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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风云骤起

日月如梭,流光如箭。

呼衍尼特克老爷爷对冒顿说起要派人回国索要王子及所有随从人员的钱粮给养,换季衣物,特别是质子的衣服都已瘦小需要更新,等等。冒顿听了很高兴,不假思索地说那就让他亲自回去好了,因为他太想父亲了。他还说他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给父亲听。呼衍老人问他要给大单于说什么呢?冒顿语塞了,沉吟了一下,说,月氏国王为什么要人家送来那么多的质子呢?又说,那些质子在月氏国王面前,有的讨他喜欢,有的很怕他。他又想到月氏王的军队,说他们常年都在驻地里或是训练,或是到远地驻防,还说到训练什么的。呼衍老人听了觉得特别高兴,知道小王子的本意是想说月氏王的军队是常备的,小王子他竟会注意到这一点,让他欣慰。但他小王子哪里知道质子离开受质国是要经过两国外交谈判达成协议才能允许的呀!

盘角羊铜辕饰(战国,通长19.5厘米,1974年准格尔旗玉隆太出土)

当然对这些情况冒顿并没有什么明晰的概念和判断,而只是有一些朦胧的感觉。譬如对质子们的非对等的交换和对质子的礼遇上的差异,等等,从一个少年人的直观会感到不公平,从一个王子的角度看会感到愤怒,但从他作为质子进入猪野泽以来,说话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特别是当他说起从东胡那边来的质子们所受到的礼遇和受到礼遇后的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最初让他愤愤不平,后来却仿佛嗅出一点什么味道来。究竟是什么味道,他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来,因而也就难以说清。呼衍尼特克老人家完全理解了他所要表达的心意,对他讲起秦国范雎向昭王献“远交近攻”之策的故事,使他忽有所悟:月氏王会不会与东胡人勾结,从东西两端夹击匈奴?那样的话父亲头曼单于不就危险了吗?他和老爷爷悄悄地讨论起了这件事。老爷爷欣喜地看到冒顿王子长大了,会思考问题了,他的忧虑是有道理的。但头曼单于会这样想吗?会同意少年王子的看法吗?而且他早已嗅出头曼单于过分宠爱阏氏母子,怕不利于冒顿王子呀。但他从来不敢对王子和其他任何人说出他的心里话。嗅出的味道能作数吗?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但若传扬出去为头曼单于知道,那就不是他一颗脑袋搬家的问题。他不能给冒顿王子闯这个祸啊!他肯定了少年王子的想法,嘱咐他更加仔细地观察月氏王廷的活动,同时要检点自己的言行,千万不可露出马脚来。但告诉他这样的差事只能派个百夫长带几个人回去,当然他会安排可靠的人。他告诉小王子要记住“质子”的含义。第二天呼衍老人家按例向月氏王廷报告并为百夫长一行人索要到了出境关防。

不久呼衍尼特克派出的人马从头曼城返了回来,一切按礼如仪。不单给王子,也给他所有的随员都带来了应供的给养,尤其还给月氏王带来了厚礼。衣服类的东西都放在侍卫长呼兰斯逐若的毡房里,大家在试穿新衣。冒顿更非常高兴,一边试衣,一边打听父亲和继母的健康。他想念他们。不过伊伐奴宣也传达了头曼单于对王子的近乎训斥的话语:好好做一个质子,不要管别人的事情。但他话语温和,冒顿并未领会,而且新衣着实暖和,几件衣服他都抖开来,想逐一试穿。毕竟深秋已过,正需新衣呀。这当口,他根本没注意老爷爷悄悄跟着百夫长伊伐奴宣走出了毡房,百夫长向老人禀报了多方探听到的阏氏多次强烈要求头曼单于立其幼子为储君的消息。这事在头曼城多有传言,老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冒顿在喊老爷爷,这使他醒了过来。他把食指压住双唇,示意伊伐奴宣封口不言,他们又走进了毡房。

冒顿王子试穿着新衣,很高兴。老人咧了咧嘴表示笑。在王子问他新衣好看不好看时,他竟然没听懂问什么。他知道枕头风的厉害,有时甚至能吹倒一棵参天大树,一棵小树就不在话下了,但他能说出口吗?

随后几天,呼衍尼特克老人神色不好,行动迟缓,对谁都不爱说话。冒顿还以为他病了,但他没病。忽然他似乎忙起来了,到每个毡房里去看看,检查这个,检查那个。而呼衍乔鞮在冒顿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有一天傍晚,西边彤云初起,寒风阵阵,有可能出现一场初雪。老爷爷叫两个侍从帮他把王子冒顿的穹庐的拉绳加固一下,把木桩子钉得更结实一些,还预备一些烧柴。就在这时,冒顿王子与呼衍乔鞮突然从远处跑了回来。他一见老爷爷便紧抓着他的袍袖拉他进了毡帐,喘息地说,他听到消息,月氏王正在召集他的大臣们在龙廷举行会议,要他们立即集合人马,准备迎战匈奴单于,即他的父亲头曼单于。他不知道这事情的真假,更不知父亲头曼单于真的会率兵来攻打月氏国吗?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老爷爷立即叫人火速找来侍卫长等人。他不容他们分说,命人把牛粪打湿扔到火塘里,告诉他们不要去打听消息,不要辩问真假,立即将侍卫、仆从分成两拨,向东的一拨由伊伐奴宣率领连夜逃跑,沿着他们最近这次所走过的路直奔头曼城,立即出发。另一拨由他和侍卫长保护冒顿王子,原地不动。这时夜幕完全落下,北风劲吹,扬起沙尘,使得毡幕在暴风中不停地抖动,呼衍尼特克老人趴到地上,耳朵紧贴地面。好半天,他站了起来,嘱告众人,不准说一句话,不准发出任何响声,马与马必须保持一尾的距离,不能掉队,不能出列,随侍卫长呼兰斯逐若出发。

