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自幼受舅父和伯父的影响,喜欢交往博学之人。与当时的著名文人高适、岑参、徐浩、殷寅、柳芳等过从甚密,只要有时间,或两三人,或五六人,便可雅居,众人谈诗论文,畅谈国事,研习书法,是颜真卿在官场生涯之外的唯一乐趣。
颜真卿的书法根基来自舅舅和母亲以及伯父的指点,而舅舅等人的老师,都是颜真卿父亲的舅舅殷仲容。
殷仲容的书法继承了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二人的风格,秀丽典雅,笔法精到庄重。之后,颜真卿又研习褚遂良,并兼取欧阳询、虞世南之长,加之刻苦训练和过人的天赋,颜真卿的书法在大唐慢慢声名远播。
开元二十五年(737年),他应相州刺史张嘉祐之请,为相州后周太师尉迟炯祠堂撰写碑铭。天宝十一载(752年),又应楚金和尚之约,书写了著名的《多宝塔感应碑》。此外,还有《郭虚己碑》《郭揆碑》《夫子庙堂碑》等,均为传世之佳作。
颜真卿在京都畿采访判官任上一年,第二年便又回到了御史台,任殿中侍御史,当年十二月,升任侍御史。
天宝十载(751年),颜真卿升任尚书省兵部员外郎,判南曹,散官加朝议郎,为正六品官员。后兵部改为武部,又称武部员外郎。
这一年,大唐朝廷的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最主要的,是当朝宰相李林甫的死亡。
最受唐玄宗宠爱的胡将安禄山,是最怕李林甫的。李林甫善于揣测人心,每次见安禄山,他总是摸准了安禄山的心思并先说了出来,安禄山认为他像神仙一样无所不知,每次见到李林甫,即使是隆冬天气也会吓得汗流浃背。
李林甫最会拿捏人。这时候,他就会用温和的语言跟安禄山说话,带领他到中书厅就座,用自己的披袍盖在他的身上。安禄山被感动了,没有顾忌,喊李林甫“十郎”。
安禄山后来想想,知道李林甫这是软硬兼施,对他就更加惧怕。每次,手下刘骆谷从宫中回来向他汇报情况,安禄山会先问:“十郎说了些什么?”
安禄山已经是河东节度使,权势膨胀,极力招兵买马。颜真卿与常山太守颜杲卿年底在长安家中团聚,两人谈起安禄山,都顾虑他有谋反的可能。李林甫虽然是当朝佞臣,却没有谋反之心,因此可以说,李林甫是朝廷压住安禄山的一块重石。
然而,李林甫死了。
李林甫之死,与王鉷有关,也与杨国忠有关。
对颜真卿有举荐之功的王鉷,因为其弟户部郎中王銲涉嫌谋反,牵连了王鉷,杨国忠奉旨彻查此事。
王鉷是李林甫心腹,是杨国忠的死敌,杨国忠自然不会放过他。最终,唐玄宗赐王鉷自尽。杨国忠还想趁机把李林甫拉下水,但是没有证据,而且李林甫毕竟是当朝宰相,就只能向玄宗汇报,说李林甫可能也涉及此案。
唐玄宗没有追究李林甫的责任,但是从此以后,就渐渐远离了李林甫。
同年十月,洱海旁小国南诏国侵犯大唐边境,剑南告急。当时,杨国忠兼任剑南节度使。李林甫便奏请玄宗,建议让杨国忠到剑南赴任,想趁机把他调离朝廷,再寻找机会对其下手。
杨国忠与李林甫缠斗数年,自然知道他的套路。他单独求见唐玄宗,哭着对其说道:“臣杀了李林甫的心腹王鉷,他必定会报复。此番臣一旦离朝,必为李林甫所害。”
唐玄宗此时已经开始厌恶李林甫,专宠杨国忠了,他安慰杨国忠说:“你暂且先到剑南处理军务,朕很快就会召你回来,让你当宰相。”
