从这三方面分析它的特点。

(刊于《火花》1993年第10期) U/DfiemHfzHjeL+F9NhSGxAYRiBg/OCtLYcci6f34kC+xUxP3mnKe2DcnHdV7K5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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