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慈禧关心 幼帝受宠

稗官野史不负责任的描写给读者留下的印象，似乎慈禧早就对小皇帝载湉极尽虐待之能事，不让他吃饱，不让他穿暖，不让他玩好。慈禧对他横眉立目，冷若冰霜，残酷至极。

这种说法最早见于梁启超的《戊戌政变记》。他在这本书里专门设立一章，即“西后虐待皇上情形”，指斥慈禧残酷虐待小时候的光绪帝。他引用的据说是义烈宦官寇连材的笔记，借此揭露慈禧。笔记说：“中国数百兆人中境遇最苦者，莫如我皇上。盖凡人当孩童时，无不有父母以亲爱之。顾复其出入，料理其饮食，体慰其寒暖。虽在孤儿，亦必有亲友以抚之也。独皇上五岁即登极，登极以后，无人敢亲爱之。虽醇邸之福晋，（醇亲王之夫人，皇上之生母）亦不许亲近，盖限于名分也。名分可以亲爱皇上者，唯西后一人。然西后骄侈淫逸，绝不以为念。故皇上伶仃异常。醇邸福晋每言及，辄涕泣云。

皇上每日三膳，其馔有数十品，罗列满案。虽离御座稍远之馔，半已臭腐，盖连日皆以原馔供也。近御座之馔虽不臭腐，然大率久熟干冷不能可口，皇上每食多不能饱。有时欲令御膳房易一馔品，膳房必须奏明西后，西后辄以俭德责之。故皇上竟不敢言。

西后待皇上无不疾言厉色。少年时每日呵斥之声不绝，稍不如意，常加鞭挞，或罚令长跪。故威积久，皇上见西后如对狮虎，战战兢兢，因此胆为之破。至今每闻锣鼓之声，或闻吆喝之声，或闻雷，辄变色云。”

据梁启超说，以上内容出自寇连材的笔记。梁启超没有说明这个笔记出自何处，又是怎样辗转到他的手里。我们只知道，只有梁启超一个人说看到了寇的笔记，这显然是一个孤证。

我们还知道，梁启超在《戊戌政变记》里为戊戌六君子分别立传。在他们的传的后面附录《烈宦寇连材传》。而说到寇连材上书事，则说到全折共十条，但梁只说了三条：一请太后勿揽政权，归政皇上；二请勿修圆明园，以幽皇上；三言皇上今尚无子嗣，请择天下之贤者立为皇太子，效尧舜之事。“其余数条，言者不甚能详之。大率人人不敢开口之言。”不管怎么说，充其量梁启超只知道这三条。

但这三条是真的吗？

光绪帝的师傅、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翁同龢，在光绪二十二年二月十七日（1896年4月9日）日记中记道：“又闻昨日有内监寇万（连材）者，戮于市，或曰盗库，或曰上封事。”

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王文韶在光绪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六日（1896年4月8日）的日记中记道：“本月十六日有奏事处太监寇联才（连材）条陈十事，奉旨即行正法，究不知所言何事也？前日闻之裕寿帅云。”

翁同龢、王文韶都是处于宫廷上层的亲信重臣，连他们也不清楚寇连材因何被杀，所言何事，说明当时的高级官员的圈内人对此事也是冥蒙不清。既然如此，梁启超又怎么能得到上书的原件，知道其内容呢？

事实上，近年来历史学者戚其章撰文披露了《寇连材死谏折》，揭示了寇连材上书的全部内容。而这个《死谏折》的内容，同梁启超所说的那个上书的内容迥然不同。由此，我们只能得出梁启超的说法是来自传闻，是没有根据的。

既然上书的内容是来自传闻，我们就有根据怀疑梁启超所说的寇连材笔记的真实性。因为那个笔记也只是梁启超个人说的，是得不到佐证的一个孤证。所以，我们就有理由怀疑其笔记内容的真实性了。

