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半年

朱物华

1939年上半年，大哥朱自清和我在昆明西南联合大学文、理两学院教书。大哥住在昆明城西青云街一座大楼上，我寄寓在楼口厢房里。大哥好客，每逢课后或假日，常有客人来往。这些客人中有的我认识，如闻一多、李继侗、浦江清、潘光旦等教授；也有的不认识，只知道他们大多在西南联大、云大或昆明一些中等学校任教。这些客人都很健谈，客堂里宾主融洽，谈笑风生，从学术探讨到国内外形势，想到什么就谈什么，彼此肝胆相照，毫无拘束。客堂在高楼内室，距街道较远，不必有泄密的顾虑。我记得他们经常关心、讨论的问题，是呼吁“立即停止内战，共同抗日”，这充分反映了国难时期高级知识分子和全国人民共同的心声。

1939年下半年敌机空袭昆明，9月间大哥全家移居北郊龙堰村。上课时，大哥从乡间赶进城来，上好两三天课再回乡下。他进城后，和李继侗、邵循正两位教授同住一室。我有时去看他，那间房屋不大，是旧式建筑，光线较差，托我在房内多装两只电灯。屋内陈设简陋，都是从学校搬来的旧家具。若逢天雨，他那件从乡下披着赶进城的旧毡衣就挂在房外狭弄堂的壁上。每到吃饭时，他就到食堂随便买点饭菜，吃了仍回室内继续工作。看样子生活够艰苦了，但他毫不介意，还是翻阅典籍，专心备课，工作认真，一丝不苟，有时还抽暇写点文章。我想，古书上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这两句话用来描绘大哥，是再恰当没有了！

（选自《昆明生活半年间》，载于《荷塘边的不朽背影：回忆朱自清》，江苏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扬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中国文史出版社2019年版，题目为编者加） 3eGywWZ4D5g0QoBipdKWCFudoLhMXiShztF3etX9qjcsrPlmVr6upuE7lRZPu+u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