当人们鱼贯而行时,冒顿不禁问老爷爷,怎样与前队人马会合?老爷爷把一根指头挡在嘴前,轻声告诉他,忘了他们吧,也许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冒顿惊愕地看着他,稍一停顿,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当他跨上马背,马在移动脚步时,他感觉到马蹄子可能已经被毡片之类的东西裹得很严,或者是因为风太大,他听不到除风之外的任何响声。

这些天他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有些事情他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头脑里似乎只是一片空白。但他相信老爷爷的判断,一切都只能听从老爷爷和侍卫长的安排。他看看老爷爷和侍卫长及百夫长那种痛苦但却十分坚决的眼神,就只有默然不语了。

这一行人马走得不是很快,因为顶着风,想快也快不起来。但也许是因为侍卫长走在最前头,他有意控制着速度,或者说是小心翼翼地利用星光摸索着前进,直到只有启明星在闪烁着黎明前的最后的光亮时,或者在曙光初现的时候,侍卫长回头向老爷爷和冒顿王子示一下意,队伍停了下来。这时殿后的呼衍乔鞮策马来到他们前面,告诉侍卫长,他们几次断后躲在暗处,没有发现任何追兵。同时还告诉侍卫长蹄印全被风沙抹去。

他们在附近的山湾中发现一片树林,于是决定立即到树林中隐蔽休息。

这次夤夜逃亡,对于冒顿这一行人来说,事情具有突发性,使他们深感意外,但却又在呼衍尼特克的意料之中,虽然并没料到事情会来得这样快。在这具有生死攸关的意外发生时,老人家临危不乱,应对有方,行动果断,次序井然,时间、方向、人员分派等仿佛皆有所备,是因为已经预料到可能发生的事情,预作了谋断。

呼衍老爷爷派人回头曼城索要并押运给养的人就是这名百夫长伊伐奴宣,十名随员中就有呼衍乔鞮。小伙子伊伐奴宣很精干、机警,呼衍老人给他交代的事情他能领悟。这个小伙子的弓马功夫也都了得。呼衍乔鞮自从随祖父和冒顿到猪野泽以来,老爷爷就把他放在一个不显眼的位子上:冒顿的随从中的最后一名,连跟班都轮不上他,也没人知道他会是呼衍老爷爷的亲孙子。其实他身边却有几名武艺最精湛的小伙子,受侍卫长指挥,暗中保护冒顿。他们奉命回头曼城,伊伐奴宣向头曼单于报告了有关月氏、有关冒顿的所有情况,而乔鞮却以呼衍老爷爷的孙子的身份拜问老爷爷的旧好等多位老前辈,东家吃,西家喝,玩了个“不亦乐乎”或“乐而忘返”的样子。他们回到猪野泽之后,将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各种情况,和冒顿及侍卫长不知密议了几多回。储君之位必将生变已是不争的共识。但怎样变,何时变,谁也拿不准。因此怎样应变似乎谁也拿不出主意,但有几个细节却都做了安排:一是眼线,二是分组,三是行囊,四是马匹,五是封口。这后一条即现代人说的保密。因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且一旦发生事情怕连传达命令的时间都没有,不预先交代好,届时怎么得了。因此当他听到头曼单于已经率众接近大河渡口的消息,他们无法核实也无法判断其真伪的时候,就只能细审月氏王的一举手一投足来决定自己的行动。果然月氏王的行动露出痕迹了。因为质子的作用尽人皆知就是人质。送质子之国异动,首先就以质子是问,怎么个问法,他们问谁去?老爷爷和侍卫长交换了眼色,向掩护小组发出了命令,他们才来向冒顿王子说明简单情况便静悄悄地等待和选择逃亡的时机了。

他们不知道伊伐奴宣率领的掩护小组行动后的情况,他们在哪里被发现的,月氏王派多少人、以谁为主、将怎样追杀他们,是全部被俘并被杀光了,还是分散被剿灭,或者有个别的跑得最快的竟然与头曼单于派来的人马相遇,侥幸得救,而最终恐仍遭灭口之祸,冒顿这一行人却全然不知,即当时不得而知,后来怕也是不得而知,或者偶有风闻,也无从验问了。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即因为有前一支人马做疯狂逃跑状而吸引了月氏王的眼光,在深夜中无法看得清楚,也就忽略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因此使他们得以平平安安地走了一夜之路,天老爷又从旁协助他们,刮了一夜风,把一队人马的蹄印全部都抹去了,竟然没留下一丝痕迹。 1cmnOKxruqZ8VAzmoaaKqYIfSywgJQCIoS5VHU1x+vCZ8TUkfRFR3neojz+KpU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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