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我是个画家,
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大的误解。
说实在的,画画这个事儿只是我捎带搞的,都不能算是副业,只能算是我的一个爱好,没想到竟然发光、发亮了!
这让我那些闪闪发光的主业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宣传,多多少少让我觉得有点儿没面子。
我出身高贵,官至宰相,在政治上也有不俗的成绩。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值得拿出来炫耀? 但令我郁闷的是,我最被世人熟知的, 却是我最不想被别人提起的“画师”身份。
唉!咱也不知道这是成功还是失败。
在中国古代,画家的地位非常低,和下九流几乎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画家就是不务正业的“无业游民”,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代表。
我身处的社会,当时画家也不过是擅长一门技艺的工匠,常被人们直呼画师或画工, 没有什么尊严。 即使我很幸运,遇到的上位者并不歧视画师,但我也不想通过绘画这种方式让世人认识我。我追求的是世俗的成功,因为咱们身家在这里摆着,面子、里子都光鲜亮丽,总强调咱是个手艺人真是没劲透了。
公元601年, 我出生在一个贵族世家,自汉朝开始我的祖辈就活跃在朝中,而且几乎个个都官居高位。 到了我这一代,更是出身高贵。我的外祖父是一代皇帝,我的母亲是高贵的公主。我的父亲不只是驸马,在朝堂上也非常受上位者的器重。而且,我的父亲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他非常擅长绘画和设计。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因艺术才能步步高升,去世后还获得了谥号,可以说是荣宠至极。
父亲因为艺术才能平步青云,虽然也受过一点儿挫折,但后来还是一路高升,荣誉加身。他尝到了艺术带来的甜头,所以, 他让我和哥哥从小就开始学习绘画。
父亲极其重视培养我们的绘画技能。
我的作品《萧翼赚兰亭图》
后来,虽然经历了改朝换代,但我们家族根深叶茂,幸运而平安地度过了那段动乱时期。因为出身名门且才华出众,成年后的我顺利进入仕途,成为一位王爷的亲信。 我的这位王爷可相当足智多谋,他设计了一场政变,最终成为权力至高无上的第一人。
我虽然没在他的夺权之路上做出什么特别贡献,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还是渐渐得到了王爷的认可。毕竟我高低也算是元老了,是该因为我的好眼光享受一些福利和待遇。
跟对了人,
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我的仕途非常顺利,可以说是官运亨通。公元627年,不到30岁的我,所任职位为主爵郎中,掌管着官员的任命。说我年轻有为,一点儿都不过分。
战乱平息,天下逐渐恢复太平,本来是个好事情,我的政治才能却没有多大的发挥空间了。可能应了那句“时势造英雄”,迎来和平年代后,我的绘画才能竟然逐渐得到了领导的青睐。
人生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战乱搞政治、和平搞艺术,啥也不耽误,我的事业运果然很好。
想一想,我们古代那会儿没有照相机这种高科技设备,所以,就算我的领导再有本事,想要记录什么重要的场景,除了文字就只能靠画师。即使上流社会再瞧不起画师,他们也想要以绘画的方式记录下一些美好的、重要的人物或场景。
更何况,我的绘画技艺高超,我获得重用也是自然的。这还要感谢我父亲的高瞻远瞩,早早就给我规划好了职业生涯。
我的绘画技能得到了充分发挥,因为画得好, 我还成为领导的御用画师,见证、记录了很多大事 。
在贞观十年,也就是公元636年,那年我35岁。我奉命和我哥一起设计领导的陵墓,并为领导曾经骑乘过的、一起征战沙场的6匹战马绘成画像,雕刻在了陵墓的石头上。
我的作品《职贡图》
我的作品《步辇图》
又过了4年,吐蕃派使臣前来长安求亲。
如此重要的历史事件,领导自然让我将这重要的历史时刻绘制成画。这幅画名为《步辇图》。
在故宫博物院评选的十大传世名画之中,
这幅画占了一席之地。
在贞观十七年,领导还搞了个功臣评选会,选出了24个功臣,让我给他们每人绘制一幅肖像画。 不过,你们是无缘看到了,因为收藏这些画的楼阁毁于战乱,我画的这些画自然也毁掉了。
想起这些,我其实也没有多伤心,因为我当时在绘画的过程中并不开心。我主要喜欢搞事业,喜欢体面的生活。但这个御用画师的身份,即使叫“御用”,听起来虽光鲜,也改变不了外界对画师这一身份的改变,所以画画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更多是自卑,我实在很难认同这个身份。毕竟,对画师地位和身份的歧视都摆在那里。
记得有一次,我正在专心处理政务, 忽然来了一道传令,直呼我“画师”,这不是揭我伤疤吗? 传旨的人让我带着画具去拜见领导。
无奈,我只能扔下手头事务,匆匆忙忙赶过去。原来是领导和百官一起游览御花园的时候,在水池中发现了一只怪鸟。谁也没见过这样的鸟,
于是就让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写生!
我犹记得,那天天气特别热,我风尘仆仆地带着绘画工具赶过去,汗流浃背地趴在池边开始画那只破鸟。
我感觉我就像那只鸟,被这群人围观着,其中还有很多官职、比我低的人,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们眼里流露出的轻蔑和嘲笑! 我恨不得一秒就画完,恨不得找个地缝走人!我更恨自己为什么会画画!
那天我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儿孙们都叫到面前训诫,“吾少好读书,幸免面墙,缘情染翰,颇及侪流。惟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大焉!汝宜深戒,勿习此末伎。”我要告诉儿孙们,“我的才能不只有绘画,现在世人却只记得我的绘画,我还像个奴仆一样去侍奉别人,这简直就是耻辱。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要学画画!”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我并不是不喜欢绘画,我只是受不了外界对画师的评价。 如果画师在当时得到应有的尊重,我肯定会将我家传的一身绘画技艺都亲自传授给我的后代,也不至于我这家传技艺到我这里中断了。
我的作品《北齐校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