其实，笔记所述的内容，如细加体味是不难发现其破绽的。虽然戊戌政变后慈禧苛待光绪帝，但不能由此推断慈禧一定在光绪帝幼时便苛待他。

这里可以引用军机大臣瞿鸿禨直接听到的慈禧的一段话，来了解慈禧对幼时的光绪帝的态度：

外间疑我母子不如初乎？试思皇帝入承大统，本我亲侄。以外家言，又我亲妹妹之子，我岂有不爱怜者？皇帝抱入宫时才四岁，气体不充实，脐间常流湿不干，我每日亲与涤拭。昼间常卧我寝榻上，时其寒暖，加减衣衿，节其饮食。皇帝自在邸时，即胆怯畏闻声震，我皆亲护持之。我日书方纸课皇帝识字，口授读四书诗经，我爱怜惟恐不至，尚安有他？

小皇帝载湉是受到慈禧宠爱的。她不仅在生活上关心他，也在精神上塑造他。她要营造一个有利于小皇帝成长的特殊环境。她命令为小皇帝配备的太监必须是老成持重的。

慈禧的御前女官德龄在其所著《瀛台泣血记》里写道：“论到光绪的日常生活，倒也并不怎么简单。每天早上，差不多在六点钟的光景，他总要醒了。他一醒是马上要喊起来的，于是王商便忙着赶进去给他穿上衣服，端洗脸水，侍候他梳洗。除了王商以外，另外有两个太监，也是一般会替他这样照料着的。大概他们三个人自己先分好了班，每隔几天这样轮流当差的。光绪在起身之后，第一件使他高兴的事，就是看那些小太监们替他忙着准备早膳。而当他们在一路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也觉得很有趣。因为他们总是非常的小心，非常的和顺。

“平常日子，他多半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袍，上面罩着一件淡红色的比甲。这件比甲是很长的，从肩上一直要罩到脚尖。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黑缎子的围帽，帽顶上有一颗用丝带打就的结子。结子下面，还披着许多像流苏一样的红线，帽子上也有花纹绣着，那是许多金色的长寿字。在当初，普通人的帽子上也是绝对不准用一些金色或黄色的，只有皇上才可以。不过在皇上所穿的便服上，也不大用黄色或金色，只有逢到什么大典时候所穿的礼服上，才用这两种颜色为主。在他这一顶帽儿上，前部的正中，还有一颗很大的珍珠缀着，也是平常人所不常有的。他足上穿的是一双黑缎做的小靴，底是白的，就是所谓‘粉底朝靴’了。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替他穿好衣服之后，他差不多总是来不及再梳洗，便急着要吃他的早餐了。他的早餐也是很丰富的。除掉那个照例有的一百样小菜之外，还有许多乳酪、小米粥和松饼之类，给他准备着。只要他一坐下，便可以独自大模大样地吃起来了。虽然他只是这么大的一个小孩子，但一切侍候他的人是决不敢随便放肆一些的。不但这样，他们还随时提醒着光绪，使他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位万岁爷，万岁爷的餐桌上是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坐上去的。”

德龄因在慈禧身边任御前女官两年多，备受宠信。她在宫中同光绪帝有过多次直接接触。她目睹了光绪帝现在的生活，也会耳闻到光绪帝幼时的生活。因此，她的记载便有了一定的价值。她所说的幼年光绪帝的生活完全是一个真正皇帝的生活，有太监的躬腰侍候，有独享的华贵衣冠，有丰盛的百样菜肴。我们完全看不到他受虐待的影子。

真不知梁启超的那个寇连材的笔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身为伯母兼姨妈的慈禧对侄子加外甥的载湉，从小就关怀备至，爱护有加，是合乎常理的。反之，说慈禧对小皇帝载湉处心积虑地加以虐待和迫害，则是悖于情理的。 HD01HuPWtIK1X4Ur/gADnzPZ1C41hcLsKSc8AcNvfzcbN/sBl0ap25hziQueKFJ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