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于1898年6月至9月的百余日的戊戌变法,是中国近代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因事件的主角是康有为和梁启超,因此又被称为“康梁变法”,而其中梁启超则与天津有着不可割断的渊源。说起梁启超与天津的不解之缘,自然要从位于旧意租界的“饮冰室”说起了。
梁启超与天津的渊源人们多以为始于1915年,也就是其定居天津之时。其实梁启超一生中的很多关键时刻都是由天津这座城市见证的。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为躲避清王朝顽固派的追杀,在日本人的帮助下乘火车逃往天津。到达天津后,梁启超在日本驻天津领事馆领事郑永昌的帮助下,坐帆船下白河逃向塘沽,准备乘停泊在塘沽的日本军舰“大岛”号离开。此时,直隶总督荣禄派出的追捕队已乘汽艇一路追来,眼看就要追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追捕的汽艇却掉头驶向他处,梁启超躲过一劫。惊涛骇浪之中,梁启超与天津这座城市有了“生死之交”。据说。这位负责带队追捕梁启超的王修植,时任北洋候补道兼北洋学堂总办,此人倾向维新运动,曾经草拟开铁路、设邮政、裁绿营、立学堂、废科举等奏章上奏光绪帝,并被认可实行;且王修植在变法期间曾与梁启超有一定交往,不排除其当时有意放走梁启超。
14年后,梁启超回国后的第一站仍是天津。辛亥革命成功后的次年,梁启超从天津新港登岸回到了祖国。1912年9月30日,梁启超乘“大司丸”从门司出发,离开日本,10月5日,行至大沽口外,8日午后,梁启超再次踏上了天津这块熟悉的土地。与14年前仓皇夜奔、只身去国的狼狈截然不同,对他的这次归来,国内各种政治势力普遍表示欢迎。
1913年,梁启超将全家迁回祖国。鉴于北京政治气候的复杂,他决定把家安在天津。1914年,梁启超在天津意租界西马路购买了周氏的一块空地,着手修建寓所。建筑图纸由意租界工部局工程处审定,要求极为严格。标准是:新建楼房要有个性,不能雷同;要与周围景观和谐匹配;要兼顾艺术性和实用性。因此,竣工后的前后两幢小楼可谓独具匠心,独树一帜。
梁启超居住在天津意租界时在意大利驻津领事馆的房产登记
这两幢楼建筑面积1121.08平方米。主楼在前,带地下室,楼内居室9间,过厅、窨子及杂房13间。前楼分为东西两部分,东为书房、客厅、起居室,西为居室。当时,在镶着彩色玻璃的圆顶下面的前厅里还挂着一幅1米高的梁启超得意门生蔡锷将军的巨幅肖像。后楼稍低于前楼,楼间有过桥走廊相连,上下两层各6间,主要是厨房、锅炉房、杂房和佣人居室。院内附设门房、车库。这所楼规整简朴,气势恢宏,浅色的水泥墙面和深色的窗套形成色彩对比。长方形大窗,线条流畅,采光通风效果极佳。该楼为砖木结构,石砌台阶,双槽木窗,室内装潢考究,上下水及暖气、卫生设备齐全。1915年,梁启超全家进住,他在前楼东部一楼写作、会客,楼上居住。在这座故居里曾发生了一系列历史事件。1915年夏秋之际,袁世凯欲恢复帝制,蔡锷将军以治病就医为名来津,就是在这里与梁启超共商护国大计,梁启超故居遂成了从云南爆发并波及全国的讨袁护国运动的策源地。
饮冰室主人梁启超
“饮冰室”先有其名,后有其房。“饮冰”二字,语出《庄子·人间世》的“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之句。1924年,在故居的西侧又建成了一座新书斋,因梁启超撰写的大量文章均署“饮冰子”的笔名,所以,书斋便取名“饮冰室”。饮冰室由意大利建筑师白罗尼欧设计,是一座意大利风味十足的两层小楼。砖木结构,带地下室,建筑面积949.5平方米,共有房屋53间。这所楼与梁启超故居的设计大相径庭,虽同为意式建筑,但折中主义风格明显,设计极富个性,这与当时欧洲流行的设计风格有关。楼正面有三连拱门洞,两侧为石台阶,当中一个蓄水池,池中雕一石兽,口中流水不绝,楼上正面凹进、有大露台。两侧墙面凸出,为横条状水泥断块。整幢楼线条流畅,典雅浪漫。一楼大厅宽敞明亮,为书房和图书资料室;二楼设客厅、资料室和居室。饮冰室第一层是梁启超专用的书房和客厅。书房里挂着一幅陈仲恕的国画巨松,陈设着他从欧洲带回来的白色大理石雕塑——垂死的高卢人。
梁启超故居和饮冰室(今民族路44号、46号)
