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里斯：一个被锁了十年的精神病人

《诺里斯》，1815年

伦敦的贝德兰姆圣玛丽医院（St.Mary of Bethlem）原是为患病和无家可归、饥不得食的穷人而创建的，在希伯来语里，Bethlehem（伯利恒）就是“面包房”的意思。它最初由伦敦郡长西蒙·菲兹·玛利（Simon Fitz Mary）为纪念圣母马利亚于1247年建于主教门大街（Bish-opsgate Street）时，是一座小小的隐修院。1330年成为一所在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三岛收集救济金的医院；1403年起，医院有一部分用作收容疯癫病人的收容所，在这年的入院名单上，记录有6名“丧失理性的”男人。后来，Bethle-hem在大众口语中被俗称为Bedlem（贝德兰姆）。1547年1月，国王亨利八世正式将它移交给伦敦市，成为一所精神病院。贝德兰姆对待精神病人异常残酷和野蛮，不但在英国本土，甚至在全世界都臭名昭著，以致在英语中，Bedlem竟演变成为“可怕的精神病院”的同义语，成了英语中的一个普通名词。有一份提交给英国国会下院的报告说道，贝德兰姆医院每个星期天都要“展示”精神病人，来参观的人付费1或2便士，使此项收入每年高达近400英镑。这就表明，每年参观者多达90000人次。1814年的“展示”，甚至多达96000名参观者。英国大散文家约翰·伊夫林（John Evelyn，1620—1706）在他1656年4月21日的日记中记述，说他曾在贝德兰姆亲眼看到几个可怜的人被锁链捆绑着，甚至活动都很困难。著名画家威廉·霍加斯（William Hogarth，1697—1764）在他的系列画《浪子生涯》（ A Rake's Progress ，1735）中，有一幅《疯人院》（ The Madhouse ）就曾真实地画了贝德兰姆医院一个病室里的情形。

就这样，很长一个历史时期中，精神病人都窒息在这种“奇特的权力”，或称“第三种压迫秩序”（Third Order of Repression）之下，直到18世纪末19世纪初，在这阴暗的病院照进一道新的曙光。

爱德华·韦克菲尔德（Edward Wakefield，1774—1854）是英国的统计学家，因著有《爱尔兰，统计和政治》（1812）而闻名；另外，由于他在教育事业方面的贡献，特别是鼓吹教育家约瑟夫·兰开斯特的教育法，有助于为大批贫民儿童提供初步教育，又被视为一位慈善家。

1814年春夏，韦克菲尔德多次参观贝德兰姆医院，医院里精神病人悲惨的生活状况，尤其是詹姆斯·威廉·诺里斯（James William Norris），给他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诺里斯原是美国的海员，这年55岁。他1800年2月1日入院，从1804年6月起，便被穿上一件紧身衣，锁在床上。十年后，韦克菲尔德再次去这医院时，见诺里斯仍旧像十年前一样，禁闭在原处：

一个粗大的铁环铆在他的脖子上，铁环上的一条短短的铁链，通过一个可以上下滑动的环，连在一根6英尺多高的铁柱子上，这铁柱子就嵌在墙上。他身子被一条大约12英寸宽、十分牢固的铁圈铆住，铁圈两边都有一个铁环，正好圈住他的两臂，把两臂缚得紧紧的。

在法国大革命自由博爱精神的影响下，十多年前，法国比塞特医院的精神病医生菲利普·皮内尔（Philippe Pinel，1745—1826）已经在1792年实施改革，解下精神病人身上的锁链，在欧洲产生很大的影响。1796年，茶商威廉·图克（William Tuke，1732—1822）在约克郡建立起了一所收容院，收容疯癫病人施行文明治疗。今天，诺里斯仍旧在精神和肉体上受到如此的摧残，让韦克菲尔德心灵受到极大的震动。

在此之前，韦克菲尔德就曾揭露过约克郡疯人院粗暴对待精神病人的情况。这次，他就联络他的朋友作家威廉·霍恩和建筑师詹姆斯·贝文斯，决心要为改善精神病人的状况，发起一场运动，不仅为贝德兰姆医院里的精神病人，还要为全英国的精神病人。

《浪子生涯·疯人院》

威廉·霍恩（William Hone，1780—1842）是英国一位激进的新闻记者和讽刺作家，同时还是一个书商和报刊发行人，曾办过《旅游者》和《改良主义者记事》两份表现他激进主义者立场的周报，以攻击政治、社会弊端而闻名，并因争取新闻自由而为人铭记。他和贝文斯又联络他们的朋友，如漫画家克鲁克香克、热心从事改革的弗朗西斯·普莱斯，甚至还有约翰·博恩和印刷商约翰·麦克里，共同积极展开活动。

乔治·克鲁克香克（George Cruikshank，1792—1878）是完全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当时一位成功的漫画家。从20岁起，他开始为《鞭挞月刊》作了五年的政治漫画，后十年则辛辣讽刺托利党和辉格党的政治，乃至他自己的友人和合作者霍恩所代表的激进派。从1820年起，克鲁克香克从事书籍插图，为狄更斯、菲尔丁等英国作家甚至塞万提斯、格林兄弟的作品作插图，数量多达近1000幅。

克鲁克香克历来以画政治讽刺连环画为人所知。听了霍恩转达韦克菲尔德亲眼目睹精神病院的惨状，两人约定亲自前去贝德兰姆医院看望诺里斯，并希望利用自己的专业，为改变精神病人的状况出一份力。霍恩记述说，1814年3月2日——

我坐在弗利特街的一家小咖啡店里，跟奥尔德曼·韦特曼邻桌，这时，插图画家乔治·克鲁克香克进来了。我们就像往常那样谈了起来，谈起疯人院的问题，谈到对病人的虐待和残忍——

当时我提出要成立一个委员会对精神病院进行调查。

因此，我们自我授权去敲开一家家疯人院的大门。乔治·克鲁克香克画出了这样一幅画，我则为它写说明。

克鲁克香克以他亲眼目睹的事实，记录了威廉·诺里斯的这一悲惨处境。看得出来，他是含着眼泪在创作这幅作品的，此画曾多次在各展览会上展出，每次都深深打动观众，甚至使他们感到心惊胆寒。现在它已经被认为是一幅具有经典性的艺术品。多年后，克鲁克香克对精神病人题材的兴趣始终没有消失，表明韦克菲尔德、霍恩、克鲁克香克等的工作，取得很大的成功。

主要是爱德华·韦克菲尔德揭露的有关贝德兰姆医院虐待住院病人的情况，还有其他人士提供的事实，包括克鲁克香克如实的画作，经由报纸报道和发表，在公众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