自从王鉷事件之后,李林甫就已经明显感觉到唐玄宗开始疏远自己了。想到自己当年做的那些缺德事,李林甫天天心惊肉跳。设计除掉杨国忠,是李林甫的最后一谋。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非但没有除掉他,反而促使皇帝加快了除掉自己的决心。
李林甫得知唐玄宗与杨国忠的谈话内容后,终于抑郁成疾,躺在了床上。
唐玄宗住进华清宫,李林甫病重,但是依然坚持陪着唐玄宗到华清宫住下。李林甫病情加重,李家花重金请人救治,长安一名专门出没于官宦之家的巫师来见李林甫,对他说:“只要您能见一下皇帝,病情就会好转。”
李林甫想到了一个办法,派人向圣上禀告自己的病情。唐玄宗有些同情,想去看望他,却被侍臣谏止,唐玄宗便让人将李林甫抬到庭院中,自己则登上降圣阁,举起红巾招手慰问。李林甫已病重不能起身,只能让家人代拜谢恩。
杨国忠刚到剑南,便被唐玄宗派宦官召回朝中,并到华清宫谒见李林甫,拜于床下。此时,李林甫已无力再对付杨国忠,他流着泪对杨国忠道:“我很快就要死了,你一定会继任宰相,我的后事就托付给你了。”
杨国忠对李林甫仍非常忌惮,汗流满面,连称不敢。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753年1月3日),李林甫病逝,由诸子护灵返回长安,发丧于平康坊府邸。唐玄宗追赠他为太尉、扬州大都督,并赐班剑武士、西园秘器。不久,杨国忠拜相,大唐朝廷成了杨国忠的天下。
杨国忠没有李林甫的吏治才能,嫉贤妒能却甚于李林甫,他对颜真卿等一帮不肯依附自己的大臣,早就看不顺眼了。
天宝十三载(754年),为了加强郡县治理,唐玄宗下诏,令尚书省派十几人充实到地方。杨国忠假称精择,趁机将颜真卿等一干官员派出京城。
被蒙在鼓里的唐玄宗还挺兴奋,为了表示对新任太守们的器重,唐玄宗在皇宫蓬莱阁大摆筵席,筵席中除了被派出的十几名新任太守外,还请了负责此次“精择”的杨国忠,并让梨园弟子奏乐伴舞,唐玄宗亲自赋诗,看起来热闹非凡。
颜真卿等一干人却心中有数。虽然他们是被“委以重任”,但是这些被“委以重任”的,却没有一个杨国忠的人。很显然,他们是被排挤出去的。所以虽然他们的官职升了,但是远离皇帝,那就是远离权力的中心,现在朝廷中都是杨国忠的人了,他们这些人,很难再有所升迁。众人因此强作欢笑,心中却很是苦涩。
三十年前,朝廷派出源光俗、寇泚等十几人出任各州刺史,唐玄宗也是在蓬莱阁设宴欢送。不过那时候的大唐政治清明,那十几个人是真正的朝中才俊,是唐玄宗亲自遴选出来的干才,前途远大。
两下比较,大唐的危机和隐患显而易见。
颜真卿忧心忡忡,却不得不开始做出行的准备。
此时,著名的边塞诗人岑参从高仙芝幕府罢职赋闲在家,岑参与颜真卿是远亲,又是好友,他特意提了两瓶好酒来见颜真卿。与颜真卿不同,岑参为颜真卿能外任郡守很是兴奋。
他特意带了自己的一首诗,献给颜真卿:“吾兄镇河朔,拜命宣皇猷。驷马辞国门,一星东北流。夏云照银印,暑雨随行辀。赤笔仍在箧,炉香惹衣裘。此地临东溟,孤城吊沧州……苍生已望君,黄霸宁久留。”岑参期望颜真卿以西汉著名太守黄霸为榜样,教化百姓,政通人和,造福一方百姓。
颜真卿对于自己的这位远亲来访,自然很是高兴。然而,对于自己的担忧,他却无法跟这位热血澎湃的亲戚说起。