梁启超在“饮冰室”走完他最后近14年的人生旅途。在这个舞台上,他演绎或参与了许多波澜壮阔的政治舞剧,并留下了浩繁的著述文字。因此,在“饮冰室”可以找到中国近代史上民国初期许多重大事件的痕迹。“饮冰室”的历史,从一个方面说明了那个时期天津的社会风貌和梁启超在中国的地位。
1915年,复辟活动正加紧进行,宵小之徒频繁出入总统府,四处为帝制制造舆论,北京城一时群魔乱舞。而这时,远在天津的梁启超寓所也时常彻夜长明。蔡锷借口赴天津就医,不时秘密出入“饮冰室”,与自己的老师商讨对策。其实早在4月,辞官闲居的梁启超就看穿了袁世凯称帝的野心。曾作长信一封,告知“逆世界潮流以自封,其究必归于淘汰”的道理,劝其“稍捐复古之念,力为作新之谋”。但袁世凯对梁启超的劝告不屑一顾,先是成立“筹安会”,大造帝制舆论,后成立“大典筹备处”,秘密筹备登基事宜。民国岌岌可危,辛亥革命成果就要毁于一旦。
蔡锷
“筹安会”成立的第二天即1915年8月15日,蔡锷便急忙赶赴天津与梁启超共商大计。梁启超告诉这位年轻的学生“余责任在言论,故余必须立刻作文,堂堂正正以反对之,君则军界有大力之人也,宜深自韬晦,勿为所忌,乃可以密图匡复”。蔡锷遵从与老师的约定,返回北京后,继续韬光养晦、虚与委蛇。
梁启超笔锋凌厉,锐不可当,其影响力与蔡锷将军的军事实力不相上下,始终让袁世凯寝食难安。根据与蔡锷的既定分工,8月21日,梁启超写就了《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不顾袁世凯的收买和露骨威胁,公开向复辟帝制的行为宣战。《北洋军阀史话》一书这样评价这篇文章:“(它)对筹安会和袁称帝的打击,不下于蔡锷领导的护国之役。”
与此同时,身在北京的蔡锷依照与老师的天津之约,佯装拥护帝制,于8月25日以“昭威将军”的名义领衔签名表示拥护帝制,与自己的老师唱起了“对台戏”。待袁世凯对其放松警惕后,蔡锷托病须赴日疗养,在梁启超家中改头换面之后逃走。一路奔波,绕经日本、越南,最终在12月19日到达云南,并于12月25日宣布云南独立,出兵讨袁,护国战争爆发。
蔡锷出逃后,梁启超借口赴美就医,于12月16日秘密离津南下,再次踏上流亡之路。在上海停留数月后,梁启超秘密乘日本邮船“横滨丸”抵达香港。当时,梁启超蛰伏在船舱的最下层,“在锅炉旁拓一室,饮食寝处其间,溽闷至不可耐”,这段时间是梁启超一生中最为艰苦的日子。次年3月,梁启超抵达广西,利用自己的声望广泛联络各地力量反袁,成为护国运动的灵魂人物。受西南反袁护国运动的影响,南方各省纷纷宣布独立。袁氏众叛亲离,被迫宣布取消帝制,并于数月后病逝,共和国体遂得以维持。而这一切,均定策于梁启超“天津之寓庐”。
梁启超以文章名世,他的文章文风活泼、感情充沛、煽动性极强。早在20世纪初,梁启超就以笔墨为武器,以报章为阵地,宣传新思想、传播新观念、介绍新知识。他当时创造了一种半文半白、流畅可读、非常适合报章刊发的“新民体”,在开民风、启民智、宣传进步思想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梁启超书法
如果说笔是梁启超手中的武器,那么报纸就是他的阵地。据统计,自1895年开始办报至1922年,其亲手创办及支持的报纸达17种之多。自日本回国前,梁启超曾表示不入政界,愿意办报,通过报纸发表政见,指导当局,影响社会。《庸言》就是梁启超归国后不久在天津创办的报纸。
1928年1月1日,梁启超为《艺林旬刊》题词“搜妙创真”
梁启超生平以著作报国,达40年之久。终其一生,梁启超“眼中无书,手中无笔之日亦绝少”,生平著述总数竟达1400余万字之多。尤其是在“饮冰室”,梁启超写出了许多有影响、有价值的专著,如《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辛稼轩先生年谱》等。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他仍笔耕不辍。1928年10月12日,梁启超病重,再次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1929年1月19日逝世。美国历史学界评价梁启超是“以非凡的精神活力和自成一格的文风,赢得全中国知识界的领袖头衔,并保留它一直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