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困苦和极不安定非但没有阻滞父亲的学术研究和文学创作,20世纪40年代以后到抗日战争胜利的那几年,倒是他将多年的研究心得加以整理并取得丰硕成果的时候。
父亲一贯对人对事非常认真,对学术研究更是如此,他要求自己不断有新的研究成果,在此基础上,每隔两三年甚至每年都要开设新的课程。他初到清华时讲授李杜诗和国文基础课,1929年就开设了“中国新文学研究”和“中国歌谣”两门崭新的课程,“在当时保守的中国文学系课程表上,很显得突出而新鲜,引起学生浓厚的兴趣”。以后又陆续开设了“古今诗选”“陶诗”“李贺诗”“中国文学批评”“宋诗”“文辞研究”“谢灵运诗”等许多新课。“文辞研究”这门课是1942年开设的,“当时听课的只有两名学生”,但父亲仍按时上讲堂,在黑板上认真写笔记,如同对着许多听众一样,使学生深为 感动。
为了教好中国古典诗词,父亲认为自己必须要能写好旧体诗词。作为了解、研究古代诗词的一种方法,他从逐句换字的模拟入手,逐渐在这方面取得了很深的功力和造诣;特别是抗日战争以后,写了许多清新朴素、自成一格的旧体诗。这些诗词,收入他后来自题的《敝帚集》和《犹贤博弈斋诗钞》中。40年代初,他又写完了《诗言志辨》一书。这是他多年来研究我国古代诗歌的结晶,其中,对有关古代诗歌的一些基本概念作出了新的、正确的解释,廓清了过去许多错误的观念。
同时,父亲将他多年来研究我国古代典籍的心得加以综合整理,写成了《经典常谈》一书。这是概括而又比较系统地介绍我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尝试。它力求采择新的观点,又力求通俗化,为青年和一般读者了解我国传统文化提供了便利。
他又与老友叶圣陶合作,将他们多年从事中国语文教学的经验加以整理,写成了《精读指导举隅》《略读指导举隅》和《国文教学》等三本书。1941年以后,他重新研究新诗,1944年又写成了《新诗杂话》一书。
父亲这个时期的散文,不但在艺术风格上继续发扬了过去的特色,在内容上,在反映时代上,较之过去也前进了一步。如同他在《语文影及其他》一书自序中所讲的:“这个世纪的20年代,承接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正是玩世主义盛行的时候,也正是作者的青年时代,作者大概很受了些《语丝》的影响。但是30年代渐渐的变了,40年代更大变了,时代越来越沉重,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哪里还会再有什么闲情逸致呢!”他一直是爱国的,热烈期望着“一个理想的完美的中国”。“可是理想上虽然完美,事实上不免破烂;所以作者彷徨自问,怎样爱它呢?真的,民国革命以来,特别是‘九一八’以来,我们都在这般彷徨的自问着——我们终于抗战了?”这是说闻一多先生的,也是说他自己。是的,在抗战中,他们进一步认识了时代,发现了“大众的力量的强人”,因而使自己的作品采取了更严肃的态度,并开始自觉地“诉诸大众”,面向大众。他们前进了!
(选自《父亲永远活在我心中》,载于《荷塘边的不朽背影:回忆朱自清》,江苏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扬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中国文史出版社2019年版,题目为编者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