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曹聚仁

周国伟

1985年冬，为抢救活史料，编辑、出版《高山仰止——鲁迅逝世50周年纪念集》，笔者与史伯英先生，曾赴浙江地区访问鲁迅生前好友。在访问期间，获悉曹聚仁先生的前妻王春翠女士住在浙江萧山时，我们特去拜访。王女士虽已高龄，面容清癯，但精神矍铄，记忆清晰，侃侃而谈，详细回忆了鲁迅与曹聚仁的交往与友情，仿佛那些情形仍印在老人的脑海中。

王女士向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鲁迅两次赴金神父路（现名瑞金二路）花园坊107号曹聚仁寓所拜访。这是他（她）们从真如移居上海的当年，据《鲁迅日记》记载，约是1933年9月。这次由曹聚仁与王春翠共同署名邀请鲁迅与海婴去其寓所的，鲁迅回函答应了。但在去的那天，因海婴身体不适，仅去鲁迅一人。王女士说，鲁迅与他们一家人的谈话，虽是日常生活琐事，但大家谈得很亲热。在吃饭时，有一种浦江乡间喜欢吃的“小麦铃”点心。鲁迅也爱吃，还边吃边问“小麦铃”是怎样制作的，王女士作了详细介绍。鲁迅吃了满满一小碗，还称赞说：“好吃，好吃，这次吃得太饱了，下次还要来吃‘小麦铃’。”说到这里，鲁迅又指着王春翠问曹聚仁：“曹先生，你家保姆为什么不叫她太太，而称王先生？”曹聚仁说：“是她自己不愿别人叫太太的。”于是，鲁迅就接着说：“那么，我也应称呼你王先生了。”王女士连忙说：“不敢当，请你唤我名字吧。”鲁迅点点头说：“噢，你是位新女性。”

鲁迅第二次去曹聚仁寓所，据《鲁迅日记》，是1934年9月。王女士谈了鲁迅为她的集子题名《竹叶集》的情形。鲁迅到了曹寓后，曹说：“周先生，近年来春翠为《涛声》《芒种》《申报》《妇女杂志》等刊物写过二十来篇文章，我们想编个集子，请先生审阅修改。”王女士急忙把文章拿来请鲁迅指教、斧正，并“赏个书名”。鲁迅却幽默地说：“斧正？不敢当。家有鲁班，何必再请木匠？”当鲁迅阅完文集的部分内容后，连声说：“好，有点气魄。《竹叶颂》这篇文章刚劲有致。”接着又爽快地说：“定个书名，看来老夫在劫难逃了。依我之见，就定为《竹叶集》吧！”鲁迅语音刚落，王春翠和曹聚仁都高兴地拍手赞同，并向鲁迅道谢。

此外，王女士还谈了鲁迅逝世时，徐懋庸内心的复杂心情。那时，徐懋庸住在曹聚仁家的楼上，因为“两个口号”以及“左联”内部的一些纠纷，徐和鲁迅有所隔阂。徐得悉鲁迅逝世的消息，心绪紊乱，十分沉痛，当场写了一副挽联，第二天托王春翠带去殡仪馆。王女士还说：“徐懋庸流的泪不比我们少，他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选自《缅怀鲁迅友人曹聚仁》，载于《回忆曹聚仁》，上海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上海鲁迅纪念馆编，中国文史出版社2018年版，题目为编者加） rKb1KcBDc38lMpnVhvc20C0KE37nzlAQHCk7z3w7mQ6SZjaLRouKo105qKK4DSM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