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推行“摊丁入亩”

任职浙江后，李卫充分显示了其才干和锐气，取得了一项项令雍正满意的政绩。首先是推行摊丁入亩。清世宗继位之初，延续康熙朝的政策，对摊丁入亩的态度保守慎重，甚至对山东巡抚黄炳题请摊丁入亩的奏疏严词驳斥。但很快态度就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认可各地摊丁入亩的举措。然而雍正所推行的摊丁入亩因“实与贫民有益，但有力之家皆非所乐”（《清世宗硃批谕旨·李维钧奏折》），而不断遭到一些官僚的反对，难以在全国推行。

雍正四年，浙江全省开始实行摊丁入亩。从浙江巡抚李卫的奏折来看，摊丁入亩进展多有曲折波澜：“浙省向有丁归粮办一事，业经均摊将妥，乃有田多丁少之土棍，蛊惑百余人齐集巡抚衙门喊叫拦阻摊丁，彼旧法海惊慌失措，即令官员劝散，暂缓均摊之意。及后又被有丁无田、情愿均摊者窥破伎俩，复聚集乡民围辕吵闹。更甚又有一班门面丁差，亦为效尤，从此开端，聚众更迭而起，毫无忌惮。仁、钱二县遂分为六起，动则打街罢市，后两司护理抚印以及福敏在浙，仍常聚闹不已。及臣抵任未几，群党即以此事纷纷来控，遂经批司查议，杳无回复，只得出示开导，召集城乡老民面谕，着令听候编审，务使均平，不致偏累，遂欣然乐从，无复缠扰。忽于七月二十八、二十九两日乘乡试人众，又出有劣恶金济路暗中雇出土棍闻尚德等复抉故智，聚众进城，闹至钱塘县堂。因知县秦价初任未谙，不能开慰，遂将沿街铺面抛掷瓦泥，勒令罢市。及臣闻之，即令杭府李慎修率领仁、钱二县密嘱以办理之法，而该守与秦价竟手足无措，不能驱逐。惟仁和百十人一见本官，随即散去，而在省司道乃若不知者然。臣只得令杭协副将李灿协同署仁和县张坦熊谕以利害，押令钱塘棍徒出城，始得解散。此事若不将首恶分别惩创，则十一郡贡监劣矜俱在省下场，从今愈长聚众扶官之恶风，为害非细”（《浙江巡抚李卫奏浙江摊丁入亩事》，雍正四年八月初二日奏，《硃批谕旨》卷一百七十四之二，《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23册，第50页）。

李卫是雍正三年十月接任浙江巡抚的，在此之前，巡抚法海已开始筹划全省的摊丁入亩。田多丁少的士绅和富裕地主由于税负加重，对摊丁入亩极其不满，他们的抵制已不单纯是康熙年间早先的口诛笔伐，而是付诸于更为激烈的抵制行动，以图造成较大的社会影响，迫使官府收回成命，于是纠集百余人来到巡抚衙门请愿，反对摊丁入亩。当时巡抚法海迫于威势，允诺暂缓摊丁入亩，以求息事宁人。然而事与愿违，许多无地贫民也联合起来，群集巡抚衙门呼吁尽快落实摊丁入亩。自此，杭州府城频繁发生旨在要求或反对摊丁入亩的请愿、示威、罢市等群体性事件，官府处于两股利益针锋相对的势力冲突的风口浪尖，顾此失彼，进退两难，社会秩序深受影响。是否在浙江推行摊丁入亩，如何应对和平息摊丁入亩引发的社会动荡，是李卫上任伊始亟待解决的一大难题。

当时，摊丁入亩已在直隶等多个省份全面推行，事实上也已得到清廷的支持肯定。作为大势所趋，李卫继任浙江巡抚，势必要把摊丁入亩贯彻落实。面对矛盾尖锐的双方，李卫晓谕百姓，强调日后将进行公平合理的人丁编审，在此基础上再行实施丁银摊征，不使任何一方负担过重。当时双方“欣然乐从，无复缠扰”，在一段时期之内市面恢复平静。然而，反对摊丁入亩者并未放弃抗争，新的事端正在酝酿之中。

按照李卫的奏报，雍正四年七月二十八、二十九日，届浙江乡试之期，全省应试举子云集省会应考。士绅金济路借此时机，收买指使闻尚德等一干闲散人员进城前往钱塘县衙，知县秦价到任不久，不熟悉当地情况，未能加以妥善处置。闻尚德等人遂沿街抛掷屋瓦，胁迫商人罢市，多方制造事端，杭州知府、钱塘知县对此举止失措，事态骤然扩大，波及城北的仁和县。巡抚李卫只得亲自调动文武官员，严辞警告闹事者，同时以武力将闹事者强行驱逐出城，勒令解散，并抓获闻尚德等首要分子，事态方才平息。

李卫上奏清廷，要求严惩幕后指使策动这起事件的士绅，防止应考举子群起响应，胁迫官府阻挠摊丁入亩。李卫的举措得到朝廷的肯定，同时浙江士绅的种种行为触怒了清廷，是年十一月，清世宗下诏停止浙江士子参加乡试、会试。此事给浙江省士绅造成重大打击，其对抗官府的势头因之大大削弱，摊丁入亩在全省得以顺利推广。李卫针对豪绅借乡试之机聚众反对摊丁入亩，当机立断采取强硬手段，不仅制服了闹事者，而且也使这项多年来争执不定，久施不决的改革得以在浙江全省推行。

“摊不摊”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如何摊”的问题。浙江的摊丁入亩以州县为单位，将该县丁银或摊入该县正赋，或摊入该县地亩，各州县完全可以根据自身特点灵活把握，因此效果较好。即使个别州县在摊丁入亩过程中发现问题，也易于做出相应调整。仁和、钱塘两县相对于杭州府其他县份而言，丁银在地丁钱粮中比重偏大，摊征难度较高。雍正四年摊丁入亩伊始，两县地方官计划“以乡丁摊于田地，市丁摊于市房”，然而却引发民众的诸多纠纷和不满，难以实施。之后，“绅矜里民公同会议，请将二县乡市人丁无论田地山荡屋基均勾摊纳”。此外，在士绅地主的鼓动下，又规定“其租户完租者每亩米加二升，银加二分，以助产主完丁之费”，从而将地主土地上的加征丁银转嫁给佃户。李卫在批准这一方案的同时，意识到两县丁多地少，摊丁入亩后田赋加征丁银较重，如此对中下层的自耕农和佃农尤为不利。这时，李卫在处理钱塘江沿岸的许村、钱清两盐场争讼涨出沙地一案中，发现大片的沿江涨出沙地为当地势力非法占有，私行转租佃户开垦收租牟利，李卫获得灵感，当即下令将这批涨出沙地收归官有，令承垦佃户向官府领取执照，“将从前原纳租息酌议折减，每旧有租一钱止以六分五厘征收，折净租银约计六千两零，除扣完已报升科草地课银五百一十五两三钱五分零外，尚有五千四百余两。查仁和市丁粮银二千六百六十一两零，钱塘市丁粮银二千六百五十六两零，与此数适足相抵。……其仁、钱二县亦于雍正六年起止将乡丁钱粮照额均摊于田地山荡之内完纳，毋庸并摊市丁”。这样，摊丁入亩引发的种种矛盾最终圆满解决。

盐场灶丁银普遍摊丁入亩，亦在雍正初年，与民丁大体同时。雍正三年、四年，经署浙江巡抚甘国奎、浙江巡抚兼理两浙盐务李卫先后上疏请求将盐场灶丁银摊人地亩征收，并详细拟订了各盐场的摊征方式后，户部方才批准了这一计划。按照李卫等制定的方案，各盐场根据自身状况，分别实施不同的摊丁入亩方式。

总而言之，浙江各盐场灶丁银的摊丁入亩，与民丁银的摊丁入亩一样，归功于李卫等地方官员对策有方，能够针对各盐场的实际状况，采取灵活方式均衡负担，最终方达到较为完满的功效。

摊丁入亩的推行，必须立足于当地实际的社会经济状况，选取适合的丁银摊征方式，才能真正实现改革的功效。李卫在浙江实施摊丁入亩获得成功，除了坚持原则，坚决消除士绅的负面干扰外，立足实际状况不断改进丁银摊征方式，尽力减轻摊丁入亩给中下层自耕农和佃农增加的负担，也是其关键原因。 baDEYa8PzMpLFh4eyIb1e/hJywCV5VvXp2i2QhGAN3XFjJUa5J2OvJmUsjnHYIy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